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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载世界的神息经过提炼浓缩后,可以透过术构均匀分布术力,在此过程中产生比天然神息更大的浮力,用于能够载运更多货物与人员的大型船舰上。术构确保术力流量适当且平稳地分配于各种提供浮力的机具,舵手藉此精确控制船只。

  ——航运术匠教科书中的基础知识

  杰柯神父受到殉道者呼唤,带着安德爵士夜访陵墓时,斯帝芬诺一行人在翻云号上即将度过第二个难过的迷航夜晚。

  目前屋舟至少没继续往下沉。由于弥莉是一位「术导」,她决定每天两次冒险爬上摇晃的桅杆,亲自将术力引导入术构内,于是气球暂时能够维持膨胀。

  「术导」就是可以「引导」术力进入已存术构的人。他们的天分没有高到可以藉由绘画术印来组合术构。有些术导能够以自身做为术力通道,透过物理接触来串连两个术印。以罗德里戈之前的示意图说明,就是在甲、乙、丙三个术印之中,如果乙坏了,术导充当桥梁,同样能使术力由甲传到丙,让术构可以继续运作。

  然而即使孩提时代的弥莉可以像只灵巧小鸟在桅杆跳上跳下,以现在这么湿冷的状况,单凭触感攀爬桅杆也实在极度危险。而且爬到顶端之后,还必须单臂勾着湿滑的木头,另一手触碰气球,才能将术力导入。何况,均匀分布能量的术构实际上位于气球内侧,因此她这种作法效果有限,而且只能维持一阵子。

  戴格担忧得整张脸都皱了。他站在桅杆底下一直朝上头张望,不过雾气浓密,根本看不见弥莉的身影。或许他以为弥莉真摔下来时,自己还有机会接住吧。但五个人当然都想象得到,从那种高度失足,恐怕会直接坠进神息里。

  「其实翻云号可以支撑这么多年,靠的是弥莉。」罗德里戈告诉斯帝芬诺。「她的术导技巧足以指引术力从各种方向绕过吉瑟设下的重重防护。」

  两人进了下甲板的船舱,斯帝芬诺坐在一个大木桶上,里面是班瓦给少爷准备的旅行用品。舱顶用钩子吊着一盏灯,随船身在神息摇晃,光线也摇曳不停。

  这夜比前夜更冷,他想要翻出以前的飞行外套,可是班瓦居然将这件衣服压在最底下,上面堆满各色花边衬衫与华丽的外套、裤子、袜子和内衣,简直以为斯帝芬诺要在七大国巡回演出似的,明明目的地是恶名远播的韦斯弗斯城才对。

  听了罗德里戈那句话,他也没有回应。心情遭透了,当然他也明白原因,朋友们陷入险境,自己却想不出脱身之法,何况斯帝芬诺认为一开始就是他带着大家走到这步田地。另外,他很嫉妒。

  他心想自己一定得找点事情来做。斯帝芬诺从以前就不是躲在后面的指挥官,而是习惯带头冲锋陷阵。戴格去修理螺旋桨,吉瑟与里戈继续尝试修补术构,弥莉维持屋舟不往下沉,只有斯帝芬诺除了在甲板陪猫咪之外什么忙也帮不上。相较之下,艾灵顿大夫可以在大家脚边磨蹭撒娇、提振精神,还比较有用。

  关于弥莉,斯帝芬诺知道自己实在没理由吃醋。他已经将弥莉看做挚友,除罗德里戈之外交情最深厚的人,不再是心仪的对象。而且戴格也像是自己兄弟,更是个可靠的男子汉,配得上任何女性。两个都是朋友,若能幸福美满,岂不是应该祝福?他扪心自问,发现也许还活在弥莉爱着自己的假象中,所以得知她心中早有别人才会这么失落。是因为自己的情感瘀了血、尊严受了创。

