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恶魔的魔印
333 AR 秋 新月第一夜
罗杰听到四周传来放箭声，接着是火恶魔被消灭时的惨叫声。
罗杰还没习惯面巾提供的魔印视觉，但片刻之前他仍看见亚伦身上绽放出如同太阳般的强光。现在他魔光黯淡，甚至比正常人还要黯淡。
“退回大魔印内。”过了一会儿，亚伦下令道。“立刻。”他召唤来的强光开始消退，而他浑身无力，突然间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瑞娜和罗杰身上。罗杰绊了一跤，但瑞娜仿佛提小孩般把他们两个都拉回原位。罗杰的动作快如猫，立刻站稳脚步。
他抬起头来，看见每一批镇民跑了回来，脸上带着胜利的狂喜。
“站稳点。”他嘶声道。“我不知道刚才那样对你有什么影响，但这些人需要看到安然无恙的你。”
“我不准你开口……”瑞娜开口。但亚伦打断她。
“不，他说得对。”亚伦说。“只要一点时间……”脚边的魔雾开始朝他涌去，让他的身体再度发光。他站直身子，摆脱两人的扶持。“好了。”
新避风港镇民再度回到原位，加尔德和巡逻队则回到亚伦、瑞娜和罗杰的身旁，丝毫没有察觉亚伦曾出现短暂的虚脱疲弱。远方持续传来树木倒地和地动山摇的声响。
“它们到底在干什么?”加尔德的叫声盖过那些声响道。
“是陷阱。”罗杰说。“想要引诱我们出去。”
亚伦摇头。“如果是陷阱，干吗弄得这么吵?它们有所图谋，我敢用我的睾丸打赌。”
“我们该怎么办?”加尔德问。
“什么都不做。”亚伦说。“我要出去看看。”
瑞娜摇头。“我们一起去。”
亚伦看着她，她冷冷地瞪回去。“亚伦·贝尔斯，你不要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跑到外面去。”
“我绝对不会要人和我一起去。”亚伦说。“那些恶魔伤不了我，瑞娜。我不会有事的。”
“那头化身魔就伤了你。”瑞娜说。“心灵恶魔让你吐血不止。”
“没错，但现在我知道要怎么收拾它们了。”亚伦坚持道。
“你那天只打伤了其中一头，”瑞娜提醒他。“那还是因为我穿你的魔印斗篷从后面偷袭。谁知道今晚来了多少心灵恶魔?”
“我认为或许那不是专为我们准备的陷阱。”罗杰说。“而是专为你准备的陷阱。”
亚伦忽然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说得对。”瑞娜说。“一旦踏出大魔印，你就会像是黑暗中的油灯般引人注目。它们转眼就会盯上你。”
罗杰咬紧下唇。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还是我去吧。”他说，随即暗骂自己。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罗杰不怪他们。他并不是以勇敢著称的人，但眼前没有其他方法。他很骄傲自己将《月亏之歌》的力量带回人间，但见识了亚伦刚刚施展的能力后，他毫不怀疑两人之中谁牺牲生命都无所谓。
亚伦摇头。“我们不知道你的力量能不能影响心灵恶魔。你能用反射太阳的光点让猫追逐一整个下午，而恶魔并不比猫聪明到哪里去，但你不能拿同样的把戏用来对付人类。”
罗杰耸肩。“用光去照眼睛，就连人也会暂时失明。而且瑞娜刚刚不是说过黎莎的斗篷瞒得过它吗?”他抓起魔印七彩斗篷的褶缝，旋转斗篷让它罩住全身。
“罗杰，我不能让你去——”亚伦开口。
“不，我也不能只让你去。”罗杰说。“我或许不能像你一样挥一挥手就扑熄森林大火，但这件事我可以办到。”
“我们可以办到。”加尔德说着走到他身边站定。“我和你去。妲西帮我做的斗篷没你的好，但至今不曾让我失望。”
“那是因为你很少拿出来用。”罗杰摇头。“你得和你的手下待在一起，将军。”
加尔德一口啐在脚边。“你或许有时候是个小浑球，罗杰，但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罗杰感到一紧，但是在吟游诗人的面具后咽下那股情绪。他很想继续争辩，但事实上他觉得和加尔德在一起确实心里更踏实些。
“我也去。”瑞娜说着，从承诺的鞍袋里拿出隐形斗篷，披在肩上。
“瑞娜。”亚伦抓住她的手臂，语气近乎哀求。
她转身直视他的双眼。“你自己说过，你不能管这种小事。你要去猎杀心灵恶魔，而我得在你无法抽身时保护大家。”
他凝视着她，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我会小心的，也会带他们活着回来。”最后他终于点头，将她拥入怀中，深深一吻。
“好了!”加尔德说。“别在我们面前秀恩爱了!”
阿曼娃和希克娃躺在汤姆士帐篷内的丝质长椅上，哑巴守卫站在她们身旁。黎莎打量无所事事看着阿曼娃。
就像往常一样，伯爵为了等待回报及指挥部队而在魔印广场边缘架设这座大帐，他在帐篷里摆满符合王室地位与财富的装饰品。帐内的墙上挂着美丽的绣缦，地毯是厚厚的皮草，摸起来像刚出生的幼猫一样柔软。光滑的木制家具雕饰华丽，镶金戴银。还有，当然，他在里面为自己摆了张王座。
但随着这些王室派头而来的就是正式礼仪的责任。阿曼娃和希克娃或许是敌人，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克拉西亚领袖的子嗣。她们的身份让她们获得王室待遇，包括使用汤姆士的帐篷和所有特权在内。服侍她们的男孩是贵族出身，而他面色恐惧地在希克娃的命令和咒骂下忙进忙出。阿曼娃一言不发地跪坐在她身旁，脑袋却焦急地望向一旁——听着罗杰那边的情况。
这个想法令黎莎不爽。阿曼娃曾试图行刺她，而罗杰竟然还让她得知外面的一切，却把黎莎和汤姆士蒙在鼓里。不管是不是妻子，黎莎都与他朝夕相处的时间超过阿曼娃和希克娃。他怎么能够相信她们更甚于我?
我也应该偷偷在加尔德的头盔上画个魔印。她心想，随即感到一丝罪恶。自己有什么权利刺探加尔德的隐私?
