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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正午的阳光下,托罗斯广场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碗盘。看台呈一个巨大的网格状展开,里面挤满了人。最远的一排观众看上去就像是小小的彩色像素。公爵从来没有向前来观看表演的民众收取任何费用,因为他太过以这些百姓为荣了,太喜欢向他的臣民们炫耀自己的强大了。

  巨大的黑绿相间的横幅在微风中飘摆,喇叭里锣鼓齐奏,号角齐鸣,声音震耳欲聋。广场高耸的柱子上雕刻着厄崔迪家族的鹰隼纹章,为了这次活动,人们特意把柱子重新喷漆、抛光,所以看起来闪闪发亮。广场上花团锦簇,这些成千上万的花束都是从田野和低地采集来的,现在整齐地摆放在斗牛场周围——这是一种含蓄的暗示,因为公爵喜欢人们在他每次战胜公牛之后,将鲜花撒在斗牛场地上,以示欢呼和祝贺。

  在斗牛场一层的准备室里,保卢斯正在穿戴装备,准备战斗。雷托和他一起站在护栏后面,听着人们迫不及待的呼声。“父亲,我为您的这次冒险感到十分不安。您不应该这么做……特别是不该为我这么做。”

  老公爵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雷托,我的孩子,你必须明白一点,治理人民并且赢得他们的忠诚和拥护可不能只靠签署文件、收点儿税或是参加兰兹拉德联合会会议。”他拉了拉身上那件紫红色的斗篷,然后自信满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要依靠外面的那些百姓在卡拉丹劳作,尽可能地生产出最多的物产和财富。他们必须心甘情愿地为我努力工作——不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也是为了他们的荣誉和荣耀。如果厄崔迪家族再次奔赴战场,这些人将会为了我而流血牺牲。他们会甘愿在我们家族的旗帜下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盔甲说,“帮我把这个勒紧点儿,好吗?”

  雷托一把抓起公爵后背皮板上的绳扣,用力一拉,把绳扎紧。他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得了父亲的用意。

  “作为他们的公爵,我需要回报他们一些东西以证明我是有价值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娱乐大众,而是为了灌输和加深我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坚信他们的公爵是一个强大的人,一个英勇无畏的英雄……由这样的人来统治他们,将会是上帝的恩赐。所以我必须这么做,只有我亲自出战,证明我的强大,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甘心臣服于我。领导别人不能被动地守在原地,而是要主动出击。”

  保卢斯检查了一下他的屏蔽场腰带,然后微微一笑,只不过隔着浓密的胡子很难看出他的笑容。“‘活到老,学到老,’”他引用了一句名言,“这是《阿伽门农》里的一句台词——我只想告诉你,我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其实我还清醒着呢。”

  表情严肃的武器大师杜菲·哈瓦特一直站在公爵身旁。作为一个忠诚的门泰特,哈瓦特不会公开反对上级的决定,而是尽其所能地给出最好的建议。他低声对保卢斯讲解着,他观察到的这群新培育出的变异萨鲁撒公牛,都有些什么特点和习性。

  雷托知道他的母亲会出现在公爵包厢的看台上。她会穿着精美华丽的长裙,披着色彩艳丽的纱袍,戴着轻薄的面纱出现在民众面前,尽职地扮演她的角色,比如向人们挥手致意。前一天晚上,公爵夫妇在他们的卧室里又一次激烈地争吵起来。最终,保卢斯公爵大吼一声让她闭嘴,这才安静下来。之后他就睡着了,为第二天的奋力战斗积蓄体力。

  公爵戴上了他的绿边帽,然后拿起征服狂野公牛所需的装备:一把短剑和一支尾羽长矛,矛尖上涂着神经毒素。杜菲·哈瓦特曾经建议马夫给这头公牛注射镇静剂,以抑制它的冲动和暴躁。但公爵是个喜欢挑战的人,不允许他的对手被注射任何药剂。

