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要是我会讲人话……
——胖猫艾灵顿大夫
艾雷瑞克国王驾崩。先王长存人心。
他死得壮烈。下界人派出四艘黑船攻打埃夫勒城。为了保护首都百姓，他不顾王储反对，亲自率领骑卫出宫讨伐，于是乘上么子艾雷桑卓指挥的海军战舰，最后却遭到敌人俘掳。
国王不肯投降，奋战至最后，与拼死保护他的船员、骑卫葬身一处。死者之一是柯诺.欧赫尔特爵士，遗体就在艾雷瑞克国王旁边。
冯芬公爵带领龙族与昔日盟友并肩作战，结束了首都保卫战。他们击溃黑船、消灭下界人，只是来不及救出国王。艾雷桑卓王子侥幸生还，不过伤势严重。
先王安葬在大教堂下的王室墓穴内。经过简单但庄严的仪式后，艾雷瑞克二世，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赫诺殿下正式继位。埃夫勒城满目疮痍，而他也只能诚实告知子民：其实不只珞榭，全世界都面对危急存亡之秋。告别式上，赫诺更进一步公开先王派出闻名遐迩的战龙旅前去摧毁敌人的黑船舰队。身为新王的他，也只能怀着忧惧和世人一同等待战果。
埃夫勒城遇袭过后两周，年轻的龙族降落在王宫。他冒险穿越神息，替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送信。一封信上说战龙旅大获全胜，另一封给赫诺的私信则提到苏菲亚公主和玛裘林女爵都平安脱险。
钟声在珞榭全境各个大都市甚至小乡镇响起。消息越传越远，不久以后连弗芮亚、崔斐亚、伊斯塔拉和衮达的教堂也敲钟庆祝。虽说时间不久，但世界各国难得立场一致。
又过了一个月，经斯帝芬诺重新命名的战龙堡在战龙旅列队左右包夹下，自神息云海浮出后回到珞榭土地降落。新王亲自迎接，见到妹妹深情拥抱，也不忘嘉勉为世界舍命奋战的人族与龙族勇士。
赫诺宣布将加冕仪式延迟到国丧结束再另行举办，国丧为期半年，并以个人名义邀请斯帝芬诺、罗德里戈、戴格、弥莉和吉瑟参加加冕典礼和之后的酒会，也寄送邀请函给以海尔格朗德为首的所有龙族，感谢他们的协助同时表达希望龙族考虑再次回归珞榭之意。
战龙堡交给斯帝芬诺指挥。要塞必须赶工整修重建，最终目的是返回格拉瑟瑞克——不为开战，而是运送物资援助受苦的下界人。
罗德里戈和吉瑟联手修复了要塞各处的术构。这段期间罗德里戈深入研究逆术与第七印记，心得纪录在札记里。
戴格负责监督要塞围墙和炮台的整备工程。艾灵顿大夫终于击退了讨厌的贪吃鬼，得意洋洋地内外游走。
弥莉照顾斯帝芬诺直到他康复后重返岗位。后来她自愿领导一支队伍负责清理要塞走廊上的血污。对弥莉而言，这不只是为了去除战争的痕迹。她在刷洗过的地方焚烧干燥的鼠尾草和熏衣草，口中吟唱诗歌，藉此净化秽气。经过这样的仪式，大家精神一振，只有罗德里戈例外，他说闻到那烟雾就打喷嚏。
赛席璐也陪着生病的儿子直到他康复，期间回答了许多疑问、解释了自己与斯帝芬诺父亲究竟是什么关系，也包括当年他在什么情形下出生，为什么母子分离和进宫成为国王的情妇。
斯帝芬诺明白一切——或者说试着理解——以后，理解母亲一直以她的地位保护自己，也终于能够开口感激。然而若他有一丝丝希望母亲表示遗憾的话，最后还是期待落空。
赛席璐并未表达歉意，对她而言一切都是必要的、不得已的，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国家。斯帝芬诺试探母亲是否考虑退休，回到乡间安享后半生，结果也同样失望。因为新王和苏菲亚公主都提出请求，于是赛席璐还是得回宫担任陛下的顾问。
「身兼情报头子。」斯帝芬诺闷哼。
「亲爱的，我可没办法骑着龙上战场。」母亲这么回答。
另一件事情上女爵的反应令他感到窝心。赛席璐对弥莉赞不绝口，也大方祝福两人婚姻美满。她只是稍有保留。
「但我还是建议你三思，斯帝芬诺。一旦你求婚，就等于要她为你改变。」女爵说：「你应该是打算回去庄园，而且要她当女主人吧。」
「当然。」斯帝芬诺回答。
「但若你和她立场对调呢?」
「妳是说我变成荡舟族吗?」斯帝芬诺笑道。
女爵可不觉得这能一笑置之，表情变得很严肃。斯帝芬诺觉得母亲说得夸张了，趁着没起冲突又说气话之前先借故离开。
等女爵回宫，他也试着和弥莉讨论两人的未来，可是弥莉一直在忙。
「等我们回去埃夫勒城再说，」她总是这样告诉斯帝芬诺。「到时候再做打算。」
「妳老爱找借口拒绝我。」他不满地说：「一开始拿吉瑟挡我，后来又说先专心打仗。现在吉瑟平安、战争也结束了吧?」
