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再见，威尔伯
「吼吼吼吼吼!」
托金的咆哮掩盖过所有声音。他从我右边大概二十公尺处的灌木丛里跳出来，扑向林间空地。
四个士兵迅速转身。托金整个身体降落在发现我的士兵上，把那家伙压倒在地。在他身后，另一个马萨士兵试图瞄准托金，但那两个人太靠近了，他只好举高来福枪，用力敲在托金头上，发出哐当巨响。
亚莉跑向托金想帮忙，但攻击者却连番倒退，手里仍旧拿着武器。
枪管现在变弯了，形成托金头颅的形状。
托金屹立着，困惑不已地搔着头。然后他抓住来福枪，将它抛向一棵树，它的主人仍旧紧握着枪，昏了过去。
「解决两个。」托金咕哝着。
另两个男人在混乱中匆忙采取行动，我抓起吹矢枪，将一只飞镖塞入管内用力吹。飞镖飞进空地，差点在半路上射中亚莉和凯斯。
吱!猴子大声怒号，伸手亮出另一只飞镖。
那些男人似乎无法决定该把枪指向谁，托金或我。我小心瞄准，再吹一次。凯斯和亚莉连忙趴到地上，离开射程。我的飞镖这次正中目标，射中一个马萨的颈侧。
吱!猴子现在跳上跳下。
「我也这么觉得。」我说。
猴子开始疯狂地对着树比划。我转身看见剩下的突袭队员跪下来，举起来福枪。
我立即蹲着躲到灌木丛后面，伸手去拿飞镖，但我已经用掉最后一个。猴子抓住我的肩膀，从我头上青蛙跳过去。
「嘿!」我大叫。
砰!
猴子的身体往后摇晃时，我不禁退缩。牠往后倒，打中我的脸，力气之大，让我摔到地上。
我摔倒时，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流下我的脖子。
我转头看见托金用他巨大的拳头猛打着最后一个攻击者。凯斯和亚莉在尖叫，但我听不出来他们在尖叫什么。
「小鬼，你没事吧?」斐德的声音传来。
我眨眨眼，将鲜血眨出眼睛。斐德跪在我旁边，俯身看我，用手掌抱着我的头。「好──好。」我说，他的脸被喷上斑斑红点。「我以为你丢下我们离开了。」
「我是啊，直到铁人二十八[1]号抓住我。」他回答，「老弟，你把马萨打得落花流水。我很佩服。」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边说边坐起身。
头上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橘色。逐渐黯淡的光芒照亮猴子的小小身躯。牠仰躺着，姿势扭曲。
*
我看着托金用刺刀迅速挖出个洞。他将猴子的身体往下放进洞里时，远处的叫喊声和爆炸声划破浓密的丛林。穹苍愈变愈暗，那只会成为我们的优势。根据我的估计，岛屿之战已经进行了
好几个小时。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也几乎没希望打败马萨。但在此刻，我只能想到那个小家伙的勇气。
我感觉到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泥地上。亚莉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将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
「牠替我挡了一颗子弹。」我耸耸肩说，「牠不该有这种下场。」
亚莉点点头。我们冲过去用泥土盖住洞时，托金轻柔地喃喃低语：「再见，威尔伯。」
「那是那猴子的名字──威尔伯?」凯斯问。
托金用大手抹抹他的脸颊。
「我猜，牠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亚莉说。
托金摇摇头。「今天太潮湿而已。」
叶子传来一阵窸窣声，另一个突袭队员从灌木丛里出现。我们片刻后才认出那是斐德，穿着他从昏迷的士兵身上剥下来的马萨制服。「我建议我们全部换装，大伙。没时间耗了。」
我转身。四个马萨士兵被绑在空地边缘的树上，制服堆在脚丫旁。「四个马萨，五个我们。」
托金说，「我稍后再找制服。」
