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卡拉瓦尔秀第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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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在离开客栈时没有闻到她父亲身上那讨厌的香味。他们走出客栈前，朱利安信誓旦旦地说他看到她父亲离开了客栈。斯嘉丽还是忍不住总回头看，担心她父亲在跟踪他们，伺机扑过来。
卡拉瓦尔秀的欢快气氛依然在她周围继续着。人行道上的女孩子们在表演与雨伞的大决战，一群群热情的参与者仍然在寻找提示。然而，斯嘉丽感觉这个夜晚好像很不对头。空气比以往都要潮湿。光线还是那么不自然。月亮是银色的，将银色的光洒到五颜六色的商店上，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液体金属。
“还是觉得计划不太稳妥。”朱利安压低声音说。这时候，他们走到那条有玫瑰旋转木马的弯曲小路上。
“行行好，点首歌吧。”那个管风琴手说。
“今天不行。”斯嘉丽道。
男人还是照样演奏起来。这次，旋转木马没有旋转。红色的花待在原地，但音乐足以在朱利安再次开口的时候盖过他的声音：“我想你说过的那家帽子店太显眼了，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提示。”
“或许它就是太引人注目了，别人才都没注意。”斯嘉丽加快脚步，他们逐渐靠近她买裙子的那家三层服饰店。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和上次斯嘉丽来这里的时候不一样，此时这家店的所有窗户都是黑的。服饰店旁边的帽饰店也很黑，看不清楚。但它的轮廓不会错。
那家店是圆形的，一共有两层，宽宽的黑色花坛如同帽檐一样，环绕着帽饰店，像极了一顶大礼帽，一条纽扣小径通往帽饰店的黑色天鹅绒店门。
“这个地方连一丁点莱金德风格都没有。”朱利安还在坚持他自己的道理，“我知道他那些可笑的大礼帽很有名，但他不会这么惹人注目的。”
“这里太黑了，连店里是什么样都看不清。要我说，这可算不上什么惹人注目。”
“这里很不对劲。”朱利安小声说，“我看还是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路吧。”
“也许你们两个都不该进去。”阿伊可突然出现在斯嘉丽身边。她的裙子和衬衫这次是银色的，眼睛和嘴唇画着相同的颜色，如同一滴月亮滴落的眼泪。
“你竟然决定穿那条裙子了，我太高兴了。”她靠近斯嘉丽，赞赏地点点头，“我觉得它比那条好多了。”
朱利安看看这两个女孩子，既迷惑不解，又不可置信：“你们两个认识?”
“我们一块逛过商店呢。”阿伊可答道。
朱利安的表情僵住了：“就是你让她买裙子的?”
“就是你让她在酒馆里干等的?”阿伊可扬起眉毛，打量着他。她的眉毛上还装饰着珍珠，不过她肯定早就通过笔记本里的画知道朱利安是谁了：“你不喜欢她去买东西，就不该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她买不买东西都不关我的事。”朱利安说。
“那你不喜欢她这条裙子?”
“打扰一下。”斯嘉丽插口道，“我们现在有急事要去办。”
阿伊可夸张地上上下下打量那家帽饰店，一副厌恶的样子：“我建议你们今天离这家店远点。你们去里面得不到一点好处。”
正在此时，上方忽然雷声大作。
闪闪发亮的水珠从天而降，阿伊可抬起头：“我该走了。本姑娘最讨厌下雨了;雨水能把所有魔法都冲刷一空。我想提醒你们一下：我觉得你们两个即将犯一个大错。”
银光闪闪的雨水哗哗落下，阿伊可走远了。
朱利安摇摇头，黑色的头发这会儿湿漉漉的，一脸矛盾的表情：“你还是小心那个人为妙。不过我觉得，关于这架帽饰店，她说得很对。”
斯嘉丽难以确定。阿伊可的梦让斯嘉丽得到了很多答案，却并非所有答案都是准确的。她不晓得那个女孩子到底站在哪一边。
雨更大了，这时候斯嘉丽又向帽饰店的店门走了几步。朱利安是对的——这里没有一丁点莱金德的风格。不浪漫，没有魔法。与此同时，这里还有种别的感觉。斯嘉丽产生了一种祖母绿色的预感：她一定会在里面有所发现。
“我要进去。”斯嘉丽说，“五号提示需要信仰的飞跃。就算我不能因此找到莱金德，也会距离泰拉越来越近。”
斯嘉丽推开这家异样商店的店门，只听铃声一响。
穹顶上挂满了桃红色的软帽、绿黄色的圆顶礼帽、黄色的针织帽、天鹅绒大礼帽和亮晶晶的冕状头饰。古怪的帽架遍布商店，活像是怪异的野花。很多大碗里装着玻璃鞋拔，线是隐形的，鸟笼里装满了用羽毛做成的彩虹，篮子里装满了会自己缝纫的针，还有用小妖精的黄金做成的袖扣。
朱利安跟在她后面走进来，一甩身体，把雨水甩到可以看到的所有东西上，一个穿着前卫的绅士倾斜身体，站在距离店门几英尺远的地方，他也被溅了一身水。
