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幕
心智像是一种颠倒的星图:记忆的集合、条件反射和过往行为,全部装在一组电流和内分泌讯号组成的网络,化作单一的意识流向。两个心智结合在一起,各有一幅过去和现在的广大地图,并各自投射出一幅更为浩瀚的未来地图——两个心智结合在一起,无论交织得多么紧密,都自有一幅互不相容的地图。瞧达哲‧塔拉特和荻卡克‧昂楚——昔日好友,长年共事,相互猜忌——现在就同聚在昂楚自己安静又私人的寝舱里。他们弯起的膝盖几乎相碰。隔音效果启动了。
他们仔细检视各自宇宙地图里那些不相通的点。
昂楚带来巨型三轮舰的报告给塔拉特看——它们正穿过太空站空域,吞食太空站的船舰和太空站飞行员;她自己的忆象链面对未知时萌生一股被重力扭曲的恐惧,而她也将这股恐惧带来了。要向塔拉特承认这些事情让她有点颜面无光,但矿业大臣和飞行员大臣自古便是盟友:莱赛尔政府内,只有这两个部门需要派男男女女离开太空站的金属外壳,涉足外头黑暗世界。
她没料到塔拉特给她的回应是:关于这些外来入侵者,他从谣传、暗示和被压下来的报告中,已经知情十多年了。他知情,还藏有一份秘密地图,和一群提供该地图新数据的间谍和网民。跑去找昂楚的那位运输舰舰长,事后也去了塔拉特的办公室一趟。
昂楚为此对他感到气愤。但生气没有用,她也没那个时间,因为塔拉特随即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股脑地坦诚以告:他多年前派伊斯坎德到泰斯凯兰服务,心里的盘算是准备跟帝国(他们和太空站民一样有人性,只是比较饥渴)结盟,设法劝诱他们,在时机到来时,希望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进另一座更广大、更陌生的帝国巨嘴。过去吞并无数领土的帝国,可能会就此反遭吞噬。
「你这是在拿我们当饵,」昂楚说。「泰斯凯兰和这些外星人会直接在我们头顶交战——」
「不是当饵,」塔拉特回答。「是让我们对一个不断威胁要并吞我们的政体来说,能够有其价值,值得他们容许我们继续维持现有的独立状态以当前状态保存下来的价值。他们不会在这里交战——泰斯凯兰的舰队会穿过我们的安赫米玛门和那些船舰近期出没过的其他每一扇跳跃门——到那些外星人来的地方。」
昂楚试着想象塔拉特的思维:他肯定把泰斯凯兰想成浪潮,一种可以冲刷后再退回去的东西,大海仍然维持不变。她看过一次海。她见过巨浪对海岸的影响。
塔拉特想的不是浪潮。他想的是重量:是拇指死命往银河模型压下去,按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一个微小的改动。做出那种微小的改动并非不可能,只要让一个男人去泰斯凯兰,全心全神地深爱它,和它互相勾引诱惑,并引它步入死亡。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昂楚在她安静的寝舱里问道。
「终结,」塔拉特说;手指压在模型上的这些年,他也愈来愈衰老了。「帝国的终结。拿一个不可撼动的物体,给势不可当的敌人冲撞,并且摧毁。」
昂楚嘶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