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渡鸦之影卷二:北塔之主> 第十一章 弗伦提斯

第十一章 弗伦提斯

那把飞刀刺进皮肉之中,当即引发了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听见惨号声,也知道是自己发出来的,接着双腿一软。这种滋味,好似一只密布铁刺的巨掌紧紧地捏住了他,疼痛锥心刺骨,令他渐渐失去意识,记忆也化作纷飞碎片。维林、宗会、女人……国王死前的双眼,闪耀着异样的神采——那是一个终日愧疚的人终于获得了解脱。远远的有惨叫声传来,周边热浪滚滚,但痛苦隔绝了一切,他对外界的感知极其迟钝。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残存一个念头:至少我不用活下来背负罪过。
变化随之发生。刀尖造成的痛苦,唤醒了从前的那种疼痛,一粒压抑已久、无法生长的种子,获取了新的生机。种子会长大……铁刺扎身的感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难以承受的灼烧感,炙热的火焰在他体内冲撞,遍及皮肤,寻到了身上的疤痕。痛感逐渐增强,那些形成奇异图案的伤疤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猛烈地灼烧……之后消失了。所有的疼痛,一瞬间全部消失……连同束缚之力在内。
他翻了个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由的感觉席卷全身。他抚着胸膛,摸索熟悉的疤痕,却只摸到光滑的皮肤。它们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了伤疤,也就没了束缚。我可以动了。我可以动了!
他打算起身,感到肋部又有剧痛传来,却是公主掷来的飞刀,依然咬在原处未动。这竟是一把宗会所用的飞刀,他颇为讶异地将其拔出来。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但并不致命。他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身处熊熊大火之中。烧得焦煳的尸体随处可见,烟火吞没了四面墙壁,而国王的尸体就在他面前,双目圆睁,与他对视。
忽然左侧有人大喊,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女人抬起手,火焰喷向趴在地上的莱娜公主,掠过她的头发和面庞,激起一连串惊骇的惨叫。“不。”女人熄灭了手中的火焰,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鲜血不断地淌过脸颊。“太便宜你了。对你,我要日日强奸,来上一整年。对你,我要千刀万剐,每次只割一块肉。对你,我要——”
战戟的尖刃从女人背后猛插进去,戳出了前胸。她仰着身子,嘴里血如泉涌。愣了片刻,她扭过头,看到了弗伦提斯。“爱人。”她深情地笑了笑,露出血红的牙齿。弗伦提斯手里的战戟猛地一转,女人眼里的生命之光暗淡了下去。
公主拼尽全力站起身,惨叫声越发凄厉,双手胡乱拍打着头脸,火焰逐渐熄灭。
“公主……”他走过去,可莱娜吓得退开了。她哭号着冲进浓烟,眨眼间,蓝色长裙已失去踪影。他追上前去,却处处撞上火墙,又被满地的尸体绊倒。等他找到走廊,才脱离了浓烟的笼罩。惨叫声从远处传来,公主仍然在失去理智地乱窜。他追了过去,没跑多远,却看到一具侍卫的尸体。这人喉咙破开,不是烧死的,是被人从背后割喉,一刀毙命。柯利泰。他们已经来了。计划开始了。
他捡起侍卫的剑,循着公主的惨叫声往前跑,每到一处转角都发现了尸体,原本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已是血迹斑斑。很快,打斗的声响和痛苦的呼号越来越近,淹没了公主的惨叫声。原先潜伏于暗处的柯利泰,已经开始忠诚地执行任务。他经过一处庭院,看见一个女仆站在四具尸体当中,惊骇地四处张望,还抱着一篮子脏衣服。不等他跑到跟前,一个柯利泰从背后拱门的阴影中现身,一剑刺穿了女仆。
那人冲他而来,弗伦提斯抬起手,高举短剑,用倭拉语说:“国王已经解决掉了。我奉命去抓他妹妹。”
柯利泰一愣,手里的剑只是稍稍地放低了一点点,但已足够。弗伦提斯的剑尖掠过对方的铁刃,捅进眼窝,穿透脑袋。他拔出剑,继续前进。
尸体越来越多,柯利泰以可怖的高效不断杀死仆人和士兵,他们人数太多,难以一一应付。弗伦提斯只干掉挡路的柯利泰,无暇顾及其他。手握阿斯莱剑劈砍撩刺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和愉快,瞬间找回了在宗会受训多年的技艺。我不再是奴隶。他想了起来,同时闪开一记突刺,砍断了对方的胳膊。我是第六宗的兄弟。自由令他欣喜若狂,不禁脚下发力,加速飞奔。他本应深深地自责——刚刚杀死了联合疆国的国王,还在阿尔比兰帝国夺走了无数人命。但没有束缚之力的感觉太过美妙,根本没有悲伤绝望的立足之地。然而,他心知肚明,这种感觉早晚会来。
在坑里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杀了我。他边跑边想。我要让他们的侵略变成自身的毁灭。我要他们的军队流干最后一滴血,要他们的帝国一蹶不振。