弥莉神情有点懊恼，温柔地吻了他说：「斯帝芬诺，我爱你，也愿意做你的妻子，但是我不懂那些繁琐仪式，所以你安排就好，除非你想要照荡舟族的传统才来问我。」她也笑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堂堂战龙旅的指挥官怎么可以在弥莉伯父那条船上办婚礼。斯帝芬诺决定找罗德里戈商量，暗忖自己的好朋友一定愿意帮忙筹备出最时髦的婚礼。
「我说兄弟，正常来说我当然巴不得揽下来，可是最近研究第七印记和逆术实在分不开身。我开始写论文了，而且预备投稿发表。」罗德里戈说得叹了口气。
「认真的吗?」斯帝芬诺讶异地望着他。「你这么投入?」
「应该就是人家说的『文思泉涌』吧?」罗德里戈回答：「我今天居然没睡到中午，早上就起来写了。」
「没到中午。」斯帝芬诺听了嘴角一扬。
「很不可思议吧，」罗德里戈脸一垮。「再这样下去我会搞坏身体。」
回到珞榭之后，海尔格朗德与战龙旅成员先留在要塞休养疗伤，经过一个月后才表示准备返回龙族领地，并邀请斯帝芬诺同行。他很乐意，毕竟也得过去感谢冯芬公爵夫妇出兵护国，还要继续游说他们与人类重建关系和重返宫廷。
他骑着靛青，墨绿、炮竹跟在两旁，小龙们也想回去问候公爵。斯帝芬诺看得出来海尔格朗德想要追求靛青，结果却没什么进展。靛青能得到贵族青睐心里是高兴，但却没有定下来的打算，表示希望能继续随战龙旅出征。实际上，战龙旅前途未卜。
斯帝芬诺与公爵见到面，感觉得出公爵态度客气但言辞闪烁。当初龙族深觉受辱，所以仍要观望新王立场才肯下结论。
于是他又带着三龙从龙族领地飞往自家庄园。靛青、炮竹和墨绿可以住在附近山上，卓尔也在这里迎接。老龙更显沧桑，但看见小龙、听到他们决定不与贵族龙一起居住，而是在这儿陪伴自己，精神也振作了一些。
「替我盯着他们吧，卓尔中士。」斯帝芬诺说：「尤其是炮竹，他接二连三闯祸。」
「乐意之至，上校。」卓尔微微哼了一声。「也得继续训练，他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斯帝芬诺听得出那语调中的哀愁。「还在缅怀兄弟吗?」
「嗯。」卓尔稍稍垂下头，但随即抬头挺胸回答：「这几个小家伙也算是他徒弟。」
那天晚上斯帝芬诺在别墅过夜，计划如何迎娶弥莉，建立梦想家园。
钱的部分已经不必担心了，因为女爵坚持将预留的遗产直接先拨一部分给他花用。在旧床上躺了一夜，隔天从亚贡转往埃夫勒，准备参加加冕仪式。戴格、罗德里戈、弥莉和吉瑟，还有班瓦都会在那里等他。
老头子还是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医生说他健康状况好得很，但班瓦却说自己体力变得很差，有事情要他做时特别明显。不过弥莉注意到他倒啤酒不管几次都不会累，烧水泡茶还没起身就累坏了。
「你这老赖皮。」弥莉骂完还是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和吉瑟泡茶去。
翻云号没了，姐妹俩就先住在斯帝芬诺这儿。班瓦又忽然展现丰沛活力，主动打扫了楼上一间房出来。戴格回去自己租的套房，艾灵顿大夫很生气，老鼠趁牠不在就攻城掠地了。
斯帝芬诺回家，头一天晚上就召集所有人到厨房餐桌开会。
「我正式宣布，败寇队解散。」斯帝芬诺说。
罗德里戈关上盒子，其实里面本来就没钱了。他一挥手将账簿丢进火里。
「我们一起经历过各种危险艰苦，」罗德里戈附和。「困在荒岛、骑龙翱翔，还与恶魔对决。」
「因为大家齐心，才能够度过难关。」吉瑟轻声说。
气氛沉重，弥莉擦擦眼角，戴格用力清了清喉咙，声音吓到猫咪。罗德里戈凝视着账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斯帝芬诺明白大家的感触。
「我们的友谊不会因此结束。」他语气坚定。「所以我宣布，『胜王队』正式成立。」
大家都笑了，可是却没有人接话，心里明白改变是势在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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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诺陛下的加冕仪式自然盛大隆重，埃朗世界各大国领袖都出席了，包括弗芮亚的玛丽女王、伊斯塔拉的君主以及崔斐亚的好几位亲王。卜拉法议会以梅德林.奥达女士为代表，教会则派出所有主教来致意，唯一缺席的反而是主教长，他声称病重卧床并表达遗憾。仪式场地虽在埃夫勒大教堂，但主持人是韦斯弗斯城的大主教，有数万珞榭民众前去为新王欢呼喝彩。
