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瓦伦达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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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说,瓦伦达就是曾经的阿尔卡拉古城,曾几何时,命运魔牌中描绘的众命运就住在这里。他们用魔法建造了这座城市。即使在众命运消失了几个世纪后,那些魔法仍然是那么古老,那么强大,他们那闪闪发光的魔法至今影响犹在,使瓦伦达的群山变得如此明亮,以至于在夜晚,半个莫里迪安帝国都被照亮了。
泰拉不晓得传说是不是真的,但当她第一眼看到瓦伦达的暮光港口,她相信是真的。
紫色的夕阳将一切都笼罩进了深紫色的阴影里,然而,从那由破碎的圆柱和巨大的拱门构成的原始废墟的顶端,到包围“拉·埃斯梅拉达”号的无边海水,她面前的世界仍然华光闪闪。在她的家乡特里斯达岛,码头摇摇晃晃,看上去就像易碎的骨头,相比之下,此时在她面前延伸的码头则非常结实,像是活的,两侧停着快速帆船和大帆船,船上的翠绿色旗帜随风飘动。有些船长是女水手,她们十分大胆,穿着光滑的皮裙和长及大腿的靴子。
泰拉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她伸长脖子眺望着,想象力展开了翅膀。
她听说,在这座多山的城市上空,空中缆车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但亲自见到此情此景,完全是另一番感受。缆车在渐渐变黑的淡紫色天空中穿行,犹如彩云一样优雅,缆车起起伏伏,有兰花色、黄玉色、洋红色、丁香色、玉米丝色、薄荷色,还有其他泰拉还没见过的颜色。空中缆车其实并不是在飞,只是摇摇晃晃悬在瓦伦达不同地区中纵横交错的粗缆绳上。
“走吧。”斯嘉丽催促道,同时拉着朱利安的手,向拥挤的码头走去,“几架专车将把我们直接送到皇宫。千万不要迟到了。”
他们的船到晚了,所以大家都加快了速度。不时能听到有人嚷嚷着“小心点”。泰拉迈着小短腿,快步跟在后面,紧紧抓着小箱子,里面装着卜算镜和她的大部分财产。
“打扰一下,”一个送信小厮打扮的小男孩出现在码头尽头,“你是多娜泰拉·德拉格纳小姐吗?”
“是的。”泰拉回答。
信使示意她去另一个码头边上的一堆桶旁边。
泰拉不打算过去。祖母曾说过,一个女孩子在瓦伦达的大街上可能遇到很多危险,但泰拉不太相信。不过,她很清楚一个人在码头上消失是多么容易。只要趁人们都转过头去,就可以把她拖到船上,再推到甲板下面。
“我得去追我姐姐了。”泰拉说。
“小姐,请不要跑掉。如果你走了,我就拿不到钱了。”年轻的信使拿出一封信,信由圆形金蜡密封,蜡封上的复杂图案是几把匕首和一把破碎的宝剑。泰拉一眼就看了出来。是她的朋友。
他怎么知道她在瓦伦达?
仿佛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泰拉口袋里那枚倒霉硬币像心跳一样跳动了起来。他一定是用它来追踪她,这进一步证明了他善于寻人。
泰拉朝斯嘉丽和朱利安喊了一声,告诉他们说她过会儿去追他们,然后和信使一起去了另一个码头。
刚一来到一堆沉重的木桶后面,信使就迅速把信交给泰拉,然后在泰拉打开蜡封之前,便飞奔而去。
信封里面有两张正方形的纸。第一张纸十分朴素,上面写着熟悉的字迹。
欢迎来到瓦伦达,多娜泰拉:
很抱歉没能亲自去迎接你,但别担心,我不会一直当陌生人。我相信,你渴望找到你的母亲,就像我渴望知道莱金德的名字。
我了解你,我猜你一定会参加卡拉瓦尔秀,但为以防万一,随函附上第一晚庆祝活动的邀请函。
午夜前带我给你的硬币去舞会,把它放在你的手心里,我就能找到你。不要迟到,我不会待太久。
到时候见!
一个朋友上
泰拉掏出另一张卡片,那张纸是珍珠色的,上面的字迹用华丽的蓝墨水写成。
邀请函
莱金德选择你参加一场改变命运的比赛。
为庆祝爱兰丁女王七十五岁寿辰,
卡拉瓦尔秀将在瓦伦达的大街小巷举办六个神奇的夜晚。
你的旅程将从爱德怀城堡中的命运舞会开始。
比赛将于种植季第三十天的午夜正式开始,于爱兰丁节的黎明结束。
第二天就是种植季的第三十天了。
时间紧迫,泰拉根本来不及去见她的朋友。
奈杰尔说过,要想查出莱金德的名字,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卡拉瓦尔秀中获胜。她还需要一个星期去参加并赢得比赛。她的朋友肯定会再给她一个星期的。
但如果他不答应,并且拒绝让她和母亲团聚呢?