他经过一条两边挂满巨幅画作的走廊,看见一名禁卫军军官正与两个柯利泰缠斗,便停下了脚步。从那人所穿的制服来看,应是御林骑卫的领军将军,而且剑术高超,竟能招架住两个强悍对手的同时进攻。不过,柯利泰们慢慢地把他逼进角落,将军逐渐抵挡不住,生命危在旦夕。
弗伦提斯从靴子里抽出公主的飞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向较近的柯利泰扔了过去,飞刀扎进那人的下颌。另一个柯利泰立刻从将军面前退开,扭头发现了弗伦提斯,然后摆出防御架势——这种姿态他早在坑里见过。将军瞅准机会,一剑刺向对手的前胸。
“不!”弗伦提斯大喊,可惜为时已晚,将军上当了。柯利泰旋身避开剑锋,手中短剑顺势向上一挑,深深地插进了军官的胸膛。
弗伦提斯一跃而起,冲向柯利泰,短剑横扫,弹开对方的突刺,紧接着发起反击,那人本能地挥剑封住。这时,弗伦提斯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发现竟是熟人。是在仓库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头儿,他想起来了。是柯利泰的队长。那人面无表情,明知对手昨晚就跟在女主人身边,也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机械地做出反应。柯利泰是为战争而豢养和训练的,除了使用药物,还有天知道什么稀奇古怪的黑巫术。他们是精心打造的完美杀手,无所畏惧,也不因挑衅和侮辱而分心。即便如此,死在弗伦提斯剑下的已有不少,无非再杀一个罢了。
接下来攻向柯利泰队长的,是他在索利斯宗师手下学到的一套剑招,招招致命,专用来对付武艺高强的敌人。那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劈砍撩刺,全照着面门而去,逼迫对手抬剑格挡,导致胸腹暴露在外,然后不用剑,用脚。弗伦提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头儿的胸前,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柯利泰倚着墙颓然倒下,口吐鲜血,却还有力气发起最后一击。弗伦提斯挥剑挡开,回手割断他的喉咙。
“国——国王……”倒地的将军抬头望着弗伦提斯,语不成句,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
弗伦提斯走到他身边察看伤口,发现是无可挽救的致命伤。“国王死了,”他说,“但莱娜公主还活着。我要找到她。”
“兄弟……弗伦提斯,是你吗?”军官嘶声说道,“我见过你……在奔狼的时候,很多年前……”
“是我,弗伦提斯兄弟。”我是第六宗的兄弟。“您呢,大人?”
“斯——斯莫林。”他咳出的鲜血沾满了下巴。
“大人,您的伤……我没办法……”
“别管我,兄弟。去东翼找她……她的寝宫在那边……”斯莫林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嘴角却露出微笑,“替我转告她……和我深爱的女人一路远行……对我而言何其珍贵……”
“大人?”
将军唇边的微笑消失了,五官松弛,变成一张毫无生机的面具。弗伦提斯捏了捏将军的肩膀,转身走开。他拐了一个弯,向他所认为的东边飞奔而去。王宫的这一带空荡荡的,没有尸体,但仍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他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看见城里火光冲天。他驻足观望,只见港口挤满了倭拉战船,远远不止一千艘,无数士兵从中涌出,登上码头,还有满载士兵的小舟,从港口外的大船处源源不断地驶来。他看不到疆国禁卫军,满眼都是瓦利泰和自由剑士,他们列队跑步前进,按照早先的精心部署,慢慢地散布到城内各处。这是一个相当长远的计划,爱人……
瓦林斯堡今夜必定沦陷,他心想,然后赶紧挪开视线,接着往前跑去。他必须找到公主,带她出城。再去宗会,警告他们大战在即。
他来到王宫东翼,又发现了尸体——东翼与主殿之间有一方小小的庭院,几具尸体躺在蔷薇花丛和樱花树下。前头的门廊处传来打斗声,有人说着异族语言挑衅对手。是女人的声音。
他冲了进去,发现四个柯利泰正在对付一个人高马大、遍体文身、手舞长矛的女人。只见矛尖飞旋,鲜血四射,一个柯利泰已经倒地,另一人极为鲁莽地向前突刺,女人挥矛刺穿对手的腿,然后迅速闪开,不给其余两人夹击的机会。通过女人的文身以及意义不明的凶狠咒骂,弗伦提斯判断她是罗纳人。在女人身后,有一个体形瘦长的少年,手握长剑,弓背弯腰,瞪大了眼睛,正犹豫不决地在一旁观战。令弗伦提斯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逃跑。
他走到受伤的柯利泰身边,一剑抹了脖子,又刺向另一人的后背,弹开第三人的劈砍,随即后撤一步,看着罗纳女人的长矛刺进对方的肚子。她一脚踩断那人的脖子,旋身面对弗伦提斯,长矛平举。“你是谁?”她用疆国语问。
“我是第六宗的兄弟,”他回答,“来找莱娜公主。”
“你没有披斗篷。”她怀疑地眯起眼睛。
“弗伦提斯兄弟?”瘦高的少年走上前盯着他,“你是弗伦提斯兄弟吗?”
