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們往目標俯衝，這是我目前見過最大的碎塊。「這塊好大。」我對查特說。此時，我們正飛掠過碎塊，查看是否有任何危險。紅外線掃描顯示沒有體溫訊號，但我受過教訓，知道還是要小心。
「的確，」他說：「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有些碎塊會比較大了。它們生長得比較久。」
「這……」德爾麗茲在通訊系統上說：「這裡……我來過……這裡……」
她又比平常多說了些話，這讓虛弗爾很振奮。不過我很專注，在遺跡裡找出了碎塊的中心，然後飛過去。
「對，我記得這個地方，」佩格說：「幾年前它飄浮到我們的區域時，我們曾經造訪過。」
「沒錯，船長。」麥辛說：「所以為什麼我們又要來這裡呢，小旋?」
「歷史調查，」我說：「這位查特是個考古學家。」
「這是一種相當高尚的職業，先生，」查特說：「古物能夠訴說許多關於我們的事呢!」
「呃，或許吧，」麥辛說：「可是——」
「算了，麥辛，」佩格打斷他：「他們有自己的理由。其他人就在這裡找找看可以搜刮的東西吧。」
我瞇起眼睛。佩格這種人不太像是會讓我們有「自己的理由」。
「小旋跟我需要時間研究中間的那些遺跡，」查特說：「我把它們圈起來顯示在你們的螢幕上。」
「德爾麗茲發出了不安的震動，」虛弗爾在通訊系統上說：「雖然她很興奮，可是我感覺到她不想降落。她感到……焦慮?也許我們兩個應該留在上空看守。」
「沒關係，」佩格回答：「麥辛跟我會待在附近。小旋，你們就去……考古吧。」
我們在一處毀壞的庭院降落，兩位共鳴者則是留在空中。大部分的遺跡都不完整——倒塌的牆、建築的輪廓。只有一些還算完整的石造建築。
我打開座艙罩爬出去，跟佩格在地面會合。「這個地方很古老。」佩格說：「這裡沒什麼風，也不會下雨，所以東西不太會風化。如果狀態看起來這麼糟，那大概是經歷了好幾千年的時間吧。」
查特跟我對看一眼，然後便抱著頭盔開始走向中間最完整的建築。
「看起來沒什麼東西，船長，」麥辛在後方咕噥著：「這個地方想必早被搜刮過幾百次了。」
「同意，」佩格說：「不過以防萬一還是繼續長出帶倫吧。我們來這裡是要對小旋實現承諾的。」
我記得前方的建築——長者之路的前一站將這裡植入了我的腦海中。我們走上前，一進去就發現了令我意外的第一件東西。小型門廳後方的牆上，有一幅褪色的舊壁畫——上面描繪的竟是人類。
「真想不到。」查特低聲說。他趕緊過去靠近查看。「是我們的同胞，奈薛小姐。這些年來，我從未發現過跟人類有關的遺跡……」
我看不太懂壁畫的大部分內容，似乎只是一些人拿著籃子?
「我猜不出是什麼文化。」查特輕聲說。他往壁畫伸出手，然後停住——或許是不想因觸碰而造成更多損壞。「老實說，我不太記得我們來自哪裡。我們的世界。我一定曾經知道……」
「是地球，」我說：「人類在你出生的幾個世紀前就離開了。那裡已經不存在，消失了。」
我們一起深入建築內部。屋頂早已塌垮，也因此提供了足夠的自然光線——而從地上的垃圾來看，這個地方曾經被洗劫，說不定還發生過交火事件。
我有一種……怪異又縈繞不去的感覺。這裡有太多生命的跡象，可是卻沒有半個人。我們在最後一個房間找到傳送口，它就直接建造在牆上，刻著特有的平滑線條。不過這個傳送口中間已然裂開，壞掉了。這樣還能作用嗎?
我看了查特一眼，他還留在門口。「勇氣，」他邊說邊往前走。「我是個探險家——是我決定要當探險家的。我可以面對這些祕密……」
他最後跟我一起站到傳送口旁。我觸碰它，展開超感能力，並且尋找答案。一開始什麼也沒發生。這個傳送口看起來早已壞掉、無法使用。不過我再繼續探索，使用一直在微妙練習的能力，結果……有了，我感覺得到裡面有東西。是記憶……
周圍的一切逐漸模糊，變得像透明的薄紙。我的人還在遺跡裡——依然感覺得到旁邊那面毀壞的牆——可是眼前卻覆上了一層幻象，是很久以前的環帶。
查特呼出一口氣，然後轉過身。光爆在遠處顯得非常微小，跟一顆星星差不多。天空是暗的，而在廣大的空間中，我數出大約有二十幾個碎塊。這看起來是古老的過去，就像前一次的那些幻象。
我們所處的這個碎塊在以前小多了——而且沒有任何建築，只有這個傳送口完整豎立著，上面也沒有裂痕。以前的傳送口也比較小，可見只要超感者把它們當成次元間的轉運點，它們就會透過記憶稍微變大些。
幻象開始後沒多久，就有人突然直接出現在傳送口前方。我嚇了一跳連忙退開。是人類嗎?他們在說話，可是我聽不懂那種語言。
「妳認得出什麼嗎?」查特問。
「恐怕不行。」我邊說邊繞著他們走。他們身穿長袍，而其中一人的頭飾看起來有點熟悉。「我曾在舊地球的一本書上看過一幅吉爾伽美什的畫，他的穿著跟鬍子就像那樣。」我指著其中一個人說：「也許他們來自他那種文明附近的某個地方?」
查特在傳送口前方突然出現其他東西時往後跳開。石頭?對，是一堆建材。人們開始用這些東西建造。
「他們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感覺是如此。這些幻象不只是看得到的畫面，也傳達了……感情。「這些人似乎想要建造一座聖壇。」
