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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的工具

随着船桨费力地划动,托尔比城、家乡以及雅维过去的生活都渐渐地落在他的身后。尽管海风几乎没能给它的划桨奴隶们带来什么帮助,南风号仍旧向南航行而去。沿着哥特兰德南方崎岖的海岸线,经过无数小岛和入海口、围着墙的村庄与随波逐流的小渔船,还有山坡上放养着点点白羊的农庄,一直向南。
雅维与桨之间撕裂肌肉、咬紧牙关的无情战役还在持续着。他没法说自己赢了。没有人能赢得过。但或许可以说他输得不算很惨。
苏梅尔引导他们贴着边经过黑姆河入海口附近的海岸时,船上出现了喃喃的祈祷声。划桨手们以恐惧的神情望着海平面上撕扯天空的螺旋形黑云。他们没法看见黑云下碎裂的小岛上精灵塔的废墟,但人人都知道它们就潜伏在海平面的远方。
“斯多肯姆。”雅维喃喃说道。他努力去寻找这个遗迹的位置,却害怕自己立刻看到它。在过去,人们曾经从这个被诅咒的精灵遗迹中带出过一些古物,可就在凯旋的路上,他们生病死去了,于是祭司团开始禁止任何人去那里。
“和平之神保佑我们。”鲁尔夫低声说着,在心脏附近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神圣符号,而奴隶们不用被鞭打就知道那遗迹的厉害,远远地将船驶离那片阴影。
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雅维本应该正经由这条航线去参加他的祭司试炼。在那航行中,雅维王子本该裹着华贵的毛毯,带着他的书籍,完全不会想到划桨手们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而现在,他被锁在划桨位上,只能研究南风号。研究这艘船和船上的人们,还有他究竟该如何利用他们来获得自由。
因为人才是祭司最好的工具,戈德琳女祭总是这么说。
阿卜杜勒·埃里克·沙迪克施兰姆,自称是著名的商人、情人和海军舰长,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喝酒,剩下的时间则多半在醒酒。有时雅维能听见她的鼾声穿过船尾楼门传出来,怪诞地应和着划桨手们动作的节奏。有时她会忧郁地站在船首楼上,一手轻点耷拉的嘴唇,另一只手则紧抓一只半满的酒瓶,面朝风吹来的方向皱起眉头,就像是在希望风吹得更猛烈一些。有时她会在走道上巡视,拍拍奴隶们的肩膀,讲些笑话,就好像他们是多年老友。但每当经过那个无名的地板擦洗工,她总是不会放过机会踢他一脚,掐他脖子,或者把尿壶倒在他的头上;然后她会痛饮一大口酒,大喊道:“向利润前进!”所有的划桨手们都会欢呼,最大声的那个人可能会从船长那儿分到一口酒,沉默的人则会挨上特里格给的一鞭子。
特里格是船上的监工,管理钥匙的人,掌权者,二号权力人物,拥有贸易利润的全部股份。船上大概有二十来个守卫,都听从他的指挥,主要负责监视奴隶,以保证他们能迅速跟上船长所要求的无论哪种航行节奏。他是个残忍的人,但在他的内心中存有某种可怕的公平意识。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偏爱,也没有人能成为他的例外,人人都可能挨上他的鞭子。
仓库管理员安克兰则完全没有任何公平意识。他睡觉的地方是甲板下的货仓,而且是唯一一个常常能离开船的奴隶。购买食物和衣物并且分配给所有人是他的工作,而他则每天都抓住一切机会中饱私囊——购买已经半腐的烂肉,缩减每个人的配给,缝补已变成破布的衣服让人继续穿——然后与特里格瓜分这些贪污来的钱。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经过鲁尔夫身边,鲁尔夫都会极其厌恶地说:“这不要脸的狗杂种要钱有什么用?”
“有些人只是单纯爱钱。”裘德温和地回答。
“就算他身为奴隶?”