不，她摇头。那是达玛丁的做法。用她们的做法，我就会变成伊罗娜——造物主啊，我真希望能知道现在的状况。
阿曼娃突然吼叫一声，以克拉西亚语连连咒骂。她说得太快，黎莎完全听不懂，但她愤怒的语气却很明显，没有任何达玛丁权谋手段的意味。希克娃震惊地看着阿曼娃霍然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嘴里依然不断地咒骂着。
黎莎再也按捺不住。“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阿曼娃盯着她片刻，像在思考该怎么表达一样。“我荣耀的丈夫勇敢得有点愚蠢。”
“谁没有偶尔犯傻的时候。”黎莎说。
阿曼娃点头，平稳地深吸一口气，恢复达玛丁的冷静。“一切是艾弗伦的旨意。”
“他没事吧?”黎莎问。
阿曼娃挥挥手。“暂时没事。他自愿走出大魔印，挑战黑夜。”
“为什么?”黎莎问。这听起来不像我认识的罗杰。
“显然他们相信一旦帕尔青恩离开大魔印，恶魔就会感应到他的力量。”阿曼娃说。“于是帕尔青恩派我荣耀的丈夫、野人加尔德，还有他自己的吉娃卡进入黑夜巡逻。”阿曼娃皱着眉，不过隔着面纱，黎莎看不出她的表情。“他自恃无所畏惧，结果自己却躲在大魔印里，派其他人替他出战。他终究还是个卑劣的懦夫。”
“照你的逻辑，我这个伯爵等在这里又该怎么定义呢?”汤姆士大声反问道。所有人看向伯爵，黎莎在他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黎莎记得他第一次在床上时的表现，还有妲西说过伯爵对恶魔的恐惧，以及为了克服恐惧而引发的英勇行为。他生怕被人当作懦夫，进而失去人民的尊敬。“领袖必须指挥大局。”
阿曼娃嗤之以鼻，不屑地瞪他一眼。“我神圣的父亲天黑之后绝对不会坐在王座上，而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领袖。你是青恩，懦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我听说帕尔青恩素以勇敢著称。”
汤姆士大怒，转眼失去仅存的自制力。片刻后，他就会开始大吼大叫，而那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黎莎走到他们中间，直视阿曼娃的双眼。“没有不敬的意思，阿曼娃，但我曾见过你荣耀的父亲派遣手下，包括自己的儿子深入黑夜巡逻。我知道你担心丈夫，但罗杰曾进入黑夜不下百次。他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能宣称知道这些就连骨骰也不愿透露的事?”阿曼娃问。
“我不知道。”黎莎承认。“但我绝对有信心。”
阿曼娃眨眼，接着点头。“这是艾弗伦的旨意。”她做深呼吸，找寻心中的自我，走回自己座位所在的角落，再次静静倾听。
走进黑夜时，罗杰用完好的左手拿着小提琴和琴弓，相信魔印斗篷能保护自己。他刻意空着右手。即使只剩下两三根手指，他还是随时能弹出魔印飞刀去丢恶魔。
“我领头。”瑞娜说。“我已经习惯在黑暗中捕猎了。”罗杰和加尔德都没有争论。他还在习惯阿曼娃给他的面巾，视线清楚得不至于撞上任何东西，或是错过任何恶魔，但是附在所有东西上的彩色魔光令他分心迷惘，仿佛置身晨雾中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瑞娜向前移动，前进到他们魔印视觉的边缘时，罗杰转向加尔德。“你说得没错，我之前把你的保护视为理所当然。如果这样说会让你好过一点，很抱歉。我有时候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点不顾其他人的感受。”
加尔德哼了一声。“犯不着去爬倒地的树。”
罗杰转头面对他。“我知道，只是——”
“我们身处黑夜，罗杰。”加尔德插嘴。“我觉得好像被困在一朵天杀的彩云里，我没有生你的气了，现在得全神留意前面。”
罗杰点头，左顾右盼，不过这么做的同时，他觉得心里的结打开了。
少了件烦恼事，现在我只要担心别被恶魔吃掉就好了。
前进的速度非常缓慢。黎莎的隐形斗篷从未失效过，但得紧紧裹在穿戴者身上，而且不能移动太快。罗杰和瑞娜比较常穿，得放慢脚步配合加尔德。
走进树林后，他们立刻看到火恶魔制造的破坏——黑树干和肥沃林床被烧成的黑焦土。他们的靴子和斗篷边缘沾上了乌黑的灰烬。
前方一直传过来罗杰前所未闻的破坏声响。本能强烈催促他转身拔腿就跑，但他鼓起勇气，一步步向前，找路穿越树林。
他们不必走出太远，树林突然消失在一片遭受暴力摧残的毁灭景象里。黎莎这辈子做过的雷霆棒加在一起也无法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地面焦黑爆裂，大片松土堆在树木和石块整个翻起而留下的大洞旁。
这个地方令人厌恶，罗杰浑身上下都感受得出这地方很邪恶。我们不属于这里。
田野恶魔柔软的身躯紧贴地面，在空地上四下巡逻，爬上土堆，嗅闻着空气。风恶魔在天上绕圈。
瑞娜回到他们身旁。“这里有太多地方供恶魔藏身。从这里开始，我们一起行动。”
罗杰和加尔德点头，三人开始深入毁灭之地。恶魔将巨大石块堆成二十多英尺高，树木也一样。罗杰看着一堆石块，接着望向来时的路。“你认为石恶魔能拿这些石头砸多远?”
加尔德打量石堆，然后也看看后方。“大头的?非常远。”
“它们在囤积攻击武器。”罗杰说。“我们应该回去——”
“还不到时候。”瑞娜插嘴。“如果它们只是这么打算，为什么附近没有石恶魔和木恶魔?”
罗杰咽了一大口口水，心知她说得没错。他们继续往前摸索，绕过很快就会飞向新避风港镇的木堆和石堆。终于，他们在一座大土堆后看清了恶魔的计划。
这片土地被夷成了平地，木恶魔和石恶魔在地上挖掘壕沟。“建立防御阵地?看起来不像普通智商的恶魔会做的事。”
“这些恶魔很聪明。”瑞娜提醒他。“附近一定有头心灵恶魔在指挥它们，或许不止一头。”
“还是没道理。”加尔德说。“太阳一出来，恶魔就跑了。坚守阵地有什么意义?”
罗杰四下打量，在眼中勾画出地上壕沟形成的线条，接着冷汗直流，突然了解自己心中那股越来越不踏实的厌恶感是怎么回事了。
“它们在建属于它们自己的大魔印。”
加尔德和瑞娜同时转头看他，罗杰突然觉得膀胱一紧——造物主啊，我快尿裤子了。他二话不说，跑回大土丘后，拉开斗篷，扯开七彩裤的紧绳。他才刚抓起小弟弟，尿水就已经喷出来了。
“啊。”他松了口气，但也没放松多久，因为几尺之外传过来一声低吼。罗杰抬头看去，只见一头田野恶魔作势欲扑。
他在恶魔扑上时大叫一声，被裤子绊倒，重重跌落，背部摔倒着地。他手忙脚乱地在地上刨着，试图弹出飞刀，但是手被压在地上，一时弹不出来。
加尔德及时赶到，吼叫一声，以双手挥出沉重的巨斧。这把斧头是亚伦亲手刻的魔印，斧刃将恶魔的脑袋从鼻头一路劈到颈部，一大股脓汁洒得全身都是。
尽管被加尔德击倒在地，恶魔依然不停踢脚，于垂死挣扎中撕裂了他的斗篷。罗杰立刻起身，重新紧好裤带，在一群田野恶魔将他们团团围起时举起小提琴和琴弓。瑞娜手持又尖又长的猎刀，嘴里发出尖似恶魔的低吼。她看起来很噬血，尽管他们显然寡不敌众。这女人比亚伦还疯狂，罗杰心想，真不简单。
“别动。”他说着将琴弓搭上琴弦，拉了几个尖锐的高音吓退恶魔，接着演奏一段迷惑的旋律，好让自己三大趁乱撤走。
但是恶魔没有被迷惑。它们的确被最初的高音吓退了，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其中一头恶魔跳回来咬瑞娜，但她舞动猎刀将之逐开。它们开始饥渴地绕着他们转圈，一边吼叫一边抓扯地面，寻找攻击的机会。
糟了。罗杰心想。
“不能待在这里，”瑞娜说。“如果心灵恶魔在控制它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批恶魔赶来。”
罗杰看看加尔德破烂的斗篷，而自己的斗篷也沾满脓汁。他们不可能逃脱，战斗又是疯狂的举动。他咬紧牙关，强化音乐，加上一层又一层复杂的旋律。恶魔的眼睑明显下垂，但仍然不停绕圈。
“得要有人分散它们的注意。”罗杰说。“瑞娜，你的斗篷还是好的，能引开它们一会儿吗?