查特跟我看著時間加速，一面面的牆迅速出現。人們變得模糊，建造出了查特跟我站的這個地方。他們在牆上雕刻出細緻的藝術，再將一切塗上鮮明色彩。
為什麼要把這麼棒的東西放在這種奇怪地方?時間又變慢了，人類一起聚集到外頭——建造這個地方似乎花了幾個星期，也許是幾個月。查特和我跟著他們過去，看見另一個碎塊正在飄近。這個碎塊上有一群穿著鮮紅色長袍的人，他們的皮膚是淡紫色，長了像是角的東西，頭髮則是純白。來自新黎明的人……艾拉妮克的故鄉星球。
「我知道那些人，」我告訴查特：「他們是烏戴爾人。我遇過的烏戴爾人說，他們以前就認識人類了。」
「多久以前?」查特摸著下巴。「這些人類穿著古代服飾。」
「可惡，」我說：「這會不會就是第一次接觸?人類第一次跟外星人見面?我還以為那是在我們進入太空時代以後才發生的事。」
但赫修也告訴過我，基森人跟人類在日本接觸時，雙方都還要經過好幾世紀才能從事太空旅行，他們原本是透過超感能力移動的。看來就跟這些人一樣。
在眼前的幻象中，人類向烏戴爾人打招呼，而烏戴爾人踏上了這個碎塊——我發現這可能並不是第一次接觸。這兩群人看起來很熟悉彼此，所以他們的第一次相遇一定是在更早之前。現在人類已經建造了某種會館。在跟著他們進來時，我才明白這裡並不是聖壇。這個地方是要讓他們一起坐下來，試著……
試著了解對方的語言嗎?對，他們正在寫字、比手勢，向彼此解釋。時間再次加速，我在幾分鐘內就看到了數十次會面——也就是兩個碎塊交會時。我好像還看見有些烏戴爾人透過傳送口造訪地球，而且也有些人類留在烏戴爾人的碎塊上。
然後……人類就不再過來了。
有一次碎塊交會，烏戴爾人來到這裡，可是沒有人類招呼他們。這種情況發生了幾次，最後連烏戴爾人也不再造訪了。
「所以……」我說：「這跟我們的能力有什麼關係?」
查特皺眉檢查著幻象中的壁畫——當時的色彩還很鮮明。「外星物種開始在虛無相遇、交流，可是後來就結束了。為什麼?」
這種狀況……也發生在基森人身上，應該沒錯。赫修曾說，他們的超感者出於某種原因消失了。當我還在思索這件事時，有個女人從牆面出現了。她是個中年人，皮膚呈棕褐色，身穿彩色長袍。我跟著她走出建築，來到附近的碎塊邊緣。她坐下來，望著這片廣大的空間。
「妳是誰?」我喃喃自語。
結果女人的影像竟然回過頭——我是唯一沒被野獸殺死的人。
等等。等一下。她剛剛是在回答我嗎?
我跟著她回到建築裡，走到傳送口前。她把手放到上面——石頭上的線條開始呈螺旋形舞動起來。
我感覺到你們的問題，女人說。這是我的天賦。雖然不認識你們，但是我把答案留在傳送口裡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我是指超感者們?」
有一隻野獸。由一個擁有先進技術的外星物種所飼養。
接著我在腦中看到了。成千上萬個超感者——來自上百個不同的種族——他們聚集在一起對抗……某種從黑暗中出現的東西，那東西有著銳利的白色眼睛。
它……殺死了他們，超感者說。我們與之對抗。我們贏了。可是代價實在太高了……
「怎麼會?」我接著問：「你們是怎麼贏的?」
我們讓它變得真實，她說。我不知道怎麼做。我活下來了……而那些知道怎麼做的人……被吞噬了。她的手垂下。她……把自己的記憶刻進了傳送口，而那些記憶……現在傳到了我這裡?
查特走到我後方。「雖然虛無的時間不合常理，但這也實在太奇怪了，」他說：「我……我不知道該怎麼理解這件事。」
我感覺到幻象開始慢慢消散。它的記憶已經要結束了。
「等等，」我對女人說：「妳留在虛無的時候還能保有記憶，怎麼做到的?」
我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影像回頭說。
「那是這個地方的特性。」我說。
在我們的時代不會。妳遇上了一隻野獸，跟我們一樣。
「不是一隻，」我說：「是好幾千隻。好幾百萬。」
那麼你們死定了。
「不，一定有什麼辦法!」
找到……那個將要到來的男人……他的記憶……找到……傑森.萊特(Jason Write)……的記憶。
接著，我看到了另一個影像，就像上個碎塊時那樣。由於我現在的能力更強，也能夠聽得更清楚，所以這次又多了解了它一些。感覺像是有數十種、數百種思緒從石牆內想要接觸我。
深入……他們鼓勵我。再深入一點……
他們讓我看見某種類似牆壁的東西。我集中精神，可是無法通過。
再加強。但不是用力。
我不懂!我這麼想。
妳不是用來攻擊的工具，不是用來敲打的石頭。
我是什麼?我問。
妳是一顆星。
我的體內突然燃起一道光芒。一道純白的光，這是虛無的力量。我變成了燃燒的劍，而我一推——思緒便刺穿了障礙。
很好……很好……繼續。
我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地點。另一個傳送門?就在某種大型建築內，而那裡擺滿了箱子……我皺起眉頭。
「哎唷。」查特說。
「你認得那個地方嗎?」我轉頭問他。
「我確實認得，思蘋瑟。」他說，然後深吸一口氣。「恐怕那就是休爾要塞中的傳送口，也就是星盟在這片環帶區域的勢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