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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一升起,荡舟族就开始欢乐的一天。飘浮的小村落变成大市集,每一条屋舟都是摊贩,什么人都可以过去花钱买东西。但太阳下沉之后,他们收起店面、放下栅栏,对外人很有戒心。不是荡舟族的,全都叫做外人。

  ——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

  翻云号到了荡舟族小聚落,停靠到定点时,天色已经暗了。每条船下了锚,灯火或上下或左右随着船身摇晃,从远处看来会以为是一大群萤火虫。

  尽管翻云号上超过一半是外族,荡舟族人还是欢迎,因为弥莉的大伯父领导莫派克氏族,与其余氏族关系都很好,唯一例外是莫贡纳戈,两氏族结下的世仇已持续大约三百年之久。而弥莉自己在族中担任讲古人,地位很崇高,至于吉瑟则是人见人爱的乖女孩,姊妹一露脸受到的对待简直像是举行庆典,两边有人点灯照亮,翻云号穿过屋舟群时,弥莉不停向两旁寒暄问候,还要打听数不清的亲戚有谁在这「村」里,方不方便让她们过去拜访。

  停好船以后,弥莉带着妹妹准备去拜访一下大伯,听听家族近况,顺便打听失踪工匠的消息。戴格也要下船,试图透过以前在黑帮的人脉调查奥卡札下落。不过在解散前,斯帝芬诺要大家先集合,说出母亲来信的内容,并告诉朋友们他所知的亨利.瓦勒斯伯爵,强调此人极度危险,然后稍加描述特征。

  「我妈见到他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所以我现在说的当作参考就好。尤其得考虑到他是易容专家这一点。总之,亨利.瓦勒斯很高、身材精瘦,面部线条锐利,但鼻子除外,小时候断过,没有长好。皮耶卓.奥卡札好赌成性,要是能自由行动,很可能会跑去赌百家乐,但他恐怕受制于人。目前先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见过他们,或者也在打探他们的行踪。」

  他又请弥莉、吉瑟注意看看,是否有其他荡舟族船只遭到袭击,而且与她们父母当年的状况类似。最后斯帝芬诺提醒大家:秘术院以密誓限制大家言论,他也确实允诺杰克老爹不对外泄露机密。每个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斯帝芬诺看着戴格小心整装,外套里塞了两把手枪,靴子里再加上一把,并准备了刀子。

  「你确定要自己去?」斯帝芬诺见了武器问道:「我可以陪你。」

  戴格笑了笑,第二把刀挂上腰带。「队长真爱说笑,你不去还比较好办事一些,生在贵族家庭的气质怎么藏也藏不住,我要去见的人可都很讨厌仕绅。运气不好的话,你会给人切了喉咙丢进水沟,运气好一些也会少了怀表,口袋全被掏一遍。」

  「你和里戈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去。」弥莉瞥了妹妹一眼,吉瑟眼神朦胧望着星空。「帮忙劝吉瑟别再想巴纳比弟兄了。」

  斯帝芬诺想说好,却听罗德里戈抢先拒绝了说要上床睡觉,隔天得早起。

  「早起做什么?」他很错愕。

  「亲爱的朋友,我要去找裁缝师。」罗德里戈的口吻好像觉得他这么问才莫名其妙。「我已经没衣服可穿了。」

  「不是有一整箱吗?」斯帝芬诺问。

  罗德里戈浅浅笑着摇头。弥莉翻了白眼,对吉瑟说悄悄话,吉瑟嘻嘻笑。戴格鼻子哼了下有些不屑,抓起艾灵顿大夫放在肩膀踏着木板下船,穿过长墩上岸。

  「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去吧。」弥莉又对斯帝芬诺说。姊妹俩也要出发了。「反正我大伯也很喜欢你。」

