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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测试室的门在德默尔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声音大得令人害怕。他的耳朵因为气压差而嗡嗡作响。他现在独自一人,十分孤独——但他知道自己能够应对并战胜这次挑战。

  自信是成功的一半。

  他注意到装有护面的墙壁密不透风。嘶嘶作响的气体从天花板上的一个喷嘴里喷出……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锈黄色气团,带着辛辣的姜汁味,灼烧他的鼻孔。是毒气,还是麻醉剂?突然,德默尔明白了宇航公会想要让他做什么了。

  美琅脂!

  他闭上眼睛,闻到了稀有香料中明显的肉桂味。高纯度的美琅脂缭绕在空气中,充满了整个房间,不断冲击他的每一次呼吸。由于母亲在宇航公会银行工作,所以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内幕,知道这种产自厄拉科斯的香料有多么的昂贵。德默尔又吸了一大口香料。这测试的成本也太高了吧!难怪宇航公会不会随便给人测试机会——因为仅一次测试的价格就足以在某个星球上建造一大片住宅区了。

  宇航公会掌控着巨大的财富——银行、交通运输以及星际探索,这些财富数目惊人。公会连接宇宙各个角落,联系到宇宙中的每一个人。他想要成为公会的一员。既然他们有了如此多的美琅脂,又何必再需要那些轻浮花哨的装饰呢?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旋转,他好像看到了各种四通八达的线路,就像一幅精致的等高线地图,上面有波纹还有十字路口,有以点连成的轨迹,也有出入虚空的各种路径。他放开了自己的思维,放任自己通过香料被带到宇宙的任何地方。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与生俱来的事情,毫不费力。

  橙黄色的烟雾笼罩着德默尔,他再也看不到测试室里平淡无奇的墙壁。他感到自己的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被美琅脂所浸透。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受人敬仰的领航员,将自己的思维扩展到帝国最遥远的地方,骋怀游目,大千世界,浩瀚苍穹,尽收眼底……

  德默尔虽然身在测试室,思维和意志却一直在宇宙中遨游——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次测试比克泰尔想象的还要糟糕。

  没人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他手足无措起来。先是被香料气体呛得喘不上气,头晕目眩,只能挣扎着尝试控制自己的感官。然后又因为过度吸食美琅脂香料,渐渐有些神志不清,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了。他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迷失了自己,昏了过去。

  等他最终醒来,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衣服一尘不染,头发和皮肤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也许这样能让宇航公会将美琅脂香料重新回收再利用)。那位身材玲珑有致的红发女监考官正低头看着他。她对克泰尔露出迷人的苦笑,摇了摇头。“你把自己的思维禁锢在香料气体里,从而把自己束缚在了尘世之中,”她接下来说的话,就像给他判了死刑一样,“宇航公会不能招募你。”

  克泰尔坐了起来,咳嗽不止。他吸了吸鼻子,强烈的肉桂味仍然刺激着他的鼻孔。“我很抱歉,但没人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啊——”

  她扶着克泰尔站起来,然后急匆匆地领着他走出大使馆。

  他的心就像熔化了的铅块一样,沉甸甸的。女监考官并不需要回答他,只是带领他来到了接待区。克泰尔四下观瞧,寻找他的兄弟,但等候区里空空如也。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还有比自己的失败更糟糕的事情。

  “德默尔在哪儿?他成功了吗?”克泰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希望。

  监考官点了点头道:“他表现得很好,令人钦佩。”她伸出手指向出口,但克泰尔侧步闪开了。他回头看着里面的走廊,看向他兄弟去的那个密封的测试室。他想去向德默尔表示一下祝贺,尽管现在看这个胜利是喜忧参半的。但至少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成为领航员了。

  “你再也见不到你兄弟了,”监考官却冷冷地告诉他。她挡住了他回去的路,“德默尔·皮尔鲁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克泰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迅速从监考官身边冲过去,跑向那个密闭房间的门前。他对着门一通猛敲,大声喊叫,却没有人回应他。几分钟后,宇航公会的警卫将他包围起来——态度冰冷严肃,毫不温和——然后把他拖了出来。

  暴露在美琅脂香料里产生了一些不适的后遗症,克泰尔仍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他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他眼冒金星,辨不清方向,最后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斑驳的灰色使馆外一条水晶走道上。下面是其他人行道,街道上满是熙熙攘攘的车辆和行人,在高楼大厦间穿梭往来。

