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洛特:
妳这该死的白痴。
(希望妈妈不会看到这封信,不然她会为了这句粗话砍了我的头──光是背着她写信给妳就够惨了。可是我真的要说,妳这该死的白痴!)
今天早上妈妈还在睡,爸爸出门了。我溜出家门,跑到华莱士太太的寄宿屋,希望能碰巧遇见妳,亲眼确认妳还处于尚可容忍的状况。不用多说,在那个女人的客厅里,我所有的恶梦都成真了。
我回到家,收到莫特帮我偷渡进来的信──现在我被盯得很紧,所以他帮我去查令十字街邮局收信。从邮戳一眼就看出这封信是在妳被赶出去之后寄出的,但妳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信里还写满了妳在华莱士太太那边愉快的生活琐事!
我吓坏了。整个人浸泡在恐惧中,全身上下都吸饱慌乱。拜托妳行行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话不可能比我脑中闪过的恐怖情景还要糟糕。
或者至少告诉我妳不是躺在阴沟里等死,虽然在听了那么多谎话之后,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相信妳了。
莉薇亚
附注:回家吧,夏洛特。快回家。
□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信引发骚动。各家报社乐意给予这则新闻极大的篇幅──或者该说是社会大众希望看到这方面的报导──讨论萧伯里太太之死是否有可能属于某个大规模阴谋的一环。莉薇亚应该可以轻松一点,她与艾梅莉亚夫人毫无交集,也从未见过萨克维先生。
或许莉薇亚的处境真的没有那么艰困了,不然她可无法溜出家门──拆穿夏洛特现下的惨况。
我最亲爱的莉薇亚:
抱歉先前没有完全对妳坦诚。我并没有躺在某条阴沟里,目前事态还不到毫无希望。
夏洛特
□
被逐出华莱士太太的寄宿屋在她心头留下阴影。
夏洛特觉得自己被做了记号。就算处境能瞬间逆转,她的身分依旧随时会遭到拆穿,伪装一层层脱落,不光彩的过去翻上台面,狠狠谴责她。
遭到容身之处唾弃已经够惨烈了,但比不上她可能在职场遇到同样困境。
前提是她有办法找到雇主。
奥斯华小姐的雇佣介绍所内飘着墨水和泡过头的红茶气味。夏洛特在两份提供就业情报的刊物上看过此处,但不到盛赞推荐的程度,只说这里勉强合法。
夏洛特能体会编辑部的不屑,光从奥斯华小姐的目标就看得出来──比起帮助其他女性,她求的是有钱赚。夏洛特对这个目标毫无异议。她更期待奥斯华小姐能够看出自己宝贵的工作能力,同时比那些慈善机构还有效率,重视收益而非工作量。
奥斯华小姐戴着厚重的眼镜,瞇眼细读夏洛特带来的介绍信。她背后是一扇开在高处的小窗户,框出一方在伦敦算是清澈的蓝天。
莉薇亚在这种日子里心情最好。阳光不只带来暖意,还带着毯子般的柔软触感。她坐在屋外,冒着晒成不合时尚的黑炭的风险,沉浸在温暖和亮光里头。
夏洛特从没说过她计画总有一天要带莉薇亚到南法。在那里住上几天,甚至是一整个冬季,每天泡在柠檬色的阳光中。
「妳曾经在……唐桥镇的布洛班与卢卡斯父子公司担任打字员。」奥斯华小姐放下推荐信,嗓音中带了一丝不信。
「是的,女士。」
夏洛特假造的信中毫无瑕疵,手法无比讲究──她向优秀的文具行订购信笺,也敢说最后的签名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可惜想到是否要买新衣来搭配目前的形象,她忍不住犹豫再三。衣物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却能让她看起来像是自立自强的年轻女性。然而掏出身上残存的少量现金,相比下每一件衣服都无比昂贵。
于是她穿着本来的衣服来参加面试──短外套、衬衫、长裙──虽然不到奢华的地步,用料与作工依旧超越了一介打字员的薪水。
要是让她打量自己,一定会得出再明显不过的结论──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协调的气氛,不太符合自己扮演的卑下求职者角色。既然如此,奥斯华小姐的评价会有什么差异吗?她可是靠着准确判断申请人是否值得信赖过活。
「妳为什么要搬来伦敦?」