  「喜欢我是后来的事情了,还不是等他真的相信我没要娶他侄女,藉此混进莫派克氏族才算数。」斯帝芬诺说:「倒是妳,打算什么时候带戴格去见他?」

  「等我有提过他再说吧,」弥莉答得倒是干脆。她望着大个儿远离的背影,眼神带着忧虑。艾灵顿大夫尾巴翘得很直,乍看像是帽子上插着羽毛。「希望不会有事。」

  「妳该担心瞎了眼招惹他的人才对。」斯帝芬诺说:「多谢了,但帮我问候妳大伯一声吧,我和里戈留在船上。」

  他将坏消息告诉里戈:女爵调查过后,确定维伦纽夫大使遭谋害。罗德里戈听过以后看似处之泰然,只有脸色稍白一些,还说总算不必惦记着这事。然而斯帝芬诺经历过丧父,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也因此更加觉得自己该多说或多做些什么安慰朋友。「可以想办法让你过去参加葬礼……」可是话没讲完他就惊觉不妥。「糟糕,你不能回去,我们还得守密誓,答应过神父全部人都留在韦斯弗斯城。不过别管他了,假如你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

  罗德里戈笑着摇摇头。「我说朋友啊,你忘记我们在神息上漂流多少天吗?葬礼早就结束了。我没事,你别操心。」

  但要他怎么不操心呢。罗德里戈以前喜欢参加荡舟族的聚会,今天却说不去,这太不寻常。

  罗德里戈躺下以后,斯帝芬诺拿着邻船馈赠的一瓶酒坐下来,重新思考了这几天的经历,为接下来可能遭遇的各种难关先拟定计画。

  在这儿不需守夜,四周都是荡舟族,因为不喜欢外人,每个船村都会安排斥候。这么多天下来,斯帝芬诺第一次可以好好睡觉,并在阳光和香肠的香味中醒过来。

  周四早晨,晴空无云,连雾气也散了。往船外望去,斯帝芬诺的目光探入神息下那一片深邃幽暗,想起恶魔或许就是由下面的世界潜入,他转头看向陆地。韦斯弗斯城的风景赏心悦目多了。

  周围气球真的多得像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太多屋舟聚集在这港湾,炊烟送来刚出炉的面包香气,上午时光充满了孩子的欢笑声,他们在桅杆爬上爬下,又或者玩追逐游戏,不顾危险在船与船之间飞跃。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吼着要他们安分点,免得摔断了颈子,甚至跌进神息里。

  在这荡舟族聚落外,韦斯弗斯城的南端,是一片烟囱组成的丛林。当地大主教的教堂旁边搭着鹰架,准备修建两座尖塔,即将成为韦斯弗斯城天际线新指标。

  「看来教会总算要在这儿发挥影响力,」斯帝芬诺暗忖。「或者说,终于想要试试看。」

  如同家长忽视孩子多年以后才起心动念想要纠正下一代的陋习,多年来教会认为韦斯弗斯城的种种黑暗面太难矫治。然而新上任的大主教非常积极热情,打定主意要将这座恶名在外的都市改造为新典范。

  不过根据一大早回来的戴格所言,大主教的改革并不顺利,犯罪组织依旧活跃,妓院、赌场、鸦片馆都没倒,黑帮仍以武力争夺地盘,还敢与保安队正面冲突。保安队是神息教会资助成立的新单位,取代原本效率低落又贪污腐败的旧城警,想方设法要在韦斯弗斯城建立新秩序。但这绝对不容易,时至今日走私货物还大剌剌在街上贩售,命案还是多到每天早上保安队必须在各地收尸体,只有镇暴这项工作勉强有成效。

  「进城要小心,」戴格提醒。「保安队装备精良,特别喜欢抓人去关,看起来才像有在做事。」

  他费了番功夫,联络了一些人,有些还当戴格是朋友。过程中没遇上什么麻烦,反而是艾灵顿大夫一边眼睛肿了、一颗牙齿裂了,一边耳朵还缺了块。

  「另一只猫才惨。」戴格骄傲地笑了笑。

  他直接表态,对奥卡札和亨利.瓦勒斯的情报提供高额赏金,虽然获得了些线索,但谈不上太有用。一周以前,有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在高级妓院与赌场内,也在找一名叫做亨利.瓦勒斯的弗芮亚贵族。