  保卢斯把激活装置扣在他的屏蔽场腰带上,启动了屏蔽场。这种屏蔽场只有半面,保护身前,然后公爵用一个名叫穆莱塔[30]的艳丽斗篷来遮在他的身后。

  保卢斯先向他的儿子鞠躬,然后是他的门泰特,最后向在竞技场门口等候的教练鞠躬。“开始吧。”雷托看着老公爵像只求偶的鸟儿一样盘旋了一阵,然后才昂首阔步地走到开阔的托罗斯广场上。他的出现引发了观众们的热烈欢呼,那声音如雷鸣一般,甚至盖过了萨鲁撒公牛的怒吼。

  雷托站在护栏后,耀眼的阳光照得他直眨眼睛。他面露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竞技场慢慢地绕场一周,挥动斗篷,向欣喜若狂的观众们鞠躬致意。雷托能够感觉到人们对这个勇敢的男人由衷的爱戴和钦佩,让他的心里也觉得暖融融的。

  雷托在暗处等待,他发誓要尽其所能地从父亲的辉煌成就中吸取经验,以便将来他也能像父亲一样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胜利……雷托暗暗对自己说,这将是他父亲的又一个辉煌战绩,他一生无数的丰功伟绩将会添上新的一笔。但他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每一次屏蔽场的闪光,每一次牛角的冲撞,每一次牛蹄的重踏,都是无法预测的变数,处处都充满了危险。

  铃声响起,广播员的声音传来,对即将到来的斗牛[31]作了详细的介绍。保卢斯公爵戴着闪闪发光的手套,朝赛场对面的那扇加厚门做了个手势。

  为了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雷托移到了另一个拱门处,提醒自己这不是一场虚假的表演。他的父亲将用自己的生命与狂暴的公牛殊死相斗。

  马夫们一直在照料这些凶猛的野兽,马夫长伊雷斯克为今天的表演[32]特意精心挑选了一头公牛。老公爵看了这只公牛之后非常满意,他相信看台上的人们也会为它的凶猛暴戾而感到满意的。他十分期待这场战斗。

  沉重的大门打开了,悬浮铰链嘎吱作响,萨鲁撒公牛冲了出来,在耀眼的灯光下摇晃着它那巨大而多角的头。它那多面的眼睛闪烁着野性的愤怒。这种变异生物背部黑黝黝的鳞片反射出彩虹般的光芒。

  保卢斯公爵吹着口哨,挥动起他的斗篷来:“在这儿呢,蠢货!”观众们开始哈哈大笑。

  公牛转过身来,面向保卢斯,喷了一声响亮的鼻息,低下了头。

  雷托注意到他的父亲并没有开启他的屏蔽场。相反地,保卢斯却开始“啪啪”地挥动他那色彩斑斓的斗篷来,试图引起野兽的愤怒。萨鲁撒公牛用爪子使劲刨竞技场上的沙土地,接着从鼻子里喷出怒气。雷托想要大喊一声,提醒他的父亲小心。父亲难道是忘了打开他的屏蔽场了吗?没有屏蔽场的话,他怎么保住性命呢?

  那头公牛风驰电掣一般地冲了上来,保卢斯优雅地把斗篷掠向一边,巨兽也因此被转移了注意力,从斗篷下穿了过去。但它那钩形的牛角还是把斗篷的底部撕成了碎片。随后,公牛再次奔袭而来,老公爵却转过身去,背对着它,将自己毫无防护的后背给了那头野兽,显得超然自信。他揶揄地向人群鞠了一躬,然后站直了身子——接着,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打开了身前的屏蔽场。

  公牛再一次发起了进攻,公爵则开始用他的短剑戏弄它,他趁机用短剑刺穿它那厚厚的鳞片状兽皮,接着在它的身侧划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那头公牛多面的眼睛,此时也看到了这个折磨它的人所显示出的色彩鲜艳的多重影像。

  它再次蓄势待发。

  雷托思忖着,如果公牛的速度太快,就不会穿透屏蔽场。但是如果久战之下,公牛疲惫乏力,速度就会减慢,那样一来,父亲可就更加危险了……

  战斗还在继续,雷托眼看着他的父亲掌控全局,游刃有余,同时还不忘逗乐看台上的观众。老保卢斯随时都可以杀死那头萨鲁撒公牛,然而他迟迟不动手,因为他想细细品味,好好享受这场战斗带来的乐趣和刺激。

  从观众的反应看来,雷托知道这次斗牛表演将为人们津津乐道多年。稻农和渔民们的生活沉闷而艰苦,但是这次斗牛盛会使公爵那英姿勃发、浩气凛然的形象牢牢印刻在他们的脑海中。他们会说,别看咱们老公爵上了年纪,但依然宝刀未老,太厉害了!