「我双亲已经不在了,阿姨要我来和她住。」
「妳阿姨住在哪里?」
「兰贝斯区,女士。」
被小乞丐扒走一镑纸钞后,夏洛特只能勉强负担兰贝斯的一间简陋寄宿屋。那里是灰沉沉的工业区,随时都有淹水的危险,不过白天还算安全──让打字员的阿姨住那边也说得过去。
唯一的问题是夏洛特穿得一点都不像打字员。这套衣服比较适合穿去大英图书馆的阅览室──在那里,每一个人都把她当成上流社会的淑女对待。
奥斯华小姐嘟起嘴唇。「莫里森小姐,妳打字多快?」
「一分钟四十五字,我也熟悉皮特曼速记法。」这是真话。过去她要打发漫长的时光,学习速记是很好的消遣。「如果有雇主愿意聘请女性秘书,我相信我可以应付这个职位的需求。」
「确实。」奥斯华小姐语气冷淡。「若妳无法胜任,我倒是要大吃一惊呢。不过首先我得联络布洛班与卢卡斯父子公司。」
夏洛特轻声倒抽一口气。她仿造律师事务所信笺的理由正是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招牌。
「我们得到风声,听说有个女记者伪装成求职者。」奥斯华小姐继续说明:「想要挖出这个帮优秀女性与可靠雇主配对的业界的骯脏消息。我并不是说妳就是她──当然不是──但妳得了解我也不想助长歪风的苦衷。」
「这是当然的。」
「我要花十天左右完成确认,审阅能够开给妳的职缺。妳可以在下礼拜五回来看看我是否找到与妳的背景和能力相应的工作。」
假如奥斯华小姐是从同行口中听说有这么一个女记者,那么她当然也会散播消息,说她遇到一名穿得太好的女士,拿布洛班与卢卡斯父子公司的推荐信前来申请。
夏洛特胃部一拧,起身道谢,离开办公室。
□
崔德斯探长回到他在苏格兰警场的位置,浏览报纸上针对萨克维一案的版面。各种臆测有如野火燎原,关于那位神秘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以及可能对萨克维先生、艾梅莉亚.德鲁蒙夫人、萧伯里夫人下手的卑鄙人士和动机。
死因的猜测──从危险的秘密结社到测试不留痕迹的新药──可说是充满想象力。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各界意见严重分歧。有人坚持他与萧伯里夫人死前发生过争执的年轻女子,也就是奥莉薇亚.福尔摩斯小姐毫无瓜葛──福尔摩斯称不上罕见的姓氏。还有人指出比起乱枪打鸟,仔细调查福尔摩斯家的族谱更有可能找到这个人──无论亲缘关系有多遥远,前来解救遭到围攻的奥莉薇亚.福尔摩斯不是很合理吗?
「长官,有你的信。」麦唐诺警长的声音响起。「瓦勒探长有东西要给你。」
崔德斯探长离开德文郡前发了电报给约克郡西区警局的瓦勒探长,请他出手相助。「太好了!」他高声欢呼,从麦唐诺手中接过那封信。「雪瑞登爵爷的秘书有进一步回应吗?」
「还没。」麦唐诺掏出怀表。「不过下一批邮件会在五十五分钟后送到。」
他慢吞吞地走远。崔德斯对他的背影投以温煦的眼神,想到自己也曾是个双眼有神的年轻警长,急着学会各种办案手法。
他甩甩脑袋,注意力放回瓦勒探长的来信。
亲爱的崔德斯:
随信附上访谈贝琪.毕多的逐字内容。与我同行的斯莫警员速记功夫一流,你可以信任文件的正确度。
这个女孩有点怪,自视甚高。她的双亲没有异状,是奉公守法的老实人。整件事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不断向我确认他们的女儿没惹上麻烦。
总之,很高兴能帮上忙。如果还有其他需求请让我知道。
瓦勒
崔德斯翻开访谈记录。贝琪.毕多叙述的事件细节与柯尼许太太和米克太太的证词有些出入──这是好事,否则他会猜想是不是有人教她如何应对。这三名女性的说词大致相符,那些少数的相异之处可以归咎为人类记忆力的不可捉摸之变化。
她对于事发前二十四小时的描述也和其他人差不了多少──家务事,下午去找牧师太太,她筹办活动,让这一带帮佣的女孩们不会在半休日和礼拜日惹事生非。晚上回柯里之屋吃饭睡觉。她抱怨米克太太的菜色「没什么味道,但她人很好」。也抱怨晚上得和珍妮.普莱斯锁在同一间房里,「好像把我们当成鸡舍里的母鸡,外头有觅食的黄鼠狼」。她还想大肆批评柯尼许太太的严格手腕,不过瓦勒探长换到别的话题。
访谈结束前的一段转折引起崔德斯的关注。
你们的萨克维先生很有可能是死于意外用药过量,可是目前还无法确定,因此我得要多问几句:妳知道有谁会想伤害他吗?
