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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4

  42

  雅莉娜.额我略夫

  「我准备要对妳动的手术,叫作角膜上皮干细胞移植手术。」

  苏克用主治医师的语气,对病人解释侵入性治疗的可能风险——彷彿雅莉娜是坐在他的诊疗室,而不是裼袒裸裎地被铐在手术檯上。

  「让妳失明的化学闪燄破坏了整个角膜,包括角膜缘。以前的人就只是移植新的角膜,却搞不清楚为什麽病患还是看不见。」

  她右边的妮可拉咳个不停,吐了一口痰。苏克咂嘴作声,好像在斥责课堂上吵闹的学生。当妮可拉浊重的喘气声渐息,他才继续侃侃而谈。

  「妳必须把角膜想像成汽车的挡风玻璃。它不能被弄髒,否则妳哪一天就会看不见,然后撞上路树。如果眼睛的玻璃看不清楚,那就叫作角膜混浊。」

  「你别再胡扯了,」雅莉娜摇头说:「我不想听。」

  她的颈椎感觉到由上往下的一阵刺痛。她的双手被反铐在头部后面,以这个不自然的姿势躺太久了。

  「要移除混浊,我们需要角膜缘,确切地说,是角膜缘的干细胞,在健康的状况下,它们的功能就只是制造子细胞,游走且定居在整个眼睛裡,就像是洗车机裡的热蜡。」

  「你可以把你神经错乱的汽车比喻留在你该死的排气管裡,你这个混蛋。」

  苏克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像妳这种情况,角膜缘完全损坏,就没办法形成保护层,细胞也就没办法定居下来。光靠单纯的角膜移植手术是不行的。妳眼睛的最外层还是会像用不适当的清洁剂刷洗电炉盘一样被刮伤。」

  雅莉娜感觉到周遭变亮了,或许是苏克打开她头上的手术灯,并且朝她拉近了些。她的眼睛泛著泪光。她想眨眼把眼泪挤掉,可是她心想大概不管用吧。她的眼皮既沉重又迟钝,或许是苏克先前替她点的药水的缘故。

  「正确的做法是先换掉角膜缘,再换掉整个角膜。」苏克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近。他显然正俯身端详著雅莉娜,她甚至闻到了他手裡热咖啡的气味。

  「我必须动两次手术,雅莉娜,前后相距约莫四个月。」

  四个月?十六週?被这个疯子关一百二十天?

  她身旁的妮可拉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女孩刚才还有办法忍住不掉泪的。

  「你不会有那麽多时间的,」雅莉娜反脣相讥说,不过她自己大概也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他们正在追捕你。他们总有一天会找到我,然后把你解决掉。」

  「喔,是吗?」

  苏克把手放在她头上,她察觉到他戴上的乳胶手术手套,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已经戴上手术手套了。

  苏克的手一直摸著她的额头,接著他的手指头很猥亵地从她剃光头髮的脑袋缓缓滑到后颈。

  「撇开没有人会找到这个地方不谈,我倒是替我们两人感到很遗憾,雅莉娜。不管怎样,我就要让妳重见光明了,所以我们都不想被别人打扰,不是吗?」

  「我不要任何礼物!」她大声嘶吼,拚命挣扎著要坐起来,不理会脖子上的项圈。

  「噢,不不,我们可不要在最后关头自乱阵脚。」苏克放声大笑,使劲把她的头压回去。「我当然知道妳的疑虑,可是我不能对妳隐瞒手术的风险。」

  天上的主啊,但愿这都是在做梦而已。请让汤汤跳上我的床,把我叫醒吧。

  「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开这种刀,但是要利用微创手术在妳的眼球上缝一圈,那还是很不寻常的工作,即使算不上是艺术杰作。我必须在手术中磨掉三分之一毫米的角膜缘。」

  「你只要磨掉你那病态的脑袋就好,其他什麽都别做。」雅莉娜试著调匀呼吸,她紧绷的身体才不至于痉挛。她觉得自己渐渐无法压抑内心的忿怒。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直到她精疲力竭。

  「妳太激动了,孩子,不过我可以谅解。」

  雅莉娜感觉到苏克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妳正要经历人生的澈底转变。」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旁的妮可拉尖叫起来。

  「你对她怎麽了?」雅莉娜问道。

  「没事,小女孩都不喜欢打针。」苏克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接著对妮可拉说:「然而这是不可免的,我的小美女。我跟妳说过,妳的眼睛有特别用途。」