一阵狂野的大浪扑来,码头都摇晃起来,但即使在它稳定下来后,泰拉仍然站不稳,仿佛命运眨了一下眼,她的世界的未来在重塑。
她马上把手中的小箱子放在码头上。有木桶挡着,别人看不到她。没人看见她打开箱子,即使有一整船的人在看,也不可能阻止她。泰拉需要检查一下卜算镜。
她的手指每每接触到这张纸牌都会感到刺痛,但此时,当她触碰这张长方形的纸时,她的手指竟然麻木了;泰拉看到那个新影像,一切都跟着变得麻木起来。她的母亲不再被囚禁在监狱的栏杆后面,现在的她嘴唇发蓝,脸色苍白,已经没气了。
泰拉紧紧地握着那张牌,纸牌本应该在她手里被揉得皱皱巴巴。但这个神奇的小东西似乎坚不可摧。她靠着码头尽头的潮湿木桶,瘫坐在那里。
一定有什么新状况改变了她母亲的未来。泰拉睡了四天。这种转变不应该是她的行为造成的,除非是与她和奈杰尔的谈话有关。
朱利安曾警告泰拉,像奈杰尔这样的算命先生在玩弄未来。也许他在泰拉的命运中感觉到了某种东西,而那会让莱金德处于危险之中。又或许是莱金德想捉弄泰拉,因为她想要揭开他保守最严密的秘密,而现在莱金德的计划已经改变了她母亲的命运。
想到这些,她本应该害怕才对。与莱金德为敌,纯属自讨苦吃。但出于某种扭曲的原因,泰拉只会更想参加他的比赛。现在,她只需要说服她的朋友再给她一个星期,这样她就可以赢得卡拉瓦尔秀,挖出莱金德的名字,拯救她母亲的生命。
泰拉到达缆车站的时候,夜幕已经用斗篷盖住了这座城市。外面很冷,但缆车站里暖和舒适,琥珀色的灯光朦朦胧胧。
泰拉走过一个又一个隔间,里面停着五颜六色的缆车,所有缆车都连接着粗缆绳,而缆绳通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通往宫殿的缆绳在最后。可到处也看不见斯嘉丽。她告诉姐姐她稍后会赶上来,但泰拉仍然很惊讶斯嘉丽竟然没等她。
悬挂在泰拉面前的缆车来回摇晃,一个身材魁梧的车夫打开一扇象牙色的门,把她领到一个舒适的车厢里。车厢里铺着黄油色的垫子,垫子上有厚厚的深蓝色蕾丝镶边,与椭圆形窗户上挂的窗帘相配套。
车上还有一位乘客,是个金发年轻人,泰拉不认识。
莱金德的演员是乘坐两艘船来的瓦伦达,泰拉估摸有些为莱金德工作的演员是她从未见过的。但她怀疑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只比她大几岁,看起来却好像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练习如何表现漠然。他懒洋洋地靠在豪华皮座椅上,甚至他那件皱巴巴的天鹅绒燕尾服也显得很无聊。
他故意把目光从泰拉身上移开,咬了一口白白的苹果:“你不能坐在这里。”
“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出去。”他慢条斯理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漫不经心的姿势一样,让泰拉觉得要么他是个非常淡漠的人,要么就是这个年轻人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唯命是从,他甚至都不必拿出发号施令的语气。
原来是个被宠坏的贵族。
泰拉就没见过能讨她喜欢的贵族。他们经常来找她父亲索求非法好处,还会给他钱,但从不尊重他;他们似乎都认为,有了皇室血统,他们就比其他人更优越。
“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坐,你可以出去。”她说。
年轻的贵族微微一歪他留着金发的脑袋,然后慢慢地噘起薄唇,好像他咬到了一口干巴巴的苹果。
快离开缆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警告说,他看上去很危险。但是,泰拉不会被一个如此懒散的年轻人欺负,他甚至都懒得把挡在布满血丝的眼睛前面的头发拨开。她讨厌人以财富或头衔为借口欺压别人;这使她想起了她的父亲。缆车已经开始上升,随着泰拉每一次急促的心跳,缆车都在天空中升得更高。
“你一定是莱金德的演员吧。”年轻人此时应该是在笑,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听来太过刻毒,泰拉也无法确定。他在亲密的空间里探身过来,使车厢里弥漫着苹果和愤怒的刺鼻气味。“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帮我解惑。”他继续说道,“我听说莱金德的演员永远不会死。那我现在就把你推出去,来验证一下这个谣言的真伪。”
泰拉不知道年轻人的威胁有几分当真,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我先把你推出去的话,你就验证不了了。”
这话一出,年轻男子笑了出来,还露出了或许可以称为迷人的酒窝,但不知怎的,它们看起来却是那么不友好,就像一把双刃剑柄上闪闪发光的宝石。泰拉无法断定他的五官是因为太锐利而不具吸引力,抑或是他太英俊了,看着都叫人伤心,尽管眉目如画,却极具破坏性,当你只顾着凝视他那目光流转的冰冷眼睛,他便会撕裂你的喉咙。
