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查特跟我一起溜進了海盜基地的碎塊。我們進入的地點距離基地半個小時遠，於是我和查特躡手躡腳接近，他也教我怎麼保持低姿勢，並且利用樹木或山丘掩護。我們派M-Bot到前方偵察路線，要它使用紅外線查看熱成像，確認是否有守衛。
在緩慢前進時，我想到了前一晚的事。這次我也非常清楚地記得自己跟尤根和布蕾德的互動——而且我比較能夠控制好能力，也更能夠採取主動。這讓我很興奮。我正在進步。
這裡生長著零星的樹木，枝葉參差不齊，而且很粗短，跟上一個叢林碎塊的巨大樹林比較起來，這些樹大概就跟我差不多高。各種巨石與山丘也讓這裡不適合成為殺戮戰場。要是我，就會把基地設置在堅實、平坦的碎塊上，而且沒有可以掩護的地形。也許這些海盜失去一艘飛艇後就會學到一課，因為要接近他們實在太容易了。
我開始坐立不安，變得很急切。如果行動順利，我就會在這個鐘頭結束前飛上天空。查特跟我來到一座頂端有樹的小山丘，距離基地的建築大約五十公尺遠。我們趴著慢慢爬到樹下，讓視線越過山頂，仔細研究那座基地。
理論上，我們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接近。可惜，不能排除對方有隱藏式攝影機的可能性。這取決於那些海盜能夠搜刮到的物品，於是我一直留意他們是否有任何提高警覺的跡象。海盜的基地有三棟大型建築，底部是矩形，頂部則是圓形。就像舊式的機棚。這是種懷舊的設計，但不適合用來停放現代化的星式戰機，因為那些機型有上斜石，都能夠垂直起降。
「你覺得是他們蓋出那些建築的嗎?」我問查特。
「不太可能，」查特壓低聲音回答：「就我的了解，每個海盜派別都是在已有建築物存在的碎塊上成立的。這大概是舊前哨站之類的吧。」
「這個碎塊會有傳送口嗎?」
「有可能，但應該不會。畢竟大部分的碎塊都沒有。」
我點點頭，仔細想了一下。我們見過碎塊的生長方式——物質會聚集在次元之間的脆弱點周圍，最後形成這些景觀。我不確定實境的物質是會滲進這裡，還是直接複製。這是否表示……狄崔特斯會出現洞穴，是因為岩石一點一滴滲進了虛無?
現在無法確認那種事。但無論如何，查特說的似乎沒錯：大部分的碎塊上都沒有傳送口。也許傳送口只會出現在次元之間開口「大」到足以讓超感者通過的地方?
好吧，現在必須專注在偷飛艇這件事上。目前在三座機棚中，有兩座是暗的。第三座——中間的那一座——那裡的大門敞開，而且裡面不斷出現閃光，這表示他們正在焊接或做某種電力工作。起初我很意外他們竟然有電力——不過現代的星式戰機上大部分都有裝滿能量的動力源，可以持續使用好幾年。只要接上線，就能夠為這種機棚裡的燈光與設備供電。
「我的感應器顯示有兩個人在看守，」M-Bot飛到我身旁輕聲說：「一個在正前方發亮機棚的那扇窗戶前，另一個在大門內側。如果他們有使用電子監控，那一定是有線的，因為我沒偵測到任何已知的廣播頻率。」
「他們不會隨便廣播的，可憎之物，」查特低聲說：「老習慣讓他們不會這麼做。」
「知道了，疣眼球。」M-Bot說。
我們沉默了片刻。
「好吧，」查特低聲說：「我……我得問一下。『疣眼球』?」
「我本來是要叫你疣臉的，」M-Bot回答：「因為人類經常將『臉』這個字用於辱罵，不過疣很常長在臉上。於是我選了一個不常長疣的身體部位——藉此暗示你的愚蠢已經荒謬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查特看著我。
「它表現怪異，不表示它就是可憎之物。」我輕聲說。
「我只是在想，那句罵人的話要給一分還是零分。」查特咕噥著，然後回頭看著機棚。「那麼，奈薛小姐，妳想如何進行?我相信在這種場合下，妳的軍事訓練比我的經驗更管用。」
「讓我思考和觀察一下。」我說。雖然沒辦法看清楚窗邊的海盜，但他們不太像是在嚴密看守。M-Bot提到的另一個海盜正緩步走到光線下，肩膀上掛著一把步槍。
我很意外他竟然是人類，而且留著長得不均勻的鬍子。他穿著長大衣、T恤、牛仔褲和靴子。噢，還戴了一頂帽子。
一頂航海帽。就像一頂真正的三角帽。
我差點忍不住激動地尖叫出來。
「怎麼了?」查特低聲說，他注意到我開心的笑容。
「這些人看起來真的像是海盜耶!」
「確實，」查特說：「人類的傳統對這些族群影響很大。就我所知，我們征服銀河系後，被放逐者就把人類的術語和時尚當成流行——或許還覺得有一點異國風情。」他瞇起眼睛。「然而，我沒料到他們之中竟然會有真正的人類。現在我們的人已經不多了。」
窗邊的海盜探出來說了些話。那絕對是狄翁人——根據紅色外表判斷，是個右側狄翁人。
「看來他們在修理什麼東西。」我說：「M-Bot，繞到後面看看能不能算出裡頭的人數。如果安全，就飛到上面其中一扇窗戶，盡量查看星式戰機的情況。」
