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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斯嘉丽问道。
在她对面，莱金德坐在一张穗饰的香槟色椅子上，透过一扇椭圆形的窗户凝视窗外。这个房间里没有阳台。斯嘉丽觉得这个地方很恶心——如果一个房间能让人觉得恶心的话。偌大的空间呈现出黯淡的米黄色，只有两把褪色的椅子。
莱金德依然望着窗外，斯嘉丽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封信。他看着下面那些人拖着皮箱和毯制旅行袋，开始鱼贯返回“现实”世界。
“我一直在琢磨你什么时候来。”他轻描淡写地说。
“你和我妹妹做了什么交易?”斯嘉丽问。
一声叹息：“我从不做交易。”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这封信?”
“不是我留的。”卡拉瓦尔秀班主终于不再看窗户，然而，他那沉着的表情有些失衡，或者说，像是缺了点什么。
“你想想看，是谁希望你拿到这封信?”他问。
她首先想到的依然是莱金德。
“不是我。”他重复了一遍，“给你个提示，应该不难猜。你想想谁能把信留给你。”
“多娜泰拉?”斯嘉丽倒抽一口冷气。她可能是在取绳索的时候移动了这个盒子：“但为什么?”
莱金德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交给斯嘉丽薄薄一沓信：“我应该把这些也给你。”
“你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斯嘉丽说。
“那不是我的职责。”莱金德站起来，走到斯嘉丽近前，近到伸手就可以摸到她。他又戴上了天鹅绒大礼帽，穿了燕尾服。只是他没有笑，也没做任何她觉得与他联系在一起的那些疯狂事情。他看着她，不像是他在看她，而是好像他尝试向她展示自己。
斯嘉丽又一次感觉到他好像缺失了某种东西，犹如乌云分开，本应该露出太阳，可除了更多乌云，什么都没有。在泰拉的房间里，好像他想要她看到他有多疯癫;他还让她相信，他随时都会做出疯狂的事情。现在则好像和现实正好相反。
我的职责这几个字不断在斯嘉丽的脑海里回荡。
“你不是真正的莱金德，对吧?”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是还是不是?”斯嘉丽可没心情猜谜。
“我叫卡斯帕。”
“这依然不是答案。”斯嘉丽说。她瞪着他，拼图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拼凑在一起，创造出一幅她在此刻之前无法看清的完整画面。挂在她脖子上的怀表变得滚烫，她会想到每次朱利安想坦白，就说不出话来，仿佛他的身体说不出话来一样。在斯嘉丽跳下去之前，他在旋转木马上又遇到了这种情况。
“作为一名被施了魔法的表演者，就无法说出某些话。”斯嘉丽大声道出了她的猜测。她还想起了别的，那是她在梦中听到的话，而她永远都不会忘了这句话。他们说，莱金德在每一次游戏里都有一个不同的面貌。
不是魔法。而是一群演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阳台上的时候，卡斯帕看起来黯淡无比，活像是正版莱金德的仿制品，他肯定是被施了某种魔法。随着卡拉瓦尔秀接近尾声，魔法就开始失效了。他的眼角现在是红的，眼角下方是肿胀的。在隧道里，他那白皙的皮肤异常完美，现在她却看到他的下巴上有细小的伤疤，她认为那是在剃须的时候弄伤的。他的鼻子上还有几个雀斑。
“你不是真正的莱金德。”这次她是在宣布事实，而不是在提问，“所以你才说不会奖给我愿望。你只是个演员，不能让愿望成真。”
似乎这个游戏并未真正结束。
斯嘉丽本该知道不要期盼真正的莱金德会为了她出现。在收到他的回信前，她给他写了多久的信?
“有没有真正的莱金德存在?”