  最后,公牛渐渐精疲力尽,眼睛也被自身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它的鼻息沉重而疲惫,因为它的身上鲜血淋漓,红色的血液顺着身体滴落在竞技场的沙土地上。保卢斯公爵终于决定要结束这场战斗了。他把这场战斗拖延了将近一个小时。虽然他汗如雨下,但却始终保持着王者之气,不让自己显露出半点疲态,也不让自己一身华丽的服装显得有一丝凌乱。

  在看台上,海伦娜夫人继续挥舞她手里的三角旗,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竞技场里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场面。

  现在,那头萨鲁撒公牛就像一台发了疯的机器,一头狂暴的巨兽,它黑色的鳞甲上几乎没有能够穿透的弱点。这头猛兽再次朝公爵猛冲过来。只见它步履蹒跚,闪闪发光的牛角像长矛一样尖利。保卢斯公爵佯装向左闪躲,但当那头公牛冲过来时,他又折了回来。

  接着,保卢斯移向一旁,把他那飘动的斗篷扔到地上,双手握住长矛的矛杆。他使尽全力,将长矛刺向公牛的脊背,动作一气呵成,精准到位,完美无瑕。长矛的尖锋刺穿了萨鲁撒公牛鳞甲上的一个裂缝,穿透脊骨和头骨的交叉点,斜直地刺穿了公牛分开的两个大脑——这是杀死公牛最难的一种方法,所需的技巧也最为复杂。

  公牛突然停了下来,喘息呻吟着——之后应声倒地,一命呜呼。它的尸体就像失事的宇宙飞船坠落在地一般。

  保卢斯公爵一脚踩在牛角上,慢慢拔出那把血迹斑斑的长矛,然后把它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接着他拔出短剑,高高举起,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旋转剑柄。

  看台上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尖叫,呼喊,欢呼。他们挥舞手中的旗帜,从花盆里抓起花束,把花扔向竞技场。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高喊保卢斯的名字。

  厄崔迪家族的族长陶醉在这崇拜的高喊声中,他微笑着转过身,打开外衣,让人们看到他那溅满鲜血、汗湿衣襟的样子。因为他是杀死公牛的英雄,此刻已经不需要再炫耀他华丽的衣装了。

  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几分钟后,公爵再次举起短剑,向下砍去。他接连不断地砍,直到把公牛的头砍下。最后他将那把血淋淋的短剑插进广场松软的地面,然后双手抓住公牛的角,把它高高举过头顶。

  “雷托!”他转过头喊道,高亢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托罗斯广场,“雷托,我的孩子,快过来!”

  雷托仍然站在拱门的阴影下,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大步向前走去。他抬起头,昂首挺胸地穿过被牛蹄踏得一片狼藉的沙土地,站到了父亲身边。人群中再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老公爵保卢斯转过身来,把他砍下的那个血淋淋的牛头交给了他的儿子。“这就是雷托·厄崔迪!”他指着自己的儿子向观众宣布,“你们未来的公爵大人!”

  人们继续鼓掌欢呼。雷托抓住了公牛的一只角,他和他的父亲站在一起,高举那只被击败的野兽的头,那个战利品上红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沙地上。

  当雷托听到人们一遍遍高喊他的名字时,内心深处备感激动,他第一次想要知道,成为一个领袖是不是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恩基:一种在肾上腺积聚的慢性毒药,也是最具隐蔽性的毒药之一,必须在公会和平协定和大联合协定的允许和限制下使用。(参见《暗杀战争》)

  ——《暗杀指南》

  “嗯嗯嗯嗯,你知道,皇帝是死不了的,沙达姆。”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开口说道,他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大得吓人,脸也长得跟黄鼠狼一样。此人名叫哈什米尔·芬伦,此时正坐在屏蔽场球游戏机的一侧,对面坐着的则是帝国太子沙达姆。“至少在你盛年之时是坐不上那个皇位了。”