  「不,不要。我求求你。」

  这位眼科医师幸灾乐祸地叹了一口气。

  「妳必须知道,雅莉娜,妮可拉的眼睛有很不寻常的色素病变。她的眼睛是双色性的。妳可以把她的虹膜想像成环状蛋糕,那麽其中就会有一小块三角形的部分被染成蓝色。其他部分则是棕色的,这不是很美妙吗?」

  四周挂著防水布的房间裡充斥著刀具的碰撞声。

  「噢,不好意思。颜色对妳来讲一点意义也没有,雅莉娜。好吧,可是我们就要让它变得有意义了,不是吗?」

  他自鸣得意地大笑起来,这时候妮可拉出其不意地转向雅莉娜,喃喃唸著祷告词:「我在外邦中,我在穷困中,我在痛苦中,我在危险中,我独自在这裡……」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几不可闻,苏克浑然不觉地自顾自往下说:「妳还记得我在监狱裡跟妳说什麽来著?只有自然的异常现象才能体现真正的美,不是吗?」

  「……神啊,仁慈的父,祢今天是,昨天是,明天也是……」

  苏克又转过身对妮可拉说:「现在时候到了,妳要把妳与众不同的美和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分享,妮可拉。」

  妮可拉似乎没听到正在将工具分门归类的疯子说了什麽,而只是一直在对自己说话。她的声音随著每个字而越来越微弱且昏昏欲睡,连最后一句话都没唸完:「……神啊,仁慈的父,请帮助我,并且……」

  「她睡著了,」苏克满意地说。

  「不要那麽做,苏克。求求你。」

  雅莉娜低声下气地说,就像刚才妮可拉一样苦苦哀求他。「看在老天的份上,请你住手吧。这女孩才十六岁呀。」

  「噢,妳不必担心这点,捐赠者的年纪完全没有关係。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会先进行左眼干细胞的移植手段,看看妳对捐赠者的器官会不会产生排斥作用。」

  雅莉娜又听到刀具在金属檯上的碰撞声。接著苏克轻声而专注地哼起歌来,为了盼望已久的手术,他感到雀跃不已。

  43

  亚历山大.佐巴赫

  我手裡的子弹感觉有点温度,那当然是罗特医师在手裡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把它递给我的缘故。

  「就当作纪念吧,」他说,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这玩意儿两个月前穿过你的头颅。就算现在你总算又可以炫耀你那颗固执的脑袋,可是它还没有硬到可以挡住他的九厘米手枪。」

  他站在我面前,俯视坐著轮椅的我。他气得下嘴唇抖动不已,让我既尴尬又感动。或许是因为我感觉到这个好脾气的医生有多麽不愿意陪我上法庭。

  「它打碎了你的骨头、你的脑袋以及攸关生死的血管。」

  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在我自杀未遂之前,罗特医师就治疗过我的心理疾病,那几乎是警察这个工作的宿命。我别过头,暗自希望已经习惯了的头痛这时候再度发作,可是那次在我家的死亡搏斗早就使它销声匿迹了。救护车在送我回到天鹅岛的途中,医护人员为我包扎了新的绷带,现在我只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感。

  「该死,佐巴赫。你是怎麽回事?别再参加任何祕密行动了。」

  我环视四周光秃秃的牆,上头没有一般医师喜欢在诊所裡张贴的证书或奖状。虽说少了那些艺术品,却也正好说明了这个诊疗室是临时设置的。天鹅岛算不上是医院,充其量只是个庇护所,一个保护证人和被害人的地方。没有人想在这裡久待,不管是工作人员或是旅客。

  「你伤得这麽重,怎麽可以到处晃荡呢?」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罗特医师的诊疗室。以前都是医师到我的病床来探视我的。

  「你说错了,」我说。这是我们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的谈话,或者说是试图谈话。

  「你说什麽?」

  我摊开手给他看看手裡的弹壳。

  「射穿我脑袋的,不是这个玩意儿。」

  「而是?」

  「是藏在这裡头的弹头。菜鸟常犯的错误。我以前也经常把弹头和弹壳搞混。」

  「你这个鬼灵精,」罗特戏谑地说。他摇摇头,双手扠腰。「不管怎样,你总算又能说话了。」

  他弯下腰,从手术衣裡掏出一枝原子笔手电筒,打算照我的眼睛,我不由得伸手遮住脸。现在才早上七点钟,我就已经做了许多检查,也通过反射测验。撇开略感疲倦不说,我的身体状况很久没有这麽好了。

