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制造新金属材料并不困难，但必须找出将材料用于炮艇上的适合设计。研究之后，我们认为改装商船比起原本的军舰更为有利，因为结构上更能支撑钢板重量。得到结论以后，目前进度良好，炮艇将会依据原本的预算和时程完成生产，请陛下安心。
——亨利.瓦勒斯伯爵致弗芮亚玛丽女王报告
珞榭这儿雨停了，乌云飘向敌国弗芮亚。趁着暴雨间歇空档，亨利伯爵与二十年交情老朋友朗道夫.贝克(Randolph Baker)上将一起出去看看新发明。
上将绕来绕去仔细打量，最后相当嗤之以鼻地说：「这条船未免也太丑了一点。」
「我觉得挺漂亮的。」亨利说。
两人哈哈大笑。上将身材结实，中等身高，长年的船舰生涯晒得皮肤黝黑，带着白色假发遮掩秃头。贝克是大家口中「彻头彻尾的船上男人」，尽管他个性严肃严厉，部下们仍相当尊敬。下甲板船员们都戏称他是「老古板」，一个原因是他喜欢预测最糟糕悲观的结果。就算状况有利，他也喜欢摇摇头低声说：「暂时的。」
两人所在之处是海佛城郊区废弃船厂。亨利买下这儿，因为里面有很多破败的船壳与浮槽，木头桅杆像柴薪那样堆在地上，还有绳索、软掉的气球以及大量帆布——乱七八糟的环境，最适宜他们要进行的秘密工作。
拖吊船带着目标物进进出出，许多人开始拆解零件。船厂后方有一块围起来闲杂人等不可进入的区域，里面以皮耶卓.奥卡札发明的新型金属来实验如何改装最新一代的炮艇。
为了预防机密外泄，他们以术式围栏阻挡入侵者，除了一般的门锁以外，也需要解开术式才可以出入。奥卡札的工房设置在里面，他每周得工作六天，有助理与学徒协助，还有铁匠团队帮忙，铸造出炮艇需要的钢板。亨利伯爵与贝克上将要看的就是这玩意儿。
即便亨利伯爵出言称赞，但新炮艇的的确确不美观，与过往的船舰设计大相径庭。长条钢板铺在主甲板露出许多棱角，船壳外底部龙骨也得包上一层，船头使用了较轻量的钢板，不过有装甲看来就是笨重。
两侧船翼也以钢铁包覆，加装大型螺旋桨，否则无法控制这么重的船只。亨利在装甲底下设计了支撑，并将浮槽置于其中保护。船上仍有两根桅杆支撑船帆与压舱槽。
「测试进行得如何?」贝克那种语气就是期待最惨的答案。
「非常顺利。」亨利回答：「近距离开枪会稍微凹一点，但也就仅止于此了。我们开船出去，给十二磅重的炮弹打过，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指着钢板上一道非常浅的痕迹。贝克靠过去端详以后，站起来只是闷哼一声。
亨利见状有点懊恼。「老天，朗道夫你这人真的很难伺候。」
「你之前讲得天花乱坠，我以为炮弹打到钢板会碎成粉末呢，但勉勉强强过得去。」上将好似不情愿地下结论。
亨利冷笑，心情大好，实验结果相当惊人，老朋友的脾气影响不了他。
当年在葛若夫顿大学里有四个人结为好友，其中亨利负责动脑，亚伦.诺索普(Alan Northrop)能言善道兼具侠义性格，赛蒙.耶茨(Simon Yates)精于逻辑分析，朗道夫.贝克最保守悲观。他们性格南辕北辙，却如胶似漆，或许因为有两大共通之处：四个人都追求财富与权力，但同时都是家中次子。换言之，他们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得到钱与权。后来，四人自称为「次子团」。
赛蒙.耶茨脊椎中弹必须坐轮椅，目前在政府担任情报官僚。朗道夫.贝克毕业以后从军，一开始亚伦.诺索普也加入。两人本希望将父亲是高等法院法官的亨利也拉进去，但亨利认为自己报效国家有更适合的手段。后来他机缘巧合，认识了高夫瑞亲王，并取得一份在外交署的职位，由此渐渐走上飞黄腾达之路。
贝克在军中也平步青云，相当受到女王青睐。亚伦本来不会逊色多少，只可惜受到兄长杰柯.诺索普牵连。