“是我,”他说,“公主在这里吗?”
罗纳女人放低了长矛,但仍未打消疑虑。“这地方到处都是谎言,”她对男孩说,“别轻易相信人。”
“可这是弗伦提斯兄弟,”他说,“你也看到了他刚才的举动。如果连他也不相信,那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公主。”弗伦提斯重复道。
“她不在这里,”男孩说,“自从她去见国王,我们就没看到她了。我是艾伦迪尔,这位是达沃卡。”
“你离家很远。”弗伦提斯对罗纳女人说。
“我是使者,”她回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国王遇刺,王后和孩子们也死了。莱娜公主逃了出来,但身受重伤,我们必须找到她。”
罗纳女人惊怒交加,急忙问道:“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被火烧了。那刺客……有操纵火焰的黑巫力量。”
达沃卡扬起长矛:“刺客在哪儿?”
“被我亲手杀死了。我们现在没时间细说。此时此刻,倭拉大军已在港口登陆,都城很快就会沦陷。”他环顾空荡荡的寝宫,知道公主肯定不在这儿。“我们得走了,”他说,“去宗会。”
“不能丢下女王。”达沃卡说。
“如果还不走,你们就死定了,一样找不到她。”他指了指男孩手里的长剑,“你会使吗?”
男孩抓紧剑柄,点点头。
“那么,下次要帮忙,别干站在一旁。”他向庭园跑去,艾伦迪尔跟了上来。
“达沃卡,”他回过头,嘶声召唤罗纳女人,“快走!”
弗伦提斯向西墙跑去。现在王宫大门应该早在倭拉人的控制之下,他们必须另找一条路。等到了墙边,他回头一瞟,看到了达沃卡高大的身影。他往右边走了四十英尺左右,找到一条浅浅的排水沟,又脏又臭的水流经其中,再灌进墙底下的一条下水道。
“太窄了。”艾伦迪尔皱着鼻头说。
洞口不及一尺高,幸运的是没有安装栅栏。“脱衣服,”弗伦提斯说着,扯下了上衣,“再抹些屎,就容易挤过去了。”
他带头动手,从污水底下挖起一坨污物,抹在前胸和胳膊上。然后他把剑扔到前面,趴了下来,扭动身子钻进下水道。石头把皮肤磨得生疼,肋部的刀伤遇到脏水隐隐作痛,无疑已经感染。他吃力地呻吟一声,终于把整个身子都挤了过去。站定后,弗伦提斯弯下腰,向男孩伸出手。男孩照样把长剑推到前面,臭气熏得他不断地咳嗽和干呕,但还是坚持过来了。最后轮到达沃卡,先是那根长矛“当啷”一声甩了出来,然后脑袋冒出洞口,她咬紧牙关,费力地往外钻。弗伦提斯和艾伦迪尔拉住她的胳膊,将其拽了出来。见艾伦迪尔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对糊满了屎的赤裸双乳,达沃卡一巴掌扇在他头上,捡起了长矛。
“我们在这底下怎么走呢?”艾伦迪尔揉着脑袋问。
弗伦提斯闻言一笑:“谁会在家附近迷路?”