即便是在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精美物品之间，那个绅士也相当显眼。他穿着深红色的燕尾服，扎着配套的领带，看起来活像是个装饰品。这样的年轻人会被邀请参加派对，都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又很迷人。他的燕尾服里面穿了一件同色系的红马甲，这两件衣服与他那深色衬衫和合身的裤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裤子整齐地塞在银色的高筒靴里。最吸引斯嘉丽的，则是他那顶丝绸大礼帽。
“莱金德。”她倒抽一口气，一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他摘掉大礼帽，放在一排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大礼帽中间。这时候，他的墨黑色头发垂在他的额头一角，轻轻擦过黑色衣领的领尖：“我真是受宠若惊，但我想你是把我误当作别人了。”他转身看向斯嘉丽，微微一笑，显然是被逗乐了。
她身边的朱利安紧张起来，斯嘉丽也愣住了。她见过这个年轻人。他的脸不是那种女孩子会轻易忘记的。脸颊上留着长长的连鬓胡子，与下巴上修剪整齐的胡子连接在一起，像是一件艺术品，轮廓分明的嘴唇专门用来窃窃私语和说恶毒的话题，一口牙齿洁白笔直，用来咬东西正合适。
斯嘉丽哆嗦了一下，但她没有别开目光。她继续打量着他，目光一路向上，落在他那个黑色眼罩上。
那天她看到的东西都变成黑白色的时候，就见过这个男人。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则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他的右眼绿得如同一块刚刚切割好的祖母绿宝石。
朱利安缓缓地走进，潮湿的外套触碰到她的手臂，冻得她直起鸡皮疙瘩。他一言不发，但他看那个年轻男人的眼神显然透着威胁的意味。斯嘉丽发誓她感觉到整个房间在动。商店里的颜色似乎变得更鲜明了。
“我看他帮不上我们。”朱利安小声说。
“帮你们什么?”那位绅士有轻微的口音，只是斯嘉丽听不出那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但即便朱利安一直向他投去能杀死人的目光，他的语气依然很友好。他看着斯嘉丽，几乎就像他一直在等她。
他或许不是莱金德，但斯嘉丽感觉到他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她紧紧抓着她在游戏期间收集到的纽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扣子的事，但她希望给他看了扣子之后，他就能打开一扇神秘的大门，就好像她在诅咒城堡或泰拉的房间找到的一样。“我们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解决这个。”斯嘉丽问。
那个绅士握住她的手掌。他戴着黑色手套，斯嘉丽能感觉到，在天鹅绒似的织物下面，他的手非常柔软。他是那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贵族。
他抬高斯嘉丽的手，要仔细看那些纽扣，不过他那只眼神犀利的绿色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充满生命力，优雅，有毒。
朱利安清清喉咙：“老兄，你或许愿意看看这颗纽扣。”
“确实如此。可我对小玩意儿毫无兴趣。”绅士合上斯嘉丽的手掌，在她抽开手之前，吻了吻她的手。他的唇停留的时间有点过久。
“我想我们该走了。”朱利安道。他的指关节发白，两只手在身体两侧攥成拳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做出任何暴力行为。
斯嘉丽琢磨着是不是该赶在任何叫人后悔的事情发生之前，和他离开这里。但信仰的飞跃本来就不该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提醒自己，在他喝下苹果酒之后，这个年轻人的领带也是有色彩的，这说明他是个关键人物。
绅士看着她，仿佛他希望她问他一个问题。他的唇上扬，露出危险的白牙。
朱利安搂住斯嘉丽的腰，做出保护的姿态：“如果你能停止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的未婚妻，我将不胜感激。”
“有意思。”绅士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认为她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