“奴隶也和自由人一样,有着相同的嗜好,这能填补他们内心的空虚。”
“有道理。”鲁尔夫回答。他抬眼惆怅地看着苏梅尔。
那位领航员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某个船楼的屋顶上,确认海图和设备,或是边快速地用手指计算着,边抬眼凝望太阳或星星的方位,有时她会指出礁石和海浪、云层或潮水的位置,并提出警告。尽管南风号在海上航行时她可以待在她想待的任何地方,但一旦船上岸,船长的第一个动作永远是用一把铜钥匙和一根精致长锁链将她锁在船尾楼上。一个拥有像她这样技能的奴隶常常比他们整艘船的货物更值钱。
有时她会从划桨手之间穿过,若无其事地爬过桨手、船桨和划桨位,指出哪里的固定有问题,或是攀在船的一侧用一个多节的铅垂线测量海水的深度。雅维只看到过一次她的微笑,当时她正蹲在一根桅杆的顶端,通过一根闪亮的黄铜管扫视海岸线,海风吹拂过短发,她身上流露的喜悦,就像雅维坐在戈德琳女祭的火堆边时一样。
他们的航行经过了斯洛芬兰德的土地,灰色的悬崖被汹涌波涛环绕,在灰色的海滩上,海水冲刷着鹅卵石,在码头上灰色的瞭望塔中,身穿灰色盔甲的枪兵监视着来往的船只。
“我的家乡离这儿不远。”某个阴沉沉的早上,薄薄的毛毛雨将一切都蒙上一层露珠,鲁尔夫突然说道,“策马奔上两天就能到的内陆城市。在那儿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农场,我的房子有个特别好的石头烟囱,我那特别好的老婆给我生了两个特别好的儿子。”
“那你最终是怎么才会到这里来的?”雅维问道,信手闲扯着裹在他满是擦伤的左手腕上的布条。
“我那会儿是个战士。一个弓手,一个海员,一个剑士,以及在夏天的某些月份,我是个海盗。”鲁尔夫挠挠宽阔的下巴,他的胡子剃不了一个小时就会冒头,现在下巴上已有了青色的胡楂,“我在一个叫哈斯坦的船长手下干了十几个季度,他是个挺好相处的家伙。我给他当舵手,我们和霍平斯·斯普兰雷托斯、布鲁·詹纳,还有其他一些好手们一起,成功干了好几票,赚的钱够我在整个冬天都坐在火堆边烘脚,喝上好的麦芽酒。”
“我不喜欢麦芽酒,不过这日子听起来可真不错。”裘德说。他的目光聚焦在远方,或许,是聚焦在他自己过去的快乐时光。
“诸神总是喜欢嘲弄那些快乐的人。”鲁尔夫大声地朝船外吐了一口口水,“有一个冬天,哈斯坦大概喝得有点醉,从马上摔下来,死了。他的大儿子小哈斯坦继承了他的船,但他是个完全不同的人,过于骄傲,冒失又缺乏智慧。”
“有时候父子之间会完全不同。”雅维喃喃说道。
“我不顾自己的判断,答应做他的舵手。我们离港还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无视我的意见,执意要对一艘武装商船下手。在那一天,霍平斯、詹纳还有其他大部分人都去了终结之门。我是仅有的几个被俘并被卖作奴隶的人之一。那是两个夏天之前的事情,从那时开始,我便为特里格划桨了。”
“伤感的结局。”雅维说。
“美好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裘德说。
鲁尔夫耸了耸肩膀。“很难说。在过去的航行中,我们偷了无数的伊格灵人,把他们都卖作奴隶,用这些钱换了不少乐子。”年老的海盗用粗糙的手掌抚摸桨面上的纹理,“人们常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看来这是真的。”
“要是能离开这里,你们不会走吗?”雅维轻声问。他瞥向特里格,唯恐他们的对话被听见。
裘德哼了一声。“在我过去住的村子里有一口井,那里面能打上来全世界最甜的水。”他闭上眼睛舔舔嘴唇,就像他能尝到那井水的滋味。“我愿意付出一切,换得再喝一口那井水的机会。”他摊开手掌,“但我一无所有,再说,看看上一次试图这么做的人。”他朝那位地板擦洗工点点头,那人依旧在擦洗着,擦洗着,一直擦到甲板下面,沉重的锁链随着他无尽的呆滞爬动而喀啦作响。
“他的经历是怎样的?”雅维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什么都不是’,我们都这样叫他。我刚被卖到南风号时,他是划桨手。有一天晚上,刚离开哥特兰德的海岸,他试图想要逃跑。不知怎么的,他解开了链子,偷到一把小刀。他杀了三个守卫,切断一个守卫的膝盖,让那人这辈子再也无法站立,在我们的船长和特里格阻止他之前,他在船长的脸上留下了那道疤。”
雅维看着那个呆滞的擦洗工,眨了眨眼睛。“就用一把小刀?”
“对,而且那把刀不长。特里格想把他吊死在桅杆上,但沙迪克施兰姆选择留他一条性命来警示我们其余所有人。”
“仁慈是她的弱点。”鲁尔夫说着发出一记全然听不出一丝欢愉的笑声。
“她缝好了伤疤,”裘德说,“用那根长铁链锁住他,雇了更多的守卫,告诫他们绝对不能让他靠近任何刀子。自从他开始擦洗甲板,我就再也没有听到他说出一个字。”
“那么你呢?”雅维问道。
裘德在他身侧露齿一笑:“我只在自己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时才开口。”
“不,我的意思是,你又有怎样的故事?”
“我曾经是个面包师。”水手们收起了锚,绳索随之发出嘶嘶的声音,裘德叹了一口气,将手掌放上经他自己的手磨光的桨上,“而现在,我的故事是,我在划这只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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