  如今的他比以前更孤独了。

  监考官站在使馆的台阶上,阻止克泰尔再次进入。尽管他的母亲在使馆里面的公会银行里工作,但克泰尔知道,使馆的大门以及通向未来的大门从这一刻起,已经永远地关上了。

  “为你的兄弟而感到高兴吧,”监考官从台阶上喊道,她的声音里终于显出了一丝人情味,“他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以穿越到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地方。”

  “我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是吗?”克泰尔说,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掉了。

  “恐怕是的。”监考官双臂交叉环在胸前,抱歉地皱了皱眉头说,“除非他……遭遇逆转。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沉浸在香料气体中,当时就开始了……转换的过程。宇航公会无法拒绝他如此卓越的天赋。他已经开始改变了。”

  “把他带回来,”克泰尔说,此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在心里为他的兄弟祈祷,“哪怕就一会儿。”他想为他的孪生兄弟而高兴和自豪。德默尔通过了测试,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意义重大。

  这对双胞胎兄弟向来亲密无间。没有了彼此的陪伴,他们怎么能生活下去呢?也许他的母亲可以动用她在公会银行的关系,疏通一下,让他们至少可以见最后一面,相互告别。或者可以让他的父亲利用大使的特权让德默尔回来。

  但是克泰尔知道,这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母亲早已知道结果,她是在害怕同时失去两个儿子。

  “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监考官斩钉截铁地说。

  公会的安保人员走了出来,站在女监考官身旁,确保克泰尔不会失去理智而强行闯入。

  “相信我,”监考官对他说,“你不会想让你兄弟回来的。”

  人体就是一台机器,一个由有机化学物质、流体管道和电子脉冲所组成的系统。政府同样如此,是一个有互动的社会、法律、文化、奖惩和行为模式的机器。最后,宇宙本身也是一台机器,行星围绕着太阳,恒星聚集成星群,星群和其他恒星构成整个星系……我们的工作就是保持机器正常运转。

  ——苏克内部学校,《主旨教义》

  皇太子沙达姆和宫廷内侍艾肯·海斯班都皱着眉头,看着一个五短身材、骨瘦如柴的男人渐渐走了过来。尽管身材矮小,但他走起路来一副趾高气扬,气势凌人的样子,仿佛自己就像穆泰利巨人一样高大。经过多年的训练和职业的影响,所有的苏克医生[50]似乎都是这么一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

  “那个埃拉斯·扬戈尔看上去不像是个受人尊敬的医学专家,倒更像是个马戏团的演员。”沙达姆看着扬戈尔那弯弯拱起的眉毛、乌黑的眼睛和钢灰色的马尾辫,说道,“真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愿我那病恹恹的可怜父亲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站在沙达姆身旁的海斯班捋了捋他那长长的胡子,但没有任何回应。他穿着一件镶金边的蓝色及地长袍。多年来,沙达姆一直不喜欢这个趋炎附势又自命不凡的家伙,成天紧贴在父皇身边,到哪儿都跟着。他发誓等自己登基继位之后,一定要换一个新的宫廷内侍。只要这位苏克医生找不到埃尔鲁德病情日益恶化的原因,沙达姆登上皇位就指日可待。

  哈什米尔·芬伦也曾经强调过,即使动用苏克学校中所有的医生和医疗资源,也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侵入老皇帝大脑的化学催化剂不会引起中毒,因为它本身就不是毒药,只有跟香料啤酒混合在一起,才会转化为致命的物质。而由于老皇帝身体越来越不舒服,他会越来越依赖香料啤酒,饮用量日益增多。

  这位瘦削的医生,身高不足一米,皮肤光滑,但眼睛却格外深邃,表明他具有渊博的医学知识。扬戈尔医生的前额中央有一块黑色的钻石形状纹身,钢灰色的头发向后梳成马尾,用一枚苏克银环牢牢系住。束成的马尾辫比女人的还长,几乎垂到了地板上。

  埃拉斯·扬戈尔没有多费口舌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你们准备好钱了吗?”他先看了看宫廷内侍,然后又目光专注地看着太子。“在我们开始治疗之前,必须建立新的账户。考虑到皇帝的年龄,我们对其医治和照料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并且最终会徒劳无功。他必须像所有其他公民一样支付医疗费用。在我们眼里,君主、矿工和编织篮子的手艺人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人人都想要健康,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得到医治。我们的医疗服务只提供给那些愿意并且付得起钱的人。”

  沙达姆一只手搭在宫廷内侍的袖子上,说道:“啊,当然,为了父皇的健康,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是吧,艾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此时正站在帝国觐见厅高高的拱门门口,头顶的天花板上是一幅恢宏瑰丽的壁画,描绘了科瑞诺家族历史上的各个重大事件:浴血杀敌的圣战、赫雷斯吉尔桥上孤注一掷的最后决战、思维机器的毁灭等等。沙达姆总是觉得这个古老帝国的历史既沉闷又乏味,与他当前的目标毫无关系。几个世纪以前的那些陈年旧事无足轻重——他只是希望改朝换代的一天早日到来,不要拖得太久。