  「法兰克呢?」我问道。

  罗特扬了扬眉毛,却没有露出疾首蹙额的神色。我已经不止一次注意到他年轻而略显稚气的脸庞;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阅历丰富的大医师。他如果穿著运动鞋和牛仔裤上酒馆,搞不好还会被要求出示身分证。

  「你是说你开枪射击的傢伙吗?」他挺直腰杆问道。

  我点点头。

  「我跟史托亚组长打过电话,他说他们很快就会将他缉捕到案。不管怎样,你已经把他打成重伤了。他应该还躲在森林裡。他跑不了多远,他们会利用侦查犬搜捕他。」

  「了解。」我噘噘嘴,露出鄙夷的脸色。

  他们很快就会逮到他。他们每次都这麽说,都已经追了好几个月。

  「那麽休勒呢?」

  「那个违反了大概一百多条勤务条例规定、又把你从这裡载走的警察吗?」

  他欲言又止,很悲伤地看著我。不管罗特对于我行我素的休勒有多麽不满,他都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惩罚。

  「现在我们还无法确定。他在接受紧急手术。」

  「在这裡?」我们分别搭两辆救护车被载走。

  「不是。我们天鹅岛的设备不够。这裡比较像是复健中心,比起功能完整的医院还差得远了。我们完全没办法处理有生命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枪伤。」

  致命的……

  我不禁想起尤利安、妮琪和雅莉安娜,我问自己,那是不是一个自然法则,每个我所爱的人或早或晚都要遭受相同的命运。噩耗就像病毒一样到处蔓延,而我则是它的带原者,传染给我身边的每个人。

  我就像打瞌睡的汽车驾驶一样的胡思乱想,罗特往下说的话倏地让我惊醒。

  「你可以想像警方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佐巴赫先生,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你在家裡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天啊,一个腹部中弹的警察、一个身受重伤的凶手,就我所知,还有一隻小狗被送到迪波的动物急救中心。」

  「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话,」疲惫不堪的我用手撑住脑袋。

  罗特轻拍我的肩膀。「不管你相不相信,不过直到今天,我总算第一次同意你的看法。我跟史托亚先生谈过,你遭受太多压力了,应该先休养一下,至少到明天下午才能接受讯问。」

  罗特走到书桌前,凑到电话上说:「护士小姐?佐巴赫先生要回到病房。」

  「不,你又误会了。」

  罗特一脸错愕地看著我。「你到底在做什麽?赶快坐回你的轮椅!」

  「不行。」我往前跨一步,向他证明说我再也不想听从任何人的摆布。

  「就像你说过的,医师,这裡不是医院,而我也早就不是你的病患了。再说,我现在身体好得不得了。」

  罗特惊慌失措地猛摇头。「你别胡扯了。你的身体创伤根本不是造成你瘫痪的原因。我知道你需要有个强烈的刺激,才能启动你的自癒力,所以我坚持要额我略夫小姐来探望你。但是你暂时性的剧烈变化和健康状况的复原无关。相反的,你现在处于一个矛盾的阶段。你以前一定也听说过。病入膏肓的人在病情再度恶化之前,会觉得自己有所好转。你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你再不好好休息,很可能从此无法复原。」

  反正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复原,医师。不管接下来我要做什麽。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铭记在心。可是那两个禽兽仍旧逍遥法外,一个害死我儿子,另一个绑架了我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心平气和地躺在这裡吗?」

  这两个禽兽,他们彼此之间一定有某种关係,虽然我现在不知道是什麽关係。

  「法院既没有裁定羁押我,你也没有继续把我监禁在这裡的藉口。」

  「谁说监禁来著。你是……」

  「……自由之身,我没说错吧?所以说,我正要向你致谢辞行。如果有什麽出院许可书要我签名的,现在就让我签一签吧。我可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跟你瞎搅和。」

  我身后的门打开,可是罗特对护士做个手势要她离开。

  「好吧,那麽我们来个交易,」他说。

  「交易?」

  「你再待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做一次电脑断层扫描,我再开新的处方给你,吃过早餐以后,你就可以和这群医师道别,紧急的时候还是可以跟我们联络,我会祝福你,不过你要后果自负。」