  年轻人长相俊秀、衣着高贵,谈吐温文,自称是瓦勒斯夫人派遣过来寻找失踪的丈夫,并对亨利伯爵做出描述,与当年女爵的说法有多处吻合。可惜没人见过符合叙述的男子,或说戴格没能打听到。

  斯帝芬诺听完觉得哪儿不对劲,但筛选不出有用的情报。目前只知道也有别人想找到亨利伯爵,那年轻人或许真的如其所称是瓦勒斯家的仆从,但也可能是外国政府的间谍、主教长的手下,或者玛裘林女爵的人。不过斯帝芬诺不认为与母亲有关系,她早就说过在这事上面无法信任自己的部属,尽管母子有些心结,女爵倒从未对他撒谎过。由于想揪出亨利伯爵的人太多、动机各异,斯帝芬诺没继续探究这件事。

  戴格也打探了奥卡札这人,可惜收获更少。奥卡札在韦斯弗斯城当地是很常见的名字,所以问得出一大堆奥卡札,却没有半个正好是工匠或符合其他特征。

  「有三个奥卡札住在韦斯弗斯城。」戴格说:「一个中年烘焙师傅,一个打马蹄铁的铁匠,还有一个跑船的。」

  「我的通缉令怎么样?」罗德里戈问得紧张。「会因为凡拉兹克兹的命案被捉起来吗?」

  戴格摇摇头。「我问过了,就算有通缉,这边的人都不知道。」

  「就说我妈会处理了。」斯帝芬诺安抚道。

  罗德里戈浅浅一笑、耸了耸肩膀。斯帝芬诺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就问起弥莉听到些什么。她能回报的比戴格还要少,与同胞打听起亨利伯爵,却完全没有人听说过这名字,也没见到外观相仿的人,问起奥卡札也是同样结果。

  斯帝芬诺将空盘推开,靠着椅背觉得有些气馁。

  「这样不知道怎样继续行动。不过可以合理怀疑三个姓奥卡札的人里面,会有一个和皮耶卓是亲戚。弥莉,妳和戴格去找烘焙师傅与铁匠,我到码头探听那个船员。吉瑟留下来看船……又怎么了?」

  吉瑟摇摇头,指着姊姊表示要跟去。

  斯帝芬诺皱眉头。「吉瑟,妳身体才刚好起来,不要太勉强——」

  「吉瑟,乖。」弥莉拨拨头发。「这帽子得换个发夹才搭,妳下去帮我找一个吧。」

  吉瑟听话的下楼去,趁妹妹不在时弥莉脸一歪。「她只是希望能遇见巴纳比弟兄。吉瑟真的一头陷进去了。」

  罗德里戈满脸诧异。「怎么可能,他那发型看起来好蠢。」

  「爱情和发型没有直接关系。」斯帝芬诺没好气道:「我想荡舟族对教会文化是不太了解,吉瑟知不知道巴纳比是个修士,也就代表他发过誓不可以……呃……」

  「在床上做些令人开心的事情。」罗德里戈替他接下去。

  「我不确定。已经和她讲了几次,」弥莉叹息。「不知道她是听不懂呢,还是不想听懂。我真的很担心,斯帝芬诺,吉瑟看起来好了,但个性变得很奇怪,事情做到一半会忽然停下来,瞪着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偶尔又会皱眉头瞇眼睛,用手捧着头,好像很痛苦。」