傍晚，斯帝芬诺先回家进房，为了晚宴又要换衣服。他站在镜子前与领带搏斗到一半意识到自己不断傻笑，若是几个月前要他参加这种场合心里可是叫苦连天，没想到此刻竟是雀跃期待。
改变的原因是弥莉。她将与自己一同出席，而斯帝芬诺也打算好好向宫廷中人正式介绍。以后，大家会尊称她一声夫人。
罗德里戈探头进来。「你准备好了没?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斯帝芬诺放弃挣扎。「还不是这该死的领带!是不是被我扯坏啦?」
「坏掉的是你。」罗德里戈一本正经道。
他穿着天蓝色丝绸及膝束腰的无袖外套，缀以银色钮扣、翻领上也有银色刺绣，内层还有另一件银刺绣的背心。朝镜子瞥一眼以后，罗德里戈对自己的模样十分满意，露出微笑。
斯帝芬诺身上则是全新的军服。现在他负担得起最上等质料，美丽的诺羊毛轻软又舒适，前襟以金丝绣上龙纹。
罗德里戈没两下就替他打好领带，接着皱皱眉，拍掉他肩膀上几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尘埃。
「难得看你居然会有兴致参加舞会，以前都摆出一副法场赴死的表情。」
斯帝芬诺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微笑起来。「弥莉换好衣服了吗?等不及想看看。」
原本他想亲自为弥莉选购礼服，最后却一直腾不出时间，后来女爵说她有一套翡翠绿礼服非常能映衬弥莉的瞳孔色泽。
赛席璐请裁缝师修改，弥莉为此进宫试装，也学着习惯裙子底下的鲸骨圈。后来她和斯帝芬诺提起，说那玩意像是在腰上卡着一个大鸟笼。除了裙子，她还得忍受连着缎带的吊带袜、两吋高跟窄鞋，再加上紧身衣、衬裙、连衣裙等等层出不穷的衣饰。
女爵的女仆玛莉亚特别指导她宫廷礼仪，例如屈膝礼、对公侯伯子男各阶级的不同称谓等等。弥莉叫苦连天，斯帝芬诺直说她一定应付得来。
「妳的屈膝礼已经比戴格的鞠躬要好看多了。」他说。
罗德里戈教过戴格在排队进宫时如何合宜鞠躬行礼。
「会见到国王，所以一定要展现敬意。这一只腿伸长、腰弯下去，然后优雅地扬起手……」
「做不到。」戴格看了罗德里戈示范以后就说：「我没天分。」
「试试看嘛。」罗德里戈几近哀求。
戴格前腿拉开、后腿跟着滑，最后整个人往地上一跌，差点压在猫咪身上。吉瑟捧腹大笑，艾灵顿大夫吼了一声就逃走，罗德里戈直接宣布课程结束。
「到王宫以后，你就站在角落不要乱动吧。」他这么建议。
斯帝芬诺听见戴格在楼下焦躁踱步。他也穿了新制服，老嚷嚷根本是穿给别人看而已。腰间挂了一把漂亮的装饰佩剑，是国王御赐，却老是绊脚。
「我刚才敲过弥莉的门，告诉她马车在外头等了。」罗德里戈说：「她讲了句荡舟族才听得懂的话，不过我听起来绝对不是『太棒了』的意思。你最好去问问哪儿出了差错，我可不想迟到，特别是今天。」
斯帝芬诺先前有心事，一直没好好注意这位朋友，仔细打量罗德里戈那神情之后很肯定他内心窃喜着什么事情。
「里戈，怎么啦?你气色未免太好了。」斯帝芬诺问。
罗德里戈脸颊一红。「其实本来不想说，觉得保密比较好，但迟早会忍不住说出来。」
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斯帝芬诺，指着最后一行字：授予爵位。
「我的好兄弟!」斯帝芬诺激动哽咽。「恭喜，实至名归!」
他大大拥抱罗德里戈，罗德里戈目泛泪光，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从袖口抽了一条手帕，那儿藏着不知多少条。
「我妈会很开心，」他擦擦眼睛。「不成才的儿子总算也光耀门楣了，希望她听到消息别吓得昏过去才好。我得把蕾丝拉好才行……你先去看看弥莉吧。」
斯帝芬诺三步并做两步上楼，在弥莉和吉瑟的房间前面敲门。
「弥莉，马车来啰。」
「斯帝芬诺，你进来。」弥莉喊道。
他本以为自己会大大惊艳。
可是坐在床上的弥莉却穿着白衫与灯笼裤，是荡舟族的传统服饰。绿丝礼服平铺在床上，罩衣、内衣、马甲、鲸骨圈、吊带袜和包着缎带造型优雅的高跟鞋都堆在一旁。
「弥莉!」斯帝芬诺惊呼，彷佛遭人迎头泼下一桶冰水。「怎么了，进宫不能这么穿啊!」
弥莉望过去。「我不去了，斯帝芬诺。」
吉瑟站起来往门口走，经过斯帝芬诺身旁在他脸颊轻轻一吻，出去之后带上门。
「弥莉，」斯帝芬诺开口时胸膛有股闷痛。「这是什么意思?」