***
他打算先试试通向城北河流的下水道出口,这边最近,而且是前往宗会的捷径。他让达沃卡和艾伦迪尔原地等待,一个人爬出通到河岸的管子,探头张望对岸,看见了露出半截的北门。瓦利泰已经占领守卫室,城墙上人数更多,还有几名弓手。他本想沿着河岸爬过去,再穿过城墙底部的沟渠,但他们立刻会被发现,逆流游上去也是不可能的。
“不行,”他爬回来汇报,“他们守住了城墙。”
“没有别的路吗?”达沃卡问。
“只有一条路了。”他不喜欢那样七弯八拐,绕老远的路去宗会,但别的出口恐怕已经有倭拉人严加把守。他虽然憎恶倭拉人,却不得不佩服他们办事高效。
“你当时在场。”达沃卡说道。弗伦提斯正领着他们向东走去,穿行于迷宫般的隧道,脚底污水横流,艾伦迪尔每走一步都犯呕。“你看到了刺客?”
国王的眼睛……还有脖子折断的脆响,犹如一根干木头……“我在。”
“没有前兆?没有机会阻止吗?”
“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
她沉吟片刻,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词儿。“刺客有什么特……特征?叫什么名字?”
“一个倭拉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隧道里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喊,转瞬即逝,弗伦提斯立刻抬起手,蹲下身子静静聆听。他只听到含糊不清的低语,似在争吵,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弗伦提斯弓着腰向前走去,双脚浸在污水中滑动,然后靠在转角处,说话声清晰多了。有两个人,而且都是男人。“我他妈的可不想在这儿过夜。”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尖锐的嗓音带有几分绝望。
“那就去外面散个步吧,”另一人则冷静许多,但也非常紧张,“交几个新朋友。”
对方沉默片刻,闷闷不乐地抱怨道:“肯定有别的去处,总比钻进屎尿堆里强。”
“没了。”弗伦提斯说着,走出转角。
蹲在前方隧道里的两个男人瞪着他,赶紧站了起来。个子偏小的那人是光头,戴了一对金耳环,手持一把长刃匕首。他的同伴个子挺高,一头蓬松的黑发,冲着靠近的弗伦提斯挥起了棍子。
“你他妈的什么人?”大个子问。
“我是第六宗的兄弟。”
“放屁,你的斗篷呢?”他咆哮着,扬起棍子走过来。弗伦提斯的剑尖不知何时抵住他的下巴,他顿时僵住了。
“足够证明了吗?”弗伦提斯问。
小个子正要出手,突然看见达沃卡平举长矛走了过来。“别见怪,兄弟。”他说着把匕首插回腰带,举起双手,“我是乌尔文,这位好汉人称黑熊,因为他的头发,你瞧!我们就是俩老实人,正在找地方避难。”
“是吗?”弗伦提斯歪着头,端详大个子惊慌失措的面孔,“这家伙过去为独眼收钱的时候叫公鸭,而你叫贼猫,因为你们本性难移。”
小个子吓得一缩,眯起眼睛问道:“我认识你吗,兄弟?”
“你以前一边踹我,一边骂我屎兜子。独眼的绰号拜我所赐,那天夜里我记得你俩就在他身后。”
“弗伦提斯。”那人声若蚊蝇,一小半是因为震惊,一多半是因为恐惧。
“是弗伦提斯兄弟。”他纠正道。
贼猫咽着口水,往背后瞟了一眼,做好了逃走的打算。“好……好多年没见了,兄弟。”
他做梦都希望有报仇的机会,那些挨过的打,被抢走的东西,所有的仇都要报。杀死他们太容易了,毕竟他杀人已是轻车熟路。
“听我说,独眼当时怪罪我们,”贼猫说着慢慢后退,“就因为那晚没抓到你。我们被迫离开了都城,这么多年过得跟叫花子没两样。”
“真是可怜啊。”弗伦提斯盯着公鸭,对方眼里只剩恐惧,令他回忆起荒漠中的强盗、走私贩的大副……
“我们要去港口那边的管子。”他收回剑,向前走去。经过贼猫身边时,那家伙缩成了一团。“你们也可以跟来,但要是再敢放屁,你们就死定了,懂吗?”
***
他们在污水里跋涉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找到了通往港口围墙外的管子。这一路走来,瓦林斯堡沦陷的各种声响在下水道里回荡,痛苦和恐惧的惨叫、大火燃烧的呼啸和墙倒房塌的轰响。到处都有清晰可闻的战歌,以及金铁交鸣、愤怒嘶吼……还有濒死之人的哀号。
“信仰在上啊!”贼猫抬头望着隧道顶部,那儿的管子里渗出了鲜血,“没想到我也会可怜都城戍卫军那帮家伙。”
弗伦提斯透过管子张望码头,只见倭拉战船挤满了港口,还有许多没有靠岸的大船,士兵们蜂拥而出,登上小舟。据他判断,最近的船约在一百步开外,他们处于弓箭的射程之内,暴露的可能性很大,他只能指望弓手是从别处雇来的。不管有多危险,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介意我先走吗,兄弟?”贼猫自告奋勇,“我来开路如何?”
