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三角测量
战机往右做个尖锐倾斜，转离园区。
「你要上哪去?」我质问，「机场在另一个方向。」
「岛屿末端。」托金说，「计画改变。」
「那边全是丛林。」凯斯说，「这东西永远无法在那降落。」
「机场太危险。」托金宣称。
「要走过那片森林得花好几个小时耶。」我说，「我们得赶快到那，托金。机构着火了。」
托金对我们俩的话置之不理，再次用力拉驾驶舵。
我的胃往上跳至我的喉咙。我们横越海洋，绕着圈圈，越来越远离地面。当土地在地平线那头消失时，托金又让战机倾斜。
我们又飞近，朝岛屿后端飞去。它像一条绿色毛毯，为窄细的银色沙滩环绕。「沙地太窄了!」亚莉说，她提高声调，声音带着惊慌。
「万岁岁岁!」托金狂叫。
战机的机鼻往下冲。我紧抓住扶手，凯斯从我身后抓住我的手臂，他正在尖叫，或者，也许是我，混乱中我没办法搞清楚。战机俯冲时，我紧闭上眼睛。
我们重重降落。我的背好像往下挤进我的臀部，宛如我被食人鬼压扁。凯斯撞进我座位后面。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在我们四周响起，海水哗啦哗啦猛拍着窗户。
「沙滩太窄，」托金回答，「但海不会太窄。」
战机的前进动力逐渐慢下来，然后停止，窗户变得清澈。我可以看见岛屿海岸隔着宽广的海洋，离我们大概有一个美式足球场远。
凯斯的眼睛仍然紧闭。「我们死翘翘了吗?」
「不，但我想我冒出了几根白发。」亚莉说，「我是指在后脑杓的兰伯达记号外。托金，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啊?」
托金快速地嘟哝着什么。他按下一个按钮，滑不溜丢乘着超轻铝合金浮筒，朝岛屿快速驶去。
凯斯、亚莉和我交换了困惑的眼神。我的心跳跳得飞快。浮筒碰触沙滩时，我们立刻跳出来。托金打开战机后端的机舱，拉出一大包设备。我从未见过他移动得那么迅速。
亚莉呆瞪着，水深及踝。「托金，你不跟我们说清楚，我就不再走任何一步。用整句话说，解释清楚。」
托金递给我们每人一件防弹背心、一把弯刀、一只很轻的头盔和挂有刀子跟水壶的皮带。
「这些是保护工具，」他回嘴，「岛屿正遭受攻击。」
「你从那团烟就知道?」亚莉问。
「有烟就有火，」托金回答，「有火就有攻击。」
他的逻辑根本狗屁不通，但当我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怒火时，我决定不和他争辩。亚莉和凯斯显然也有相同的感觉。我们迅速套上装备。工具很重，我们千辛万苦才跋涉到岸边。树林形成浓密、无法看透的高墙，看不见路径。
托金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等等。容易迷路。」
「跟我走。」凯斯说，「我们有太阳、海岸、斜坡和欧尼克斯山，已经有够多地理三角测量的参照点，我们不需要地图。」
我们没有质疑他。凯斯是人类卫星导航系统，他可以记住极其细微的地图和路径。
「需要字典。」托金粗嘎地说，我们全都开始跟在凯斯后面。
*
我不知道哪个比较糟──沉闷炙热的太阳、让我的双腿看起来像生汉堡肉的昆虫咬伤、看不见的动物尖叫声，或是烟雾的气味。
这些都很可怕。
我知道托金的分析一定是错的。这座岛屿被某种力量保护，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它。但发生了什么事，电线短路或闪电雷击吗?