  芬伦用他那犀利的目光注视着黑色的屏蔽场球,看着它停在了一个低分点上。在他的这一轮游戏过后,这位帝国的继承人显然对结果很不满意。他们俩是亲密的朋友,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芬伦很清楚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分散他的注意力。

  从芬伦的豪华顶层公寓的游戏室里向外望去,沙达姆可以看到在一公里外的山坡上坐落着一座宫殿,里面灯光晶莹闪耀,那是他父亲的皇宫。多年以前,在芬伦的帮助下,沙达姆把他的哥哥法夫尼尔干掉了,但直到今天,那张金狮宝座似乎依然遥不可及。

  沙达姆走到阳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三十多岁,体格健壮,下巴坚毅,鹰钩鼻;红色的头发剪得很短,涂了发油,看起来就像一个造型完美的头盔。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很像是那尊有着百年历史的半身雕像,而其原型就是他的父亲埃尔鲁德皇帝,那雕像是在皇帝执政最初的几十年里雕刻而成的。

  天刚刚黑下来,凯坦星上空的四个月亮中,有两轮明月此刻正低悬在巨大的帝国大厦上空。被灯光照亮的滑翔机掠过黄昏静谧的天空,成群的鸣鸟追在后面,紧紧跟随。有时沙达姆确实需要暂时离开这座庞大的宫殿,换个环境。

  “他当了一百三十六年的帕迪沙皇帝了,”芬伦用他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继续说道,“老埃尔鲁德的父亲也统治了帝国一个多世纪。你想想吧,嗯-嗯-嗯-啊?你的父皇继承王位的时候只有十九岁,而你现在的年龄几乎是他的两倍了。”这个脸形瘦窄的男人,用自己那双贼大的眼睛盯着他的好友,“你就不觉得闹心吗?”

  沙达姆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凝视远处的天际线,他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回到游戏中去……但是他和他的朋友还有一场更大的游戏要玩儿。

  凭借着多年的密切交往,芬伦清楚这位皇位继承人在玩游戏的时候总是会分心,无法思考复杂的问题。好吧,就这样,先到此为止吧。

  “轮到我了。”芬伦说道。然后他拿起一根小杆,放在他那一侧的发光屏蔽场球上,然后穿过屏蔽场用杆子触碰球体内部的一个旋转圆盘。触碰会导致球体中心的一个黑色球悬浮在半空。芬伦估算好准确的时机,把杆子收回,黑球落到了一个椭圆形容器的中心,容器上显示芬伦拿到了最高分。

  “该死,哈什米尔,你又赢了,”沙达姆从阳台上回来,“等我当了皇帝,你能聪明到决定输给我吗?”

  芬伦的那双大眼睛顿时充满警觉,目露凶光。他是一个天生的阉人,因为先天畸形而无法生育,但他仍是帝国中最凶狠冷酷、阴险毒辣的战士之一。他的凶残暴戾无人能比,就连萨多卡卫兵都无法企及。

  “等你当了皇帝?”芬伦和太子之间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隐瞒,“哎,沙达姆,你有听我说话吗,嗯哼?”他懊恼地叹了口气道,“你都三十四岁了,到现在还干等着有朝一日能——登上皇位。埃尔鲁德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他就是个命硬的老波萨格[33],你看他喝香料啤酒的那样子,估计他活得比咱们都长。”

  “既是如此,那你还提这个干吗呢?”沙达姆摆弄着屏蔽场球的游戏机,显然想再玩儿一轮,“我想要东西的已经在这儿了。”

  “你准备一辈子都来玩游戏么?我还以为你有更好的打算呢,嗯哼?比如你那科瑞诺血统应有的命运。”

  “啊,是啊。但如果我的命运最终却没有降临呢,”沙达姆语气苦涩地说,“那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好的,谢谢。”芬伦的母亲在进入皇宫,成为埃尔鲁德第四任妻子的宫廷侍女之前,曾受训为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成员。她精心培养自己的儿子,为其将来做一番大事做准备。

  但是哈什米尔·芬伦现在对他的朋友十分反感了。在沙达姆十几岁的时候,他还曾一度野心勃勃地想要登上皇位,甚至鼓动芬伦毒死皇帝的长子法夫尼尔。当时法夫尼尔已经四十六岁了,正热切地期盼着加冕登基的一天早日到来。