  也正因为他情绪如此恶劣,实在需要发泄管道,在面前的罗德里戈就遭殃了。

  「有件事情我不懂,」斯帝芬诺抓起亚麻衬裤和蕾丝衬衫往地上乱甩。「我们搭乘翻云号已经四年多,怎么你以前就没注意到这船上的术构乱七八糟呢?」

  「我说老朋友,以前我为什么会去注意这船上的术式呢?」罗德里戈把他乱丢的衣服捡起来,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叫斯帝芬诺更恼火了。

  「你不是术匠吗?」

  「我钻研得又不深,」罗德里戈回答:「只懂理论和概念而已。出航时我都忙着欣赏沿岸的美丽风光、如诗如画的农村风景,还有远方绵延壮阔的山峦,时间才不用在分析飞船到底靠什么来航行。」

  「哼,你该研究才对!」斯帝芬诺没好气道:「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像现在这样吗?」罗德里戈很成熟地淡淡回应。

  斯帝芬诺这才回神,想起昨晚朋友与吉瑟都没睡,还努力地试图突破困境。大家都忙了一整天,除了用餐都没休息过。

  「抱歉,」他低声说:「只是……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是队长啊。」罗德里戈告诉他。「你要给大家方向和灵感,鼓舞我们的士气——」

  「你赶快跳船自尽吧。」斯帝芬诺骂归骂,还是微笑起来。

  罗德里戈替他将飞行外套找出来递过去,还帮忙将其他衣物折好收起来。

  「我已经有点头绪了,」他一边做事一边说:「等会儿想先去躺躺吊床,也叫弥莉和吉瑟都睡会儿。你也是,休息一下吧。」

  「下午有睡午觉,」斯帝芬诺口吻苦涩。「除了站在旁边,我什么事也没做。」

  罗德里戈点点头,揉着眼睛爬上吊床。

  斯帝芬诺穿上外套之后,皮革气味似乎给床舱的湿冷带来一丝温暖,也唤回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外套设计成绿色,是为了与龙族绿中透蓝的的鳞片融合,所以穿上它就彷佛与好友团圆。衣襬长及小腿、质料是最上等的皮,腰线稍微收紧,但还有空间加上几个内袋,也有一个小型枪套。

  外套前面的铜扣表面雕刻非常精细,图案是展翅的太阳中间有一把直剑刺过,这就是战龙旅的军徽。除了内垫外,这件衣服有高领与披肩,之所以加上披肩用意在于飞行中会在身边飘荡,能够混淆敌方瞄准。衣襬在后面有分叉,方便龙骑士跨坐。

  左右襟各缝着一条龙面对面,做工细腻、十分亮眼,连鳞片与爪子都维妙维肖,用了金色、紫色与深红的丝线缝制,这是战龙旅指挥官才能匹配的颜色。

  衣服本身价值不斐。本来升任指挥官时,女伯爵表示想馈赠祝贺,但斯帝芬诺一口拒绝,用光自己的积蓄订做这外套,每个细节都是他的设计,连保暖、防弹、防霰等等术构也不例外。

  穿了好多年,上个月他发现缝线有磨损、一枚扣子松了,还开口要班瓦帮忙缝补保养。这回倒是吃惊,因为老家仆还真的打点好了。

  可是仔细一看,根据整齐的针线活儿以及补扣子的专业手法判断,恐怕是弥莉动的手。帮了这种忙也不说,挺像她的风格。

  穿上之前,他轻轻拍了左胸前那条龙的金色鳞片。鳞片上有脏污,但只有这地方斯帝芬诺绝对不清洗。这脏污是血,而且是他的好伙伴龙仕女卡蜜的血。

  他双臂伸进袖子,想起第一次穿这外套就是升任指挥官的受勋典礼,底下部属们欢呼喝采,龙骑也纷纷高吼致意,那时多么风光,怎能想象得到竟有一天是为了御寒,在迷航于神息上的屋舟内拿出这件衣服。

  斯帝芬诺提着灯到上甲板,戴格来回走动,手插在口袋保暖,身上穿着一件以前当兵时的衮达风格、有内垫的皮衣。弥莉之前为他缝制一双手套,但戴格没戴上,不方便开枪。

  晚上很冷,斯帝芬诺一开口就飘出白烟与神息掺混。「你去休息一下吧。」他对戴格道。

  「队长,我脖子后头痒着,」戴格回答:「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那是站哨时敌人埋伏在附近、我却不知道位置的时候。」

