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水晶蛇客栈弯弯曲曲的走廊似乎比斯嘉丽印象中短了很多。她和达西伯爵已经来到三楼，此刻就在她的房门外。
她的计划很可能会出问题。
伯爵握着她的玻璃钥匙，但在开锁前，他低头看着她：“斯嘉丽，我希望你知道，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在隧道里发生的事，不是我的本意。”他看着她的眼睛，比他在帽饰店的眼神温柔了很多。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可以看到，在他那过于精致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仿佛这样的外表是另一件外套，是专门用来给别人看的，事实上，他和她一样，都是一头困兽：“这桩婚姻对我非常重要。一想到会失去你，我就有点发疯了。那时候我们在隧道里，我脑子不大清楚。等到我们结婚了，事情肯定就会不一样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保证。”
伯爵用空闲的那只手将头发从她的脸上拨开。一刹那，斯嘉丽怕极了，担心他会俯下身来吻她。她用尽这个星期获得的每一点力量，才没有跑开或是退缩。
“我相信你。”斯嘉丽说。这话并非真心。她知道隧道里发生的事会把人逼疯，扭曲他们的恐惧，让他们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或是允许超出他们忍受范围的事情发生。然而，就算从此刻开始，他能护她周全，不对她拳脚相加，尼古拉斯·达西伯爵也绝无可能让斯嘉丽幸福。因为，她只想和朱利安在一起。
伯爵打开她房间的门，恐惧开始紧紧揪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又想到她的计划很可能出问题。
她可能会错了朱利安的意。
朱利安也可能会错了她的意。
她父亲可能回来，在门外偷听——她听说确有这种不光彩的事发生。
她跟着伯爵走进暖融融的室内，手心直冒汗。相比第一晚在这里看到那张大床的感受，此时看起来，它更令人不安了。四根木床柱让她想到了笼子。她想象着伯爵拉上帘子，把她困在里面。她瞥了一眼衣橱，希望朱利安能从另一边出现，或是从衣橱里面突然蹦出来。衣橱很大，足以装下一个人。衣柜门关着，一直没有变化。
房间里只有斯嘉丽、伯爵，和那张大床。
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伯爵的行事作风变了。他那在过于优裕的生活中培养出来的教养不见了，此时，他摆出一副客观精确的态度，仿佛正在处理一件待他解决的生意。
他先摘掉手套，把它们丢在地板上。跟着，他开始解马甲扣子，发出微微的爆裂声，弄得斯嘉丽直恶心。她做不到。
看到她父亲伤害朱利安，斯嘉丽终于明白那天早些时候，朱利安在隧道里想告诉她什么。她从小到大都以为她父亲对她们的虐打是她的错，是她犯的错导致的后果。可现在她总算恍然大悟：应该负责的是她父亲。没有人活该受他惩罚。
有件事也是错的。当她吻朱利安的时候，感觉特别好。两个人选择将各自小小的脆弱部分交给对方。这就是斯嘉丽盼望的。她值得拥有。别人无权在这方面替她做决定。然而，她父亲总把她当成一项财产，只不过她并不是供人买卖的东西。
过去，斯嘉丽始终感觉她没有选择，现在她开始意识到，她有选择。她只需要勇敢一点，做出不同的选择。
又一声爆裂声，伯爵已经开始解衬衫扣子了。他看着斯嘉丽，活像是他也准备好脱掉她那条潮湿的裙子，完成这次的交易。
“这里挺冷的，你觉得呢?”斯嘉丽抓住拨火棍，捅了捅木块，看着炉火旺起来，冒出明艳的橙红色火焰，那是勇敢的颜色。
“我看火也拨弄够了。”伯爵将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斯嘉丽猛地转过身，用烧得通红滚烫的拨火棍对准他的脸：“别碰我。”
“甜心。”他像是有点惊讶，却并不害怕，这与她的期望相去甚远，“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慢慢来，你最好还是把那东西放下，免得伤到你自己。”
“我不会伤到我自己的。”斯嘉丽又把拨火棍向前送了点，举到他那只明亮的绿眼睛下方，“但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走运了。不许动，也不许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不然的话，你的脸上就会多出一道和朱利安一样的伤疤。”
伯爵的呼吸有些急促，然而，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让人不由得提心吊胆：“依我看，你根本还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甜心。”
“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的甜心，而且，我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现在，到床上去。”斯嘉丽挥了挥拨火棍，这会儿，火红的尖端已经黯淡了下来。她之前想着要把他绑在床上，但这一招肯定不管用。只要她放下武器，他就会向她扑过来。而且，尽管她手里有武器，斯嘉丽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用得上这个武器。
“我知道你很害怕。”伯爵冷静地说，“只要你能停下你现在做的事，我就会忘记它，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伤害了。”
伤害。
保护万灵药。
她忽然想到她在诅咒城堡里买到的那瓶药。它还在魔裙的衣兜里。她必须去衣橱那里。
“你退到床柱那里去。”他按照斯嘉丽说的做了，她也向后退。跟着，她向衣橱冲了过去。她一转过身，伯爵就一跃而起，而斯嘉丽已经打开了衣柜门。
只听咕咚一声，朱利安摔了出来。他的皮肤是灰白色的，还在流血。斯嘉丽心中一紧。
“他在这里做什么?”伯爵一下子愣住了。她刚好趁此时机把手伸到里面，抓住那瓶药。除非先搞定达西，否则她无法去照顾朱利安。
斯嘉丽拔掉瓶盖，将里面的药冲伯爵喷了过去。药水有股雏菊和尿味。
伯爵被呛得直咳嗽。“这是什么东西?”他跪倒在地，却还是伸手去抓斯嘉丽，但他就好像一个要去抓鸟的婴儿。这药很快就起效了，他现在只能笨拙地爬动。
“你犯了一个错。”他瘫倒在地上，斯嘉丽则跑到朱利安身边。
“你这么做正合莱金德的意。”伯爵含糊地说，他的嘴唇和身体其他部分一样，都麻木了，“你父亲讲过你祖母和莱金德的……历史。我不知道他是谁。”伯爵的眼睛直往下垂，却还是瞥了朱利安一眼，“你们中了莱金德的诡计。他带你来这座岛，就是为了破坏我们的婚姻，毁掉你的生活。”
“那看来他是失败了。”斯嘉丽说，“从我的角度来看，倒像是莱金德帮了我一个大忙。”
朱利安张开眼睛，让斯嘉丽扶着他站起来，而她的前未婚夫则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话不要说得太满。”伯爵嘟囔着说，“莱金德不会帮任何人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