  在回声缭绕的大厅里,帕迪沙皇帝镶满宝石的华丽宝座上空无一人。朝廷官员和几名身穿黑袍的贝尼·杰瑟里特在侧门通道和壁龛里来回走动着,尽量隐藏踪迹,不被人发现。两名全副武装的萨多卡卫兵站在高台的台阶上,神情戒备,保持警惕。由于自己的父亲卧病在床,所以沙达姆不知道这些萨多卡卫兵如今是否还效忠于老皇帝。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不去验证自己的这个想法。为时尚早。

  “这种信誓旦旦的话我们听得太多了,”医生说,“但我们还是希望先看到报酬再说。”他的语气固执,眼睛向上瞟,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过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沙达姆,但太子并没有说太多话。扬戈尔选择跟这群人进行一种奇怪的权力较量,但很快他就会被踢出这个权力的圈子。

  “这还没看病呢,就得先付款吗?”宫廷内侍气呼呼地说,“你们还有医德吗?”

  最终,扬戈尔医生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海斯班,说道:“你以前跟我们打过交道,内侍大人,你也知道培养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苏克医生,需要付出多少成本。”

  作为金狮宝座的继承人,沙达姆很熟悉苏克医生,他们对病人保证绝对的忠诚。在几个世纪以来的医学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从苏克学校出来的医生背叛过自己的病人。

  一些皇室成员曾经花尽心思,费尽唇舌,希望传说中的苏克医生在对患者忠诚的同时,对金钱不要太过贪婪。但医生们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们的立场,他们不会仅仅因为对方口头上答应给予报酬就先医治——就连皇帝也不例外。苏克医生接受任何信用贷款,支付的报酬必须是实实在在的,并且立即付款。

  扬戈尔用一种令人恼火的抗辩语气说道:“虽然我们也许不如门泰特或者贝尼·杰瑟里特那样杰出,但苏克学校仍是帝国中最伟大的学校之一。光是我们的设备就抵得过大多数星球的价值。”扬戈尔指着身旁的悬浮医疗设备舱说,“当然,我接受报酬,并不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因为我只是个托管人,以受托者的身份收下这笔钱。我会带着这笔钱回到苏克学校,并把钱上交,用于造福全人类。”

  海斯班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苏克医生的厌恶,恶狠狠地瞪着他,脸色气得通红,胡子也在一个劲儿地抽搐:“是造福那些能负担得起你们医治费用的那部分人吧。”

  “你说得对,内侍大人。”

  沙达姆看到医生那坚定而不可理喻的自负,不禁打了个寒战。等他自己坐在皇位上后,不知道他是否能做些改变,让这些苏克医生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发现自己正出神地胡思乱想,于是立刻回过神来。现在想这些还不是时候。

  他叹了口气。他的父亲埃尔鲁德太过软弱,让太多的控制权从他的指缝中溜走。芬伦是对的。尽管沙达姆不愿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但推翻老皇帝是必要之举。

  “如果您更关心治疗费用的话,”苏克医生继续心平气和地激怒着宫廷侍从,“那么您还是为已知宇宙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雇佣一个更便宜的医生好了。”

  “行了,别斗嘴了。跟我来吧,医生。”沙达姆说,现在局面开始由他来掌控。扬戈尔医生点点头,然后转身背对内侍,仿佛他和空气一样无足轻重。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们的额头上为什么会有一个钻石形状的文身了,”海斯班一边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边气呼呼地说,“因为你们满脑子都是钱。”

  太子带领大家来到一个开启了安全防护罩的前厅,穿过闪闪发光的带电帘幕,走进深处的金库。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金色桌子上,摆放着月白火焰石吊坠、美琅脂香料以及半开着的袋子,从袋口露出闪闪发光的塑石。

  “这些就足够了,”苏克医生说道,“除非治疗过程比我们预期的更加复杂。”医生拖着脚步往回走,身旁跟着悬浮设备舱,看起来就像一只尽职的忠犬一样,“我已经知道去皇帝寝宫路怎么走了。”扬戈尔没有做任何解释,二话不说就匆匆穿过门口,走上通往皇帝寝室的巨大楼梯。