“当然。”卡斯帕哈哈笑了，只是他的笑淡淡的，夹杂着一丝苦涩，“莱金德实实在在，但是，大多数人就算见到他，也无从得知哪个人是他，他的表演者也是如此。卡拉瓦尔秀的班主不会到处介绍自己就是莱金德。他几乎向来都假装自己是别人。”
斯嘉丽想到她在卡拉瓦尔秀期间见到了无数人。她不知道他们中是否有一个就是令人琢磨不透的莱金德。“你见过他吗?”她问。
“他们不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换句话说，他没见过。
“然而，”他又道，“似乎你妹妹得到了他的关注。”卡斯帕冲着斯嘉丽的手一仰头。
六封信，由两个人写成。是在泰拉第一封信之后的那个季节开始写的。
收获季第1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德拉格纳小姐：
你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不过我不肯定你是出于怎样的妄想，才会相信我能帮你。如果你知道我的历史，你该知道，我和你祖母安娜莱斯之间发生过什么。
莱金德
收获季第16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莱金德班主：
我对你的历史一清二楚。我还知道，曾经有人告诉你，你在卡拉瓦尔秀里扮演的角色会影响你真正的个性。我最近听说，那个女人自杀之后，你就决定不再做个恶棍，并且很想当个英雄。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多娜泰拉·德拉格纳
收获季第44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德拉格纳小姐：
我对赎罪没兴趣。不过，如果你愿意付出很多，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与你合作。
莱金德
收获季第61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莱金德班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就算是死也无所谓。
多娜泰拉·德拉格纳
斯嘉丽暗骂妹妹竟然会写出这么愚蠢的话。愚蠢，鲁莽，毫无理性，真是太轻率了——
在看到下一封信的时候，斯嘉丽的怒气一下子就平息了。
收获季第76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德拉格纳小姐：我想知道，你是否相信有人会爱你至深，盼着你起死回生?
莱金德
冰冷季第1天
爱兰丁王朝56年
亲爱的莱金德班主：
当然。
多娜泰拉·德拉格纳
这是最后一封信。斯嘉丽又看了一遍，每次看，她的眼里都充满了灼痛的泪水。泰拉在想什么?
“看来是她以为你能希望她起死回生。”卡斯帕说。
斯嘉丽并没有意识到她竟然把那个问题说了出来。或许卡斯帕的回答本应该可以叫她好受点。
实际上却没有。
斯嘉丽又低头看了看那些信：“我妹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不能替她说。”卡斯帕说，“但我可以说，卡拉瓦尔秀并不是唯一一个用秘密来交换物品的地方。你妹妹肯定是用什么价值高昂的东西换来了这些见闻。”
斯嘉丽的手直哆嗦。一直以来，泰拉一直在努力救她们两个。斯嘉丽却没能做到。她一直希望泰拉可以起死回生，但她肯定爱她爱得不够。
在椭圆形窗户的另一边，整个世界又黯淡了下来。不管卡拉瓦尔秀有怎样的魔法，那些魔法都很快会化为尘埃。这些建筑呀、街道呀，都将随之化为乌有。斯嘉丽看着外面的一切渐渐消失，又有泪水滚落下来：“泰拉，你真傻。”
“我个人认为聪明这个词更合适。”
斯嘉丽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带着坏坏的微笑，留着一头天使般的鬈发。
“泰拉?真的是你吗?”
“噢，拜托，我还以为你能说点更有意思的话呢。”泰拉向房间里走了几步，鬈发飘飘，“别哭了。”
“我明明看到你死了。”斯嘉丽脱口而出。
“我知道，相信我，从高处跳下去可不是寻死的好办法。”泰拉又笑了，不管她死的时间有多短，还是有多假，她的死依旧感觉那么真实，又那么快，根本不可能拿来开玩笑。
“你怎么能——把我蒙在鼓里?”斯嘉丽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能在我面前假装自杀?”
“我想还是让你们两个单独谈谈吧。”卡斯帕慢慢地向门走去，其间看了斯嘉丽一眼，“但愿这一切没有引起你的反感。你们去派对吗?”