  「嗯,我也有同样直觉。」斯帝芬诺瞪着浓密的黑暗,光线照射范围内缕缕雾气缭绕。「脑袋一直联想到弥莉讲的那个故事,她父母碰上的状况。」

  「队长,我知道听起来很蠢。但如果不是弥莉亲口所言,我根本不会相信。」

  斯帝芬诺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船员、荡舟族一连几百年里都谣传神息内有怪物潜伏,会伸出巨大触手将无防备的人从船上拖出去,甚至有时整条船都会被带走。也有很多死去船员开着幽灵船、或者一些船舰无端失踪的故事。

  以前他并不将这种传闻放在心上。回想起来,他没有在神息内、在黑暗中漂流的经验,从未感受过雾气自四面八方逼来,缠绕卷动彷佛得不到安息的亡灵,而且什么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加上船身总出其不意地摇晃震荡。

  戴格伸手拍拍艾灵顿大夫。猫咪与他一起值勤,爪子牢牢埋在肩垫上,眼睛反射出金色光芒。

  「大夫也听见怪声。」戴格说。

  猫咪抓得更紧,露出狰狞神情。

  「什么时间了?」斯帝芬诺问。他身上有怀表,只是想转移话题。

  戴格掏出表,打开放在灯光下看。「队长,目前七点,再五小时午夜。」

  斯帝芬诺高领子下的脖子缩了缩。「看起来感觉更晚,应当凌晨两点才对。」

  无语之中两人一起在甲板上走动,本能地出现行军动作,在彼此身边特别自在。斯帝芬诺余光瞥向戴格,他高大健壮,枪法神准,对操作各种兵器都极具信心,其他方面特长也不少。

  从前担任军官时,戴格做了一个决定,在战场上派遣信任他的士兵去送死,之后为此深深自责。之后再度上战场,戴格发现自己无法再下命令了,整个人像是冻结一样,没办法行动或言语,于是受到渎职起诉,相当难堪地被踢出佣兵团。

  戴格在灰心丧志、自暴自弃之下,来到韦斯弗斯城。在那里,任何人都能够隐瞒自己的过去。他加入了当地的帮派,组织旗下有鸦片烟馆、妓院、赌场,也向商家收取保护费。戴格成了打手,负责讨债,然而黑帮生涯在被迫杀死搭档的那一夜划下句点。

  那天他与一个新搭档去「游说」某间店的老板乖乖付钱。戴格有经验,知道只要在对方肾脏揍一拳、赏个黑眼圈或瘀青的下巴,通常就可以达成任务。没想到那个新搭档根本是暴力犯,结果为了阻止搭档将老板打死,戴格不得不将他的脖子给劈断。

  戴格将老板抱上店铺楼上的卧室,还找了医生来看诊。可惜检查以后,医生表示内伤过重,无力回天。戴格亲自看顾,过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见起色。老板临终前表示原谅戴格,请他完成遗愿——照顾老板心爱的猫咪。戴格答应了,从此与艾灵顿大夫形影不离。

  他想脱离帮派,却发现老大不肯轻易罢休,还派人追杀,只好躲到埃夫勒城,在港口搬货挣钱。五年前戴格与斯帝芬诺结识,原因是班瓦在港口指称工人没好好搬一箱酒,差点与人家打起来,戴格出面解围,还送老人回家,于是和少爷见了面。斯帝芬诺请他进屋子,开了箱酒来喝,两个人聊起军人时代很热络,也发现在王船包围战之中居然是敌对阵营。斯帝芬诺后来问他要不要加入败寇队一起行动。

  除了斯帝芬诺以外,没有人知道戴格完整的过去,只听说他以前是佣兵、稍微混过黑道但已经洗心革面。

  他问戴格螺旋桨修理得如何,总算有个好消息。戴格说已经都修理好了。

  「那个派法打得真是准,队长。你说他用的是新式线膛枪,我真想见识一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斯帝芬诺说自己也没时间详细看清楚,匆忙中得到的印象是与一般枪枝差异不大,枪管较粗而已,既然要刻膛线,扩大枪管也很合理。之后一个钟头,两个人来回巡逻、想办法暖身子,顺便聊了近代武器发展,过程中都没有放下防备,直到听见甲板上有脚步声,掏出了枪一起转身。

