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洛奔以充满戏剧性的姿势站在小船船头，一脚朝前，肩上扛着长矛。鹿艾在他另一边的肩膀上摆出同样的姿势。他身后的水手并没有划桨，因为小船正在自动前进。如果你会捆术，干嘛还要水手出力?
再者，洛奔看得见水面下的影子正跟着他们移动。现在水已经很浅了，但那东西一直很靠近海底，又因为天上的云层导致光线还是太暗，让洛奔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然而，他还是很确信那团黑影就是会吃飓光的东西。不是像叽哩叽哩那样的小动物，这比较大，形状也不一样。比较扁吗?很难判断。他本来希望它会浮上水面，偷走他注入小船的飓光。
但它并没有。它感觉⋯⋯有点害怕。在害怕他，不敢正面对峙。所以洛奔试着多注意它，也叫鹿艾做一样的事。这很不容易，尤其是考虑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多么令人兴奋。
前头的海水隐没在一处岩滩中，那里长满了飓他的宝心，就好像石苞那样。巨壳兽的甲壳遗骸在一旁以空洞的眼睛望着他们，那是死亡已久的野兽们的盔甲。
辉欧的船漂向洛奔的船，接着慢下来配合他慵懒的速度一起通过海湾。洛奔的表亲蹲着，以紧绷的姿态抓着矛。
「你能相信吗，表哥?」洛奔说。「我们准备登上从来没人踏上过的地方。」
「这里以前有座城市，洛奔，」辉欧说。「那可是时代帝国的首都之一呢。」
「是啦。」洛奔说。「但，总该有一小部分是没人踩过的，对吧?」
「考虑到时代帝国的长度，」他说。「还有当时的预估人口数，我不会这么乐观。」
「好啦，」洛奔英雄般作势指向前方，鹿艾也跟着一起做。「前进，登上数世纪以来皆无人踏足的土地!」
「除了另一艘船的船员外，」辉欧说。「因为他们都不在船上，所以大概是登岛了。还有杀害了他们的凶手。除了他们以外，我们是第一批人。」
洛奔叹口气看向鹿艾，他左右摇头晃脑表达他的烦闷，接着连头都掉了。「表亲，」洛奔说。「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那么常把你黏在墙上吗?」
「藉由测量捆术的维持时间与消耗的飓光量，用以评估不同誓言阶级灿军的相对强度。」
「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好玩。」
「不，我决定让那变好玩了。被挂在墙上会让你对生活有全新的看法。」辉欧咧嘴一笑，接着两人同时快速回过身。海底的暗影变换了方向，往深水区回去了，显然它不想上浮到会被他们看清楚的深度。
在船接触岩石靠岸时，洛奔的捆术也刚好失效。船停下时一震，他利用惯性向前倾，直接踏上海岸。这才叫有型。他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可绒不在实在太可惜了，她决定待在船上等水手侦查结束。
水手从其他较大的船上跳下，接着又必须走进水中将船拖到岸边。鹿艾伤心地看着。
「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去水里跑一跑啊，仔仔。」洛奔说。
鹿艾依旧维持他小小的形态，坐在洛奔的肩膀上看向他，歪了歪头。
「是啦，」洛奔永远都知道鹿艾想表达的意思。事情就是这样运作的。「虽然我优雅高贵又精确的着陆非常有型，但这不代表他们在水里跑就不有型。他们有水手型，我则是洛奔型。」他点了一下鹿艾的鼻子。「别听人家说型是有限制的，会像飓光一样用完。型就是世界上最棒的资源，因为我们想要多少种就有多少种，每个人都能分到很多。」
他双手叉腰研究着海滩，然后跑过去帮助露舒下船，因为执徒型──还有那一堆纸──可不包含把身子弄湿。
「谢谢你，洛奔灿军。」她边将笔记本夹在腋下边说。在她身后下船的水手帮她拿着信芦与其他装备。「所以，我们该对这里做何感想?」
「那里有钱，」洛奔用长矛挥向钻石宝心。「就这样躺在飓他的地上。」
「没错，令人好奇。」露舒说。
「死⋯⋯地方?」辉欧说。「死亡之地?」他用贺达熙语低声咒骂，尝试找出正确的雅烈席字眼。
「喔!」露舒说。「我敢说这里就是巨壳兽迎接死亡的地点。我读过类似的东西。我得写信给纱蓝光主，她在研究巨壳兽的生命周期。」
其雷德走近，他的背就像桅杆那样笔直，肩上背着带刺的长枪，腰间佩着短剑。「我猜，」他指向宝石。「这些被诅咒了，所以我该禁止我的人放纵啰?」
「别傻了，」露舒在她的笔记本上写着字。「我们是来掠夺这个地方的，其雷德武装长。让你的人大喊一声或什么的，然后赶快动手。我今天想睡在无尽的财宝上头。」
「妳不是⋯⋯执徒吗?」其雷德问。「禁止拥有个人物品?」
「那不代表这名淑女不能躺在一大堆宝石上，」露舒说。「故事里总是这么说的，我想试试那到底有多不舒服。」
