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感覺到某個東西輕輕把我推醒。M-Bot?對，它正在用一隻夾臂戳我。
我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真奇怪，我的腦中竟然還清晰記得昨晚那些經歷。跟尤根說話，感受到他的關心。後來則是聽見了溫齊克跟星魔的對話。
可惡。溫齊克想要跟星魔達成協議。
要是他成功了，戰況就會變得對我們非常、非常不利。
「思蘋瑟?」M-Bot說：「根據我的內建精密計時器，妳已經睡了十個鐘頭。查特剛起來，到洞穴外面去了。我照妳要求的叫醒了妳。」
我在昏暗的光線中坐起，背部因睡在石頭上感到十分僵硬。
M-Bot飛得更靠近。 「我，」它說：「想要得到感謝。整夜看著你們兩個實在是太無聊了。」
「謝謝你，」我說：「很抱歉讓你那樣看守，不過有你在，我睡得很安穩。」
「這個嘛，老實說，我不會像人類一樣那麼受不了等待。我可以加速或放慢處理器，藉此改變時間對我的感受。現在我要去看仙人掌休息一下了。如果還需要我做什麼超級無聊的事，妳再跟我說。」
它飛出了洞穴，我也跟著出去。查特正站在附近地勢較高的岩石處往外看，姿態就像個英雄，既專注又堅定。
我爬上去到他身邊，擺出類似的姿勢，掃視著不計其數的飛行碎塊，最後看到了光爆。星魔的家。
「兩百年，」查特說：「我終於要這麼做了，踏上長者之路。」
「為什麼你從沒嘗試過?」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那條路，」他說：「知道以後，我又覺得自己對那條路的了解不夠。而現在……」他看了我一眼。「我從來沒有不敢去的地方，思蘋瑟.奈薛。我一直以為我很樂意探索一切事物!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的體內——在我腦中——還有我不了解的東西。」
「我也有類似的感覺。」
「這讓我很苦惱，」他說：「查特.尋星者竟然害怕探索自己的內心……」他望向遠方。「我可以在腦中想像出整個環帶，能夠在腦中顯現這個地方，對每一個碎塊瞭若指掌。除了透過思緒對話。這就是我的能力。妳呢?」
「顯然我也可以用那種方式交談，」我說：「除此之外，我似乎能夠竊聽其他人傳達的想法，而且對方無法阻止我這麼做。我可以利用聽到的資訊去解讀內容，根據本能應用在戰場上。還有，我可以超空間跳躍——瞬間從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
「所以真的有可能做到，」查特：「聽起來非常有用呢。」
我皺起了臉。「我沒接受過訓練，所以沒那麼有用。總之，你可以看見附近的景象?就像你擁有……聲納?聽起來真厲害。」
「我得說這對探險家很實用!」他大聲說，然後指著某處。「妳要去的碎塊就是往那個方向，不過恐怕得繞道而行。由於我們是在變動的不穩定碎塊上行進，所以只能在它們相互碰撞時移動到下個地方。幸好，我可以看出路徑。總共要經過八個碎塊。我們應該一天之內就能抵達了。」他看著我，露出大大的笑容。「妳準備好冒險了嗎，思蘋瑟.奈薛?」
「當然。」
「那就出發吧!」查特說，然後從岩石斜坡滑下，落地的動作非常熟練。
我的動作也幾乎一樣純熟。
「厲害!」他在我落地時說。
「我對探索洞穴有點經驗。」我解釋著。
他帶路前進，M-Bot則是嗡嗡地飛在我們後方。沒過多久，我就清楚了這個地方的樣貌——至少在小範圍內是如此。碎塊的大小不一，但平均大約要花兩個小時才能跨越。而且它們非常多變。我們第一個通過的碎塊上長滿了高高的奇怪雜草，尖端都是紅色的;下一個碎塊幾乎都是高聳有如崗哨的岩石地形;第三個碎塊則有巨大的瀑布，從高處落下的水直接從碎塊邊緣流下，形成一種不可思議的連續循環。
這趟路程徹底挑戰了我的體能。到第二個碎塊時，我們必須使用光繩從懸崖邊垂降而下;在第三個碎塊上，我們涉水越過了一條河，然後再緩慢穿過一座瀑布後方的地道;第四個碎塊是一片大草原，有許多深谷四散其中，住著看起來像是犀牛的野獸，只是長著兩顆頭和可怕的牙齒。當時的情況很危險：我們躲在岩石後方，而牠們漫步經過，正在尋找獵物。查特解釋說牠們並不需要吃東西，但本能會驅使牠們打獵。
下一個碎塊是充滿岩石的不毛之地，只有少數幾棵小樹。我們必須到另一端等待下個碎塊過來——當站在那裡時，查特突然示意我和M-Bot趕緊躲到一棵枝葉參差不齊、但幸好還算濃密的小樹下。不久，就有飛艇從上方飛過——海盜想要抓奴隸，正在尋找目標。
查特看見我從樹下注視他們，一定發現了我眼中的渴望。