  现在,法夫尼尔已经死了十五年了,但那只老秃鹫仍然没有任何垂死的迹象,甚至也从没有要从容体面地脱袍退位的想法。而与此同时,沙达姆自己却失去了动力,反而十分享受身为皇子所享有的锦衣玉食和无限乐趣。当然,身为太子生活自然无忧无虑。但是芬伦想要的更多——为了他的朋友,也为了他自己。

  沙达姆瞪了一眼芬伦。皇太子的母亲哈布拉在皇太子还是婴儿时就抛弃了他——那可是埃尔鲁德和她唯一的孩子——只是指派她的侍女查奥拉·芬伦当了他的奶妈。从孩提时代起,沙达姆和哈什米尔就一直在讨论,等太子真的登上金狮宝座,成为帕迪沙皇帝沙达姆四世之后,他们要做些什么。

  但对沙达姆来说,这样的对话已经失去了魔力。多年以来,太多现实的沉淀让人变得麻木,太多遥遥无期的等待让人变得绝望。他已经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了,对登基的那份热情亦变得冷淡。为何不把时间都用在玩儿屏蔽场球上呢?

  “你个混蛋,”沙达姆最后说,“再玩儿一轮吧。”

  芬伦却无视朋友的提议,直接关掉了游戏机。“回来再说吧,帝国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关注了,你我都清楚,你的父皇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如果一个公司的老板像你父皇治理帝国这样管理他的企业,他早就被解雇了。想想宇联商会的丑闻,比如塑石交易逃税瞒报那件事。”

  “啊,是。关于这个我确实无话可说,哈什米尔。”沙达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些混进皇室的人——什么公爵、公爵夫人之类的……都是些该死的冒牌货,他们在你父皇的眼皮底下狐假虎威,胡作非为。谁能监督他们呢?现在他们消失在了一个个的流氓星球上,不受帝国控制。这种情况本不该发生的,不是吗,嗯-嗯-嗯-嗯?你自己想想,塑石交易贪污瞒报,导致巴塞尔和其相关系统损失了多少利润。埃尔鲁德到底在想什么呢?”

  沙达姆看向别处。他不喜欢为这些帝国大事操心,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疼。因为他父亲依然身体健朗,精力充沛,所以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似乎还很遥远,与他无关。

  但芬伦仍然坚持:“现在看你没什么机会改变现状了。埃尔鲁德一百五十五岁了,而且身体仍然十分健康。在他之前的皇帝,冯迪尔三世则活到了一百七十五。科瑞诺的皇帝寿命最长的活到了多少岁来着?”

  沙达姆皱起眉头,用满含渴望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游戏机。“你知道我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即使导师因为这而对我发火,我也不在乎。”

  芬伦用手指戳了他一下:“记住我的话,埃尔鲁德会活到两百岁。你麻烦大了,我的朋友……除非你听我的。”说着他扬起了细细的眉毛。

  “啊,是啊,估计大多都是《暗杀指南》里那些手段吧。小心指南里写的那些东西。你会惹祸上身的。”

  “胆怯的人注定只会找到胆怯的工作。沙达姆,你和我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想那些我们将会做的事情,当然,只是假设啊。另外毒药有什么不好?那玩意儿很管用,而且只对目标人物起作用,完全符合大联合协定的要求。既不会连带害死旁人,也不会造成任何收益上的损失,更不会破坏可继承的财产。干净利落,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毒药是用在家族之间的暗杀,而不是用来做你说的那件事的。”

  “我用它来对付法夫尼尔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说呢,嗯-嗯-嗯-啊?现在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同样也在眼巴巴地盼着皇冠呢。你也想等这么久吗?”

