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地点
我瘫倒在地上,膝盖用力撞上混凝土,发出劈啪尖锐巨响,我的眼睛开始泛泪,感觉起来好像有人拿一把刀子嘎嘎插进我的喉咙内。
托金拿着来福枪挣扎着,盯着房间的另一端。一扇实验门砰地打开,露出一个穿着白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那人走过来时,托金举起枪瞄准。
我可以看见一条黑白交杂的马尾从面具下翘出来。托金打了个喷嚏,那人往左冲。
亚莉喘着气,身体抽搐着缩成球状,凯斯看起来像是死了。我试图维持眼睛张开,直接对碎布吸气吐气。我四处爬行,跟着那个面具人影。那人倚着墙壁,彷佛在寻找什么。我设法用手指抓住一个足踝,用力往后拉。那人摔倒在地时,我伸出手扯掉他的防毒面具。
「不!」一个声音尖叫,「不要!」
我正面对着布瑞德医生,贝格德教授的私人医生。
一个叛徒。
「妳也是──」我喘着气,「──他们之一吗?」
我想我的肺部会饱胀爆炸。我往后摔时,布瑞德医生瘫倒在我旁边,脸红通通,似乎快要窒息,沮丧地用手搜寻她的防毒面具。
她嘟哝一声,从我的手中扯走面具。她挣扎起身,戴回面具,扶着墙壁想站稳。
我疯狂眨眼,虚弱到站不起来。
布瑞德医生正拉下墙壁上的一个金属板,打开一个开关。
她倏地转身向我。我的眼睛颤动着闭上。催泪瓦斯?我想不是。这是某种其他毒气。我逐渐失去知觉,尽管我努力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
我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布瑞德医生像巨像般俯身看我,手向下朝我的头伸过来。
*
我在尸体旁惊醒。
应该说,我假设那是尸体──一条白色布盖住石板桌上的躯体。我躺在地上,好几排萤光灯在头顶发光,轻柔地嗡嗡作响。我试图坐起身,头痛欲裂。
「放轻松,杰克。」布瑞德医生的声音说,「我们还没治疗完凯斯。」
我转身,眨眨眼。她背对着我,俯身看向另一张桌子,她的马尾在实验袍背上晃来晃去。我可以看到凯斯的鞋子从一边翘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布瑞德医生以为我们是马萨。」亚莉的声音回答。我站起来看她,头痛得不得了。她和托金靠着墙壁坐在门边,两个人的脸都很红。我猜,我也是,毒气瓦斯的后遗症。「那是她为何启动瓦斯的原因。当她察觉我们是谁时,她立刻关掉开关。」
「我是指凯斯。」我说,「凯斯发生了什么事?」
「治疗。」托金回答。
「但──但他离下次治疗的预定时间还很久。」我说。
「提早来了。」布瑞德医生说,「一个可能性是毒气启动了它。我希望原因是如此。」
「希望?」我问。
亚莉叹气。「记得当我们刚来这时,贝格德教授告诉我们的事吗?我们愈接近十四岁,G7W就会加速发挥效应,发作更为频繁,效应变得更强。」
「凯斯生日几号?」我问。
「他不知道。」布瑞德医生轻声说,「甚至连拥有那么多资源的卡莱机构都无法查到他的出生记录,或许是在某间城市医院里被归错档案,已经被销毁了。」
「所以他的时间可能比我们少。」亚莉说。
布瑞德医生耸耸肩。「好消息是治疗发挥效用,至少目前他的身体机能可以正常运作。」
「太……棒了。」尸体说。
我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毫无疑问地,那是贝格德教授。我挨近去看白布下的身体时,我才看到头和脸没被遮起。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不出老教授。他变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脸色死白,眼睛泛水,身体变得好小,头发像一团纠结的稻草。
「看到你们真好。」他边说,一条口水边从他的嘴角流下来。「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的眼睛眨动,神智逐渐消失,布瑞德医生的身体转离凯斯。「你们的朋友现在暂时不会有事。至于贝格德教授……」她从旁边的洗手台拿起一条布,放在教授的额头上。「他在爆炸后被炸飞到地上。他的肺部塌陷,很可能有内伤。我一直没办法做详细的检查。」
「我们能去岛屿另一头的滑不溜丢。」我说,「斐德能帮助妳。教授和凯斯去那,托金、亚莉和我则去抢回魔球。」
「贝格德教授需要医院的治疗。」布瑞德医生说。
「妳能带着他需要的东西──某种可携式医院上路吗?」我说,「我们不能冒险留他在这。
如果马萨找到他,他们会折磨他,严刑逼供。妳需要的话,我可以给妳一支对讲机。」
「我自己有一支。」布瑞德医生疲惫地说,「我可以联络上斐德。我猜,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贝格德教授。」亚莉说着,温柔地从他额头拨开一绺稀疏的白发。「布瑞德医生会带你离开这里。马萨拿走魔球了吗?」
「没……没有……」贝格德教授摇头,颤抖着转向托金。「它们在……D地点……现在就去那……保护魔球。」
「那就是控制中心D大楼吗?」亚莉问。
「不是D大楼,」托金说,「是D地点。」
「那是在哪……?」我探问。
「垃圾掩埋场(Dump)。」托金回答。
*
熏天臭气和七环之歌同时迎面扑来。
我们坐在托金从院子边缘偷来的一辆吉普车上。嗯,偷不是正确字眼,它原属于卡莱机构,但有两个马萨家伙坐在里面,托金把他们拖出来,撞向一棵树。现在我们斜斜地疾驶过飞机场,朝卡莱机构垃圾掩埋场而去。
我的头有点晕,彷佛有人爬进我的脑袋瓜。那不确切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开始自我耳中、散布至我整个身躯的震动。
「我感觉到它了,」我说,「七环之歌。这表示魔球就在附近。」
「闻起来像有东西死翘翘了。」亚莉捏着她的鼻子。熏天的臭气呛鼻,吉普车驶上一座冒烟的山丘时,恶臭更为强烈。「我会待在车里。」
「妳真是帮了大忙喔。」我回答,爬出后座。
我的袖子太长,我将袖口拉直,盖住鼻子。托金能正常呼吸。「不错的地方。」他嘟哝着,「常来这冥想。」
我们在一座巨大的堆肥山前停下脚步,他用手电筒仔细察看。然后他光着手开始挖出变黑的香蕉皮、毛茸茸的芒果核和腐烂的蔬菜。
魔球似乎是埋在垃圾堆里。
我们身后传来从丛林远处回荡的叫喊。我瞇着眼睛,但只能看到四周由月光照亮的一小块地,还有一盏黯淡的老旧街灯。托金转身,快速将手电筒递给我。「呸。马萨。我分心。你们继续。找门。密码是松软和凶猛。」
「但──」在我能说出另外一个字前,他就大步离开。
我瞪着腐烂食物的山丘,几乎快要吐出来。但那些声音愈来愈接近,它们听起来可不怎么快乐。
垃圾堆中有个地方看起来好像最近才被翻动过,我希望那就是正确的地点,而不是某种丛林动物最喜爱的点心站。
我屏住呼吸,将手插入那堆黏稠物中,摸起来湿黏、冰冷。我的手指一滑,感觉到一只老鼠急忙从下面跑出来,牠几乎跑过我的鞋子。
继续摸啊……
我的手腕现在埋进垃圾堆里,湿黏的液体流下我的手臂,每分钟都带来全新的可怕恶臭。
找到了。
我的指关节敲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我用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照明指引,另一只手翻开垃圾堆,直到看见一扇活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