  「别打我!」罗德里戈举起双手。「我投降啦!」

  「你投降得很开心的样子。」戴格咕哝着放下雷筒。

  「因为我想出了解决的办法,」罗德里戈回答。他穿着羊皮衣,内里有羊毛,手套也是羊皮。「刚才梦到巧克力千层派。」

  「千层派跟现在这状况有什么关系,除了提醒我这两天只有熏鱼可以吃之外?」斯帝芬诺又暴躁起来。

  戴格也哼了声。「队长给个命令,我就把他丢下船。」

  「丢下船也没好事,他还是会回来纠缠我们。」斯帝芬诺回答。

  「我之前想修理这船的方法,一直走错方向。」罗德里戈开始解释。「吉瑟在这条船上下了一层又一层重迭的保护法术,构造与巧克力千层派差不多。大学教授知道了,一定会说这种法术行不通,她的法术应该要和当年大伯造船时设置的术构混杂在一起,得变成巧克力布丁,而不是千层派。」

  戴格肚子咕噜叫。

  斯帝芬诺也想象着巧克力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我在想你可不可以换一个比喻。」

  罗德里戈笑了笑。「不用这种比喻,你们这些不会法术的很难听懂啊。吉瑟的术式覆盖在原本的术式上,而我为了要碰触到原本的术构,一直想要在外层打洞。这样根本没用,唯一能成功的方式其实就是要吉瑟将外面那几层都解开,一层一层剥掉之后,我才有办法将最底下的东西给修补好。」

  「做得到吗?」斯帝芬诺问。

  「按照教科书的说法是做不到,」罗德里戈戏谑地说:「不过根据那些大师的理论,吉瑟下的法术也不应该成功才对,但她还是办到了。从这一点看来,我有了个结论哦,两位……我们的吉瑟其实是个异人。」

  戴格眼睛一瞪。「这是取笑她吗?」

  「别误会,完全不是。」罗德里戈赶紧澄清。「所谓『异人』是指在法术方面天赋异禀的人,以前有位教授的描述是『术力不仅在指尖,而是在血液中流动』。异人非常罕见,这也是为什么吉瑟能够一层一层地将法术包成千层派。」

  「是不是有人提到派?」弥莉很兴奋地开了舱门走到甲板上,她戴着羊毛帽、裹着厚羊毛大衣,下半身套上柔软羊皮裤,脚踝处绑紧,以免被索具钩住。

  「是术力做的派。」斯帝芬诺回答。

  罗德里戈再一次说明自己的计画。弥莉听完,头侧向一边。「是有可能,」她说:「唯一的问题是荡舟族的法术是秘密,我们不能透露给外族,施法时绝不让外人看到或听到。」

  「我们不算外人吧,弥莉。」斯帝芬诺说:「是朋友啊。」

  「我信任你们,如果是我个人就愿意告诉你们,但施法的人是吉瑟……」弥莉有些迟疑。

  「从运用防护法术的方式看来,她谁也无法信任,也很害怕要移除那些法术。」罗德里戈说:「不过我的计画巧妙之处就在于不必强迫吉瑟将法术破坏掉,只要挪开一阵子,给我时间将最底下原始的术构补好,之后她可以将自己的术构放回去。想象一下,这就好比巧克力千层派每一层中间加上糖霜和杏仁酱——」

  「老天,队长,叫他闭嘴吧!」戴格哀嚎着。

  弥莉望着罗德里戈,神情困惑。「这有可能吗?」

  「唔,可以。」罗德里戈用力点头。

  「那我和她谈谈看。」

  弥莉进舱门,去了两姊妹睡觉的房间。艾灵顿大夫不知是巡逻得很腻,还是以为可以要弥莉赏自己一点熏鱼,从戴格肩膀跳下来追了过去,尾巴摇摇摆摆。

  「你这谎扯得很大吧,里戈?」斯帝芬诺问:「将法术挪开,这怎么可能?」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呀,」罗德里戈耸耸肩。「只是可能性有多高。」