──您是说有人杀了他?我就知道。在庭上听到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并没有暗示这样的结果。据我们所知,他可能是自杀身亡
──不可能,萨克维先生不会这么做。他和我说他想活到一百二十岁。
是吗?什么时候说的?
──不久以前。
他是在什么情境下说出这句话?
──进柯里之屋帮佣后过了一、两个礼拜,某个礼拜日下午,我出门散步,在岩洞上方遇到刚好也在散步的萨克维先生。我说我很抱歉,他说不用道歉。他说在这样美丽的春日,想出门走走是很自然的事情。他说他很期待每年春天。现在年纪大了,剩余的春天不多了,他更期待了。我和他说他会活到一百岁,他说他更想再多活二十年。
原来如此。妳能够以圣经发誓他不会自杀。
──可以的,探长。我可以拿堆起来比我还高的圣经发誓。
那么妳知道可能有谁和他发生过冲突吗?
──我得说慷慨的好人总会遭人嫉恨。
有特定人选吗?
──他哥哥。
他哥哥?
──是的。
妳见过他哥哥吗?
──没有,萨克维先生的哥哥是高不可攀的爵爷。
那妳怎么知道?
──当然是萨克维先生告诉我的,他说他哥恨不得他死了。
□
打从崔德斯接手本案开始,他不断安排邀约雪瑞登爵爷,还有艾梅莉亚.德鲁蒙夫人与萧伯里夫人的家属面谈。
这两位夫人的亲属断然拒绝与警方有任何牵扯。萧伯里夫人的长子萧伯里男爵称呼夏洛克.福尔摩斯是「残忍堕落的谣言贩子」,批评崔德斯的专业手法是「无耻地践踏悲伤的家族私事」。不过和雪瑞登的秘书对招几回之后,崔德斯终于获得与对方雇主面谈的机会。
崔德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虽然不在同一条街上,但雪瑞登家的住址与英古兰爵爷家很近。崔德斯还没见过英古兰爵爷在城里的住宅,心里很是好奇。
还是先办公事吧。
雪瑞登公馆是整排连栋建筑中的第三间,外墙砌的石头、漆的灰泥都是白色的,架设铸铁栏杆,正门两侧竖立着柱子,撑起一小片屋檐。板着脸的仆人帮两人开门,领他们进书房。
看到满墙的书总是令人满心喜悦。至于房里其他摆设──崔德斯不是家具装潢的专家,但就连他这个小老百姓也看得出这间书房……破旧不堪。好几个地方的布料已经磨到绽线。正对着门的墙边那两张塞了衬垫的椅子,早在几年前就该更换面料了。窗帘看起来也是寒酸极了。曾花大钱铺设的地毯在最常有人走动的区块被磨得只剩手帕般厚薄。
仆人离房去找他的主人。
麦唐诺迅速凑向崔德斯。「我原本还不太敢踏进爵爷住宅,不过现在我怕的是把椅子坐坏。」
崔德斯一样压低嗓音回应:「是农产品的价格。已经跌了好一阵子了,所以说这些靠土地过活的家族收入也跌得很惨。」
「那爵爷怎么不卖了这栋屋子,住到更小、更便宜的地方,这样至少可以买新椅子?」
「没这么简单。这屋子可能是他继承来的,因此除非先向议会提出请愿书之类麻烦的手续,就算想卖也没办法。」
「哈,谁想得到呢?不过现在过世的弟弟遗产入手,他有好日子过了。」
昨天麦唐诺警长拜访了萨克维先生的律师,他们证实萨克维先生虽然每月进城,却很少造访他的产业代理人。麦唐诺也取得萨克维先生的遗嘱──其中包含许多琐碎的遗赠项目,但大部分的财产都由雪瑞登爵爷继承。
也就是说比起死者周遭卷入此案的人士,雪瑞登爵爷的动机远远凌驾其上。他需要大笔资金,除去这个弟弟,他必定能获得优渥的财产。
这算是很明显的杀人动机。
书房的门再次打开,他们的头号嫌犯走了进来。雪瑞登爵爷年约七十,身材矮小,顶着一颗光头,眼神锐利,行动敏捷。他向两名警官问好,要他们坐到办公桌前。
「我的秘书说你们要针对舍弟的死亡问一些问题。」
「爵爷,希望您能为萨克维先生之死的疑点指点一二。您已经听说了有人猜测他和艾梅莉亚夫人与萧伯里夫人的死因有所牵连?」