  “别说了,”沙达姆跺着后脚跟,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连想都不要想,这么做是不对的。”

  “那你是要拒绝享有你那与生俱来的权力吗?如果你等到老了,像你父皇这样老态龙钟时才当上皇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看看厄拉科斯都成什么样子了。当我们把阿布鲁尔德·哈克南赶下台,换了一个总督的时候,香料生产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损坏。阿布鲁尔德不知道如何用皮鞭教训下人,所以工人们都不尊敬他。而如今的男爵又对工人鞭打得太狠了,弄得士气低落,甚至还引发了许多工人叛乱,破坏活动十分猖獗。但这也不能全都怪哈克南家族。归根结底是你父亲帕迪沙皇帝的错,这都是他做出的那些错误决定导致的,”接着,他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为了帝国的稳定,你也应该坐上那个皇位。”

  沙达姆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似乎在寻找间谍眼或其他监听设备,虽然他知道芬伦这个私人顶层公寓的安保堪称无懈可击,会定期进行扫描,但他还是不放心。“你考虑用哪种毒药?当然,我只是假设性地问一下。”说着他再一次转过头,越过城市里闪耀的灯光,凝视远处的皇宫。那座流光溢彩的建筑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圣杯,一个遥不可及的珍宝。

  “应该会用某种慢性毒药,嗯哼?这样一来埃尔鲁德看起来就像是自然衰老死亡。没有人会怀疑,毕竟他已经很老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作为未来的皇帝,你不应该操心这种过于细节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我替你办这些事的,没忘吧?”

  沙达姆咬着下嘴唇。帝国里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面前这个人。但他的朋友会不会最终也要背叛他?也许吧……不过芬伦很清楚获得权力的最佳途径是通过沙达姆。如何让这个雄心勃勃的朋友始终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如何做到每件事都想到他前面——这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皇帝埃尔鲁德九世,很清楚哈什米尔·芬伦的夺命技能,自己就派他执行过许多秘密行动,所有的行动最后都是万无一失。埃尔鲁德甚至怀疑过芬伦与太子法夫尼尔之死有关,但即使如此,他也从容地接受了现实,因为他认为这是帝国政治的一部分。多年来,芬伦已经谋杀了至少五十个男人和十几个女人,其中一些曾经是他的情人,里面有男有女。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论是正面加害,还是背后行凶,都不会感到任何内疚的杀手,并且引以为傲。

  有时候,沙达姆甚至希望他和咄咄逼人的芬伦不是从小就在一起的至交:这样他就不会被迫面对许多艰难的选择了,这些选择他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沙达姆应该一学会走路就甩掉这个婴儿时就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同伴。和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在一起是很危险的,有时他甚至觉得跟这样的人交朋友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尽管如此,芬伦现在还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眼下,沙达姆发现接受这种友谊——当然,为了他自己好,他希望这是一种友谊——比断绝它更容易,和他断交的话肯定会带来极其危险的后果。

  沙达姆正沉思着,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最喜欢的白兰地,我的王子。”沙达姆扭头一看,发现芬伦递给了他一大杯烟熏黑的基拉那白兰地。

  他接过那杯酒,但却有所怀疑地盯着杯里的酒,摇晃了一下酒杯。会不会里面有别的颜色的东西,没有完全融化在酒里?他把杯子边缘凑近鼻子,像个品酒家似的,闻着白兰地的香气——其实他是在闻酒里有没有别的什么化学味道。白兰地闻起来很正常。不过芬伦不会让酒里散发出别的味道的。他可是个十分狡猾又有心计的人。

  “你担心的话,我可以把毒物探测器拿过来,给你的酒做个检测,不过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下毒,沙达姆,”芬伦带着令人恼火的笑意说道,“可你父皇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呃,是啊。你刚才说用一种慢性毒药?我想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那么在你开始给我父亲下毒之后,他还能活多久?我的意思是,假设我们真的这么做的话。”

  “两年吧,也许三年。足以让他的身体衰弱显得很自然。”

  沙达姆抬起下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帝王之气。他的身上散发着芬芳的香水味,淡红色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光滑平顺。“你要知道,我是为了帝国才心存这种弑父忤逆的想法——我只是不想让我那父皇继续利用皇权给帝国带来灾难。”

  芬伦那张黄鼠狼似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那是当然。”

  “两年或三年,”沙达姆若有所思地说,“我想,现在是我准备承担领袖责任的时候了……而你也要面对某些更加令人不快的帝国事务了。”

  “那么你真不打算喝这杯白兰地吗,沙达姆?”

  沙达姆迎上那双硕大的眼睛,看到芬伦正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他,不由得脊梁背发冷,打心里感到一阵恐惧。他打心眼里不相信芬伦。他又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抿了一口浓烈的白兰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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