  斯帝芬诺叹口气,戴格也低声自言自语一阵。罗德里戈哼起歌,片刻后又听见脚步声,三人转头看见弥莉回到甲板上,吉瑟和猫咪跟了过来。

  「她愿意试试看,」弥莉说:「但她觉得不太可能成功。」

  吉瑟摇摇头附和,皮草长披肩下有羊毛衫,多加一层法兰绒衬裙保暖。她将猫咪抱在怀里,一起躲在披肩内取暖,下巴靠着毛茸茸的头。艾灵顿大夫觉得温暖开心,望着大家时眼睛有了睡意。

  「就当作弹竖琴吧,」罗德里戈说:「术构是琴弦,妳先挑起第一根、再挑起第二根、第三根……」

  吉瑟的蓝色双眼睁得很大,被雾气浸湿的头发从小帽子窜出来。她在胖猫头上蹭了蹭,艾灵顿大夫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吉瑟抱着猫咪走到斯帝芬诺面前,手指在自己嘴唇上碰了下,再伸过去指着他的心窝。

  「她是请你保守秘密。」弥莉解释。

  「以神为证,我发誓绝不泄漏。」斯帝芬诺说。

  吉瑟又对罗德里戈做了同样动作,罗德里戈依样画葫芦发誓。少女最后走到戴格前面,直接碰碰他的唇。

  「乖女孩,妳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吉瑟亲了一下猫咪,然后将牠放回戴格肩膀上。戴格戴着大夫继续巡守,罗德里戈、弥莉和吉瑟三人争辩着要从哪儿下手才有效率,最后决定从舵板开始。

  斯帝芬诺跟过去。「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帮我提灯。」罗德里戈豪气地道。

  看见斯帝芬诺的白眼,他赶快补充。「我是说真的,得有人帮我拿灯啊!」

  斯帝芬诺提起灯以后,罗德里戈告诉他站哪儿、照那儿。

  「解释一下吧,」斯帝芬诺说:「请用白话文。」

  罗德里戈指着舵板。「板子上的术构可以控制送入浮槽与气球的术力分量,浮槽里面也有术构灌入术力给它们『充能』才会产生浮力,在舵板与浮槽或气球之间,以皮制的多股编绳加上术印当作管线来连接。舵板上每一个符号就代表了一个可以操作的装置,往上的箭头代表提高浮力、往下的就是降低浮力,手指划过去就可以了。但是术构被打坏,术力溢流以后,一些术构有了缺损。我可以修好,前提是我得直接触摸到术构,这些术构位于千层派最底下。」

  「但船上用的是荡舟族法术,」斯帝芬诺说:「你之前说你没有看过。」

  「对,可是我昨天一整天都在研究荡舟族的术印,而且有弥莉帮我,应该可以让船再飘起来才对。」

  「需要多久时间?」

  「戴格已经把螺旋桨修好,」罗德里戈回答:「只要可以接触到术构,修复应该不用太久,当然这就要看吉瑟了。」他语气有点沉重。

  吉瑟有些不安地望着姊姊,弥莉露出笑容鼓励她。「就和弹竖琴一样,不是吗?」

  吉瑟深呼吸以后,张开手指、手掌放上舵板,开始唱歌。

  以前斯帝芬诺也听过少女的歌声,通常她会唱给艾灵顿大夫听,又或者到家里帮忙班瓦削马铃薯皮以及洗碗盘时,当然还有在公园卖艺时。吉瑟的歌声非常甜美,音准更是完美,而且听了几年下来,斯帝芬诺已经记得几首了。她哼的歌都简单好记,加上反复多遍,其实斯帝芬诺偶尔也会唱几句。