弥莉伸手拍拍华服，叹口气站起来。
「我爱你，斯帝芬诺。从你像只小狗被我的表兄弟们欺负那一刻就开始了。但是，我没办法做你的妻子。我努力过，真的。我以为自己可以给你幸福——」
「妳可以，妳当然可以!」斯帝芬诺提起她的手。
弥莉摇摇头，红发擦过肩膀。「马甲挤得我都没办法呼吸了，鞋子也太紧，裙子很长害我一直踩到，坐下来时鲸骨圈弹起来直接打在我脸上。」
「弥莉，只不过是一套礼服而已啊!」斯帝芬诺语气急躁。
「你真的还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斯帝芬诺?你能给我的后半生就和这件礼服没两样，一直勒紧我、一直绊倒我，对我来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斯帝芬诺放开她。
「是不是我妈的意思?」他气愤难平。「她叫妳别和我结婚?」
弥莉退后一步，红发好像微微竖起，绿色眼珠子冒出火焰。她双手叉腰。
「斯帝芬诺.迪.吉尚，你真把我和你母亲给看扁了吗?」
他没见过弥莉这么恼火的模样。
「抱歉，妳说得对……那就别管什么礼服什么宫廷规矩和国王了，这些对我不重要，我只想和妳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你要做什么呢?」弥莉轻声问：「卖苹果酒吗?」
「也无所谓啊!」斯帝芬诺急着回答：「至少是和妳在一起。」
「斯帝芬诺，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弥莉笑道：「不过如果你以为自己能够说到做到，那你真的误会了。你的梦想已经实现，总有一天你会遇见真正适合你的女人，一定是个美丽优雅——」
「妳就是我的梦想，妳就是我要的那个女人。别走，」斯帝芬诺哀求。「我需要妳。」
弥莉凑近，揽着他手臂。「闭上眼睛，斯帝芬诺。好，你想象自己看见我。你觉得我在什么地方?是穿着咬脚的鞋子走在王宫，还是在神息上面行船?」
斯帝芬诺虽然闭起眼睛但并不需要刻意想象。他乖乖闭上眼睛，只是因为心底明白弥莉说得对，又不想被她察觉。最后他伸手拥抱，让弥莉紧紧靠在自己心窝。
「等你回来，我已经出发了。」弥莉说：「吉瑟和我会先过去韦斯弗斯城，住在我伯父那里。今晚就走。」
斯帝芬诺睁开眼睛，却彷佛看见她站在船上，红色卷发迎风摆荡，眼睛里闪耀阳光，背后云霞绽放粉红色与金黄色的瑰丽色彩。
「很高兴你能谅解。」一行清泪顺着弥莉脸颊滑落。
「我倒宁愿自己不懂。」斯帝芬诺为她拭去泪痕。
心痛几乎难以承受。他转身在茫然中走到门口，一打开就撞见罗德里戈。
「偷听?」斯帝芬诺有点生气。
「当然，」罗德里戈挑眉。「居然还要问。亲爱的，真可惜——」
「我也觉得。」他说。
关上门以后他径自下楼，进了厨房里面又看见吉瑟和戴格交谈到一半忽然安静下来，显然聊的是自己。
「应该知道了吧。」斯帝芬诺问。
「是，队长。吉瑟告诉我了。真是遗憾。」戴格回答。
艾灵顿大夫低沉地喵了一声。
「连这臭猫也有意见。」斯帝芬诺嘀咕。
吉瑟一脸忧郁。「你还好吗?」
斯帝芬诺挤出苦笑。「还好。戴格，我想干脆你陪弥莉和吉瑟去韦斯弗斯城好了，只是晚宴会赶不上——」
「无所谓，队长。」戴格反倒松口气。「我真的无所谓。」
「谢了，戴格。我会帮你和陛下解释。」
「祝你好运，队长。」戴格回答。
「之后我们要塞见，」斯帝芬诺说：「还有好多事情得处理。」
他从已故先王艾雷瑞克塑像上取了帽子，正要走出大门却被拉住。吉瑟牵起他手掌，翻开掌心画上一个符号。是荡舟族的幸运符。她在斯帝芬诺的手掌亲了一下，然后为他阖起。
「亲爱的大哥哥，再见了。」
斯帝芬诺也在吉瑟额头留下一个吻。他看见班瓦在玄关端着自己的斗篷，老人家眼眶都红了。
「别说了。」斯帝芬诺叹道。
「唔。」班瓦说：「罗德里戈少爷在车上等。」
他为斯帝芬诺披上斗篷，斯帝芬诺赶紧进了车厢。因为斜阳宫已经落地，所以搭乘马车就好，不需要翼蜥。赫诺陛下宣示以后王宫就留在地面，君主不需要居高临下、睥睨臣民。
「需要谈谈?」罗德里戈问。
「不用。」
两人一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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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宫后来被戏称为落日宫。经过飞越大湖的壮举后一时半刻不会移动了。