  「我听起来觉得跟恋爱很像啊。」罗德里戈说完点了斯帝芬诺一下。「就像——」

  「会不会与她的法术有关系,」斯帝芬诺起身。「有可能吗,里戈?」

  「如果有关,我也不知道原因。」罗德里戈回答:「这得请教恐怖神父。」

  「他有名字叫做杰柯神父,」戴格责骂似的说:「别开神职人员的玩笑。」

  「放心,朋友,我可没办法在他身上看见一丝一毫好笑的地方。」罗德里戈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弥莉。」斯帝芬诺说:「进攻防守严密的碉堡、骑龙闪大炮,甚至跟地狱来的恶魔作战反而简单,少女暗恋修士这种事情超乎我能力所及。唯一的建议大概是不要靠近旧堡吧,杰柯神父说过他们接受大主教接待,会住在那里的客房。」

  吉瑟拿着发夹上来交给姊姊,脸上表情显然知道大家都在讨论自己。她替弥莉顺了头发、拉好帽子,两姊妹打扮得像是来自小康家庭,穿上朴素的灰外衣,搭配花边白帽,这种造型很方便,视情况所需自称是裁缝、厨师或贵族的侍女都可以。

  「戴格,你和艾灵顿大夫陪她们一起去吧。身上有钱吧?」斯帝芬诺问。

  弥莉拿出挂在腰上的小包包。

  「那武器预备好了没?」他又问。

  戴格指着自己身上那些枪刀,弥莉也从胸脯间掏出一把小手枪,又撩起裙子露出绑在丝袜上的短刀。

  「还有发夹,」她冷笑。「你们不知道发夹当武器有多可怕。」

  「很好,祝好运。」斯帝芬诺说:「路上小心。罗德里戈和我去码头——」

  「等我去找了裁缝师之后。」罗德里戈说。

  斯帝芬诺叹口气,下了船舱换衣服,穿上褐色军装外套、没有褶边或领结的普通衬衫,戴上三角帽并将剑与绶带挂在肩头,龙枪插在腰带,另一把小型手枪塞入靴筒。回到上甲板,他都做好心理准备要给罗德里戈嘲弄一番,但罗德里戈只是随便看了一眼,除了指出衬衫领口有一小点黄色脏污之外就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离开荡舟族聚集地,走在通往城中心的路上,还没有中午,有许多人要去逛船村,而荡舟族人也带着东西上市场。他们擅长工艺,在纺织、刺绣、精致的皮革与金属加工方面受大家欢迎,还有人卖珠宝、护身符,兜售药膏药水等等。船村晚上对外隔绝,但白天欢迎大家去花钱。

  罗德里戈本想叫车,但天气不错,斯帝芬诺在船上待得太久,想要活动筋骨,加上尽管这都市治安不佳,风景还是挺不错。他提议走路去,罗德里戈没反对,只是脸上有点不情愿。

  「也对,你不该再穿着那件紫色缎子配上貂皮的衣服了。」路上斯帝芬诺开玩笑道:「在埃夫勒就打扮成那样,要是通缉令真的送过来,人家大老远就会看见你。」

  「亲爱的朋友,」罗德里戈笑得很浅很浅。「就算以你的品味,也该会同意我那些衣服都不适合当丧服穿。」

  「丧服……」斯帝芬诺错愕得停下脚步,后头行人给挡得有点生气。他满脸懊恼望着朋友。「啊,天吶,里戈……伯父他……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发生太多事情,我还没有——」

  「先走,」罗德里戈拉着他。「你挡到人家了。」

  「我们叫车吧——」

  「不必、不必。走走也好,看看风景。而且不知道这种地方会不会有卖文具的,我要找一找。得写封信给我妈,解释一下怎么丧礼没露面。只好编故事了,总不能说碰上大蝙蝠吧……」

  「里戈,别强颜欢笑了。」斯帝芬诺说:「说出来没关系,不要把悲伤都压在心里。在我、在他们面前都一样,大家是朋友。」

  罗德里戈沉默了半晌,接着声音很模糊地开口:「我没有刻意隐藏。我只是……不愿意去想。昨天晚上才忽然发觉,今天得走在公开场合,但我好像没合适的衣服穿。父亲死了,还是被人谋杀,但每一件衣服都是熏衣草的颜色……」

