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泰拉希望太阳很快升起,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夜晚必须结束。如果泰拉的世界再翻转一次,她一定会崩溃。
姐姐为什么会和杰克斯在一起?
当然,泰拉仍然不能肯定走出缆车的年轻女人就是斯嘉丽。泰拉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泰拉认识姐姐,也认识杰克斯,杰克斯卑鄙无耻,干得出把斯嘉丽拖下水这种勾当。
缆车一触地,泰拉就跳出来,险些扭伤了脚踝。这并没有阻止她冲出缆车站,但她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她没有追上姐姐。
“你是在躲开某人,还是在追赶某人?”盗心王子从石像花园的边缘走了出来,挡住了泰拉的去路,他用灵巧的手指来回地扔着一个发光的紫色苹果。他依然没穿外套,衬衫也只熨了一半,好像他不耐烦了,不等女仆完成工作,就把衬衫拿走了。他的裤子还算平整,但当旭日照在黄油色的皮革上,泰拉觉得他裤子上泼溅的污迹是血迹。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让狂跳的心放缓:“你和我姐姐在干什么?”
“你吃醋了?”
“你妄想。”
“是吗?”杰克斯从永恒定格的仆人中间穿过,走进石像花园深处,泰拉只得跟上他。
“我们的感情不是真的,”泰拉呻吟道,“我怎么会嫉妒呢?”
“也许你希望是真的。”
“你太自恋了。”
“那是因为我的未婚妻不够奉承我。”杰克斯的语气轻佻无礼,但他一直盯着泰拉,同时把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踏在她身边那尊表情惊恐的石像上。然后,他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开始削苹果皮,好像突然对他们的谈话失去了兴趣。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我姐姐在做什么。”泰拉问,“你离她远点。”
杰克斯从刀上收回目光,抬起头来:“是她来找我的。”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保证不说的。”
泰拉哼了一声:“不要表现得你好像多有良心一样。”
杰克斯切下最后一块皮,深深地咬了一口苹果:“我的道德准则和你的不同,并不意味着我没有道德心。”
“也许你应该重新评估一下。”泰拉说,“以大多数人的标准来看,杀人比破坏一个人的信心更糟糕。”
“自从你认识我以来,我有没有杀过人?”杰克斯用舌头舔了舔锋利的白牙尖,又咬了一口苹果。如血一样殷红的晶莹果汁从他的嘴角滴下。他边吃边嘲笑她。
他表现得漫不经心,看起来懒洋洋的,但他是所有人中最精于算计、最自信的。他对她的看法可能和他对苹果的看法一样,多汁,咬一口就可以扔掉。
又一滴红色的果汁从他的唇滴下来,泰拉扑向他。她从他苍白的手中把苹果拍掉。然后,她要去掐他的喉咙。
他瞬间便钳住了她的手腕:“你杀不了我。”
“但我可以试试。”她朝他踢了一脚。
他一闪身便躲开了。
“你只会把自己累坏。”他平静地说,“你看起来已经很疲惫了,还是留着你的力气去赢得今晚的比赛吧。”
她继续踢。
他又毫不费力地避开了她。他那张冷酷的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但泰拉发誓她感觉到血在他的血管里奔涌,温暖了仍然掐着她手腕的双手。他看上去也许无动于衷,但他的心跳得和她的一样快。
泰拉抬起的腿没有踢下去。他的心在跳。
她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他松开她。
“你有心跳了。”
“没有。我的心脏已经很久没跳动了。现在是你开始妄想了。”他的声音异常冰冷,但这带来的寒意并没有抹去他滚烫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的记忆。
“我这个人或许有很多弱点,但我很清楚我感觉到了什么。”泰拉说。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的心再次跳动:他唯一的真爱。他们说,他的吻对所有人都是致命的,只有她除外,她是他唯一的弱点……
“是我让你的心跳动了起来。”泰拉得意地说。这是一个疯狂而荒谬的想法,简直荒唐到了极点。但泰拉从她的心跳中也确认了她的猜测是对的,现在,她的心跳并没有放缓,反而加快了。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她的心跳从未这么强而有力,从未这么自由:“我是你唯一的真爱。你的吻杀不了我。”
杰克斯的怒容加深了:“你不应该听到什么就相信什么。我的样子像是爱上你了吗?”
