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跌坐進自己的飛艇駕駛艙。
剛才真是經歷……太多了。有太多事要去想，要去感受。有太多要記得的了。
可惡，我記得。奶奶、母親、小羅，甚至是尤根，不過其他朋友的面孔仍然很模糊。
「我告訴過妳我了解瘋狂，」查特說：「我錯了。謝謝妳讓我上了一堂大師課。」
「思蘋瑟?」M-Bot說：「妳真是……有趣啊。想要我用清單列出我現在感受到的情緒嗎?」
「我覺得大部分都是從挫折與困惑變化出來的。」
「妳說得沒錯。」它回答。
「那就不必了，」我邊說邊關上駕駛艙。「拜託，兩位。在戰鬥中爬到我的機翼上?你們兩個都曾看過我做出更糟的事啊。」
「所以我才沒說這很奇怪，」M-Bot說：「奇怪意味了異常，或是跟妳平常的行為脫序。總之，嗯……搞什麼鬼啊?」
我笑了。「哇塞。你那一句罵得很完美呢，M-Bot。」
「是情緒，」它說：「我現在明白其他人對妳產生的挫折感了!這跟惱怒的感覺能夠完美配合，也讓我終於理解大家這麼常罵妳的原因了!」
「太棒了!」我說。
「我知道!還有：搞什麼鬼啊，思蘋瑟?」
「赫修被星魔附身了。」我說。
「對，查特解釋過了，」它說：「所以妳要更靠近?」
「它們怕我，M-Bot。我明白了……那種感覺很對……」
「『對』不是一種感覺。相信我，我一直在訓練。妳沒在聽嗎?」
「那對我而言是一種感覺，」我說：「至少這次我離開駕駛艙以後沒摔到真空中到處飄浮。查特，你剛才聽到了多少?」
「不多，」查特說：「我的超感溝通天賦沒妳那麼強大。」
「哎呀，」我說：「長生不老跟回聲定位的能力也很酷啊。」
「我沒說那些不酷，」他回答：「不過我的能力還足以感受到妳的痛苦——以及它們的攻擊。我試著把妳的記憶投射給妳。這好像有幫助。後來它們就離開了，可是我不知道原因。」
我應該告訴他，我心想。但星魔在離開時傳送的想法一直困擾著我——留下，停戰。我想要先思考這一切的意義。「M-Bot，」我說：「請幫我接通赫修。」
它嘆了口氣，不過還是照做了。
「嘿，」我說：「你還好嗎?」
「我沉思著自己空虛的過去，」赫修輕聲說：「以及為何在一片空白下，我仍然知道妳曾在其中。我們是……朋友?」
「是的。」我說。
「我是海盜軍隊的領袖嗎?」他問。
「不算是吧。為什麼問這個?」
我們一起飄動著，不過幸好現在已經沒有建築或其他垃圾再突然冒出來了。那些東西大部分都飄浮在我們周圍——至少是有上斜石的那些部分。這種景象看起來很慵懶，幾乎有種安詳感，就像在一座廣大的海洋裡，而剛才經歷了嚴重的風暴。
「轟擊派俘虜我的時候，」赫修用他深沉又帶有威嚴的語氣說：「我立刻嘗試奪下他們組織的指揮權。我覺得我應該當他們的領袖，結果他們認為我很『可愛』，打算把我當成吉祥物。我……讓他們醒悟過來。」
我笑著想像那個場景。一個只有二十幾公分高的小狐狸人，會怎麼讓海盜「醒悟」呢?