“可以，”瑞娜说。“但它们不会全都跑来追我的。”
“我可以逼它们去追你。”罗杰说。
“行不通，”加尔德说。“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但是话没说完，瑞娜已经一跃而出，抱住一头田野恶魔在地上翻滚，同时反复拿刀刺它。她毫发无伤地翻身而起，恶魔则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它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
“跑!”罗杰对她叫道，她立刻拔腿就跑，赤脚冲向一堆巨大的石堆，在石块间灵巧跳跃，瞬间来到石堆之上。
罗杰配合她的动作改变旋律。
她要逃走了，音乐说道，快追!还有很多恶魔可以解决其他人。
这个指令一下，所有恶魔全都扑向瑞娜，利爪在爬上石堆时划过坚硬的石块。几头恶魔停下脚步，回头找寻某样超越它们正常本能的东西，但是分心战术奏效，罗杰已经领着加尔德转移阵地，并且布下层层困惑旋律。他持续发挥魔法小提琴的威力，增强音量到音乐在空气中鼓动，让恶魔完全无法掌握他和加尔德的行踪。
瑞娜在石堆顶端尽量争取时间，借助魔力加持踢飞逼近的恶魔。它们重重落地，但很快就翻身而起，甩开撞击的影响，试图恢复神志。
看到伙伴安全后，瑞娜纵身跃起，以难以置信的力道跳出三十英尺远，落在石恶魔挖出的大十丘上。她落地时双脚微微陷入松土，不过似乎没受伤。
但在她披上斗篷前，一头风恶魔大吼一声，朝她俯冲而下。瑞娜转身面对，蓄势待发，但恶魔做了一件罗杰未曾见过的事。它摊开双翼抑止冲势，身体微微上升，接着对她吐出一道闪电。
刺眼的电光照亮夜空。罗杰紧闭双眼，但慢了一步，当时头晕目眩。他努力在眼前光点翻飞的情况下持续演奏。再度睁开双眼时，他看见瑞娜自十几英尺高的土丘落下，躺在地上。她的身体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肉臭的气味。难以想象的是，她竟能挣扎起身，动作越来越稳。在他的魔印眼中，她的魔光仍然耀眼，他认为她也和恶魔一样在自我痊愈。
我得学学那个把戏。他心想。
两头田野恶魔在瑞娜还未恢复前扑了上去。加尔德一声发喊，赶去救援。离开罗杰及小提琴数步外后，恶魔立刻注意到他，但来不及避开他头几下攻击。一手巨斧，一手弯刀，他将攻击瑞娜的恶魔都击退开去，在它们布满鳞片的外皮上留下深深的伤口。他转眼挡在她身前，为她争取挣扎起身的空间。
被加尔德击倒的恶魔已经开始爬起，就像瑞娜一样，伤口迅速愈合。更多恶魔纷纷赶来，不过全都待在加尔德和瑞娜攻击范围外。越来越多田野恶魔将两人团团围住。没过多久，整片空地上挤满了恶魔，一大片缓缓蠕动的鳞片表皮发出耀眼的魔光。
但即使占有绝对的数量优势，恶魔还是没有出手。它们持续转圈，迫使加尔德和瑞娜背贴背而立，武器在手，等待着迟迟未曾展开的攻击。
他们被困住了。但为什么困住他们?罗杰环顾四周。风恶魔在天上盘旋，但却没有俯冲的势头。石恶魔和木恶魔继续挖地，对这里的骚动充耳不闻。
更可怕的东西就要来了。罗杰很清楚是什么东西。
他考量情势。就算借助霍拉魔法强化音乐，他还是不确定自己能驱退这么多恶魔，但即使他能突破恶魔今晚展现的防御能力，驱退它们，地心魔物在逃跑的过程中也可能会踩扁他的朋友们。
他冷静地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命令妻子们不要跟来。
“阿曼娃，”他向小提琴的腮托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的丈夫，但我从未后悔娶你和希克娃。你们给了我妻子能给丈夫的荣耀，助我向世人展现我的价值。如果我回不来，唱歌时请想着我。”
她不能回应，这样或许比较好。罗杰不再演奏让自己隐形的旋律，改换新的曲调，魔法小提琴将音乐送入所有地心魔物耳中。
我在这里，音乐告诉它们。虚弱无助。而你们非常、非常饿。
一时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接着所有地心魔物突然围着看罗杰。数百双饥渴的眼瞪着他。不管心灵恶魔能对驱杀产生多大的影响，都不能改变它们的天性。它们在尖叫声中张牙舞爪地朝他一拥而上。
罗杰拔腿就跑，他这辈子都没有跑过这么快。他一边跑还一边拉琴，召唤恶魔直追而来。
亚伦像座石像般站着，盯着树林。他试图汲取魔力，但是魔法的光芒黯淡，并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驱使下改变流向。他的探查能力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们似乎已经离开许久，但事实上他很清楚才过了几分钟而已。他敏锐的耳朵在嘈杂的噪声中听见恶魔的吼叫，感到情绪紧绷，接着听见罗杰的小提琴声。于是他静观其变。
只要音乐持续演奏，他们就不会有事，他心想。但如果音乐停了……
无云的天上闪过一道亮光。亚伦知道那是闪电魔动手的现象。即使在它们的出没范围，大多数人仍对这种罕见的恶魔一无所知，就连亚伦也从未在安吉尔斯见过它们的踪迹。本地魔印师甚至不曾费心地在魔印圈上绘制闪电魔印。
心灵恶魔能召唤任何品种的恶魔。他顿悟，接着明白他们幸存的几率变得更低。伐木工要怎么对付土恶魔坚硬的脑袋，或是雪恶魔能击碎钢铁的冷唾液?沼泽恶魔的酸粪?亚伦和黎莎绘制的盾牌和护甲提供一定程度的防护，但他很清楚一般的魔印护甲在罕见恶魔的唾液和利爪前会有多少用处。
不过加尔德和瑞娜身上有正确的魔印，而罗杰还在演奏……
事实上，音乐越来越大声，旋律急促，伴随着听起来像有上千头恶魔齐声吼叫的声响。他看见罗杰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树林。他的灵气释放出纯粹的恐惧，借助他所演奏的音乐压抑下来。片刻间，亚伦就看到紧追着他冲出树林那群多到难以计数的田野恶魔。
来到开阔地后，它们越追越快，但罗杰在它们赶上之前突然停步，将曲调改变为亚伦和他拉过无数次的尖锐噪声。在小提琴的魔力强化下，琴音如同实质攻击般冲撞田野恶魔，让它们像波浪一样向四周落荒而逃。
亚伦解体，在重新塑形前的片刻内，自空气中感受到心灵恶魔的力量，心知瑞娜猜得没错。他或许能在这种形态下对抗一头心灵恶魔，但是两头或以上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不过他转眼之间就在罗杰身边现形，额头上的心灵魔印再度启动，心灵恶魔没机会攻击。亚伦像提小孩般抓起吟游诗人，随即纵身而起，跳跃两次后回到大魔印里。