兄弟之间发生什么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亨利伯爵是其中之一。外界得知只有杰柯神父逃往珞榭，亚伦继承所有家产，反正留在军队恐怕也只能当一辈子的上尉，于是他离职以后买了自己的战舰，率领的私掠部队声名远播，连女王都决定为此赐予爵位。现在得尊称他一声亚伦.诺索普爵士，几个朋友总觉得好笑。
「我相信就算是击沉王狮号的绿火炮，术力钢板也可以承受得住。」亨利继续解释。「只可惜这没办法测试。没拿到艾蒂玟发明的绿火炮太可惜了，那东西几乎把天胆号给击坠，而且还是我付钱研究的。」
「那贱女人骗得你真惨呢，亨利。」贝克上将附和。「但反正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对她漂不漂亮一点兴趣也没有。」亨利没好气道：「要的只是兵器而已。我们都看见那东西威力有多大，而且对方经过这些年又做了改良。你不在场，艾雷瑞克引以为傲的王狮号可是一发就彻底毁了。」
「没亲眼看到真的是可惜!」贝克说：「亚伦什么时候要过来把船开走?」
「他才刚进港，」亨利回答：「还得先视察维修状况，然后等抢到的船运进来。说到这个，舰队什么时候将剩下的船都派到卜拉法?」
「假如风向正确，后天出发。」贝克说：「补给差不多结束了。这次军容壮盛，十二艘双甲板战列船、八条快船加上十条小型炮舰。第一批已经出发了，包括重装快艇狮鹫号、侵略号、艾德蒙公爵号，加上小炮舰海利安号、瓦廷号以及派克弗号，它们往东航行，与四艘战列船会合以后就一起进入敦凯多地峡。」
「希望你这战略真能奏效啊，亨利。」上将补了一句。「你要我把主舰队派往南边，绕过星脚岬，整个航程延迟至少七天。要是真的开战，等我们赶过去，早就打完了。」
「一部分舰队从地峡经过，伊斯塔拉就会紧张，以为大军来袭。但实际上另一半舰队确实出动了，只不过动向与伊斯塔拉、崔斐亚，还有珞榭的预测都不同。确实的时间点……」亨利耸耸肩。「根本不会有战争。谁愿意触怒卜拉法人呢，他们大可以关闭精炼厂不再生产神血，到时候谁的船也动不了。卜拉法的主权争议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我会秘密与当地政府交涉，协商好了以后，卜拉法人会认为弗芮亚舰队进驻是为了支持他们独立。」
「前提是交涉顺利。」贝克上将依旧悲观摇头。
「我想不出为什么会不顺利。」亨利冷笑。
两人聊天到一半，一个男子带着皮革包快步走入船厂内。
「史隆先生总是来得巧，」亨利说：「你好像有要紧的消息，靴子好像都要被你磨破了。」
「是，阁下。」史隆态度凝重。「珞榭国内发生一桩悲剧，两天前水晶市集崩塌，死者不计其数，数百人跑不掉。」
「原因是?」亨利追问。
「上帝掴了一巴掌吧。」贝克道。
「详细原因至今不明，阁下。」史隆说：「密探试着调查，却发现资讯难以取得，与建筑水晶市集有关的术匠都神秘消失，似乎是主教长下的命令。」
「确定吗?」亨利说。
「确定，阁下。这是埃夫勒传回的报告，一位我们安插的女性探员得知消息，立刻赶到现场。她穿着有术匠工会纹章的衣服，警察与士兵才肯放她进去，但检查玻璃砖途中，忽然有教会的卫队坚持要将她带走。所有术匠都被关入马车，而且据说要送往柴伦顿地方的精神疗养院。探员趁马车行进之中冒险跳下，才逃出生天。她完整的报告内容我有带着。」
史隆指着皮革包。
「也太奇怪了，」亨利冥思。「水晶市集为什么会倒塌?」
「上帝赐福啊，亨利。又少了上千个珞榭人!」贝克兴高采烈。「应该庆祝才对，怎么死的不重要。」
亨利察觉史隆想要讲话，但史隆似乎有所顾忌，将话吞了回去。
「史隆先生，对此事你有些想法是吗，」亨利说：「请直言无妨。我们可以信赖贝克上将。」
「遵命，阁下。那位探员本身是有工作二十年经验的术匠，她在报告中提及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状况。根据马车上众多术匠所言，玻璃砖上原本布满术构，但他们却发现术构全都被抹消了。」
亨利的好心情化为乌有。
「胡说八道，」贝克嗤之以鼻。「哪有可能。」