知道王宫遭到艾蒂玟破坏、一度接近坠落的人并不多。赫诺陛下对外宣称是因为得知下界人的攻击计划，所以先王提前要王宫落地以防万一。
结束避暑行程回到首都的贵族埋怨王宫落地以后看不到好风景。当然，他们很识相的从不在新王面前讨论这件事。
大家对于新王都心存敬畏。以前担任海军军官的赫诺明言会采取紧迫盯人的政策，而且他性格本就务实，和性嗜享乐的先王不同，于是取消了许多浪费公帑的活动，像是王室游猎、饮酒会、牌戏等等。先王的小情妇带着家人连夜出宫，其他一些与先王有染的女子不久后也都去避风头了。
今夜王宫每扇窗户都亮着，灯火在湖面上投下星光点点。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军舰如今在王宫上空而非四周巡逻保护。
斯帝芬诺望向这片繁华，暗忖不知自己得待多久才可以逃回家。好心情已经毁了，还以为自己可以兴高采烈揽着弥莉向人介绍。梦碎之后晚宴就只是烦人的形式，他巴不得赶快结束。
马车停在宫殿前面，他开门跳出，差点撞倒侍者，接着又颇为粗鲁地推挤入口处那群飘着香水味的队伍，装作没听见一路上大家的赞誉敬佩。斯帝芬诺径自走进大舞厅，留下罗德里戈沐浴在仕女们的笑靥中，她们可想念死了。
等待唱名的过程他依旧不耐。当「斯帝芬诺.迪.吉尚上校」这串字传出来，许多人都不再闲聊，转过头想亲眼目睹率领战龙旅的大英雄。但是看在斯帝芬诺眼中，这大厅只是过分拥挤。
阳台上四重奏演出乐音悠扬，底下客人们逐渐围成小圈圈交际应酬。他寻找母亲身影，看见她正在和人说话，对方一身黑，身材矮胖，活像是小职员。
「斯帝芬诺，你应该已经认识杜孛先生了。」女爵介绍道。
「吉尚上校，真庆幸你凯旋而归、平安无恙。」杜孛轻轻鞠躬示意。
「杜孛先生你好。据我所知，这阵子的好运有一部分该归功于你。」斯帝芬诺语带感激。
女爵听了以眼神示警，不过斯帝芬诺心里有数不会提起逮捕一事。
「举手之劳。」杜孛挥挥手一派客气。「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女爵阁下，请恕我无礼，该去问候大主教一声了。」
杜孛再次鞠躬、转身离去，动作姿态依旧平凡到极点。
「你刚刚说话的对象，可是神息教会现在真正的主子。」赛席璐提醒。
「啊，杜孛?」斯帝芬诺很诧异。
「儿子，别张扬，」赛席璐又警告。「这事情是不能明说的。蒙丹主教长中风了，只能在神音堡卧床静养，而且他只见杜孛，不见其他人。主教议会无计可施，蒙丹还活着要强行找人接班太困难，杜孛又声称公布的都是主教长亲口授意的命令。」
赛席璐挥挥扇子冷笑道：「但话说回来，主教长在病榻上倒是思考清晰得多，居然正式解除了对逆术的禁令。」
「罗德里戈会很高兴，他已经针对这主题着手写文章了。」斯帝芬诺说完眼神空洞陷入沉默，低着头双手扣在背后，心中浮现弥莉的身影。时间晚了，姐妹俩应该已经上路。自己回到家中也冷清虚无，一如往后的人生。
「孩子，别太难过。」赛席璐轻轻搭着他手臂。
女爵穿着酒红色丝袍，上头有小玫瑰花苞和黑色蕾丝装饰，颈上挂着黑玉和钻石串起的项链。尽管瘦了很多、头发渐白，斯帝芬诺依旧认为她是场上最美丽动人的女性。
「妳怎么也知道，弥莉说的?」
「她没明说。」赛席璐回答：「不过我还算了解她。斯帝芬诺，你自己看看这会场然后扪心自问，她来了真的会快乐吗?」
斯帝芬诺看看厅中各处，许多一身珠光宝气的人却说话不着边际或阿谀奉承。想象弥莉出现在此，她想要坐下来都得担心鲸骨圈将裙子弹到头顶上，斯帝芬诺嘴角扬起，内心却苦涩得差点落泪。
「她一定宁愿在船上自在逍遥。」赛席璐感慨不已。
「妳好像有点嫉妒。」他问。
「既然公主殿下脱险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挺享受那段冒险过程。」
「柯诺爵士英勇殉职，挺叫人遗憾。」斯帝芬诺说。
「他很勇敢，也是个好朋友。」赛席璐回答：「姑且说那会是他喜欢的人生终点吧，为保护国王而战死，是骑士的楷模。殿下和我亏欠他很多。」
女爵目光飘向苏菲亚，公主和一群年轻男子聊得开心。斯帝芬诺很惊喜发现正式担任上尉的涂提洛跟在她身边，还得到了为公主抱小狗的殊荣。贪吃鬼刚刚又调皮捣蛋，想要偷偷衔走桌上的鸡翅。
「你应该听说了，太后已经离宫。」赛席璐继续说。
「还听说她和孩子们闹别扭。」
「苏菲亚对母后说自己不想太早成婚，打算去大学做术式研究，还说就算结婚也一定是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太后跑去对新王陈情，没想到赫诺陛下倒是站在妹妹这边，因此太后气昏了头，直说两人不孝，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去了夏宫避不见面。」