“他们呢?”他问，但在罗杰有机会回应前，一声呐喊传来，只见浑身沽满脓汁的瑞娜，绽放着耀眼的魔光，将加尔德·卡特像一袋面粉一样扛在肩上跑出树林，一大批田野恶魔在身后紧追不舍。
瑞娜撞在一头田野恶魔背上，爆发出一道强烈的魔光，当她跳离恶魔时，恶魔没有起身。亚伦再次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凭空画着田野恶魔印，为两人开道。一瞬间，他们擦身而过，瑞娜落在亚伦身后的空地，亚伦负责在身后断后。他抓起一头田野恶魔的后腿，拿它当作木棒般挥向其他的同伴。田野恶魔的利爪在同伴的鳞片表皮上所造成的伤口比任何人造武器更加厉害。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恶魔脓汁的臭味，亚伦得压下一股多年不会感受到的饥渴。他很想去咬在自己掌心嘶嘶作响的恶魔，撕下它的外壳，品尝皮下的嫩肉。
他使劲摇头，抑制自己的这股冲动，用恶魔当武器砸向其他恶魔，冲回大魔印，来到正轻轻放下加尔德的瑞娜身边。伐木大汉的灵气黯淡。他还活着，不过昏迷不醒。
“怎么了?”亚伦问。
“头上挨了一下。”瑞娜说着取下加尔德的头盔。“他也是为了救我。”
“或者只是拖延你死去的时问。”罗杰说。亚伦转头看他，只见他撤下吟游诗人的面具，灵气所呈现的恐惧正表现在神情上。“太让人震惊了，恶魔在建造它们自己的大魔印。”
难怪周围的魔力被纷纷吸走。“我真是个傻子!”亚伦叫道。他迅速解体蹿上天空，飘在大魔印守护范围的顶端，眺望一周。正如罗杰所说，就在那里，不到一英里之外，有一道亚伦从未见过的大魔印在闪闪发光。魔印远比洼地大魔印小，但已经启动。
这时，另一样东西晃过亚伦的眼角，让他吓了一跳——恶魔魔印放出一条闪耀不定的能量线，与东南方位于新来森外的另一个大魔印连接。他转了一圈，看见西南方雷克谷外的恶魔正在挖掘第三道魔印。这个恶魔魔印还未完工，不过已经开始汲取魔力。再过几分钟它就会与其他魔印连成一气。
就连亚伦新的感应能力也无法看穿恶魔魔印的帷幕——魔力能流窜进去，不过出不来。但他还是感应到三个恶魔王子，如同蜘蛛般待在蛛网中心。这时石恶魔和木恶魔仍持续挖掘、强化魔印，增强它们的效力。
亚伦飘回地面、轻轻落在瑞娜和罗杰身边。“不止一个。共有三个该死的恶魔魔印，每个中间都有一个心灵恶魔。”
“造物主啊。”罗杰喃喃说道。
“必须通知伯爵。”亚伦说。
瑞娜点头。“我去牵马。”
亚伦摇头。“太慢了。”
瑞娜看着他，满脸惊恐。“飘浮和疗伤已经很费力了，如果你这么做……”
“没办法，瑞娜。”亚伦说。“你们就骑马赶回魔物填场，或许到时候我们已经想出对策。”话一说完，他立刻消失。
亚伦立刻感受到大魔印的吸力。就像血液会通过心脏般，所有魔印网的力量都会通往伐木洼地的关键魔印。他没有汲取那股力量，反而让自己融入魔法奔流之中，转眼间在魔物填场中央现形。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问，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但由于填场中聚集太多人的关系，还是有不少人目睹了那一幕。而亚伦听见惊叫声在人群中渐渐传开来。
汤姆士像受困的夜狼般在帐篷中来回踱步，目光不时瞟向王座，接着眉头越锁越深，一副很想在盛怒之下踹烂王座的气势。如果阿曼娃的人马不在这里，他八成已经动粗了。达玛丁严厉的话深深刺伤了他的自尊。她也自知之明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有出声——伤害已经造成了。
黎莎将手搭上伯爵的手臂，隔着护甲仍能察觉他浑身极度紧张。他转向她，她则伸手抚摸他胸甲上才刚补过的瓷漆。“洼地里没人把你当懦夫。”她说，声音低得其他人都听不见。“你护甲上的裂痕证明你是如何勇敢地走向黑夜抵抗恶魔。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在这里干等，但要不了多久，我们都会有工作要做。”
汤姆士点头。“我只是受不了那些不懂事的沙漠女人，她们实在……”
“不可理喻，我知道。”黎莎说。“但有件事她们没说错。”
“嗯?”汤姆士问。
“你不该把王座搬过来。”黎莎说。“它表示你自认为高人一等，这与人们期待的领袖有距离……”
“这就是他们如此敬爱你的魔印人的原因吗?”汤姆士问，语气透露一丝妒忌的酸涩。
黎莎微笑。“那是原因之一，加上他能在石恶魔身上踢穿一个洞。”
汤姆士大笑。“是呀，我该学学那个画魔印的绝招。”
两人之间仿佛有道暖流经过，但接着阿曼娃开口了，黎莎顿时心里一凉。
“阿拉盖在洼地周围建造它们自己的大魔印。”
汤姆士走到放了洼地郡大地图的办公桌前。“什么样的魔印?”他问。“多大?在哪?”
阿曼娃耸肩，头侧向一边，继续聆听。“我只知道我听见的一些细节。”她停了停。“我想我荣耀的丈夫和他的伙伴在那个位置无法判断这些。”
海斯牧师凭空比画着魔印，低声祷告着。黎莎有点想帮他清醒清醒，但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学到造物主不会干预子民的行为。如果想要得救，他们就得自救。
阿曼娃深吸一口气，惊呼出声。所有人神情紧张，等待更多的消息，但达玛丁没有再开口，眼中充满真实的恐惧，再次提醒了黎莎，不管阿曼娃受过多少训练，毕竟还是个小女孩。通常比较容易激动的希克娃此刻却出奇地平静，她伸手搭上姊妹的肩膀，默默提供力量。
一会儿后，阿曼娃长吐了口气。“他受到攻击，不过现在已经开始演奏了。”她的语气中充满骄傲。“即使在月亏，阿拉盖还是无法抵抗我荣耀的丈夫的音乐。”
希克娃点头。“艾弗伦对他有所启示。”
但阿曼娃突然跪下。“不，”她低声道。“不、不、不。拜托，丈夫，不要……”
她没有把话说完。希克娃跪倒在姊妹身后，轻抚她的肩。阿曼娃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黎莎可以想象她心里的煎熬。
黎莎撩起裙摆，在阿曼娃面前跪下。她伸出手，握起阿曼娃柔软的掌心，轻捏一下，试图像希克娃那样给她力量。
“阿曼娃，”她说，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沮丧。“请告诉我怎么了，罗杰他……?”