  「等到明天早上,法兰克可能已经翻过山头逃之夭夭,雅莉娜也可能早就没命了。」

  「看来你还是没听懂。」

  接著我们两人一时无语,除了挂钟指针跳动的滴答声。

  「好吧,」我同意他的提议。「我再留一晚,可是有个条件。」

  罗特很不以为然地双手交叉在胸前。

  「什麽条件?」

  「带我去见塔玛拉.史利尔。我必须跟她谈谈。」

  44

  雅莉娜.额我略夫

  她全身紧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到头来还是投降了。昏昏沉沉的睡意狂暴地挣脱了她,断断续续的梦魇画面就像雅莉娜清醒时一样倏忽烟消云散。

  她霎时间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那睡意把她赶到什麽地方,为什麽她觉得身体痠痛不已。接著她想起右手臂被扎了一针;她想起苏克不知道替她注射了什麽鬼东西,那时候她尖叫个不停。她停不下来!她只能无助地听著躺在她身旁手术檯上的少女被割除眼皮,只为了苏克那没有意义的移植手术,一想到这点,雅莉娜的情绪就要崩溃了。她一直对著不知名的神祈祷,求祂派特遣部队破门而入,扯下手术室的这些防水布。她盼望著佐巴赫——该死,佐巴赫,你知道我有多麽想你吗?——虽然身受重伤,仍然有办法找到这个屠宰场,在关键时刻开枪击毙这个医师,免得他用手术刀把妮可拉的眼睛剜出来。可是没有人来阻止这个眼科医师的魔鬼行径。而最后唯一不省人事而沉默无语的,则只有她自己;因为被施打高剂量的麻醉药,让她在醒来很久以后还是没办法思考。直到觉得噁心而转身到手术檯一侧想要呕吐,雅莉娜才注意到她只有一隻手被铐住。另一隻手是自由的。

  他不想让我死,她心裡思忖著,不知道该感到安慰还是绝望。她在短时间内被麻醉了两次,苏克显然做了预防措施,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转身呕吐,不至于在被他凌辱以前就因为自己的呕吐物而噎死。

  她捏紧拳头,不由得想起关于一个战俘的报导,他因为身体太痛苦而灵魂出窍。唯有如此,他才受得了种种酷刑。如此一来,被拔掉指甲的手指,被鑽到颚骨的牙齿,再也不属于他,而是归一个没有灵魂的陌生人所有。

  以前雅莉娜从来没有想像过这种例外状态。现在,当她的手缓缓滑过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时,她第一次有这种预感。她用以摩娑自己的手指,感觉像是陌生人的。雅莉娜抚触自己的大腿,手指头划过髋骨,扁平的手掌贴在小腹,往上游移到胸部,在下颚处短暂逗留,最后迟疑而胆怯地触摸自己紧闭的眼睛。她可以感觉到手指头滑过的轨迹宛如在皮肤上留下一条灼热的疤痕。那使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圣塔芭芭拉沙滩玩一整天而严重晒伤。她和几个朋友跑出去玩,妈妈她要多擦一点防晒乳液,她却把妈妈的话抛在脑后。那天下午之后,她连续三天在穿汗衫时都痛得涕泗横流。

  这次要持续多久呢?她睁开眼睛,心裡想著。

  三个星期?三个月?这次要多久才不再疼痛呢?

  她在内心深处听到了答案:永远不会。伤口永远不会复原的。

  可是她不能让这个想法变成她的信念。在他使她完全绝望之前,她必须把它埋藏在意识深处。

  「负面思考就像细菌一样,」约翰有一次对她说:「一旦深植在妳的心裡,就会不断繁殖,摧毁妳所有的求生勇气。」

  「那麽你会建议哪一种抗生素?」她开玩笑问道,而他当下很认真地回答她说:「只有一种对症的药:友谊。」

  友谊,眼前一片黑暗的雅莉娜回想著。约翰没有说爱,因为他认为爱只是稍纵即逝的感觉,唯有友谊才能长存。唉,约翰,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你们在哪裡呢?