「并非不可能。上艾坦区哨塔的术构被抹去，」亨利解释。「我在郊区的住宅发生同样的状况。以这两个例子而言，建筑物都受到恶魔的绿色火焰攻击。」
「但这一次，没有人看见水晶市集附近有绿光。」史隆说：「不知道透过什么方式，术力居然消失了。」
亨利想起自己刚收到杰柯神父来信，信上详述了他对下界人和逆术所知一切，也说明了圣艾妮丝修道院、王狮号以及哨塔为何遭到破坏。线索逐渐串连起来，浮现出丑恶且惊人的真相。
杰柯冒着性命危险送信给自己，若有人知道他与敌国联络，必然会被判处谋反罪。亨利顾及这点，没有将这封信告诉贝克上将，而且似乎没有这种必要，在贝克眼中杰柯神父背叛自己的国家与教会，所言不足为信。史隆头脑比较清楚，总是思考缜密。
亨利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听见秘书轻轻咳嗽示意。「抱歉，史隆先生，还有其他事情?」
「是，阁下。刚才穿过围栏时，我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一个术式陷阱启动过了。」
「单一个而已?」贝克又不以为意地用鼻子哼了下。「老鼠吧。」
「我不认为会是老鼠，上将。」史隆语气变得生硬。「术式陷阱是我亲自设计，并特地请人制作。」
「上将只是开玩笑而已，史隆先生。」亨利想缓和气氛，眼睛朝上将瞥过去。贝克那说法意思简直是指史隆设计的术构单纯到连老鼠也可以触发，算是相当不敬。
「呵，是啊，别太严肃。」贝克会意以后附和道。
史隆也不想使场面难堪，继续解释。「术匠在炮艇周边地板涂了泥浆，并加上术构，每天晚上我都会亲手启动。身形大过幼儿的人一旦踏上去，就会留下证据。」
他带两人到了右舷，指着地面，一挥手启动法术，地面发出红光，是一个不完整的脚印。史隆指了指，还有好几处类似的痕迹。
「怎么有人能闯进这儿?」贝克问。
「阁下，如果是在这儿工作的人，其实不需要刻意入侵。」史隆说：「只要找个地方躲好，等到晚上就可以了。」
「分析得很合理。」亨利问：「那么入侵者的目的是?」
「暗中破坏。」贝克说。
三人登船，检查了船舵、索具、浮槽、气球、船壳，还有十二磅大炮与十六挺回转炮，完全没有找到被动手脚的迹象。
「说不定只是想看一眼。」亨利有点困惑。
「伯爵阁下，」史隆站在另一边检视钢板时大叫：「请您过来看看。」
「怎么了?」贝克上将探头过去。「看不出什么啊?」
「这里的损伤……」史隆指着钢板。
上将不只是看，还将鼻子凑了过去，然后皱着眉头挺起身子。「好像有人洒了强酸。是谁暗地里干这种事?」
「上将观察得相当精准，阁下。」史隆说：「我还记得恶魔以绿色火焰攻击您宅邸时也有同样现象。火焰触及处，金属锅炉、管线、支架等等都如同遭到强酸侵蚀，不过当时受损的金属物件都完全熔解。」
「你的意思是说，有恶魔溜进来，以绿火测试钢板，然后又逃了出去。」贝克摇摇头。「但这没道理，他何不将整条船炸掉就好?」
「因为他的任务比起毁船更重要。」亨利说：「用意在于了解钢板对逆术到底有多大的防御力。我们得检查所有钢板，史隆先生，去找奥卡札来。」
史隆赶紧去办事。亨利与贝克着手检查，但没看见其他可疑线索。
史隆带着研究出新金属的奥卡札回来。原本他是珞榭王室军械厂的工匠，想将自己的发明卖给亨利伯爵来偿清赌债，所以制作了一个经过术力强化的啤酒杯送过来。亨利看出此物的潜力，亲自过去将他带到弗芮亚。
「史隆先生说您有东西要给我看看，伯爵大人。」奥卡札在一条抹布上擦擦手。
这工匠个子小、性情容易紧张，但热爱工作与家人，沉迷百家乐。亨利使他有用之不尽的钱财，但也同时软禁了他。每天清晨会有人押着他从海佛的新家到工房，晚上同样把他压送回去，途中完全没有机会经过赌场，就他家人的立场而言很开心。
「你看这儿。」亨利指着酸蚀的部位。
奥卡札看着看着眼睛张大，退后一步，神情显然困惑沮丧。
「钢板是不是熔解了?」亨利语气尖酸。
「看来如此，大人。」奥卡札慌张起来。「但这不可能呀……」
「事实摆在眼前。」亨利冷冷道：「所以是有可能的。」
「我……我明白，但……」奥卡札大惑不解。「但没有这种可能——」