“还没。”阿曼娃说。“他还在演奏，只是不再驱退阿拉盖。他在引诱它们来追自己，好让伙伴逃命。”
就听见吧嗒一声，一滴泪珠滴在她膝上纯白丝袍上，希克娃自黑袍中取出小瓶子，接下阿曼娃的泪水。“他的荣耀无止境，艾弗伦会让他坐在天堂第六根柱子的大殿里。”她说。阿曼娃点头，越哭越伤心。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接着阿曼娃眼睛一亮，坐直身子。“他又开始战斗了!整个奈的大军都在追他，而他依然起身对抗它们!”
希克娃顺手盖上盛满泪水的瓶子，接着又拿出一瓶，要是阿曼娃继续落泪就继续用瓶子接。“他能不能——”
“他当然能!”阿曼娃大声说道，再度恢复力量。“他是罗杰，杰桑之子，艾利克·甜蜜歌之徒，沙达玛卡亲自挑选的女婿。”她暂停片刻，握紧拳头。“但是下次我看到他，他要担心的就不再是阿拉盖了。”
“一点也没错。”黎莎点头道。
“他和帕尔青恩会合了。”阿曼娃片刻过后说道。“他……”她皱起眉。“那些阿拉盖……”
这时只听见一声惊叫，所有人转过头去，看着亚伦突然出现在魔物填场中央。就连还算了解亚伦的力量的黎莎也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前他还在数里外的新避风港镇。
但他实实在在就站在镇民面前，因为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传入众人耳中。“上马备战!我们即将冲入黑夜!”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进伯爵的指挥大帐，人们纷纷让到两边，有些人敬畏地低语，有些人则惊声大叫。
“他像恶魔一样凭空出现!”一个女人尖声惊叫道。
亚伦来到帐篷时，海斯牧师上前挡路。“怎么可能?”他大声问道。“《卡农经》告诫我们绝不能用地心魔物的手段……”
亚伦像推开小孩般地推开拦路的牧师，完全没放慢脚步。“现在没时间讨论那些陈词滥调的经文，牧师。”
海斯大怒，法兰克辅祭随即迎上，但汤姆士一拳捶在桌上。“圣徒都给我出去!去为战士作战前祈福!”
裁判官及他的手下看着他，但伯爵严峻的目光让他们乖乖离去。
“怎么回事?”汤姆士在亚伦来到他和地图旁边时问道。亚伦没有立刻回答，打量地图片刻，然后拿起刷子，蘸了点墨水，在原本是原始林地之处专业地画上粗线条的魔印。
“心灵恶魔建造了大魔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亚伦说着指向新来森、新避风港及雷克谷。“魔印已经启动了。”他放松手劲，画下比较细的魔力连接线。画完后，洼地郡大魔印就变成处于心灵恶魔的三角魔印网中的圆圈。“石恶魔一直挖，恶魔的魔印网不久后会越来越强，进而阻绝洼地魔印网的魔力来源，并且吸走我们的力量。”
这些魔印都很优美，而黎莎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强大威力。魔印看起来有点像英内薇拉在贾迪尔宫殿里困住她的魔印。
“这些是人类魔印，”她猜道。“我们进不去它们的魔印网，就像它们进不来我们的一样。”
汤姆士点头。“那样只会形成僵局，它们一定还有其他计划。”
亚伦点头。“它们一边清理大魔印，一边汇集大石头和树干。石恶魔很快就会开始投掷石头和树干，要不了多久它们就能打断回路，令我们的魔印网失效。”
“回路?”汤姆士问。
“联系我们大魔印的能量连接。”黎莎解释。“大魔印得形成封闭回路才能有效运作。”
亚伦点头。“一旦它们这么进攻，我们外圈城镇的街道上就会涌入恶魔，到时候石恶魔就能钻进到能攻击洼地郡任何地方的位置。”
“造物主啊，”汤姆士说。“但如果这些魔印会像我们的魔印排斥恶魔一样排斥我们，我们要如何摧毁它们?”
“没办法。”亚伦说。“今晚不行，就算我们撑到明天，也没办法在白昼时加以摧毁。”
“我们可以放火烧树。”汤姆士一脸严肃。他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但必要时也不得不痛下狠手。
这就是我们不让男人知晓火焰秘密的原因。黎莎仿佛听见布鲁娜说。他们会诅咒世界，然后还以为是拯救它。
亚伦摇头。“没用的，伯爵阁下。这些魔印不只是由树木所组成，我们还要处理石恶魔挖出的壕沟，二十英尺宽、十英尺深。要填满这们的壕沟需要很多人力，就算有数千壮丁和用不完的火药也一样，至少天亮前我们都没有足够的这两样东西。”
“我们不用摧毁魔印。”阿曼娃说着走过来。“只要抹花就好了。”
黎莎看向她，接着点点头。“魔印牙。”
“没错。”亚伦说。
“什么魔印牙。”汤姆士大声问道。黎莎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沮丧。他想要像在其他方面一样指挥大局，但此事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黎莎拿出一张纸和亚伦刚刚用的魔印刷，迅速画出一个魔印。她指向魔印主体旁两笔小小弯弯的泪滴形状。“这些就是魔印牙。几乎所有魔印之中都隐藏着魔印牙，它们在魔印里的功能就是吸收魔力——少了它们，魔力很快就会耗尽。”
她转向亚伦。“你穿了衣服。”
“什么?”亚伦问。汤姆士也好奇地转头看着黎莎。
“当你化身魔物，像恶魔一样移动时，”黎莎说。“能让衣服一起移动。你还能带更多东西吗?”
“可以。”亚伦说。“但是太重的不行，活的也不行。解体非常容易，要把它们重新组合比较难。”
“你能带一箱雷霆棒吗?”黎莎问。
亚伦想了想。“短程或许可以，如果有时间研究它们的结构。”亚伦微笑，眼神若有所思。“不容易，但比扛一箱雷霆棒上冰山简单。”
黎沙侧头。“什么意思?”
亚伦抛开那个想法。“说来话长。”
黎莎提醒自己晚点继续这个话题。“你能在大魔印外现形吗?”