  他低着头,眨了好几下眼睛,脚步变得很快,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个小贩。对方气得将帽子一甩、握起双拳说要跟「自以为了不起」的绅士打一架。斯帝芬诺赶快招了车,轮子都还没停下来就将罗德里戈塞进去,然后赶快说了裁缝店的地址,就在针线街上。罗德里戈缩在车厢角落,手掌掩着脸。

  斯帝芬诺知道任何言语都无法平抚朋友内心的哀恸,但也知道言语本就无所谓,重要的是来自友谊的声音与肢体触碰会传递暖意。车子停下时,罗德里戈已镇定许多,先径自快步走进店里。斯帝芬诺付了车资,下来以后惯例地左右张望。

  这是罗德里戈常光顾的店家,卖点是高品质的丝绸、价格远低于埃夫勒城的裁缝,原因当然在于不是走正常管道进货。斯帝芬诺本就不爱买衣服,若非必要根本不想找裁缝师,之前也总是推托,所以从没到过韦斯弗斯城的这块街区。

  古城历史上有一段时期,街道就以该处的店家性质为名,因此出现市集街、屠夫巷、铁匠街等等。然而随着人口大幅增加,为了满足中产阶级(常自认为是低阶贵族)的各种需求,街区上开设的店铺也有所改变。如今针线街虽然依旧有许多裁缝师、头饰摊、成衣商店等等,却也已经有旅馆进驻,而且就在这间裁缝铺的对面,隔壁是一间叫做「四叶苜蓿」的餐馆。

  斯帝芬诺没进去裁缝店铺,担心老板想推销各种新款式的衣服裤子,就留在外头观察路人。若是母亲玛裘林女爵就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裁缝师会亲自进宫给她量身制衣;不过最近因为服侍王室受赏识而受封爵位的那位五金商人的妻子就会来这种地方。裁缝师傅拿出玛裘林夫人最近的画像给那位「五金夫人」看看,夫人立刻要求师傅做出一模一样的衣服,但又会嫌弃设计单调了些,于是再加上些羽毛、缎带,然后调整一下胸围和裙襬。

  此外,他也看见所谓的「商务人士」在这条街上走动,这些人的工作都与金钱,或说赚钱有关。即便在路上碰面,他们也只是停下来飞快地交谈寒暄,因为赚钱最要紧的就是抢时间。

  一群僧人经过,手都藏在袖子里。斯帝芬诺锐利一瞥以后考虑着要不要回避,但看他们身上并不是黑袍就安心些。不过随后几个军官走过来,斯帝芬诺就赶快躲起来。因为他们都在旧堡附近港口的巡逻船上服役,其中一条船是王狮号,船长正是与斯帝芬诺有夙怨的哈斯汀上校。尽管没看见哈斯汀本人,他考量到以前身在战龙旅,所以不仅他可能认得出一些面孔,对方也有可能认得自己,甚至听说过他与哈斯汀那次决斗。如此一来,若是面对面就会气氛尴尬,斯帝芬诺索性躲进店里。

  这间店叫做「服服贴贴」,店面很大、店员很多,有人负责裁布、有人负责打版、当然也有专人进行缝制,他们都坐在窗户前面光线最好的位置上。

  这几年罗德里戈都是忠实顾客,所以老板亲自出来接待。他听了罗德里戈的状况深表同情,将他带到适合做为悼念用的深色布料区挑选。

  选好布料以后,罗德里戈得决定外套的样式。他与老板翻着本子、讨论最近宫廷人士穿什么款式,决定版型之后开始量尺寸。

  斯帝芬诺坐在一张高板凳上,看罗德里戈似乎沉浸在熟悉的购衣过程中,暂且忘却伤痛,本来心里为朋友开心,却蓦然想起班瓦交给自己丧服的那一天。年轻的他暴跳如雷,竟拔剑将黑外套给剁碎,然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伤痛愤怒无处发泄。