  然而此刻吉瑟的歌声截然不同于艾灵顿大夫之歌或帮忙做家事的哼唱。这旋律古老而原始,时而野性粗糙,甚至不协调,但充满了哀怨凄凉的情绪,彷佛诉说着恳求、追寻和最后的发现。歌声之中充满强大震撼力,斯帝芬诺几乎能透过身体感觉到,那股麻痒颤抖一波一波穿透过来,连手臂上的汗毛也竖立了。

  戴格转头望去时,好像全身凝结。就连罗德里戈也瞠目结舌地呆呆看着吉瑟,只有弥莉脸上写满对妹妹的骄傲和爱护。更出乎意料的是,斯帝芬诺一直以来的盼望终于实现:他看见了术力。简单的、复杂的,好几个术印浮现在眼前,彼此之间有线条连接,这些图案繁复纷杂,令他目不暇给,全部闪着蓝紫色的光辉,十分绚烂美妙,同时却又如一层层蜘蛛网那样使人找不出端绪。

  掩盖在一道道蓝紫色光芒下,舵板表面也有术印,并且沿着皮绳上的术线向外连接。这些术印是褐色,相比之下就没那么悦目。这些就是操作船只所需的法术,但有些术印上面出现很大的缺口无法连接,也就是破损之处。

  他还兴奋不已,吉瑟却已伸出手,继续哼唱着,然后以指尖细细掐着一道蓝紫色光辉,如同抚弄琴弦那样将术印拨至半空。离开原位的术印悬在那儿,光亮不减。少女再伸手,真的一层一层挑开来,斯帝芬诺算了算一共七层,端到舵板上方排成一个弧,如同轻轻抖动的一条脆弱彩虹。

  弥莉用手肘撞了罗德里戈一下。「动手啊。」

  罗德里戈眨眨眼睛,大抽一口气。「对,抱歉,刚才连呼吸都忘记了。我来看看底下的情况……」

  他趴在舵板上,然后请弥莉引导术力进去。吉瑟继续吟唱,甜美的嗓音传达出哀戚,揉合了清纯与世故、青涩与沧桑。斯帝芬诺看见戴格抹抹鼻子、袖子擦过眼睛,自己眼睛也刺痛起来,接着喉咙有点哽咽。

  罗德里戈摸着舵板,弥莉开口时他就以手指将术印补好。他等了一会儿,看看术印会不会发光,结果没有反应,低声骂了两句后抹去重来。第二回总算成功了,术印在手指下亮了起来,他高兴地欢呼着往弥莉一搂,弥莉也开心大笑。

  确认这办法有用以后,他飞快地画下许多术印,念诵咒语以术线连结。每个术印都亮了,罗德里戈兴奋地扭动身体跳起舞,接着手指往皮绳扫过去。

  吉瑟的歌声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气不够,但术印依旧闪亮。她手臂一张,蓝紫色光晕组成的线条和图案飘了上去,像一串璀璨的旗子绕行在气球、船帆与螺旋桨周围。

  斯帝芬诺看得入迷。术力照亮夜空,他本担心翻云号会成为靶子,不过吉瑟的歌声平息了恐惧,好似无须再忧虑雾气外藏着邪恶。

  罗德里戈甩下外套,忽然往桅杆爬上去要找术印。

  「你什么时候爬杆子这么厉害?」斯帝芬诺问。

  「得爬墙才进得去人家闺房啊。」罗德里戈回答。

  「从没看过那种景象,」戴格肃穆地说:「不信神的人,看了也会相信吧。」

  「不信罗德里戈的人,现在应该也会相信了。」斯帝芬诺道。

  「那浑小子是有他的用处,」戴格挤出笑容,伸手拍拍肩膀上的猫咪。「可惜他比艾灵顿大夫还爱乱勾搭。也许这次死门关前走一遭,他终于学到教训。」

  斯帝芬诺希望真是如此,但又肯定只要再看见女人的樱唇、秀发与丰胸,罗德里戈马上会忘记有人找他决斗过。

  气球上术印发光,术线也亮了起来。「吉瑟,可以把防护放回去了。戴格!」罗德里戈在桅杆上大喊,抓得看似不太稳当。「你说螺旋桨已经可以动了,对不对?」

  「对!」戴格高叫完,朝斯帝芬诺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修,只是扇叶被子弹打偏,我取下来重新排一次而已。算我们走运。」