「既然都发生了就别一直说不可能!」亨利叫道：「快点看看那里的术构有什么变化。」
「大人，术构已经融入钢铁里，不会显示在钢板表面——」
亨利瞪大眼睛很不耐烦。「总有办法可以看看钢板里面的术构是不是损坏了吧?」
「术力无法摧毁，大人。」奥卡札回答：「这是第一原则——」看见亨利的表情以后，他吞口口水赶紧改口。「呃，唔……或许有个办法，我试试看用法术让术构发光好了——」
「快动手!」亨利咬牙道。
「是、是，大人。」
亨利并非术匠，所以请至少有术导能力的史隆在一旁观察。术导虽然无法制作术构，但可以将术力灌入术构中启动，自然也具有观察术力的天赋。奥卡札快速在钢板上描绘术构，史隆凑近注视。
亨利与贝克站在旁边静候。法术完成，奥卡札与史隆紧盯着钢板，接着工匠低声惊呼，史隆挑起眉毛。
「嗯?」亨利问。
「这个部位的术力消失了。」奥卡札说：「我不懂……」
「史隆先生，」亨利问：「可以确认吗?」
「阁下，奥卡札师傅说得没错。他施术后一如往常，整片钢板发出微光，只有那一小块地方没有。」
「是有这种可能……」奥卡札怯生生地说。
「你他妈的要说什么?」亨利怒问。
「大人，您记得罗德里戈先生吗?我与他讨论过这种新制程，不知您记不记得，是他的理论启发了我——」
「记得。说重点!」
「我们谈到术式理论，罗德里戈先生提及逆术，以及逆术术构如何消去术力。他说王狮号被绿色光线击中以后的现象就是逆术所造成。」
「然后你一直瞒着我?」亨利看来动怒，但其实只是假装。当时他一直偷听两人讲话，不过艾蒂玟也一样……
「大人，研究逆术是渎神啊。」奥卡札一派讶异。「灵魂永存不灭，我不想遭到玷污，所以和罗德里戈先生说不想听下去。他笑了笑，我也以为他那番话只是随口说说……」
「哼，那位罗德里戈先生可不是空口胡言。」亨利冷冷道。
说完之后他在厂房内四处走动，贝克上将瞇着眼睛观察钢板。外头又开始下雨了，大家似乎都没注意这件事。奥卡札用袖子抹抹脸想讲话，史隆先生见主子出神了，摇摇头示意。
亨利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问：「奥卡札师傅，有个问题。是否有其他人听见你与罗德里戈先生谈论逆术?」
「大人，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奥卡札回答：「罗德里戈先生不肯小声些，我很怕有人听见以后去举发我们。当时甲板上人很多，我的家人都在，当然还有船员。」
史隆朝主子射出锐利眼神。
「阁下，您说过艾蒂玟伪装成船员藏身其中。」
「没错，史隆。」亨利表情暗沉下来。「一点也没错。恐怕这印证了我先前的忖度。」
「大人，不是我的错!」奥卡札急忙说：「我没有告诉别人!一直守口如瓶——」
「没人怪你。快回去做你的事!」亨利骂道。
奥卡札走回工房的路上还不断犹豫张望，彷佛担心被人敲昏。
「艾蒂玟……」贝克口吻有些讶异。「就是那个下流贱种?」
「先前和你提过，她居然混上那条商船了。」亨利回答：「我担心艾蒂玟听见那两个人讲的话，如今看来恐怕没错。她也想知道这种钢板是否挡得住绿火，但又不敢亲自过来。」他一边思考一边讲出想法。「一定派了别人来干这件事。」
「目前关键是，他们怎么查到我们在什么地方进行生产?」史隆问。
「问得非常好，」亨利说：「我该与奥卡札好好谈谈。」
「不过闯进来的恶魔大概也很失望。」贝克说：「忙了大半天，只留下那么小一点痕迹。」
「上将说得对，阁下。」史隆先生一听也附和。「对方只在钢板上这么小一块面积实验，其实根本没证明什么。他应当会想多测试一点，结果没有这样做，或许是出了什么状况使他不放心——」
「有老鼠之类的。」上将朝亨利眨眨眼。
史隆故意忽略。「阁下，附近有许多出租的房子，还有两间酒馆。不分昼夜外头都有人，恐怕入侵者看见或听见什么，才急急忙忙逃走。」
「又或者武器坏了。」亨利说。
「这也不无可能。」史隆回答：「或许入侵者在完成实验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一点我们必须纳入考虑。」