  他记得班瓦伸手搂着自己颤抖的肩膀,轻声说道:「孩子,我没办法代替你的父亲,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起身走到窗边,虽然眼睛望着街头,但心思却飘到远方,直到罗德里戈问他领口该不该加上天鹅绒,还是用原本的绸缎就好。设计图总算完成、给了订金,并要求老板尽快做好以后,罗德里戈说可以走了。

  「感觉好点吗?」跨出店门回到阳光底下时斯帝芬诺问。

  「是好一点。」罗德里戈说:「接下来就是写信给我妈,天知道我到底该怎么解释。」

  「对面有一间餐馆,」斯帝芬诺说:「我们去开瓶酒,边喝边想吧。」

  「他们的烤嫩鸡很好吃,还搭配初春的马铃薯和嫩芦笋。」罗德里戈回答。

  两个人跨越街道。

  餐馆叫做「四叶苜蓿」,隔壁的旅店却很没创意的叫做「针线街旅舍」。餐馆主要客群就是下榻旅馆的旅人、裁缝师、五金商人的妻子,以及所谓的商务人士。天气好时,老板会将桌椅搬到餐馆与旅馆中间的露天小花园里,绿树成荫、花香四溢。桌子摆得非常近,好容纳更多客人,结果坐下来用餐时手稍微一动就可能撞到别人手肘。

  用餐时间,客人正多。韦斯弗斯城有个风俗,许多商家会在中午休息,无论老板还是员工都会从容地享受午餐、午睡一下,下午稍晚才继续营业,开到入夜才打烊。

  杜孛坐在花园里一棵椴树下,座位面对着街道上赫灵顿下榻旅店的门口。看见斯帝芬诺.迪.吉尚与罗德里戈.迪.维伦纽夫出现在此时他心里讶异,不过那两人径自走入对面叫做「服服贴贴」的裁缝店里。

  然而他可一点也不开心,暗暗咒骂起来,诅咒两人坠入地狱深渊。他们所认识的李查.派法爵士可就住在这旅馆里。

  就在此时,詹姆斯.赫灵顿穿着当地常见的流行衣裳出来。杜孛向上帝与每个月份的圣人祈祷,拜托吉尚上校两人千万别在这时看窗外。这回上帝应允了他的祷告,赫灵顿走进四叶苜蓿,没有引发任何骚动。

  杜孛的心思从吉尚上校转到之前一名手下的报告内容:赫灵顿曾买过一束苜蓿花,放在教堂墓园内。

  原来这是他给亨利伯爵的讯息。赫灵顿与亨利伯爵相约在四叶苜蓿碰面。杜孛不禁充满期待,监视着赫灵顿找到位置坐下,自己也跑进去占了张桌子。赫灵顿目前只有一个人,杜孛左顾右盼以后,发现目标隔壁那一桌看似僧侣的驼背老人,根本是亨利.瓦勒斯假扮。

  亨利伯爵故意挑选餐馆后侧靠近花园的位置,附近比较空,也就代表杜孛无法靠近偷听。

  但他还是换去一张最接近的桌子。亨利伯爵的椅子底下有一只麻雀正在啄面包屑,杜孛看了可真嫉妒,要是能和牠交换位置该有多好,但当然不可能。他点了一盘冷肉、一壶酒,等待亨利伯爵动身离去时,可以一路追踪到对方的据点。

  杜孛并没有忘记吉尚上校那两人可能造成的变数。转头一看,上校与朋友才从裁缝店出来,他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却立刻戒慎恐惧起来。

  想不到吉尚上校与维伦纽夫竟也入内要用餐。杜孛有个经验:他眼睁睁看着一辆失控的货车往载着甫成婚新人的马车。货车从他面前窜过街道,马车也从他面前笔直驶来。那一瞬间,他知道大祸将至,然而无力回天。此时此刻,同样的情绪涌了上来。

  吉尚上校即将走入这间店。一进来,他会立刻看见想要杀害自己与朋友的仇人。杜孛除了旁观,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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