「最後，」他說：「我接受了飛行高手的角色，並且追隨維列普。然而這感覺不太對勁。我的飛行技術中有些令人難堪的漏洞。因此我很好奇，說不定我曾經是一群海盜的首領，也許很久沒有飛行了?」
「你是一艘飛艇的指揮官，赫修，」我說：「你能夠指揮一艘小型主力艦，它的大小跟一架星式戰機差不多。你偶爾會親自駕駛，所以才會學到一些技巧——可是你會讓船員處理其他事情，例如幫你啟動護盾。」
「啊……」他說：「這個想法……在我腦中畫出了一條路線，冠軍。點燃了亮光，就像岩石與鋼鐵。我的飛艇……叫……在映照陽光的小河中逆流而上號?」
「對!」
「它的畫面有如一張受到風化的褪色照片，」赫修說：「但……我能夠想起自己的家鄉。我的臉上和皮毛都感受到它的溫暖。是的。跟妳在一起對我有好處。我要留在妳身邊，冠軍，而且會擔任妳的保鑣，直到妳肯讓我恢復身分。」
「呃……你是我的朋友。你不必——」
「我是對妳許下誓言的同伴，」他堅定地說：「而妳是我的封建領主。不必反對這項協議，已經確定了。」
我嘆了口氣。我本來要解釋說他是位皇帝，不過看來還是先別讓他有更多可以發揮的題材好了。只有赫修能夠以帝王昭告天下的強制語氣，讓自己成為某人的僕人。不過，相較於讓一隻忠心的沙鼠狐狸武器跟著自己，情況本來可能還會更糟的。而現在赫修能記得他的飛艇名稱，這真的很振奮人心。
我用光矛黏住他的飛艇，然後拖著它穿越瓦礫區域去找其他人。我們一邊飛，我也一邊思索星魔說的話。
它們要我別再踏上長者之路，我心想。這很明顯代表了我應該要繼續。
然而……要是能讓它們破壞跟溫齊克的契約……這項提議很讓人心動。前提是我能相信它們。
我覺得很矛盾，也認為自己不該在戰鬥中做決定。我暫時擱置這些想法，從最巨大的瓦礫堆中飛出來，結果發現大多數被鎖定的海盜飛艇排成了兩排，由拖船照料並等待重新啟動。剩下還能動的飛艇在一段距離外，也分成了兩個團體。
我抵達時，敵方有一群飛艇脫隊了。轟擊派的領袖維列普跟少數幾個成員正要離開。可見他們看到我二度擊敗他們最強的飛行員後就放棄了。
「赦免我們吧，佩格，」維列普在通訊系統上說：「讓我帶走被擊倒的飛艇，我就會離開。」
「什麼!」另一個人大聲說，而我覺得那是赫克羅人的語言。「我們的協議呢!」
「你應該要知道跟海盜談協議的風險才對，洛恩(Lorn)，」維列普說：「妳怎麼說，佩格?」
「行。」佩格立刻說。
其他加入我們的海盜發著牢騷，不過佩格做了正確的決定。維列普跟他那些叛徒並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少了他們，星盟那邊就只剩下十艘還能動的飛艇。我們有十三艘，而且很明顯看得出來哪一方的實力比較強。
維列普飛過來想用光矛拖走赫修的飛艇。不過赫修在通訊系統上開口：「我被擊敗了第二次，」他說：「以榮耀之名，我選擇立下誓言成為新冠軍的同伴。」
維列普輕輕咒罵了一聲。「你這麼容易就跟盟友斷絕關係嗎，暗影?」
「我並未宣誓，」赫修說：「你並非我的君主。誠然，你在我初次抵達時給我的待遇，是我少數保有的記憶之一。我已經預先告知我改變了效忠的對象，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我們現在是敵人了。倘若再次相見，我將讓你見識到讓我憤怒的後果。」
維列普沒有回答便往後退，跟其他人一起離開了戰場。我加入還能運作的飛艇隊伍，面對著一小群星盟軍隊。
「好了，洛恩，」佩格在通用頻道上說：「你現在要投降了嗎?」
「妳知道我不能那麼做。」他回答。
「他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這裡的，洛恩，」佩格說：「他們不在乎你。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忠心?」
「妳知道我的家人在他們手上。」
「那就給他們壓力，」佩格說：「我們扣留他們的上斜石，直到他們答應把你家人送過來為止。他們假裝自己在這種關係中掌握了權力，可是只要我們擁有這個地方——並且讓這裡成為我們的家——他們就會失去所有談判的籌碼。」
通話線路安靜了一段時間，而我向前傾，雙手放在控制系統上。現在情況對我們有利，我們可以輕易解決這件事。
不過佩格還是等待著。沒有攻擊的信號。
那位赫克羅人終於開口：「妳保證會為了我這麼做?」他問：「為了被他們控制的人?妳會把他們帶過來這裡讓我們團圓?」
「我立下誓言，」佩格說：「但是你必須把整座設施交給我。所有的安全碼。全面通行。」
又安靜了。最後，赫克羅人說：「在基地的安全辦公室有幾個人，我幾乎可以確定他們就是星盟派來監視我的探員。我們必須趕快隔離他們，直到確認為止。」
「應該不會太難，」佩格說：「我有一個計畫。我們說定了嗎?」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