亚伦耸肩。“应该没问题，但很容易迷路。我一直不离开大魔印是因为我知晓大魔印里的地形。离开大魔印，我就得深入地心，然后找出一条接近自的地的魔法通道。或许得要传送一至三次才能进行三角定位，但附近的树林让我觉得很熟。”
“这怎么可能?”阿曼娃问。“就连我父亲也没有这种能力。”
亚伦不管她。“如果我抹除中央魔印的魔印牙，它们的魔印网就会失效，但我只有很短的时间动手，然后它们就会感应到我的存在。我需要更多人分散它们的注意。”
汤姆士立刻站直。“交给我。”他指向心灵恶魔在新来森建造的大魔印。那是洼地郡外围第二座城镇，同时也是人口最多的城镇。“新来森相当辽阔，我们的战马和弓箭手能造成最大的伤害。如果攻击那里……”
“你没想清楚。”瑞娜在亚伦远离部队与马匹，往放置雷霆棒的帐篷走去时说道。步兵已经开始西走，骑兵则在备马。
罗杰的妻子在他们身后，同时用口音很重的提沙语和连珠炮似的克拉西亚语数落他。亚伦微笑。或许罗杰无法了解她们在说什么也是件好事。自己这位吟游诗人朋友并非以脾气暴躁闻名，不过固执起来脾气也很倔，话也会说得很难听。“不管有没有想清楚，我们只有这个计划书，瑞娜。”亚伦说。“如果计划失败，洼地也将不复存在。”他深吸一口气。“或许就算成功也救不了洼地，但我可不是会躺下来等待结局的那种人。”
瑞娜摇头。“我也不是，至少再也不是了。但你真要一个人去吗?”
亚伦点头。“速战速决——一切顺利的话，我转眼之间就会回来。等你们听见爆炸声时，我应该已经回到大魔印里，我会过来掩护你们撤退。”
“必须如此。”瑞娜说，听起来没被说服。她的灵气中浮现出任性而又坚决的光彩。
“我也不放心让你独自战斗。”亚伦说。“但你也见识过伯爵作战时的模样，对魔印一知半解。现在洼地需要他，你一定要保护他活着回来。”
瑞娜点头。“没问题。我对太阳发誓。”
亚伦看见魔法窜入她体内，照亮她的灵气，对她天生的力量产生反应。她从来不曾看起来如此美丽。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深情一吻。“我爱你，瑞娜·贝尔斯。”
瑞娜微微一笑，刚才的那一抹短暂美丽被甜美的笑容比下去了。“我也爱你，亚伦·贝尔斯。”
她转身走向其他人。然后，冲锋号响起，他们驱马杀出魔印。亚伦集中精神，让魔力贯穿其中一个箱子，将箱中的内容物摸清楚至最基本的微粒层面——原料出奇的简单，他有信心重组它们。
他转过身去，环顾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魔物填场。黎莎带领其他草药师前往战区附近加急建立临时诊所。罗杰和两位妻子同去，支援他们的进攻。
如果你没把握好时机，他们都会死。父亲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你应该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待在魔印后面。
亚伦咬了咬牙——这懦弱的声音到底有没有消失的一天?——亲眼看过父亲用矛刺死一头恶魔之后，杰夫·贝尔斯那愚蠢的声音至今还时常在耳边响起。
但这个声音说得没错——把握时机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亚伦感觉得出来部队已经准备冲锋，心知必须等待一段时间，他们才能引开心灵恶魔的注意，但不需要久到全军都进攻。如果心灵恶魔认为已经损失太多恶魔，可能会在他们的大魔印网中发起歇斯底里的反击。
该是时候一决高下了。他心想，接着雾化为一阵气流沉入大魔印，瞬间出现在伐木工和林木士兵后方。他跃入空中，在违反地心引力的情况下持续上升，一直升到足够的高度，然后悬停在空中，将洼地人和恶魔尽收眼底。他得准备在空中绽放亮眼的光芒，震慑恶魔;他下令攻击。
汤姆士坚持担任身先士卒的先锋。他的灵气透露着这么做与罗杰的妻子挖苦与刺激有关，但是起因并不重要。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伯爵的心意，所以亚伦没有费唇舌去劝诫他。
盖蒙队长骑着马紧紧在伯爵的身边护卫，另一边则是加尔德·卡特。加尔德向来不太擅长骑马，但显然受过克拉西亚人的训练，即使马蹄上的魔力让旋风野性大发地踩扁地心魔物，他还是能稳坐马背。加尔德自己也沉浸在魔法的刺激中，兴奋地挥舞着巨斧，一斧砍下扑向伯爵坐骑的田野恶魔的脑袋。
加尔德身边过去一点，瑞娜驾着承诺，轻松跟上他们的步伐。这匹马仍然不肯上鞍，但它同意绑上几条皮带，好让瑞娜坐稳，并且在它的斑点毛皮上漆上一些保护魔印。
骑兵刺穿或踩伤数十头田野恶魔，并击毙几头恶魔，把那些头昏及毫无准备的恶魔留给紧追在后、由道格及梅莉·布区所率领的步兵。这对夫妇现在以如同杀猪一样熟练地肢解地心魔物的技术而闻名。
但接着闪电恶魔从天而降，精准地以闪电进行轰炸，亚伦知道附近的心灵恶魔已开始操控战局。
刹那之间，他立即降落到魔物填场，再次仔细查探木箱，以心灵将之锁定，带着它沉入大魔印，然后持续下降，进入地壳里。
他在四面八方都能感应到魔法通道。其中很多通往地表，剩下的则试图将他吸入地心魔域，也就是世上所有魔法的源头。
他没有去理会，专注在向上的魔法通道上。没有一条笔直向上，但有些很快就抵达地表，有些则蜿蜒数里才豁然开朗。他查探它们，感应它们的出口。在虚实不定的状态下，这么做十分容易——他可以待在某个定点，派出自己的灵气去探索周围环境——但这里有数千条交错纵横的缝隙和通道，是座大迷宫，岔路多到普通人一辈子也走不完。
不管多容易迷路，专注片刻之后，他还是轻易找出了恶魔魔印。魔印网的关键魔印像漩涡般从魔印牙所在之处汲取魔力。他乘着魔法奔流而去，却没想到牵引的力量如此强大。一时之间，他生怕被完全吸入其中，整个人被恶魔魔印的力量吞噬。他凝聚心志，及时抽身，找出最接近的出口现身地表。回到地表上时，他再度感到心灵恶魔近在咫尺，但接着他的保护魔印重塑，断绝心灵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希望暴露的时间短得没被心灵恶魔捕捉到。他尽可能将身上的魔力深藏体内，在四周凭空绘制困惑魔印，用以隐蔽自己的行踪，消除自己行走的所有痕迹。
他向恶魔的大魔印走去，自己能明显感受到它的强大排斥力。他的半恶魔天性让他可以比正常人类更接近魔印，但还是只能近到距离二十尺外的地方。他看见石恶魔和木恶魔正持续挖深壕沟，强化魔印。其他恶魔成队地在大魔印中巡逻。
他将木箱放在最接近魔印牙的地方，接着一脚踏在木箱上，以不至于引爆的力量将它踢向定点。他可以用投掷的方法，但由于自己力量最近越来越大的关系，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准头，而且机会很关键，不容错失——如果丢过头，或是木箱坠入壕沟，偏偏没有在落地时引爆，输掉的不只是自己了。
木箱停在距离边界十尺左右的位置。
够近了。亚伦扬起手掌，画下一道热魔印。
这时他听见一声嘶吼，转身看见数十头田野恶魔扑来。亚伦皱眉。尽管刻意掩饰行踪，他显然没办法在如此接近恶魔力量中心的地方完全避开探测。这里的心灵恶魔或许无法找出他的确实位置，但显然感应到了威胁近在身边，于是派出一群恶魔来搜寻这个区域。不管它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在这片开阔空间里都无处可藏。
第一道利爪欹身时，亚伦解体，打算让它们穿过，然后重新现形，在一切太迟之前点燃雷霆棒。