“在我看来,你总是像个怪物,但这并不表示神话不是真的。”泰拉认为她不必爱他,就能成为他的真爱。他是命运,而且无恶不作,泰拉还认为爱对他而言与对人类是不一样的。但这部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的真爱,因此可以对他的吻免疫。她不再需要赢得比赛,就能活下去。
“这改变不了什么。”杰克斯的表情变得如此凌厉,相比之下,刀都会显得很柔软。
但是泰拉已经习惯了他善变的表情。他的表情伤害不了她,他那有毒的嘴唇也不行。
“不。”泰拉说,“这改变了一切。”
“你母亲的事就无法改变。”杰克斯用靴子的后跟蹍碎了泰拉打到地上的苹果,血淋淋的果肉和果汁被踩成了烂糊,“如果你想解救她,你依然需要我。”
“也许我不再关心能不能救她了。”泰拉说得好像她是认真的,但这些话在她嘴里是那么酸涩。不完全是谎言,但也不是事实。
杰克斯似乎感觉到她的话缺乏说服力。他露出了一个酒窝,向她走了几步:“你说我是怪物,可就连我也觉得你的话很无情,多娜泰拉。”
他的酒窝消失了,有一会儿,她看到他的脸凹陷了下去,十分恐怖,就像他第一次说到他被封印在纸牌里时一样。“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希望看到你母亲活着,你就该重新考虑帮助我。莱金德害怕众命运重获自由,窃取他的法力,他最想要的就是我们的法力。如果他拿到封印命运的命运魔牌,他会把我们全部摧毁,你母亲也不能幸免。拯救她的唯一方法就是赢得比赛,帮我放他们出来。除非你愚蠢到代替她被封印在纸牌里,而听你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不会愿意那么做。”
杰克斯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抚弄了一下她的下巴,便慢悠悠地走出花园,仿佛他们的谈话没有改变任何事。
天刚亮,泰拉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宫殿,为了庆祝爱兰丁前夕,金色的塔楼被改造了一番。栏杆上覆盖着闪闪发光的织物,让人想起未婚新娘的眼泪面纱。泰拉看到每个女仆都在嘴唇上画上了红色的针脚,装扮成了王后侍女,泰拉见了,感觉浑身不自在。
斯嘉丽所住的蓝宝石侧翼也是如此。泰拉先去了那里,想问问姐姐为什么和杰克斯在一起。斯嘉丽当然没有开门。
泰拉或许可以更用力地敲姐姐的房门,或者再等一会儿,但她的身体吃不消了,她只想睡觉,而且,也许杰克斯说的是实话。也许斯嘉丽是去警告他不要伤害她的妹妹。这听起来像是斯嘉丽干得出来的事。
泰拉向她的塔楼房间走去,一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嘴唇有针脚的女仆。
太阳还没出来,她们肯定就已经开始工作了。泰拉前一天晚上离开时,每扇门上都没有装饰品,但现在每个拱门和入口上都挂着不同的面具,这是一个古老的传统,用来纪念众命运,希望它们能带来福气而不是诅咒。
泰拉的门上挂的是死亡少女的珍珠笼子。泰拉知道这只是爱兰丁前夕的另一项传统,但这感觉像是一个警告,再次提醒她,如果她决定放弃比赛,她将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她可以活下去,不必非得赢得卡拉瓦尔秀,但她可以任由母亲被封印在魔牌里吗?
泰拉很想恨她。那时候,她对着天空大喊,说什么叫母亲在纸监狱里腐烂,她说的是真心话。然而,她比以前更想把她救出来。她想向帕洛玛证明,她不只是一个无用的装饰品,可以随意丢弃,她无畏、聪明、勇敢、值得爱。
母亲的诅咒戒指戴在泰拉的手指上,感觉沉甸甸的。也许丹特会找到他提到的漏洞,并且避开诅咒,但如果他找不到,泰拉很清楚,她不可能逼迫自己成为星神的奴隶,去拯救一个可能并不爱她的女人。
但如果丹特真的找到办法让泰拉使用戒指进入星神殿的保险库,同时还不需要交出自己呢?
如果丹特真是莱金德,那泰拉会不会明知杰克斯要怎么做,却还是与莱金德为敌,把他交出去呢?
一切都扭曲至极。
泰拉告诉自己,如果丹特是莱金德,那就意味着他不在乎她。但也许那天晚上早些时候他没有治愈她,因为他相信她的诅咒解除了。他可能以为他以前给她输了血,她的命就已经救回来了。但如果事实如此,那她为什么又流血了?
泰拉想把丹特往好处想,但他是否在乎她都无关紧要。如果丹特是莱金德,他会毫不犹豫地摧毁命运。
泰拉通常都不会做任何保险的选择。在她的经验中,做保险的选择往往感觉像根本没做选择,就像礼貌地后退一步,让能力更强的人去做他们认为合适的事。莱金德和杰克斯都比泰拉更有能力。但他们都需要她去拿他们想要的东西:她母亲的命运魔牌。没有泰拉,他们谁也别想拥有那副受到诅咒的魔牌。没有泰拉,莱金德就不能摧毁众命运和泰拉的母亲,没有泰拉,杰克斯就不能把众命运放出来,也不能窃取莱金德的法力,无法再次拥有全部的魔法去控制人的心、感情和情绪。
他们双方似乎都希望她能为他们赢得比赛。但是,泰拉要想取得真正的胜利,就必须选择不再参加比赛,把母亲留在原地,并且不去动她那副诅咒魔牌,任由它安安全全地存在星神殿的保险库里,让杰克斯或莱金德都不能沾染半分。
一想到听凭母亲继续被困在纸牌里,内疚就啃噬着泰拉的心。但帕洛玛把泰拉的生命当成了抵押品。她的母亲并不比杰克斯或莱金德好多少,泰拉要是再让他们把她当棋子用,那必然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