「最好希望他们有特大号。」斐德说，「现在，快点。还有，拿走武器，以免这些家伙醒来时挣脱。」
我们离开坟墓，各自抓起一件制服穿上。那些家伙都是大个头，所以制服松垮垮地罩在我们的衣服上。
凯斯卷起布袋裤的裤管，尽可能将皮带系紧，拿走一把来福枪。亚莉捡起另一把来福枪，将它背上她纤细的肩膀，她整个身体好像被压得挺不直。
斐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你们自己来说，你们比马萨还危险。」
「试试我们的能耐啊。」亚莉说。
「跟我来吧。」凯斯说，走向空地边缘。我们在他身后排成一列，闪躲藤蔓，绕过树木，随着时间流逝，丛林似乎越来越阴暗。我戴着头盔，大汗淋漓。园区的喧闹声已经平息，这意味着战役正在逐渐趋缓。我们会看见什么?我的心跳加速，心情复杂，混杂着希望和恐惧。
*
我的来福枪沉重地敲着我身侧，鏮铿作响，但那和聚集在我足踝四周的蚊子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滚开!」我咬牙说着，弯腰用力拍击那片由小虫形成的云朵。
我拍到一半，在看到一块平坦的石头时，突然停下来，它几乎和人孔盖一样大，表面雕刻着凶猛的狮鹫，半鹰半狮。我弯腰检视它。我以前看过它──在我第一次试图逃脱卡莱机构的时候。
「嗯。」托金出声，庞大的身躯笼罩在我身后。他捡起石头，面露不豫之色，瞪着雕刻。「狮鹫。呸!」
燃烧的气味变得更强烈。现在透过树枝，我可以看见园区闪烁不定的光芒。远处有声音在吶喊，从我们左方传来痛苦、可怜兮兮的呻吟。求救的呼喊。
我看着其他人，他们也都听到了。我们改变方向，往声音出处接近。我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就在我们的宿舍后面。
我们蹲伏在浓密的灌木丛后端。在我们前方不到三公尺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原野，一名警卫慢慢前后移动，抽着烟。
「他们把我们的宿舍当成监狱。」亚莉低语。
「至少他们让卡莱的人活着。」斐德说。
一个光点射过空气。在我来得及反应前，燃烧中的烟屁股丢中我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
托金那肥厚的手捂住我的嘴巴，阻止我叫出来。我的脸颊阵阵刺痛，他的手指只搞得它更痛。
警卫突然停下脚步，他走近丛林边缘，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我屏住呼吸。他的眼神扫射灌木丛，用手电筒照射。这时，宿舍陡然传来一个劈啪声，卡莱机构被俘的人员模模糊糊地叫喊说：「紧急事故!哟，马萨呆子。弗利兹癫痫发作，谁赶快拿他的药过来!」
弗利兹。那位协助我做卡莱训练的技工。
但那个警卫对那声音置之不理。光束愈来愈靠近，它会最先发现我的脸。我蹲得更低，双手压在岩地上。托金在我右边，他转头看着我，用嘴型说：「跟他说话。」他比比我的制服。
我几乎忘记这件事，我们穿得像他们。但我该说什么啊?
「我看见你了喔……」那个警卫边说边走得更近。
托金怒目瞪着我。我深吸口气，站起身。「你当然看见我了。」我说，指着脸颊上的红肿处。「我……摔跤了。」
逊毙，逊毙，逊毙，杰克!
警卫的脸上慢慢浮起微笑。他举起来福枪。「不错的制服，小鬼。我知道你是谁。」他说，「还有，假如你不告诉我其他小鬼在哪，你的脸看起来会更惨。」
他将来福枪高举过头，我颤抖着倒退。
我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黝暗的灰色残影，它用力捶那个马萨的脸，发出令人作呕的重击声。接着，他和来福枪一起安静瘫到地上。
狮鹫的石头安放在他头旁。
「现在。」托金说，从森林里以胜利之姿走出来。「我们有第五件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