「了解。」它說完後飛走了。它的移動極為安靜——因此我才能使用無人機進行偵察任務。真希望我們還有全像投影器，至少可以給它一點偽裝。
幸好守衛的觀察力似乎不太敏銳。他邊打哈欠邊緩步走回機棚門口。
「奈薛小姐，」查特說：「我們要嘗試的事比之前的危險許多。那名守衛有武器，而我們有被俘虜或受傷的風險。」
「我願意冒險。」
「我也是!」查特說：「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更為謹慎，把妳的圖騰留下來。」
「留下來?」我說：「到底為什麼我們要那樣做?」
「圖騰是虛無裡最有價值的物品之一，」他壓低聲音解釋：「如果我們被抓，我可不想讓海盜佔有它，所以，應該把它埋在這裡。如果我們成功得到一艘飛艇，之後可以再找一天來這裡取回它;要是失敗了，至少圖騰會很安全。」
「可是我們需要它才能飛出這裡!」我說：「少了它，我們就會失去記憶。」
「目前的行程需要的是餘燼，」查特說：「有了一整個口袋那麼多的餘燼，接下來好幾個月都不會有任何危險性的影響。因此，我們可以帶著餘燼，冒著失去它們的風險——而更重要、更有價值的東西也不會被發現。」
可惡。他說的話有道理。如果事情出了差錯，我確實希望自己的圖騰會很安全。但同時，我也見過查特盯著它看的樣子。我想要信任他——我真的信任他——可是……如果他想要拿走圖騰，那麼說服我把它埋起來就會是非常成功的第一步。
我猶豫了。到目前為止，查特對待我的方式一直都很光明磊落，但我心中還是隱約擔憂。他出現的時機太不尋常了，特別是在我需要他的時候。他是M-Bot的駕駛員，又剛好失去記憶、無法證明自己的身分。
「把圖騰藏起來或許是個好主意。」我對查特說，免得他感覺到我的疑心。我拿出小袋子，刻意做出明顯的動作把現實餘燼倒回口袋——但同時，也把胸針藏在手心裡，接著照他的建議把小袋子埋起來，只不過裡面是空的。接著我抓了一小撮餘燼遞給他。「以防我們等等分散。」我告訴他。
他在把餘燼收起來之前凝視了一陣子，久到令人不安，而我趁他專注看著餘燼時偷偷把胸針放進了另一邊口袋。
沒多久，M-Bot從後方飛回來。「有三個海盜在機棚裡工作，」它輕聲對我們說：「還有另一個在更裡面的房間。建築裡沒有其他熱成像了。」
好，所以機棚裡總共有三個人。守衛一個、窗邊一個、更遠處一個，以及工人三個。
「這裡還有其他十個熱成像，」M-Bot輕聲說：「六個在其中一座機棚裡，四個在另外一座。我想那些人都在睡覺，至少熱成像顯示那些形體都在更小的房間裡躺著。」
「他們大概是分成三支飛行隊，」我推測道：「每座機棚都有一支隊伍，每次都由一支隊伍值勤，讓其他人睡覺。」
「同意，」M-Bot說：「打開的機棚裡有四艘飛艇，技工正在處理其中一艘。共六個人。也許其中四個是飛行員，兩個是地勤?」
「很可能是這樣。」我低聲說：「有辦法從後面進入那座機棚嗎?」
「後方有一個開著的小門，」M-Bot說：「大概是為了在焊接時讓空氣流通。」
「好極了，」我說：「我們應該趁另外兩支飛行隊睡覺時採取行動。查特，你的工作是分散注意力。你能不能做點什麼事，不會嚴重到讓他們觸發警報，但又有很大的機會吸引守衛跟三個技工的注意?」
「也許吧，」他說：「舷砲派是所有海盜派別中最理智的。我遇過其他曾經跟他們交易的嚮導或團體，甚至曾被他們雇用過一小段時間。我想，帶著現實餘燼的情況下，直接走過去提出交易條件應該夠安全。」
「他們把你抓起來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問：「偷走餘燼又把你當奴隸?」
「的確很有可能，」他坦白地說。「然而，我相信值得冒這個險。雖然所有的海盜我都不信任，但若要以這種方式去找哪個派別，我會選擇舷砲派。他們應該會對交易感興趣，但謹慎起見也會張大眼睛監督我——有些物種的眼睛可多了呢。」
「那就這麼辦吧。」我說：「M-Bot跟我繞到後面。等你一讓海盜分心，我們就從後方溜進機棚，設法啟動一架星式戰機。」
「妳確定你們辦得到那件事嗎?」查特問。
「哎呀，生命中沒多少事是絕對確定的，」M-Bot說：「但是我認為這些海盜幾乎不可能有我無法立即破解的安全系統。我會說你的眼睛自己長出疣還比較有可能。你這個，嗯，疣眼。」
我看著它。「查特說得對。那肯定是零分。」
「準備好，」查特說：「我們上吧。」
「我一登上飛艇，」我再次說明整個流程：「我們會啟動武器，逼那些海盜躺在地上。你就跑向飛艇，然後爬上駕駛艙。我們逃離這裡，之後再派M-Bot偷偷回來拿圖騰。」
「完美的計畫。」查特說：「我何時要讓他們分心?」
「等我就定位後，會派M-Bot給你信號。接著數到一百再出發。」
我們對彼此點頭示意，然後我便離開山頂，開始偷偷繞到基地的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