  「不是运气,是防护措施很完整。」斯帝芬诺朝吉瑟那边微笑。

  吉瑟将术构放回去,就像一层一层毯子(斯帝芬诺坚持不要再想到派)盖回船上。罗德里戈从桅杆溜下来,站回甲板上。

  「已经尽量补起来啰,弥莉。看看能不能让翻云号起死回生吧。」

  弥莉点点头,走到舵板前面,吉瑟也紧贴在姊姊身边。因为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能掐掐妹妹冰冷的小手。

  斯帝芬诺也绷紧神经等着,手抱着胸,身旁戴格用衮达语不知道是骂了什么还是祷告着。他也暗自祈祷,祷文简单俐落。「上帝,拜托要有用!」

  罗德里戈靠在舵板前面,连外套也忘记穿上,明明身子发抖却完全没注意到。弥莉将手放上舵并张开十指,吉瑟抱着姊姊的腰,又唱起了歌。船上众人一时连呼吸也停顿,只有艾灵顿大夫还打了个喷嚏。

  弥莉指尖搭上舵板上的符号,熟练而轻巧地操作一阵后,彷佛上帝真的将生命吹进这条船,术印发出光芒,船身亮了起来。气球膨胀、船帆开始呼呼作响。

  吉瑟抬头凝望,光洒在她脸上,一瞬间就像个天使。片刻后,光又消失了。

  斯帝芬诺没办法再看见术印,却知道术力继续运作着,因为空气渐渐变暖,代表翻云号正在上升。

  戴格宏亮的欢呼声吓着了艾灵顿大夫,牠跳开以后跑到平常躲的炮台下面缩起来。罗德里戈与弥莉欢欣鼓舞地在甲板上跳起了舞,吉瑟过去抱起猫咪在怀中转来转去。

  欢乐气氛使斯帝芬诺也飘飘然,转头问戴格。「是不是该一起?」戴格笑着与他试着踩起舞步,却争执着谁先谁后,结果斯帝芬诺往戴格脚上一绊整个人往后跌坐,惹得每个人都捧腹大笑。

  雾气渐渐散开,终于看见了星空。笑过了以后,五个人站在一起沉默地望向夜幕。

  弥莉回到舵板前面,靠着星星引导判断方位。「现在靠近圣艾妮丝修道院,」她告诉斯帝芬诺。「那儿的修女对荡舟族很好,可以让我们停船,还会给东西吃,先在那儿休息,然后再赶去韦斯弗斯城吧。平常晚上我不太愿意航行,但是罗德里戈说过这样子修补也不算完善,得找时间再加强才行。大概日出时就能靠岸了。」

  戴格带着艾灵顿大夫下去准备睡几个钟头,罗德里戈则已经累到直接倒在甲板的长凳上。斯帝芬诺为他盖上外套。

  「谢谢。」他说。

  「别客气。」罗德里戈嘴里咕噜一阵就翻过去睡着。

  翻云号慢慢接近陆地,可以看见其他船只的灯光。有些同样是屋舟,也有害怕碰上强盗而集体行动的商船船队。

  斯帝芬诺睡意上来,强忍呵欠却不成,还是被弥莉看见。

  「去睡会儿吧,」她说:「你伤势还没完全康复呢,反正强迫自己醒着也没意义。」看斯帝芬诺想反驳,弥莉又说:「吉瑟和我会轮流开船。」

  他真的累了,疲惫从脚底慢慢向上蔓延开来,只好在弥莉脸上留下友情之吻。本来也想亲吉瑟一下,但吉瑟笑着摇了摇头。他朝自己的吊床走过去。

  在舱门前面,斯帝芬诺转头一看,姊妹花站在舵板前,头发给风吹得扬起,不知偷偷聊着些什么,两个人都窃笑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真是爱死这些家人朋友了,所幸总算平安无事。倒在吊床以后,船身的轻微晃动使他快速入梦。

  斯帝芬诺与安德爵士一样,都以为轰隆炮声来自于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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