  萨多卡卫兵仍然殿后,守在保护金库的力场周围,而沙达姆和海斯班则走在医生身后。芬伦此刻应该已经守在垂死的老皇帝身边,一边听他那烦人的呻吟声,一边等候他们,并且确保所有的治疗都没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枯瘦如柴的老皇帝躺在一张巨大的四柱床上,整张床被丝绸罩盖罩着,那丝绸精美绝伦,有古时人类手工刺绣。床柱是由精雕细刻的尤卡木制成,那是一种生长迅速的硬木,原产于伊拉迦。墙壁上的壁龛里嵌着一座精致的喷泉,流水潺潺,水声淙淙,令人心旷神怡。房间的角落里悬浮着散发香气的球形灯,灯光幽暗。

  沙达姆和芬伦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象。苏克医生挥手示意穿制服的侍从离开,然后登上两阶矮矮的台阶来到床侧。三名花容月貌的妃子守在这个病恹恹的男人身边,仿佛她们的存在能使他重新焕发活力似的。不过尽管房间里通风良好,熏香缭绕,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老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臭气。

  埃尔鲁德皇帝穿着一件光滑的皇家绸缎睡衣,头上戴着一顶老式的睡帽,盖住了他那布满肝褐色老年斑的头皮。自从他抱怨盖被子太热之后,他就一直躺在被子上面睡觉。老皇帝看上去憔悴不已,形容枯槁,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

  令沙达姆很是高兴的是,自从特莱拉大使到访以来,他父亲的身体状况堪称是每况愈下。只是埃尔鲁德的健康状况并不是一直都那么糟糕,总是时好时坏的,而且令他闹心的是每当病情恶化后,他最终还都能挺过来,就像这次一样。

  老皇帝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旁边摆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盛着清凉香料啤酒的高脚杯,紧挨着另一只空酒杯。沙达姆走进床帐内,发现老皇帝正挥动像螳螂一样的手臂,似乎想要再喝一杯毒酒。

  您一定很渴吧,父亲,沙达姆心想。那就多喝点儿啤酒吧。

  医生打开了他的悬浮医药箱,里面有各种闪闪发亮的仪器、滴答作响的扫描仪,还有各种颜色的测试药剂。扬戈尔把手伸进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装置,并把它递给了埃尔鲁德。

  扬戈尔医生扯下老皇帝的睡帽,露出他那汗津津的头皮来,然后抬起老人的头,对他的头骨进行了一下全面扫描。老皇帝看上去气息奄奄,已是风烛残年,行将就木,扫描的过程似乎也让他很不舒服,令他十分不满。

  沙达姆心中暗想,不知道150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最好那时他已久居皇位,并在他英明的统治之下,帝国已是空前繁荣,他也因此成为了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在老皇帝接受医治和检查期间,沙达姆一直屏住呼吸,强忍住笑意。而站在他身边的芬伦则依然镇定而冷漠。只有宫廷内侍始终皱着眉头。

  医生收起扫描仪,然后研究着皇帝的历史病例。过了一会儿,他对昏沉无力的老皇帝说道:“陛下,即使是美琅脂香料也可不能使您永远保持年轻。到了您这个年纪,健康状况不比从前是自然现象。有时,滑坡速度会比较快。”

  沙达姆不禁松了口气,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埃尔鲁德费了好大劲儿才坐起来,他的几个妃子们把带流苏的枕头放在他身后,作为支撑。他那张脸苍白得如羊皮纸一般,紧紧皱了起来:“可几个月前,我还觉得身体挺好呢。”

  “人的衰老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下降曲线,而是有起有落,时好时坏。”医生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的,仿佛自己学识渊博,无所不知,而这么深奥而复杂的医学概念,皇帝恐怕无法理解。“人体就是一锅含有化学成分和生物电的汤,其中的变化往往是由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所引发的。您最近压力大吗?”

  “我是皇帝!”埃尔鲁德厉声说道,这次他的反应很激烈,仿佛觉得这位苏克医生愚蠢得令他无法忍受,“身上担负着很多责任,当然压力很大。”

  “那今后就开始把更多的权力交给太子和您信任的助手吧,比如站在那边的芬伦。您也知道,您并不是长生不老的。即使是皇帝也无法逃脱自然规律。您得为将来做打算。”“啪”的一声,医生自鸣得意地关上了他的医药箱。沙达姆真想立刻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给您开些药,并且使用一些医疗设备,让您感觉舒服一些。”

  “我唯一想要的处方药就是给我的啤酒里再加点儿香料。”埃尔鲁德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酒,咕咚咕咚地发出很大声响。

  “遵命。”瘦骨嶙峋的苏克医生说。他从悬浮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提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些是舒缓肌肉的设备,以备不时之需。每个设备上都有使用说明。您可以让您的妃子们用它们来给您止痛。”

