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枫叶糖浆
「呸呸呸!」我剧烈咳嗽，吐着口水，我的眼睛因尘土飞扬而搞得泪水盈眶。
我站在外面，还活着。我的背贴在托金租来的车子上，这表示我离马萨总部大概有九公尺远。
我张开嘴巴想叫，但反而吸进另一大口泥尘，涨满我的肺。我不断吐着口水，挣扎起身。全身好痛。我的长裤在足踝处裂开来。「凯斯!」我最后终于叫出声，「亚莉!」
「托金，」一个低沉宏亮的熟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忘记托金。」
大家伙的剪影从尘云中出现，从头到脚都覆盖着棕灰色，彷佛他创造自泥尘。他的右手拖着凯斯的颈背。凯斯的脸黑麻麻，四肢松软，宽沿帽和眼镜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尽快迈开到处是瘀青的腿跑向他们。
亚莉下一刻就在我身边，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眼镜。「我找到这个。他……?」
「胸部有动，」托金边说边将他放到地上。「需要找到救护人员。」
亚莉和我跪到凯斯旁边。「拜托，拜托，拜托你没事……」我喃喃低语，温柔地拍他的脸。
「嘿，凯斯，别闹了。别忘了，你了爆酷。」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亚莉说，从她背包拉出一罐水壶，在凯斯脸上洒些水。
没有反应。
一队卡莱士兵现在包围住我们。「我们请救护人员来了。」一位卡莱人员叫道。
亚莉撬开凯斯的嘴巴，将水倒进去。「加油，凯斯。」她说，「凯斯，你办得到的。」
凯斯的身体突然往上抽动，撞上亚莉的下巴。「办得到什么?」
「清醒过来!」亚莉吃惊地大叫，往后摔。
凯斯转开头，吐出一团湿答答的沙子。「恶恶恶，需要一点浆糖叶枫。」
亚莉用一只手扶着下巴，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等这一切结束，我会买四公升给你。」
两位卡莱救护人员拿着担架接近时，凯斯的眼神直盯着马萨总部，入口仓库被炸成一堆扭曲的金属。
另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摇晃地面。建筑物大声呻吟，整个歪斜后，消失进一个宽广的黑洞里。
凯斯跳起身。我们往车子跑，留下空荡的担架在地上。
*
「腐败……鬼话连篇……破裂……」亚莉嘟哝着。她正坐在滑不溜丢的副驾驶座，那是卡莱翻修过的隐形战机，她的手指飞掠过扶手内建的平版电脑键盘。托金是我们的正驾驶，他唯一一次没有让战机滚来滚去。他专心驾驶战机准备飞回卡莱，亚莉则试图从凯斯的随身碟里得到某些可用资讯。
我的眼睛固定在下方的海上。海面泛着银光，在万里无云下灿烂夺目。我不知道我想找什么，也许是一艘挂着马萨旗帜、随风飘扬的大船。我有点坐立不安，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我们回去找我妈。
我们走进一个陷阱。
没有撤退的警告，没有任何有关定时炸弹的暗示。如果我当时没注意到倒数计时器呢?万一我们没那么深入总部呢?万一我们晚了几秒钟呢?妈知道我们会回去吗?
她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亚莉按摩额头，往后靠坐，稍微离开平版电脑。「要是我们有早几分钟到那就好了。那些家伙成功覆写了一切。也许我能解开剩下的资料包，但我需要更好的设备。」
「妳办得到的，」我喃喃说，「妳是亚莉。」
亚莉叹口气，转身问：「凯斯还好吧?」
我转身朝向机舱后端。凯斯就躺在我座位后方的舱壁旁、一个狭窄的小平台上，覆盖着好几层的泡沫材料和毯子。他一路上几乎都在睡觉，现在他眨着眼睛，苦着一张脸。「那是什么味道?」
「没有味道。」托金说。他的脸色变得比自然酡红还深一些，前臂紧靠在身侧。
「谢谢你搭乘卡莱航空，」亚莉说，「每个座位都配备有氧气面罩，以防托金散发体臭和放屁毒气。」
「噢噢噢!」凯斯呻吟。
「怎么了?」我问。
「大笑会痛。」凯斯说，「我们究竟在哪?不要说笑话啦。」
「我们正飞越大西洋。」我说，「你没被爆炸炸死，但有一些割伤，也许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我们离开地面部队，现在要回卡莱机构。」
「地面什么?」凯斯说。
「卡莱机构在地中海整个区域都有机动部队，」亚莉说，「他们的工作是驻守在那，在需要时提供支援。托金一直跟我们说他们的事。你瞧，你睡着时错过了多少讯息?」
「我们在罗得岛和伊拉克时也很需要啊，那时地面部队在哪?」凯斯问。
「我们在希腊时是用假名，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我说，「但你的确在伊拉克看过某些人。记得那些沿着幼发拉底河换班的小队吗?」
亚莉在座位中转身，伸手去碰凯斯的额头。「你感觉如何?」
「像是刚被克坦碾过。」凯斯回答。
「克坦?」托金嘟哝。
「坦克颠倒过来说。」亚莉说，「那表示他感觉好多了。」
「如果给我些冰淇淋，我会感觉更好。」凯斯继续说，「实际上，任何食物都好。」
托金举高一个油腻腻的袋子。「鬣蜥干。纽奥良式香料风味。」
凯斯呻吟。「除了那个以外，什么食物都好。」
我看见远方下面海面上有个雪茄形状的金属物体闪闪发光，也许是一艘油轮，或邮轮。它在阳光中闪烁着，散发万丈光芒，光亮一闪一灭，我有那么一会儿以为有人试图传送给我们摩斯密码。我揉揉眼睛，转开眼神。我需要休息一下。
「我搞不懂。」亚莉说，「马萨是怎么逃脱的?他们又上哪去了?」
「我妈为什么没告诉我们，我们正前往一个陷阱?」我补充，「她可以给她的手机送个简讯，她知道我有她的手机。」
「但她是他们之一啊。」亚莉说，「她效忠他们。」
我怒目瞪着她。「我是她儿子耶，亚莉。父母在乎他们的子女，那是……那是天生的感情。」
「嗯，这个嘛……」凯斯喃喃低语。
我们的目光转回他躺着的地方。
凯斯多年没见过他的父母，因为他们在监狱。他们还抛弃他，他的人生是在孤儿院和寄养家庭里长大的。
我深吸口气。「嘿，我──我很抱歉。」
但凯斯的眼睛大张，充满恐惧。战机开始震动，我们像云霄飞车般往下掉。我的安全带嵌入身躯，我抓紧扶手。
亚莉喘口大气。「这表示我们接近了吗?」
托金点点头。「进入卡莱领空。」
「你是故意的!」凯斯说。
「磁力。」托金耸耸肩说。
「如果你不好好飞，我的胃里会飞出很恶心的东西，然后像磁铁一样，贴在你的颈背上。」
凯斯回答。
我最先看到欧尼克斯山，从水上宛如黑色拳头般高耸而立。我们立刻看到家──我们的新家，就算用最先进的设备都无法侦测到这座小岛。
「搞什么……?」亚莉说。
我的眼神锁定在卡莱机构园区的位置，我原本预期会在那看见四角形的葱郁山林，为砖造建筑所包围。
但从那里升起了巨大的黑色烟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