“去你的,”公鸭回答,“为什么你要第一个走?”
“因为殿后的人,背上很有可能挨一箭。”弗伦提斯说。他招手示意艾伦迪尔过来。“管口距离底下的岩石堆有十英尺高,”他告诉男孩,“现在退潮了,所以我们不用游泳。顺着岩石堆往北跑,绕过海岬,跑到看不到船的地方,就在那儿等我们。”他向达沃卡点点头:“你第二个,然后是你们两个。”他没给贼猫插嘴的机会。
艾伦迪尔深吸一口气,钻进管子里,爬到出口处,跳了下去。达沃卡没有立即跟上。“你要是死了呢?”
“宗会在西边十二英里。找到北边的路,沿路走过去就到了。”
她点点头,钻进了管子。弗伦提斯扭头一看,贼猫和公鸭正在掷硬币。贼猫输了,公鸭喜出望外。“尝尝弓箭的滋味吧,小兔崽子。”他说着,费劲地爬进管子里。
“那头肥猪怕是要把管子堵死了。”贼猫抱怨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鸭仍扭来扭去,吃力地挪动着庞大的身躯。终于,巨大的身影消失在管口,伴随着一声惨叫,他摔到了岩石堆里。
贼猫压根不用催促,一头扎进管子里,短短几秒钟便无影无踪。弗伦提斯跟着爬进去,等他的脑袋冒出管口,不禁迎着呼啸而过的海风,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整个身体钻出来后,跳到了底下的岩石堆里。石头湿滑,他差点摔倒,但还是稳住了身子。抬头一看,公鸭正一瘸一拐地跑向海岬,但后出发的贼猫已经超到了前面。弗伦提斯回头望向港口里的战船,只见船上热火朝天,但似乎没人发现他们。
他足尖轻点,从一块岩石跃到另一块。在他小的时候,每到退潮就来这儿,有些漂浮物随海浪冲到岩石堆里,偶尔有值钱的玩意儿,但大多数时间,他只是喜欢在岩石间跳来跳去,以此锻炼飞檐走壁的能力。他希望早日出师,等到年龄再大些,就可以真正地偷东西了。
“别丢下我,兄弟。”弗伦提斯超过去的时候,公鸭嚷道。
“那就快点。”弗伦提斯忽然停下来,只听背后传来异样的响动,他返身跃回,双手抓住公鸭的腿,将其拉倒在岩石堆里。“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公鸭先前所在的岩石,瞬间弹飞出去,旋转着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什么?”公鸭喘着气问道。
“弩箭,”弗伦提斯说,“看来我们被发现了。”
“噢,信仰啊!”公鸭带着哭腔喊道,“信仰啊,怎么办?”
“在我小的时候,你可是很厉害的人物。”弗伦提斯抬头一看,距离最近的船头挂了一盏提灯,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一辆形如蜘蛛的弩车,旁边有不少晃动的人影,正悠闲地操作着绞盘。看来只是闲极无聊,拿散兵游勇练手,弗伦提斯心想。这些人是自由剑士,不是奴隶。“我们运气不错。”他对公鸭说,然后站起身,双臂扬起。
大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往前走。”弗伦提斯挥舞双手,嘴里命令道。
“什么?”
“快跑!”只听“啪”的一声,对方松开绞盘,弩箭疾射而出。弗伦提斯原地不动,等心脏跳过两次,双膝一沉,弩箭掠过头顶,射进岩石堆里,弹飞了。他听见公鸭一边逃跑一边骂骂咧咧的不停嘴。
船上响起一片惊呼,也有人喝彩,显然很喜欢这种消遣。弗伦提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缓步走向海岬。弩车是极其可怕的武器,但毕竟不是弓箭,而且这帮人的技艺远不如训练有素的奴隶。
抵达海岬之前,他又被迫躲了三箭,直到公鸭消失在视野中。在转进岩层之前,他站住了,向那艘战船挥了挥手,引起对方的齐声哀叹。船头上聚集了好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弗伦提斯双手拢在嘴前,用倭拉语大喊:“笑吧!你们全都会死在这儿!”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