  “行了,行了,”埃尔鲁德说,“你可以退下了,我还有政务要处理。”

  扬戈尔医生鞠了一躬,然后从床边的台阶上退了下来:“那么微臣告退了,陛下。”

  老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那只长满结疤的老树枝的手,示意医生退下。妃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睁大眼睛,看着那些设备。其中两名妃子拿起肌肉舒缓仪器,开始摆弄起来。

  沙达姆悄悄对一个侍从耳语了几句,让医生跟着宫廷内侍海斯班一起离开,由海斯班去给医生支付报酬。海斯班显然想继续留在皇帝寝室里,与病重的老皇帝一起讨论一些文件、条约和其他星球的各项事务。但沙达姆——觉得这些事情他自己就可以处理——想把这个碍眼的人一脚踢开。

  苏克医生走后,老埃尔鲁德对自己的儿子说:“也许医生说得对,沙达姆。有件事我想跟你还有哈什米尔商量一下。不管我的健康状况如何,我都希望这项政策和计划能继续执行下去。我告诉过你我们在伊克斯星的计划了吗?还有最终由特莱拉接管伊克斯的事?”

  沙达姆翻了个白眼。当然告诉我了,你个老糊涂!而且大部分工作都是我和芬伦做的。比如把特莱拉的变脸者派到伊克斯,让他们伪装成次人,渗透到那些工人里面,煽动人心,这主意就是我跟芬伦两人出的呢。

  “是的,父亲。我们知道这些计划。”

  埃尔鲁德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些,老人的脸沉了下来。沙达姆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芬伦把徘徊在周围的几个妃子赶走了,这才走上前去听皇帝的指示:“今天早晨,我收到了派到伊克斯的探子发来的密报。我和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之间的恩怨,你们都知道吧?”

  “啊,是的——我们知道,父亲,”沙达姆清了清嗓子,答道,“他总是对您出言不逊,恶意冒犯,还把您的爱妾抢走了……”

  埃尔鲁德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似乎我们那位傲慢自负的多米尼克一直在玩火,他用格斗机器人训练自己的手下,那些机器人大概是通过计算机大脑扫描对手,处理数据并作出反应的。他还一直在黑市上售卖这种‘智能机器人’。”

  “陛下,这简直是罪大恶极,”芬伦喃喃道,“显然违反了大联合协定的规定。”

  “的确如此,”埃尔鲁德表示同意,“而且这还不是唯一的违规行为。维尔纽斯家族还一直在研发先进而复杂的半机械人,用机械来代替部分身体。这一点倒是可以为我们所利用。”

  沙达姆皱起眉头靠近自己的父亲,从老皇帝的呼吸中闻到了一股酸酸的香料啤酒味道。“半机械人吗?不过他们虽然是机械的身体,但思维和头脑还是人类的,所以这并不违反圣战禁令啊。”

  埃尔鲁德笑了:“但我们知道,这其中肯定有……某些越界之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是给了我们的变脸者完成任务所需要的借口——现在是时候该行动了。维尔纽斯家族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了,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被推下去,万劫不复。”

  “嗯-嗯-啊,有意思,”芬伦说,“然后特莱拉就可以接管那些复杂的伊克斯技术设施,进行自己的研究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运作这件事的,”埃尔鲁德说,“好好看着,认真学。我的计划正在进行之中。可以说,伊克斯的次人们正被这些新技术困扰,而我们……”皇帝停下来,喝光了那杯香料啤酒,咂了咂嘴接着说道,“……则通过我们派去的变脸者,去煽动他们的不满情绪。”

  埃尔鲁德放下空杯子,突然变得昏昏欲睡。他调整了一下枕头,随即躺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沙达姆和芬伦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他想起了这个阴谋中的另一个阴谋——他们自己也秘密参与到了伊克斯的政变当中,因为正是他和芬伦事先密谋,用计把特莱拉大师带到埃尔鲁德皇帝面前,之后才有了这一系列的计划。如今贝尼·特莱拉派出了他们基因变异的变形人,已经在伊克斯的底层劳动阶级中掀起了宗教狂热和激愤情绪。毕竟对于那些狂热而极端的特莱拉人来说,任何跟思维机器有关的事物——以及创造这些机器的伊克斯人——都是出自撒旦之手。

  两个年轻人离开皇帝的寝宫之后,芬伦也和沙达姆一样,嗤笑不已。“好好看,认真学。”听听这老糊涂说的话。

  埃尔鲁德,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混蛋,你自己还有不少东西得学呢——不过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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