  雅莉娜摸到右手上的手铐,用力拉扯鍊条,却只是磨破手腕的皮肤而已。

  该死,约翰,你怎麽不在这裡?佐巴赫也不在。没有人来救我。

  她绝望地嘶吼,两脚乱踢乱踹,无意义的挣脱举动却只是让自己更生气。她不停地咆哮,宛如要把恐惧和绝望从身体裡奋力挤出来。

  她喊了好一会儿,终于精疲力竭,再也喘不过气来。过了几分钟,她才恢复理智,心想苏克是否听到她的神经崩溃。

  我的邻居听到了吗?她又想到约翰,他应该会很欣慰吧,因为她又回到正向思考的道路上。

  或许我这样大吵大闹,可以引起路人注意。注意到我,以及……

  她蓦地想到,自从她醒来以后,身旁的少女始终不吭一声,不由得憷然惊心。

  「妮可拉?」

  没有回应。四下一片死寂,更听不到少女的咳嗽声。

  「妮可拉,妳还在吗?」

  妳还活著吗?

  她转向右边,尽力将没有被铐住的手往前伸。

  什麽也没有。

  她不指望会摸到什麽。妮可拉说她们两人距离三、四十公分;她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却什麽也搆不著。

  她不觉肚子裡一把火又上来,再次拉扯鍊条,说也奇怪,这次却有了点变化。原本她以为这麽用力拉扯,她会从手术檯上掉下去,可是她的脚也铐在支架上,所以没有滑落。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幻觉的话,她的动作只是造成一个结果:

  我移动了手术檯。

  雅莉娜放声大笑。

  他妈的,我居然可以连同手术檯一起在屋子裡到处移动。

  儘管只是几公分的距离,也不知道这麽做是好是坏。可是都已经山重水複了,任何改变应该都算是柳暗花明吧?

  不是吗,约翰?你也会这麽想对吧?

  这个转折在她幽暗未知的命运裡点亮了两盏灯。现在她知道她的右手被鍊条束缚著,固定在一个不动如山的东西上,可能是她身后的牆。另一方面,她也发现手术檯底下的滚轮可以移动。

  她有了个念头,原本想用力拉扯鍊条,让自己和手术檯移动到身后的牆边。可是才拉了几公分,她就大汗淋漓,颓然而废,因为她注意到手术檯的支架才往右边滑动了一下,就撞到另一个也可以移动的东西。

  「我们之间还隔了一台手推车,有几层抽屉,就像在医院一样,这麽说对妳有帮助吗?」她想起妮可拉的描述。

  轻微的金属撞击声证实了她的猜测,说「撞到」是夸张了点。她的手术檯只是轻轻碰到手推车,摆在上面的手术器械就已经晃动得一团乱了。

  雅莉娜再接再厉,将身体尽量转到右侧,左手伸到猜测中的手推车位置。

  她原本要放弃了,因为她只能摸到冰冷而光滑的桌角。她冒险再拉一次鍊条,想要让已经斜向一边的手术檯再靠近手推车一点,果真……

  「中奖了!」她原本要破口大骂的,却在那一瞬间变成雀跃的欢呼,因为手推车已经近在咫尺,而且她摸到的不再是桌角,而是……

  ……一个把手!他妈的,我摸到抽屉的把手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这麽高兴,现在的她没时间多想。她只是为了终于可以做点什麽事而兴奋不已,即使只是抓著上了锁的第一层抽屉的把手,把手推车拉近一点。

  她伸出还有点痲痺的左手摸索光滑的桌面,不由得欢欣鼓舞。

  我逮到你了!她心情激动地想著。你这个混蛋终于犯了个错误,这会儿你亏大了。你应该把东西收拾乾淨的。

  雅莉娜摸到一只弯盘,接著被摆在上头的一支手术刀划破拇指,为此她雀跃不已,满脑子只想著终于让她找到武器了。

  现在她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摸索桌面,避免再次受伤,过了好一会儿,她先是摸到塑胶盘,接著则是手术缝合线。

  一条线,好极了。她越来越亢奋。也许是缝合用的。

  如果缝合线够长的话,她甚至可以先用手术刀刺瞎苏克,再用缝合线勒住他的脖子。

  忘乎所以的她,一开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条线出奇坚韧,似乎既潮湿又有弹性。接著她才发觉这条线似乎繫著一个非常薄的东西。

  这是什麽鬼东西呀?

  她不断拉扯手术线,直到它掉出盘子,手术线的另外一头也落在她指间。

  霎时间,她不由得感到反胃作呕。现在她明白了手术线的那一端繫著什麽东西。它摸起来像葡萄皮一样,大概有人的眼睛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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