她从笔记本中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所有人。「看什么?我是认真的。快去!全部搜集起来!我们被派来搜集这里的文物，这些宝石肯定算是其中一部分。也许提醒一下水手，他们会从回收的物品中得到公认的抽成，所以我们返航后所有人都会发财──但这是在没人打算私藏或是偷窃的情况下。」
「给我几名你最好的人，其雷德。」洛奔说。「只要芮心光主同意，我就带着他们和执徒一起往内陆侦查，看看我们能在海滩以外找到什么。」
实话是：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誓门。但是他不该说出这部分。露舒说王后希望保持低调，但芮心显然知道这件事。
大家都很担心这里有一座誓门，谁知道这里有什么人能够使用它。他们是可以从兀瑞席鲁那一侧把门锁住，所以不算是立即的危险，但还是⋯⋯
洛奔不是很确定如果他们找到誓门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活碎刃，辉欧也是。他向卡拉丁提议派泰夫一起来，但听到的回答让他很惊讶。
我也这样向娜凡妮提议过，卡拉丁说。她响应如果这道誓门已落入敌军手中，她可不想把钥匙送给他们。你们的任务是确认誓门是否在那里、侦查敌人的踪迹，接着返航。在我们知道誓门有没有在那里之后，就可以评估是不是值得花力气去占领这个地点。
他朝露舒走近，她正在素描外露骨骼的分布地点，以及宝心是如何脱落的。这个区域感觉好空旷，就像家里没有表亲在一样安静。但他向上飞起一点后，就能见到辉欧说的是正确的：岛中央的确曾有一座小城市。
洛奔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这里诡异的一点──没有克姆泥。就好像那些甲壳和不自然的寂静还不够那样。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可以从堆积的克姆泥来判断东西有多老，随着时间经过，建筑就会变成一堆堆的地貌。
然而这里不一样。海滩上所有东西──那些甲壳，还有宝心──都没有被泥壳包覆。连灰尘也没有。这地方比检查日的士兵营账还干净。他降落下来，捡起一颗小型的钻石宝心。这颗和其他的一样，并没有发光。他早该理解这代表的意义。
飓风的雨水不会下到这里来，他心想，扫视着乌云。也许这股怪风把飓风吹开了?
他将宝心收到口袋中，走向露舒，接着越过她的肩膀──她觉得很烦，所以很好玩──看着她刚才画的图。考虑到她画得有多快，这些画还飓他的真不赖。
「我有一次在两小时内吃了十二卷刍塔，」他告诉她。「基本上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她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也许她不喜欢刍塔。
「普尼欧赌了三个透币说我吃不完，」他解释。「所以那攸关骑士的荣誉。」
露舒投给他一个痛苦的眼神，然后把她的画作卷起来用一小段绳子绑住，将其交给一名水手。「把它交给芮心光主，回报海滩是安全的，因此我们想要往城市里前进。」
水手跑开，和其他几人开始划船返回舰上。桅杆上很快升起了绿旗，允许他们继续前进。洛奔召集被指派给他的水手们，开始和露舒一起走向内陆。
辉欧决定和水手一起留在海滩上，不过他有了支信芦。他当然不能拿它来写字，但辉欧还是喜欢使用它们。当你启动信芦，就会让成对的另一支开始闪烁，有些雅烈席军官会用来响应消息，就像是旗帜那样。
而辉欧更进一步发扬光大。疯狂的丘拉佬。他想出可以让信芦闪烁不同次数来代表不同的意思。举例来说，只要你注意到并回复他，他接着就会使用一组代码。闪一下代表「一切正常」，闪两下是「我在担心」，三下代表「马上回来」。
有点像是书写，但因为都是数字所以没关系──没人说男人不能用数字。当然，洛奔做很多事情都会用到数字。他还自创了一些呢。更何况达利纳都会写书了，代表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洛奔骄傲地前进，鹿艾坐在他的肩膀上。他同时注意着天上的云层，没错，也许是有人来过这里，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
「妳觉得，」他对露舒说。「我能不能说我正踏在没有任何贺达熙人走过的土地上?」
「毫无疑问。」她说。「当艾米亚是国家时，贺达熙还没建国。毕竟你们是个相对年轻的国家。我想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在你和其他人到达前，是没有任何贺达熙人造访过的──兀瑞席鲁就是个例子。」
「啊哈!」洛奔旋转着他的长矛。「笨辉欧。来吧，仔仔，我们来创造历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