“派对?”斯嘉丽问。
“别理他。”泰拉说。
“别再跟我说该做什么!”斯嘉丽失控了，又痛哭起来。她有些歇斯底里，不停地打嗝、打喷嚏。
“对不起啦，斯嘉。”泰拉走近，拥抱了斯嘉丽，“这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干?”斯嘉丽挣脱她的怀抱，打着嗝绕到一把穗饰椅子后面。不管看到泰拉还活着，她有多如释重负，她始终无法摆脱看着她死时的那种感觉，更忘不了抱着她的尸体、觉得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时的感受。
“我早知道你的爱能让我起死回生。”泰拉说。
“但我没有把你带回来。莱金德没有奖给我那个愿望大奖。”
“愿望不是别人给的。”泰拉解释道，“莱金德或许可以给你一点魔法，来助你一臂之力，但只有你最渴望一件事的时候，愿望才会成真。”
“你是说，是我的愿望让你起死回生的?”斯嘉丽还是不明白。刚见到妹妹活生生出现，有呼吸，还无礼地开玩笑，她认为泰拉的死是个精心设计的把戏。可妹妹此时非常严肃：“泰拉，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泰拉坚定地说，“没有人像你那样爱我。如果卡斯帕让你相信，跳下阳台就能保护我，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我倒不知道呢。”斯嘉丽小声说。
“我知道。”泰拉说，“在游戏期间你见不到我，我却偷偷溜出去见过你几次。就算你通不过那些测试，我知道你还是能救我。”
“测试?”斯嘉丽问。
“莱金德非要你经历一系列考验。他答应会用一些魔法，但你必须心诚，不然到了游戏结束时就起不了作用了。所以服饰店的那个女人才会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没有通过那项测试。”
“不是所有测试你都没过。你通过了最重要的考验，这就够了。如果你没有，我就不会跳了。”
斯嘉丽还记得卡斯帕让她走到阳台边缘时说过的话。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永远都别想救她了。
“求你了，别生气了。”泰拉噘起心形嘴唇，“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嘛。你也说过，我若是跑了，父亲会追到天涯海角。”
“但如果你死了，就不会这样了。”斯嘉丽说道。
泰拉严肃地点点头：“那天夜里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留下了两张票给他，还留下莱金德的一张字条，上面说父亲可以在卡拉瓦尔秀上找到我们。”
斯嘉丽一想到泰拉偷溜进父亲的书房，就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斯嘉丽还是想责怪妹妹几句，竟然设计出这么危险和可怕的阴谋，不过斯嘉丽也看得出来，她一直以来都低估了泰拉。她妹妹比她期待中的还要伶俐、聪明、勇敢。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斯嘉丽说。
“我也想。”泰拉谨慎地绕过椅子，姐妹两人面对面。她已经换下了那件死时穿的破烂衣服，现在穿了一身白色，活像是个幽灵。斯嘉丽不知道，是不是正是这个原因——再增添一点戏剧效果，她才选择这条裙子。
“你都不知道，在离开特里斯达之前，瞒着你所有事有多难。刚才我们在阳台上，我都要吓死——反正我就是紧张极了。但交易的一部分就是我不能泄露一个字。莱金德告诉我，那样会给你造成太多压力;他还说，你一害怕，可能就会失败。那个恶棍就喜欢玩游戏。”泰拉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斯嘉丽感觉这个游戏不只是泰拉所做交易中的样子。考虑到斯嘉丽对莱金德的了解，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说，这一切真的与安娜祖母没关系?”
泰拉点点头：“他们确实有过一段情史。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们的结局并不好，但是，莱金德从来都不曾发誓要毁掉她的女性后代。祖母来到征服群岛嫁给了我们的祖父，那之后，就有传闻说，她逃到那里是为了躲避莱金德的报复，但这也不是真的。我相当肯定，从那以后，有很多女人上过他的床。”
斯嘉丽想到了洛萨，还有泰拉在信中写到的内容。就算莱金德没有发誓毁掉祖母，那他那颗破碎的心至少也毁掉了另一个女人。斯嘉丽还觉得就因为她们是安娜莱斯的孙女，莱金德才会把她和泰拉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且做得太过分了。
她本该问更多问题的，尽管她对莱金德好奇得很，却依然无法忽略另一个人的死给她带来的剧烈痛苦，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想知道朱利安的事。”
泰拉咬着嘴角：“我也想知道。”
“什么意思?”斯嘉丽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本想问更多问题，却无法让自己问出他是不是真的死了。自从泰拉走进来，斯嘉丽就盼着朱利安也是假死。泰拉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斯嘉丽担心今天只能得到一个幸福的结局：“你知道他会死?”
泰拉缓缓地点点头：“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