赛席璐捏捏儿子的手，脸上忽然多了一丝笑意，温暖、慈爱中还有彷佛发现天大秘密的雀跃。
「母亲，妳怎么了?」他问：「我领带歪了吗?」
「你看起来英俊极了，孩子。我以你为荣。」她说：「啊，崔斐亚大使来了，我答应过会和他好好聊聊。」
她一转身在衣襬的沙沙声和茉莉香水味中离去。斯帝芬诺一个人站在角落不安地拉扯领带，舞厅气氛令他有种窒息感。罗德里戈进来了，身边围着一群女孩，一看见朋友就兴奋挥手、指指点点。女孩们转过头来，先是微笑，接着躲在扇子后头窃窃私语。斯帝芬诺如今是世人皆知的英雄，如俗话所言会在诗歌传唱中永存不朽。
但他可受不了，假装转身欣赏花瓶里季夏的玫瑰，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办法偷偷摸摸离宫。忽然察觉背后有人，他回头看见是达壬来了。
「很高兴少爷平安回来。」达壬开口。
「也很高兴还能见到你，达壬。」斯帝芬诺打量一下，心里有些担心，因为达壬消瘦了，而且面容憔悴。「你身体还好吗?」
「这几个月有些劳累过度罢了，少爷。」达壬回答：「请别挂虑，眼前重要的是国王陛下召见你，有事与你商谈。」
「找我?」斯帝芬诺讶异地问：「现在?」
「请随我来，我带你过去。」达壬说。
两人到了以前艾雷瑞克办公的房间，有一扇大窗户可以看见远方埃夫勒城市街那片灯海，墙壁上挂满船舰的图画，摆放在桌子上的画则是赫诺那艘旗舰。
国王坐在位置上正在阅读公文，听见达壬通报以后立刻起身。
达壬离开，并且关上房门。斯帝芬诺深深一鞠躬，还是不解为何受国王召见，但也只能静静等待答案。赫诺不爱闲聊，很快就会破题。
「上校，我刚刚读了你在格拉瑟瑞克战胜以后递交的报告，」他开口：「十分精彩，也希望你可以多提供细节。」
「我很乐意，陛下。」斯帝芬诺说：「不过恐怕会耽误您参加晚宴。」
赫诺眉头一皱。「说老实话，上校，我宁愿站在甲板上面对敌军炮火，也懒得过问这种无聊活动。」
斯帝芬诺不知怎么回应才得体，回了一串含糊的句子。
「我找你过来当然不是要你听我发牢骚。」赫诺继续说：「首先战龙旅有新消息，龙族议会已经同意重建部队，而且我想很快就会派上用场，毕竟下界人还把持着卜拉法岛的精炼厂，以及那个我记不得名字的鬼修道院。」
「陛下，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斯帝芬诺非常开心，也暗忖自己终于有理由离开珞榭，与戴格和龙族出去作战。
「但同时我要解除你的指挥官职务，」赫诺话锋一转。「之后请你推荐下任指挥官人选。」
斯帝芬诺倒抽一口气，再说话时掩藏不住失落。
「我做错什么，触怒了陛下吗?」
赫诺转过身，没有直接回答。「你过来，有件事情和你说。」
斯帝芬诺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想逃得越远越好。没想到盼来战龙旅再次翱翔天际，却得眼睁睁将指挥官的位置拱手让人。然而不可能和国王当面翻脸，只好像游魂一样跟着到了图桌前面。赫诺摊开珞榭全图，伸手一指。
「布勒公国，我思考了很久，这块土地荒废太久了，你不觉得吗?」
斯帝芬诺身子一僵，只能用力绷紧脸部肌肉避免怒气全写在脸上。布勒公国这一大片领土之所以会百废待举，还不就是因为先王艾雷瑞克想要惩罚当地百姓支持败寇之战中的公爵造反。
「亚贡是珞榭南部最大的都市。」赫诺自顾自地说下去，彷佛完全没有察觉斯帝芬诺的变化。「虽然是个大港，人口和贸易却不断缩水，防御工事也老旧不堪。」
「是，陛下。」斯帝芬诺语气冰冷，双手握拳收在背后，指甲几乎插进肉里。
「吉尚氏，我长话短说，」赫诺转身看着他。「就全权委托给你了。」
斯帝芬诺一头雾水，怀疑国王是不是忽然回到战龙旅的话题上。「抱歉，陛下，恕我无礼，但我不明白您说要委托什么给我。」
赫诺陛下重重咂嘴。「哈!我妻子常说我都假设别人知道我脑袋里装了什么。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将布勒公国交给你。」
斯帝芬诺眼前灯火忽明忽灭、房间忽大忽小，地板似乎蠕动起来。他忍不住抓住靠近的椅背，怕自己跌倒出糗。
赫诺咯咯笑。「上校，你的模样好像被套索桩敲到头了。」
「陛下，我自己觉得是被火球打中。」斯帝芬诺头晕目眩，赶紧深呼吸。「我没听错吗?陛下的意思是我会成为……」