但当他进入虚实之间的状态时，附近的心灵恶魔已经发起攻击。
他感应到了心灵恶魔的攻击意志，但亚伦曾面对这种争夺主导的情况。他凝聚意志，展开反击，结果却撞上了一道无法穿越的高墙——大魔印——太迟了，亚伦终于察觉自己的错误。这道魔印不只是实体上的防御机制和力量来源，同时也能保护恶魔王子的心灵不被入侵，就像亚伦自己的心灵魔印一样。
他一再攻击屏障，突然之间首度体会多年来试图突破信使魔印圈的独臂魔和其他恶魔是什么感觉——愤怒，沮丧，绝望，无助。
当绝望的情绪在他内心中闪现的一刹那，恶魔再度攻了过来，它就在没有真正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攻击大魔印外的地方，就像汪妲·卡特站在大魔印边缘用弓射杀恶魔。
恶魔王子轻松摧毁他的心理防御，控制亚伦的心灵，让他明白自认能和这些怪物相比有多自大。
瑞娜说得没错。上一次是他走运，要不是因为有她相助，那头恶魔肯定早已终结了自己。尽管学会了不少能力，对一辈子沉浸在这种战斗形式的心灵恶魔而言，自己还是初学者。
亚伦集中所有的力量与意志，不顾一切地试图凝聚形体。如果能够现形，他的心灵魔印就会启动，到时候他就只要应付数百头普通的魔物就能保护洼地的魔印网了——只要应付数百头。
但是心灵恶魔死命阻止他凝聚意志和现形。亚伦找出一条通往地心魔域的通道，试图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但这个方法同样徒劳无功。恶魔紧紧绑架他的心智，强行吸走他身上溢出的魔力。即使化身魔雾，亚伦发现自己还是痛得龇龇牙咧嘴，而如果他能出声，他会在力量被吸走的同时发出惨叫。
他以为恶魔打算杀了他，但对方却在吸干他体内最后一丝魔力前停下攻击，让他处于类似失血过多的虚弱状态，无助地听着恶魔在他心中说话。
笨蛋，竟然离开力量中心来攻击我们。地心魔物对其他同类示意道。
他一定以为他的躯壳可以借着微不足道的攻击让我们分心。另一个回应道。
笨蛋。第三个认同道。亚伦感应到他们的心灵存在逐渐逼近，持续强化他原先就难以抵抗的原始攻击者的力量。
一定要挣脱。他再度挣扎。少了我，其他人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他居然还有资格担心他的那些一无是处的躯壳!这个想法让三头心灵恶魔感到有趣。这种家伙怎么可能曾经打倒我们兄弟?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些想法带有一股亚伦从未感应过的强烈饥渴。知识与经验对这些怪物而言就等于力量，而他们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挖开他的心灵，如同亚伦翻阅历史书籍阅读他的思想。
他们搜寻他的记忆，强迫他释放所有强烈的体验，从他最深沉的痛苦、脆弱与坠落的时刻啜饮他的痛苦，如同上好的安吉尔斯白兰地般吞噬它们。
突然间，他变回十来岁的自己，躺在地上，双手护头，被科比·费雪一帮人揍得鼻青脸肿。科比、加特和威卢·费雪因为他和威卢十二岁的姊妹艾莉讲话而轮流踢他。亚伦当时暗恋她，以为她比经常欺负自己的费雪家男孩会友善些。
但那天艾莉证明他错了，亚伦抓着尿湿的裤子哭着跑回家时，她反而与其他人一起嘲笑他。
心灵恶魔抓紧这段回忆，空气中充满欢愉的震动。羞辱是最甜美的情绪。其中之一嘲笑道。
我比较喜欢愤怒。另一个在目睹亚伦于数周后采取的报复手段想道。非常……原始。
亚伦感到钳制他的恶魔在嘲弄自己。激怒人类就像让火恶魔燃烧一样简单，那是他们的天性。痛苦才是更加优雅的情绪。
亚伦突然变成十来岁，再度看着父亲雕像一样萎缩在前廊下的魔印后，眼睁睁看着母亲和玛莉雅惨遭恶魔围攻。他想要尖叫，但在虚实不定的状态下，他没有嘴，也没有心和肺。
他感到恶魔在品尝自己的痛苦，但他完全无法阻止他们入侵他的记忆。就像吟游诗人戏码里那个带着蜜果的小孩一样，他们强迫他呈现玛丽与自己分手那晚的景象，接着他在密尔恩堡街上游荡，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成一块，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和截止。
恶魔没有拳打脚踢，而是借着他生命中所有羞于启齿的事件、所有失败、所有错误或失控来折磨他。有些是让他一辈子都痛苦的记忆，其他则是早已遗忘多年，直到心灵恶魔如同在市集中随意挑拣小饰品时才再度浮出水面。
他回到阿邦的客栈，被阿邦一个还未结婚的女儿“不小心”撞见自己在尴尬的一幕时手忙脚乱地试图提起裤子时的情景。她羞怯地问是否要帮忙，亚伦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自己到底更害怕哪种情况，是让自己的克拉西亚朋友——说不定一切就是阿邦在捣鬼——有借口要挟自己，强迫自己娶他女儿为妻，还是怕她嘲笑自己是只雏鸟。他突然的亢奋也只维持了一瞬间而已，但就某方面而言，前者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哈哈，他性无能，一头恶魔嘲笑道。亚伦感到更加羞愧，恶魔却更加得意忘形。
他们继续过滤他的记忆，一路挖到他和阿邦从沙利克霍拉窃取失落之城安那克桑地图。心灵恶魔畅饮因为偷窃引发的罪名，就连亚伦也没想到此事能引出这么强烈的情绪。那时他为犯罪找到合理的借口，但那个借口从未真的说服自己，特别是这项罪行促使他找回卡吉之矛，带领世界走向一条或许还没准备充足的道路时。
突然之间，恶魔王子全都变得非常严肃，深入挖掘他的记忆，筛选它所有在检视地图、穿越沙漠时的所见所闻。当他打开卡吉石棺，找到长矛时，他们在他的心灵中愤怒地嘶吼。它们一定要夷平那个地方。本地的心灵恶魔信誓旦旦说道。那里或许埋藏着更多其他秘密。
同意。其他恶魔积极响应。
它们聊得越多，仿佛不知道——或不在乎亚伦听得见它们讲话，它就越能在心中分辨三头恶魔的不同。在魔印网中央控制他的比较古老、强大——能够镇守关键魔印的恶魔绝非偶然。其他的也不算地位较低，不过比较像是顺从长者的小字辈。
恶魔的礼仪，亚伦心想，一时忘了身上的痛楚。
本地恶魔感应到他心智在聚集。再度强力施压，令亚伦几度神志不清，回到难以承受的痛苦状态，他们持续挖掘他的内心，欣赏着贾迪尔在大迷宫劫掠自己的一幅幅图像。
如果这家伙的记忆是真的，南方的统一者或许还不了解那些宝贝的所有力量。本地恶魔想道。
其他恶魔表示认同。只要除掉统一者，剩下的牲口就不足为惧。我们就可以离开可恶的地表，带着胜利回心灵王宫。
结果只会让恶魔亲王夺取我们的功劳。最古老的心灵想道。
我们探侧完这家伙的内心后，就该立刻宰杀他，最年幼的直言不讳道，别让恶魔亲王掌握他的记忆。亚伦在这个想法里感应到叛变的心思，一时之间，所有恶魔都没出声。
女王即将产卵，我们绝不能让恶魔亲王取得任何优势。最古老的心灵恶魔同意。
他们继续翻阅他的记忆，就像从书上撕下书页一样。当亚伦重新体验在自己身上文身的那晚时，恶魔流露出理解的情绪，而几周之后，他开始吃恶魔肉时，心灵恶魔感到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与另一名统一者不同，他懂得窃取我们的力量。
这个秘密将随着他的死而消失。
他们继续翻阅他的心灵，在目睹亚伦和黎莎于泥泞中交合时感到十分有趣。这家伙再次交配未遂!