「这是近日最热门的话题。」雪瑞登爵爷语带不屑。「还有那个爱管闲事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身分也是。哈里顿已经远离社交圈好几十年了,年轻一辈甚至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各式各样的无稽之谈四处流窜,加油添醋。」
「可是呢,我实在是帮不上忙。舍弟和我好几年没说过话了,我完全不清楚他后来习惯和喜好的转变。」
「可以透露他为什么会退出社交圈吗?」
「没办法。」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雪瑞登爵爷不耐的态度出乎意料地难以捉摸。「这和你们兄弟疏离的原因有关吗?」
「探长,你的结论下太快了。舍弟和我原本就不甚亲近,但我绝不会说我们关系疏远。」
崔德斯找到了等待已久的突破口。「爵爷,恕我无礼,我或许受到萨克维先生手下某个仆役的证词影响,对方说您恨不得他死了。」
雪瑞登爵爷的表情不变。「建议你别相信那样的证词,探长。哈里顿的过世不是可喜的事情。我比他年长许多──还曾担任过他的监护人──亦父亦兄。我看着长大的亲人死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问题……」
他的语气颇为强硬。崔德斯继续进逼。「我刚好还有另一个问题。爵爷,若是这个疑问太过鄙俗,还请见谅。如果我想的没错,在你们这样的家族里,长子继承所有的财产。然而根据我的印象,萨克维先生似乎掌握更多财富。」
「你的印象没错。哈里顿是我的异母弟弟。他母亲带着大笔资产嫁进来,但她嫁妆里的几万英镑被拿来支撑家中产业,于是她死前将剩余的财产几乎都留给独子哈里顿。是的,他比我富有,而且他的财富永远不会被无用的祖传产业瓜分。」
比起方才声明弟弟的死毫无可喜之处,这段叙述稍微……流畅了一些。崔德斯要如何解读他的观察呢?因为雪瑞登爵爷还不是出神入化的骗子──或者是失去这个弟弟和儿子,他真的深感伤痛?
「爵爷,您是否知道从萨克维先生的遗嘱中获利最多的人是谁?」
「他的律师已经告知由我继承他的财产。」
「在他死前您知道这件事吗?」
雪瑞登爵爷板起脸来,他很快──或许有点太快了?──就察觉到这个问题的意图。「当然不知道。两位绅士,我们已经谈完了。相信你们知道离开的路。」
□
「探长,他一点都不担心执法机关会想到他吗?」两人走出雪瑞登公馆时,麦唐诺问道。
「他是贵族,只能在上议院受审,也享有不受逮捕的特权。换作是我,也不会太烦恼两个低阶警官对我的证词有什么看法。」
麦唐诺抓抓有些蓬乱的红胡须。「所以你觉得关于他恨不得自家弟弟死掉的说法,究竟是谁撒谎?是爵爷,还是死者?」
「还不知道他们渐行渐远的原因,实在很难说。但前提是那个女孩没有凭空捏造。」
崔德斯真希望能亲自讯问贝琪.毕多。亲眼观察可以看出太多讯息。语气的细微起伏、表情的变化,再加上身体姿势便能构成丰富的情报来源,冷淡单薄的打字内容绝对无法相比。
出乎麦唐诺警探的预料,崔德斯没有带他直接离开雪瑞登公馆,而是绕到仆役专用的后门,敲了敲门板。虽说行动还算成功──他顺利和仆役长及贴身男仆说上了话──但这次突袭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除了一些对现况没有帮助的证词:爵爷大人在崔德斯提出的重点期间并没有离开过伦敦;在他弟弟过世前二十四小时,他去参加婚礼,与朋友吃晚餐,最后在自家床铺上睡着又醒来。
这次他们真的离开雪瑞登公馆,转到英古兰爵爷住的那条街。街景看起来和雪瑞登爵爷住处附近差不多,一整排优雅的屋舍,风格和建筑工法相同。几栋屋子面对一处小公园,绿地四周种植树篱,园内装设秋千与鸭子池塘。
接近英古兰爵爷家门口时,一辆光鲜亮丽的有盖马车停到人行道旁,从车内走出一名打扮时髦的美女。同时英古兰爵爷踏出门外。两人冷淡地点头打招呼,崔德斯还以为女子不过是和爵爷没什么往来的邻居,直到爵爷大人对马车夫说:「今晚七点我要用马车。」
这名女子竟是英古兰夫人。