「在第一個目的地後方不遠處，有個海盜基地，」他說：「如果妳還是很大膽想要嘗試，我想我們可以在那裡取得一艘飛艇——當然囉，是透過不正當的方式。」
他的表達方式讓我笑了。接著，我們便冒著被海盜發現的風險衝了出去，以免下一個靠近的碎塊再度飄走。我們滑下斜坡，然後一起跳過去，來到一個很像沼澤的碎塊。這個碎塊上面有腐爛的樹木，地面也很柔軟。
是真正的沼澤!我從小聽奶奶說故事時所想像的地方!這裡全部都有，每一處景觀都是一個小世界，等待我去探索。隨著路程前進，我也開始愉悅起來——而且還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感受。
自信。
這彷彿過了一輩子。在滲透星盟的那幾個星期裡，我試圖假裝成另一個人，必須不斷說謊又偷偷摸摸，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我一直害怕自己個性上的缺陷會導致任務失敗，因此害了同胞。
可以做自己擅長的事情，實在是太讓人滿足了。我在狄崔特斯的洞穴裡探索了十年，在體能上有足夠的訓練。從查特的言行舉止看來，他並未料到我有這方面的專長——而他似乎很興奮能帶領一個跟得上他的人。
這讓我覺得很棒。彷彿我什麼都做得到。我會踏上長者之路，而且會找到星魔的祕密。我會把資訊帶回去給我的同胞，然後我們會一起擊敗星盟。
我做得到。我真的可以。
我喜歡那種感覺。
「思蘋瑟?」M-Bot問。我們正沿著沼澤碎塊的邊緣移動——這裡的地面比較堅實。「最近好像……都沒見過妳這麼有活力。」
「我只是有信心，」我說：「覺得我們能做到。」
「我沒有，」它說：「這好像困難重重。查特說我們必須一路往內部才到得了那條路。海盜、星盟、星魔……太難了，思蘋瑟。」
「專注於我們現在能夠完成的事情吧，」我提議：「目前，要做的就是越過這片沼澤。」
「這個嘛，對我而言很簡單，」它說：「我會飛。」
「看吧?一步一步來。你可以的。我可以的。克服萬難。」
它上下搖晃機身表示點頭。「好!」它說：「克服萬難。哎呀!感覺真棒。至少假裝我們掌控了一切!我喜歡這樣。所以妳一直都是這種感覺嗎?」
我希望是這樣沒錯，但我沒告訴它。接著它飛過沼澤，往下看著……
「是蘑菇!」它大喊，同時懸浮在生長於沼澤地上的一朵蘑菇上方。「是真正的蘑菇耶，思蘋瑟!」
我停下來看著它飛前飛後。它很適合待在無人機裡，而且繞著我飛的時候散發出一種幹勁。
查特走回來跟我一起看著M-Bot。我發現他笑了。
「它真的不危險。」我對查特說。
「它的幹勁確實有點感染力。」他坦白地說。「我們快到了——只剩下兩個碎塊。妳要找的傳送口周圍有一些遺跡。」
「遺跡?」我問：「像是舊礦場嗎?」
「不，」他說：「但我們在下個碎塊上會經過像那樣的地方。我們要找的遺跡更古老，或許跟這整個地方一樣古老。」
「你想過這一切是怎麼來的嗎?」我問他：「這種景象，這些碎塊?」
「我真的想過。當然，有一些相關的傳說。人們認為，超空間跳躍時發生的意外是一部分原因，甚至還產生了星魔。不過根據傳說，這裡有些東西比星魔和超感者更早就存在了。」
我幫M-Bot採集了它的蘑菇樣本，然後放進它的「樣本箱」，但其實那是打掃無人機吸起灰塵後存放的地方。我們再度動身，這架小型無人機也快樂地哼起曲子。
我們遇到一條較大的河，河水流出了沼澤碎塊的邊緣。查特沒讓我們涉水過去，而是帶路往內陸走。雖然水流不急，但他不想冒險，免得我們沒站穩而被沖走。
我們繼續行進，在踏實的地面之間跳躍。就這麼過了半個鐘頭左右，查特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停下腳步。他瞇起眼睛看著另一片地面，然後搖了搖頭。
「假的，」他解釋道：「看到漣漪了嗎?那塊地下方是滲穴。往這裡。」他帶我經過一處靜水，那裡的泥巴散發出驚人的惡臭。我們很快就抵達了另一片廣大的乾燥地面。
「還有你沒去過的地方嗎?」我問他。真佩服他能如此輕鬆地嚮導。
「哦，我相信一定還有我沒見過的東西，」他說。「不過我確實去過很多地方!我不喜歡待在同一個地點——那會讓人在這裡失去時間感。我喜歡新的景色，新的經歷!我只會在現實餘燼用完時去跟其他人待在一起。只要弄到一些餘燼，我就會離開了。」
再走一小段路後，我就發現了下個碎塊：抵達目標前的倒數第二個。這個碎塊看起來又是一片沙漠，可是上面有跟房子一樣高的巨大沙丘。我瞇起眼睛。沙蟲不就是住在那種地方的嗎?或者至少有巨大的蠍子?
然而，就在我們跨越之前，查特豎起了耳朵。他轉過身，指著某個方向。天空出現了更多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