目睹伐木洼地之战时，它们就不觉得那么有趣了，不过也没有非常担忧。恶魔王子考量了这些人类的实力，结果认定不用担心。
但当他们目睹亚伦和瑞娜杀死上一次新月时袭击他们的心灵恶魔时，他们发出了愤怒的嘶吼。他在他们看着他粉碎心灵恶魔的身躯，并将他投入通往地心魔域的通道时感受到他们的愤怒，以及——只有一瞬间的恐惧。
但恐惧稍纵即逝。恶魔继续无情地搜寻，看着最近几周以来发生的事情。
那个女的也知道力量的秘密，本地恶魔的心灵愤怒道。她也非死不可。
自认心智崩溃的亚伦突然再度浮现抗拒的力量。他抵抗强大的压力，表面看完全没有用，不过引起了心灵恶魔的注意。
他关心她。这个想法中充满惊讶与趣味。
她的死将会激发他难以言喻的痛苦。
正好用来处罚他所制造的麻烦。
他们探索内心。
他的思想显示她此刻正在黑夜中……
一时之间压力消失，因为他们的思绪开始透过躯壳，寻找身上有刺青、绽放窃取魔光的女人。
瑞娜!亚伦趁机集中所有精神，不是试图挣脱，而是凝聚小小的指尖。钳制他的心灵恶魔不让他重塑足以呈现任何魔印的形体，但他还是想办法利用指尖凭空绘印。他只有一点点力量可供取用，但那一点力量就足以引爆那箱雷霆棒。
夜空在强烈的热气中大放光明，空中不断发出巨响，地面撼动，壕沟坍塌，压垮还在挖掘的恶魔。爆炸的冲击波震碎树木，田野恶魔如同纸扎般地皱成一团。
亚伦受困于心灵恶魔的意志，身处爆炸圈内，不过爆炸无法影响他这种虚实不定的状态。他试图无视四周的乱象，等待近乎永恒的时光;不过片刻后，恶魔间的联系就随着魔印网的崩塌而中断。
趁着恶魔震惊的一瞬间，亚伦挣脱心灵恶魔的钳制，逃入最近的魔法通道。他感应到洼地魔印网的吸力，转眼之间回到其中，像溺水者浮出水面时大口吸气那样吸收魔力。力量席卷全身，驱退痛楚与绝望，但亚伦不浪费时间享受这种感觉。他立刻飞上半空，找寻之前钳制自己的那头心灵恶魔。
他轻易找到了还没自大魔印被毁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心灵恶魔——他的力量就像黑夜中的明灯。它的兄弟并未离开它们自己的大魔印，所以不受爆炸影响，而尽管它们在对自己有利时会服从这头古老的恶魔，亚伦却很清楚它们不会冒险前来救它。对恶魔而言，利他主义就和爱一样是种陌生的概念。
古老心灵恶魔的化身魔化为巨型田野恶魔，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它的主人，不过还没进入足以保证他的范围。亚伦自洼地魔印中汲取大量魔力，绘制热魔印和冲击魔印，朝恶魔王子发出一道强大的魔法攻击。这种攻击不如它们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那么巧妙细致，但他不须用巧妙细致的手段。
恶魔察觉到了他的攻击，随即于动念之间解体，但魔法移动的速度比思绪更快，于他大部分形体尚未瓦解时击中自标，同时杀死化身魔和心灵恶魔。
就像上次一样，心灵恶魔的垂死惨叫在空气中产生比一箱雷霆棒还要强大的心灵冲击。方圆一英里内的躯体当场毙命，就连亚伦也伸手抱住头，尽力舒缓疼痛。
其他心灵恶魔必定也感应到了，因为尽管与洼地人作战的恶魔没有统统死绝，但还是乱成一团。亚伦看着自己的人马，终于了解自大的代价。在他受困的短暂时间内，有组织的恶魔已造成极大的伤害。
巨石和树干散落在一群人类与马匹的尸体之间。他没看见盖蒙队长，而盔甲上洒满脓汁的汤姆士则失去了战马，正以手中的矛与盾对抗石恶魔。承诺独自奔跑，沿路踩踏无数田野恶魔，瑞娜则在他身旁护卫。
加尔德待在马背上，不过现在旋风身上还扛着昏迷不醒的道格·布区。洼地人杀了不少恶魔，但是地心魔域派出的恶魔难以计数，想要记得这场战役，每条人命都极其珍贵、无可取代。
眼看着众多死者与伤患，亚伦感到怒不可抑，不顾自己满身伤痛，于是再度汲取大魔印的魔力，朝一群田野恶魔施放魔爆，为部队清出一条撤退的道路。
“撤退!”他叫道，将声音远远传出去。“小心警戒，尽快退回大魔印。行动告一段落了。”
他再次施展了热魔印和冲击魔印，烧死大批恶魔，帮助部队安全撤退。他用黎莎凝聚空气中湿气用来浇水的魔印溺毙一群追赶而来的火恶魔。它们倒在地上，冒着青烟抽动，嘴里格格作响，双眼翻白。
洼地人安全后，亚伦转向地心魔物堆积的巨石和树干堆，持续吸收魔力，开始摧毁它们。
他吸收的魔力太多，导致整个魔印网开始明灭不定。亚伦的喉咙和鼻孔灼热难耐，仿佛吃了一把克拉西亚的火辣椒。他的肌肉发疼、措甲发烫、眼眶干泄，眨眼时会有刺痛感。
但巨石和树干堆还没清除完毕，于是他继续吸收魔力，直到四周突然变得一片黑，他终于倒下。
又忘记呼吸了——他在倒地时才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