崔德斯没有接触过英古兰爵爷的家庭和社交圈。虽然父亲是有钱的实业家,但爱丽丝也没有。没见过英古兰夫人陪着她丈夫参加考古挖掘,或是到柏林顿府旁听他的演讲,崔德斯从未感到哪里不对劲──他只是猜测社交界的顶端人士就是不一样,她一定也有自己的事务要忙。
然而这对夫妇相互问候的态度极度疏离。崔德斯目睹的并不是上流社会人士压抑亲热表现的模样,而是全然缺乏爱意。
英古兰爵爷和夫人活像是两个碰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对于认识这对夫妇的人来说或许不是新鲜事,但崔德斯仍旧觉得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看穿了英古兰爵爷选择不与他分享的婚姻景况。他惊觉自己和麦唐诺离得太近,来不及转身溜走,可能会害英古兰爵爷不得不向他高雅的妻子介绍这两名小警官,涌上心头的尴尬更加膨胀了。
英古兰爵爷瞥见他的身影。「探长,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两人握了手。崔德斯默默祈祷自己的脸没有想象中那么红,向爵爷大人介绍麦唐诺警长,接着爵爷转向他的妻子。「英古兰夫人,容我向妳介绍犯罪调查部的两位顶尖高手,崔德斯探长,以及麦唐诺警长。」
「真是荣幸。」英古兰夫人僵硬地笑了笑。「我先走一步,三位绅士请继续讨论要事。探长,警长,祝两位一切安好。」
崔德斯和麦唐诺鞠躬行礼。英古兰点头致意。等到英古兰夫人消失在门内,英古兰爵爷问道:「两位是因为公事经过此地吗?」
「是的,不过访谈已经结束了──暂时是如此。」
「很好。如果能占用一点时间,我想让孩子们和两位见个面。他们在公园里。」
爵爷的两个孩子,古灵精怪的五岁女孩和大约小她一岁的结实男孩在保母的监视下,正忙着拿树枝搭建像是迷你帐篷的东西。看到父亲,两人冲向他,兴奋地介绍他们的城堡。
英古兰爵爷负责替双方介绍,两名警官和两个艾许波顿家的小孩彼此握手,双方都很热情,孩子们个性友善、好奇,活力充沛。
爵爷向孩子承诺晚点会回来帮他们盖城堡,接着带两名警官走出公园。
「探长,调查有头绪了吗?」
崔德斯摇摇头。「恐怕是没有。出现一些吊人胃口的零星线索,可是都说不上是稳固的证据,无法说服任何一个陪审员。」
英古兰爵爷一脸失望,却也不怎么意外。「这个案子本来就不简单。探长,你愿意接下就值得我深深致谢了。」
「这是我唯一能替夏洛克.福尔摩斯尽的心意。」英古兰爵爷的谢意令崔德斯全身暖烘烘的,心里有了支柱。
「如果需要我的协助,请千万不要客气。」
「老实说还真的需要。」就算没有巧遇英古兰爵爷,崔德斯也打算尽快送信联络他。「希望能请您悄悄调查雪瑞登爵爷和萨克维先生关系疏远的原因。那两位已逝夫人的家属断然拒绝配合,因此萨克维先生是我们唯一能下手的目标。」
英古兰爵爷想了想。「我可以找人帮忙。」
「谢谢您,爵爷大人。」崔德斯深信英古兰爵爷能立刻处理好这件事。「对了,您是否有任何福尔摩斯的消息?」
在德文郡期间,崔德斯要求郡警局让他看看那封寄给验尸官的信。信件本身没有押日期,邮戳说明了那封信是在福尔摩斯出事后两天寄出。很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事后找到那封信,帮他寄到上头标注的收件人手上。不过崔德斯依旧期盼福尔摩斯的状况正渐渐好转。
「不,我没有福尔摩斯传来的消息。」英古兰爵爷说道,接着他提出了两人结识后的第一个问题:「你呢?探长,你有没有福尔摩斯的消息?」
崔德斯摇摇头。他接手本案的调查后,曾寄信给福尔摩斯──照着英古兰爵爷提到的方法寄到邮政总局。那封信就像落入泰晤士河一般没有下文。「但我打算继续调查,尽量多做一点。」
好好把握所剩不多的时间。
「万分感谢。」英古兰爵爷握了握崔德斯的手。「倘若福尔摩斯知道,福尔摩斯也会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