他无法说完。那四个字对他而言牵扯了亲情友情，还有对伟大先人的悼念，可谓神圣崇高。
「成为布勒公爵。」赫诺微笑以后声音变轻。「我就是这个意思，吉尚氏。我也想不出还有谁更担得起这个地位。」
斯帝芬诺听得迷迷糊糊，事后回想才将国王说的话拼凑完整。
「公爵没有子嗣，他死后这些年，公国的税收和事业盈余都进入国库，一小部分由王室支配，但还有很大一笔可以支用。主要是佃农的贡金，那里农地和林地十分广大，而且还有三座城堡，最大的就在亚贡……」
亚贡的城堡。斯帝芬诺单是听见就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那座城堡富丽堂皇，而且坐落在岬角上，俯瞰港都和云海。小时候他与父亲去过多次，而年幼的斯帝芬诺曾梦想自己可以成为公爵，住在同样的美景与奢华中。
「我想，之后你比较适合住在亚贡那里。」国王还没说完。「整修一下城堡，应该就能刺激当地商业。文书的部分我之后会处理好，麻烦死了什么都得写诏书。」
赫诺看着还需要扶椅子的斯帝芬诺。「吉尚氏，提醒一句，刚才说的还是机密，请等到正式公开再对外宣布。目前只有告知你母亲。」
「遵命，陛下……」斯帝芬诺结结巴巴，情绪翻涌得难以言喻。「多谢陛下。」
「噢，替我转告你那位红发荡舟族朋友，我为她们姐妹订制了新船，正在韦斯弗斯城的厂房赶工，她有兴趣可以先过去看看。」
「弥莉知道的话一定会十分欣喜，多谢陛下。」
「好。那我们也该回去舞厅，」赫诺说：「不和我妻子跳支舞的话，可是会被处船拖刑10的。」
斯帝芬诺压根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离开的，又怎么找到路回去舞会会场，好像飘飘然地包裹在金光闪闪的一团云里，觉得自己得先镇定一下才可以回去面对人群。
于是他找到小教堂，跪着低头祷告，内心有悲有喜。斯帝芬诺请求上帝让自己成为媲美公爵和父亲的好人，不会辜负新王的期望以及未来子民们的信赖。
片刻之后他心情平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大舞厅中。首先想找到母亲分享自己这身荣耀，即使只是点头微笑也好。不过因为他没仔细看路，就这么撞在一个男人背上。
斯帝芬诺急急忙忙道歉，那人转身过来。
「亨利伯爵!」斯帝芬诺惊呼，与他握了手，见他平安，感到真心欢喜。
「吉尚上校，」亨利伯爵也面露微笑并凑近耳语。「还是应该尊称一声『公爵阁下』了呢?」
斯帝芬诺备感震惊。「你怎么知道?」
亨利那抹笑容变得狡狯，斯帝芬诺回神想起自己面前这人是什么来头。
「恕我失礼了，刚才那句话可真傻。既然都聊到间谍工作上了，我倒是挺讶异你竟然可以进入珞榭。通缉令还在不是吗?」
亨利咯咯笑。「我以玛丽陛下的随侍身分入境就有外交豁免权。这么一提我想到，方才和你美丽的母亲聊了一会儿，女爵阁下告诉我上校你的英勇故事，似乎你差点死在下界。」
「她也和我说过你为了阻止国家被艾蒂玟摧毁，同样赌上了自己性命。」斯帝芬诺语气严肃。
亨利听了也正色。「没错，」他淡淡道：「过程很惊险，我祈祷上帝别再给我那种考验。但总而言之，我们活下来了，并且保住弗芮亚，这要感谢杰柯神父。」
「听我母亲说诺索普舰长在战斗中断了一掌，」斯帝芬诺问：「虽是敌人，但他的勇气令人钦佩，希望他不会太消沉。」
「亚伦?」亨利想起老友笑得开心了些。「他没事，而且我们另一个朋友赛蒙发明了机械手臂给他试用。」
「那就好。说到舰长我想起另一件事，」斯帝芬诺装得毫不知情。「伯爵，你有卜拉法岛那边的消息吗?听国王说精炼厂还受到下界人控制。」
「我也不大清楚，」亨利回答：「弗芮亚对那里的兴趣不大。」
他朝斯帝芬诺眨眨眼，斯帝芬诺忍不住笑了。8
「啊，女王陛下在找我了，」亨利说：「我得回去陪她。恭喜，上校，也感谢你的付出。」
他迟疑一下，忽然凝重起来。「另外，上校，我渐渐觉得自己对战争这种事情已经厌腻了。」
斯帝芬诺望着他背影，暗忖自己也有同样感受，忽然间有个人从背后熊抱过来。放开之后，他转身一看，是安德爵士与杰柯神父过来问候。
「恭喜，斯帝芬诺，」安德神情充满骄傲。「我的教子成了布勒公爵!」
「是不是这儿每个人都知道了?」斯帝芬诺有点苦恼，同时注意到安德拄着拐杖走路。「还说是机密呢。」
「我们不会说出去。」杰柯和他握手。
「很高兴又见面了，神父。听我母亲说之前的异端罪名已经撤销。」
「主教长阁下已经赦免安德爵士和我。」杰柯回答。
斯帝芬诺的视线不由得飘向大厅角落的杜孛。他站在那儿毫不起眼，几乎被盆栽盖过。