我很害怕我们接下来将会发现的事。
凯斯一个踉跄，停下脚步。他的脸红得发亮，衣服都湿透了。他放下背包，坐在树木残株上。「好干……」他说。
「喝点水。」亚莉边说边转开水壶的盖子。
凯斯将它挥开。「我没事。」他说，「我是说，地是干的，树也是。如果风将火往这方向推，我们就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我点点头。「我们要紧跟着彼此，以防我们得撤退到海滩。」
「我们得帮助他们。」凯斯说，擦着头。「我们得像马可。他绝对不会撤退。」
「马可，」亚莉说，「背叛我们。」
我扶凯斯起身。他很快就超过托金，在前面带路。现在我们经过欧尼克斯山，下方是吉普车的车辙，在狮鹫攻击时，我们就是从那里跑回园区。
凯斯加快脚步。气味逐渐变得刺鼻强烈，白色尘土穿越树梢飘浮下来，四周的猴子吱吱尖叫，鸟鸣回荡。但我现在可以听到别的声音。人声。遥远的叫喊。
「停下来!」托金命令。
我们几乎撞在一起。托金走过我们，瞇着眼睛看着烟雾弥漫的空气。我跟在他后面挨近看，看到树间挂着一个像巨大蜘蛛网的东西。
「安全围篱。」托金说，「高压电。」
「亚莉知道怎么解除那个。」凯斯说，「我们上次试图逃脱时，她就做过。」
「要从屋子里面，」亚莉提醒他，「不是从这里。我们被困住了。」
托金默默蹲下，抓住一个伞状蘑菇顶端，用力拉。蘑菇茎啪地断裂，露出底下的闪烁红光，照亮地面。我听到轻微的啪答声。
「好啦，」他说，「解除。三十秒。为困在丛林的卡莱人员。」
「你会法文?」凯斯问。
「我还会说可颂。」托金骄傲地回答。
凯斯再次带路，烟雾的味道变得呛鼻。我们现在根本是用跑的，我的背一片湿答答，背着沉重的背包很不舒服。但前方浓密阴暗的森林逐渐消退，可略微瞥见一片林间空地的光芒。
被烈火弄得更明亮的光芒。
凯斯最先停下来。他跪下来，嘴巴惊讶地张开。
「这不可能……」亚莉说。
我们现在在丛林边缘，全瘫坐在凯斯旁边。卡莱机构在我们眼前展开，但它看起来不再像我们离开时的壮丽大学校园。绿草如茵的四方地被靴印践踏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破碎的窗户，玻璃散落一地。我可以看见砖造建筑内有人影移动，穿白袍的卡莱技工逃入森林。火焰从贝格德教授的二楼古董收藏室往上窜。
火焰从建筑物后方、机场方向、宿舍、储货仓库和侧翼建筑猛烈燃烧。烟雾缭绕，往天际交缠，消失入一片黑暗的伞状云朵。
「李欧纳……」凯斯喘着气。
「李欧纳?」亚莉说，「你只能想到你的宠物蜥蜴出了什么事吗?你不关心卡莱人员吗?」
一声痛苦的吶喊从四方地另一端传过来，我们立即本能地蹲低躲在灌木丛后方。我从树枝间窥探，看见一位穿着破烂白色卡莱实验袍的男人踉跄走出游戏室入口，然后摔倒。他的头发血迹斑斑。
当他站起来时，我们绝对没有认错，他就是斐德，我们的技工和航空学天才。
「我们得去帮他。」我边说边起身，但亚莉抓住我的衣领。
从建筑入口，也就是他的后方，一个穿着黑色突袭队军服的男人往前走一步。他戴着护目镜和有黑色M字装饰的头盔。
「马萨……」亚莉说，指着他给我看。
「但怎么可能?」凯斯问，「这座岛屿没办法用任何设备侦测到。」
「马萨不是人类。」托金说。
现在我可以看到更多人了──从实验室的窗户里，还有篮球场。我可以看见他们拖着卡莱科学家进入宿舍，用石头砸破窗户。其中一个跑过园区，扯下屹立在壮丽的温德之屋前的卡莱旗帜。
斐德蹒跚走近丛林。他透过破碎的眼镜，绝望地看着四周。我想叫他，但那个突袭队员抓住斐德的实验袍往后拉，他被拉得往后摔倒。
「我们得帮助他。」我说。
「我们只有四个人，对方多得数不清耶。」凯斯说。
托金蹲下来。「但这四个人，」他边说边从他背包里拿出一个木制盒子。「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