“小心,宝贝。你或许是女王的客人,但她的宫廷里有许多人不像我这样宽容。而我其实并不是宽宏大量的那种人。”
嘎吱。锋利的牙齿又咬下一口白苹果,然后,他由着苹果从手指间滑落,落在她的拖鞋上。
泰拉把苹果踢回他的方向,假装她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威胁。她甚至扭头不看她,而是看向窗口,缆车继续在城市上空滑行。她这招管用了;她用眼角余光看到年轻人闭上了眼睛,而在他们下方,是瓦伦达一个个著名的地区。
有些地区臭名昭著,比如香料区,有传言称在那里可以找到美味的非法物品;还有寺庙区,各种宗教活动都在该区云集,据说甚至还有一座莱金德教堂。
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但泰拉依然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缆车开始向宫殿下降,除了天空中昏暗闪烁的光亮,她终于能分辨出其他东西了。
她只有一个念头:故事书撒谎了。
泰拉对城堡和宫殿从不太在意。她姐姐斯嘉丽倒是一直幻想着,一个有钱的贵族或年轻的国王带她去世外桃源里的石头堡垒。对斯嘉丽来说,城堡是提供保护的安全堡垒。泰拉却认为那种地方无异于梦幻般的监狱,是监视、控制和惩罚人的完美地点,是她父亲在特里斯达岛令人窒息的庄园的放大版,不比笼子好多少。
但随着缆车继续缓慢下降,泰拉怀疑她的判断过于草率了。
她总是把城堡想象成灰色的石头和发霉的走廊,但爱兰丁这座珠光宝气的宫殿像是从龙窝里抢来的财宝一样,在黑夜里发出璀璨的光芒。
她似乎听到年轻贵族不屑地哼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她脸上露出了着迷的表情。但泰拉不以为意。事实上,如果他不能欣赏宫殿的美,她还会同情他。
爱兰丁的宫殿坐落在瓦伦达最高的山上。著名的金塔位于宫殿中心,如灯塔一样明亮,闪耀着铜色和明亮的珊瑚色。金塔庄严而笔直,顶部以下的结构像皇冠一样弯曲,就像命运魔牌里那座迷失宝塔的镜像。泰拉屏住呼吸。这是她所见过的最高的建筑,不知怎么的,它看起来像是活的。它像一个长生的君主一样,统治着五栋镶着宝石的拱形侧翼建筑,而这些侧翼如同一颗星的五个尖头,从塔上伸展出来。泰拉可以在这颗星里面住上一个星期。
缆车终于着陆,她不再感到那么疲惫,几乎在座位上都坐不住了。
在她对面,慵懒的贵族男子对她不理不睬,她溜出门,走进了宽敞的缆车站。
泰拉想知道她是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四下里只能听到移动缆绳的锯齿状轮盘吱吱嘎嘎地响着。她没有看到莱金德的演员,也没见到姐姐。但在一长串摇摇晃晃的缆车中间,站着许多身穿盔甲、面无表情的卫兵。
泰拉走下缆车,进入女王的美丽庭院,一名卫兵跟在她身后,他的盔甲叮当作响。莱金德的演员或许是爱兰丁的客人,但当泰拉走过古旧的石像园和精致的树木景观,她突然感觉到女王并不信任她的客人。泰拉不由得好奇,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邀请他们待在皇宫,为她的生辰表演。
泰拉听说,爱兰丁女王年轻时桀骜不驯。她经常偷溜到令人生畏的香料区,假装是个平民,经历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冒险和浪漫的幽会。不幸的是,在泰拉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女王变得胆小了。也许邀请莱金德的演员来这里,是她想再干点不计后果的事。但泰拉对此持怀疑态度;像爱兰丁这样一个在位如此之久的人,是不可能欠考虑的。
不知怎的,宫殿的内部比它那宝石般明亮的外表更富丽堂皇。一切都大得不可思议,仿佛众命运建造这座宫殿,只是为了炫耀他们的魔法,后来,他们消失,便把它抛在了身后。泰拉经过比橡树还粗的蓝色石英圆柱和真人高矮的水晶油灯,闪闪发光的青金石地面反射出她走进来的影像。
在巨大的大理石楼梯上,仆人们像纷飞的雪花般快步移动,但泰拉还是没有看到姐姐或其他演员的踪影。
“欢迎光临。”一个穿着蓝色衣服、有些自负的女人走到泰拉面前,“我是蓝宝石侧翼的管家。”
“我叫多娜泰拉·德拉格纳。我是和莱金德的演员们一起来的,我好像来得有点晚了。”
“不得不说,你确实来晚了。”管家告诉她,但她说这话时面带微笑,泰拉见状松了一口气,女管家低头查看手里的名单,轻声哼着什么。慢慢地,那悦耳的声音渐渐消失、停止了。
接下来,她的笑容也消失了:“你能再说一遍你的名字吗?”
“多娜泰拉·德拉格纳。”
“我看到的只有斯嘉丽·德拉格纳。”
“她是我姐姐。”
女管家抬起头,瞥了一眼护送泰拉进来的卫兵:“你姐姐也许是受欢迎的客人,但恐怕我这里没有你的名字。你确定收到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