「不只如此，」安德继续说：「主教长还想请杰柯神父去大学教授逆术。教师生活轻松平稳多了，所以理所当然他没接。」
「我们会跟着要塞一起下去格拉瑟瑞克，顺便拜访巴纳比弟兄。」杰柯解释。
「听说他有写信回来。」斯帝芬诺说：「很可惜之前在下面没机会和他碰面，战后他就忙着照顾伤患。」
「反抗军打算建立新政府，巴纳比弟兄希望我可以过去协助。看起来他决定追随新的圣人，也就是殉道者萨维尔。要塞里面物资很充裕，这一次世界各国都愿意伸出援手。」
「罪恶感真是奇妙的东西。」安德讽刺道。
「那么安德爵士应该会陪着神父一起下去吧?」斯帝芬诺说。
「他可坚持了，」神父皱眉盯着安德和他的拐杖。「我都说了没必要，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
「我也说过了，骑卫是发过誓的。」安德耐着性子。「上帝可没叫我走。」
他们聊了一下要塞的状况，接着杰柯问起弥莉和吉瑟。
「神父别担心，她们两个都很好。」斯帝芬诺云淡风轻地说：「会先去韦斯弗斯城那里投靠伯父。」
杰柯打量他一阵，最后好像觉得满意，牵起斯帝芬诺的手和蔼地拍了拍。
「斯帝芬诺，之后你要时时刻刻惦记子民的福祉，他们盼望得到你的引导。但是记得，如果你自己失去方向，就寻求上帝的指引。上帝会与你同在。」
「我会记住，神父。谢谢你。」斯帝芬诺轻声说。
安德上前拥抱。「朱利安一定以你为荣。真希望他也在这里。」
斯帝芬诺想起自己病危时看见父亲站在床尾，还有骑龙时也见到他的幻影。
他一直都在，一直陪在儿子身旁。
杰柯和安德去找杜孛，斯帝芬诺又一个人杵在大舞厅里。女爵坐下了，正与亨利伯爵谈笑风生，或许感觉到了儿子的视线，转头过来报以微笑，抚着左手的小金戒按在心窝。
斯帝芬诺找到罗德里戈。他坐在钢琴前面，不知又说着什么宫廷秘辛，连连引起围观者掩口低呼。他招手要斯帝芬诺也过去。
「各位，」罗德里戈对自己身旁那圈女子说：「为妳们介绍斯帝芬诺.迪.吉尚。他是——」
说到一半罗德里戈突然压低声音，大家自然凑过去，之后纷纷躲在扇子后面往斯帝芬诺露出赞叹眼神。
「不是机密吗?」斯帝芬诺说。
「唔，就知道啦。」罗德里戈一本正经地问起那些女人。「大家都不会泄露出去的，对不对?」
她们当然连声答应，又围到斯帝芬诺那里说要听他的冒险故事。他白了罗德里戈一眼。
罗德里戈窃笑之后又叫他靠过去。「说真的，我可太为你高兴了。命运可不就是这么奇妙吗，一开始明明只是要去找个失踪的工匠而已。」
斯帝芬诺费了番功夫甩开那群心花怒放的女孩子之后赶紧逃离现场。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沉淀思考。
回家吧，班瓦一定还醒着等门，老头子听说消息的话一定很感动，而且他往后可就能坐在亚贡城堡的厨房壁炉前面，使唤好几百个下人。
至于战龙旅那里，赫诺陛下要他推荐新指挥官，斯帝芬诺不做第二人想，当然由戴格升任上校之后派遣至吉尚家庄园，不但靠近训练场，也有老兵卓尔能够帮忙。戴格第一个招募的新人可想而知会是涂提洛，那孩子能和炮竹搭配得好。
靛青就会有点郁闷了吧，她又得和新的龙骑士培养默契。斯帝芬诺在心里承诺一定要多去看她几次，时间虽短但他们感情很好，而且一日战龙旅、终生战龙旅，友谊不因退役而褪色。
走在王宫外侧的花园，斯帝芬诺抬起头望向数以万计的星辰。神息轻轻拂过脸颊，告诉他确实有位「美丽优雅」的女子在未来守候自己，然后儿女成群。斯帝芬诺会让他们都学会骑龙。
一股悸动涌入掌心，是吉瑟留下的幸运符。他轻轻抓紧。
斯帝芬诺想起自己最后一次拜访亚贡城时，坐在父亲和布勒公爵中间那个画面。他期盼着自己的家人朋友也能齐聚一堂。
戴格.托葛瑞森上校说起战龙旅后来的风光，艾灵顿大夫虽然年纪大了还是趴在他肩膀上，一样觊觎着桌上的奶油。弥莉和吉瑟在说故事，她们乘着新船龙吟号去了不少地方。罗德里戈爵士除了最新的宫廷趣闻之外，还亮出叫做《第七印记》的学术巨作，作者当然就是他本人。
那些欢笑好像已经到了耳边，烛光下杯觥交错，气氛温馨、情谊坚定。他得习惯手掌底下是精致的餐巾和银制餐具，陶瓷碗盘上会有飞龙的图案。
望向桌边的家人朋友，斯帝芬诺知道自己很幸福。
(全文完)
10 将犯人以绳索捆绑后拖过船底的刑罚。因为船身通常有许多藤壶之类的坚硬附着物，快速拖行后受刑者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断肢，甚至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