「那代表他可能会再回来。」亨利语调愉悦起来。「史隆先生，你将术式陷阱重置了吗?或者在围栏上多加些术构?」
「还没有，阁下。我原本以为您可能会想在修补之前看一看。」
「很好。」亨利摩拳擦掌。「那就别动了，保持现在的样子。」
「你傻啦，亨利?」贝克瞪着他问：「听起来你想要让那恶魔完成实验。」
「没错，朗道夫。」亨利回答：「他要回来的话，我和史隆先生会好好迎接。」
接着亨利嘱咐了史隆如何准备，贝克说他们根本把这件事当成晚上的「余兴节目」了。秘书离开以后，亨利与贝克走到工房内与奥卡札谈话。
「话说回来抱歉了，我可不能留下来陪你们捉妖除魔，」贝克说：「还得回去旗舰上头盯一盯进度，然后就要去卜拉法。记得把整个过程活生生血淋淋写给我看。」
「活生生可以，希望不必血淋淋。」亨利说。
「真是的，放松一下吧。」贝克拍拍他的背。
工房里面，墙壁上沾满来自熔炉与锻炉的煤灰。铁匠忙着准备生铁锭、石灰粉，他们用罐子装了神息，还有一箱神血待命。年轻学徒正在清理注入室，在里面液态金属会与神息进行细密的结合。奥卡札坐在大石桌旁边高角板凳上，手指画着术构，总瞪了半天以后摇摇头抹掉。
「朋友，你在干什么?」亨利锐利的目光窜过每个角落。
「想要改良钢板，」奥卡札情绪又活泼起来。他将精力投入发明时坏心情会一扫而空。「我正在想着——」
亨利打断他。「另一位呢?那位已经出师的工匠。我忘记他名字——」
奥卡札模模糊糊地张望以后眨眨眼说：「你是说布莱斯吧?他不在?平常都在的呀。」
亨利察觉一旁铁匠的年轻学徒立刻别过脸专心工作。他才十六岁，一头红发、脸上长了雀斑，看见弗芮亚鼎鼎大名的间谍头子走到面前显得惊慌失措。
「小伙子，别慌。」亨利语气柔和。「你知道布莱斯师傅在哪儿吗?」
「不、不、不……不知道，大……大人。」年轻人雀斑底下脸颊发白。
铁匠停手抬头说：「大人，布莱斯已经两天没露面了。」
奥卡札听了一惊。「真的吗?你怎么都不提一声呢，隆森?」
「厂长，我有提。」隆森语气像是忍耐很久了。
「小伙子，这件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亨利又问那年轻学徒，虽然语调平和，但眼神可是另一回事。年轻人吓得支支吾吾。
「布莱斯师傅说他……他赚了一笔钱，假如……假如有人问起他去哪儿，就……我就帮他说是请病假。」他朝亨利伯爵露出哀求目光。「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呀!以前布莱斯师傅就常常去拳赛赌博，我以为他是赢到彩金而已。」年轻人说得浑身发抖。
亨利叹口气。「冷静点，小伙子，我不会扒你的皮。以后再听到有人『赚了一笔』，记得马上来告诉我。」
他与贝克上将交换眼神。「看来消息就是这样走漏出去的。」
奥卡札一头雾水。「什么走漏?我怎么不懂?」
「你那个白痴工人他妈的叛国啦!」贝克咆哮道。
「噢，天吶!」奥卡札差点从板凳摔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亨利没答腔，径自与贝克走出工房，两人离开了废弃船厂，在外头等上将的马车时才又开口。
「那个奥卡札蠢到极点。」贝克忍不住说。
「他其实是个天才。」亨利苦笑。
「一线之隔。」上将闷哼。「艾蒂玟又是怎么知道那叫做布莱斯的混账在奥卡札底下做事?」
亨利耸耸肩。「这简单。假如换做我是艾蒂玟，一定会在所有靠近船厂和工会的酒馆布满眼线，迟早会听到一些生产特殊钢板、将商船改装为炮艇之类的风声。希望布莱斯拿到钱以后有赶快花掉，艾蒂玟可不是虎头蛇尾的人。」
上将咯咯笑。
亨利将这件事情交给海佛警队，当然没有交代详细，只说自己想对失踪的人做些调查。
两天以后，警队通知亨利伯爵：符合布莱斯样貌描述的人陈尸于河面，背部被捅了一刀，口袋还塞着一迭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