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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群体之中的宗教和律法必须是统一的。任何的不服从行为都必须被判定为是一种罪,需要受到宗教的惩罚。这样将会带来双重的益处,即群体将更加服从并获得更大的勇气。因此我们不能过多地依靠个人的勇气,而是要依靠全体民众的勇气。

  ——帕多特·凯恩斯在穴地集会演讲时的致辞

  帕多特·凯恩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命运已被判定。此时的他正在忠实的同伴欧姆恩和图洛克的陪同下,在穴地隧道里散步。他们三个人前去探望正在家里休息和养伤的斯第尔格。

  一看到有客人前来探访,瘦削的斯第尔格立刻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虽然他伤得很重,几乎要了他的命,但这个年轻的弗雷曼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几乎完全康复了。“我欠了你生命的水债,行星学家。”他说着,然后非常严肃地往洞穴的地板上吐了口唾沫。

  凯恩斯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恍然大悟。他清楚水对这些人的重要性,尤其是人体内那宝贵的水分。所以对斯第尔格来说,一滴唾液,便是自己给予对方的莫大尊敬和感恩。“我……感谢你的水,斯第尔格,”凯恩斯勉强笑了笑,说道,“不过剩下的水,你还是先自己留着吧。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弗丽思,斯第尔格那位文静的妹妹,一直守在年轻人的床边,总是忙个不停。她那双蓝色的眼睛总是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不停地找事情做。她久久地凝视凯恩斯,仿佛在打量他,但她的表情却又难以捉摸,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最后,她悄悄地溜出去,拿来了更多的药膏,好让她的哥哥伤口恢复得更快。

  从斯第尔格这里离开后,凯恩斯继续沿着狭窄的穴地通道而行,好奇的人们聚集在他身后,听着他说话。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这位身材高大、一脸胡茬的行星学家仍然是一个新鲜而有趣的人物。他那些富有远见的疯话听起来荒谬可笑,完全是不着边际的幻想,但不管怎样,就连穴地里的孩子们也被其吸引了,都跟随在这个陌生人的身后。

  当他演讲的时候,周围总是围着一群一脸困惑但又窃窃私语的人们,他们随着凯恩斯的手,抬头凝视穴地的屋顶,仿佛能从那里看到开阔的天空。虽然这些弗雷曼人都很努力了,但他们还是想象不出沙漠之上,会出现乌云压顶、大雨倾盆的景象。空荡荡的天空竟然能落下水珠?这也太胡扯了吧!

  一些孩子一想到沙丘会下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凯恩斯依然继续讲,向大家解释他将如何一步步把空气中最微小的水蒸气收集起来。他会在黑夜里收集每一滴露珠,并按照所需要的方式,一点点扭转厄拉科斯的气候,为创造一个崭新又充满生机的生态系统铺平道路。

  “你们必须从工程学的角度来思考这个世界。”凯恩斯用专家的语气说道。他很高兴能有这么一大群聚精会神听他演讲的听众,虽然他不确定他们究竟能听懂多少。“从整体上看,一颗星球仅仅是能量的体现,就像一台受太阳驱动的机器,”他降低音量,低头对一个大眼睛的年轻女孩说道,“它需要按照我们的需求被重新改造。我们这些生活在沙丘上的人,是有能力做到的……但我们真的有决心、毅力和动力吗?”

  他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这就要看我们的了。”

  到现在为止,凯恩斯的大部分演讲,欧姆和图洛克都听过。起初他们对凯恩斯的想法和理念嗤之以鼻,但最终他们还是渐渐理解了他所说的话。如今的他们,越听就越觉得他的话里充满无限奔放的热情和光明磊落的诚实,也越来越相信他所说的话。为什么不能有梦想呢?从那些听众脸上的表情,他们能够看出,其他的弗雷曼人也开始相信这颗星球所能拥有的各种可能了。

  穴地的长老们则认为这些相信了凯恩斯的话,改变自己想法的人属于过分乐观,过于轻信别人了。但凯恩斯却毫不气馁,继续传播他的思想,哪怕在人们眼里他是异想天开。

  穴地的耐布海纳尔表情严肃,眯起他唯一的那只眼睛,递出那把仍在剑鞘里神圣无比的晶牙匕。一名强壮的勇士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接过那把匕首。

  耐布庄严肃穆地吟诵着充满仪式性的词句。“列特家族中的长子乌列特,你被我们所拣选,为了穴地的利益而执行此项任务。你在与哈克南人的战斗中多次得胜,证明了你的强大。你是我们穴地最出色的沙虫骑手,也是弗雷曼人中最伟大的战士之一。”

  乌列特是个中年人,五官粗犷,他听完耐布的话,深深鞠了一躬。他的双手仍然平伸,镇定自若,没有丝毫退缩。虽然他是个虔诚的信徒,但心中仍隐忍着一丝敬畏。

  “拿着这把神圣的晶牙匕,乌列特。”海纳尔握住雕花的刀柄,从剑鞘里拔出那把长长的乳白色匕首。晶牙匕是弗雷曼人的圣物,是由沙虫的水晶牙齿制成。这把特殊的匕首与它的主人命运相连,生死相随,它的主人死后,这把匕首就会自行溶解。

  “你的匕首已经受过剧毒的生命之水的浸礼,得到了夏胡鲁的庇佑,”海纳尔继续说道,“按照我们的传统,这把神圣之剑出鞘,必要染血。”

  乌列特拿起武器,突然感觉到自己重任在肩。他是个非常迷信的人,曾经在沙漠里见过无数沙虫,也曾经多次骑在它们身上。但他从不允许自己过多地去了解这种巨大的生物。因为他心里始终无法摆脱一个认知——这些沙虫便是伟大宇宙之主的化身。

  “我绝不会辜负夏胡鲁的意愿。”乌列特接过了那把匕首,把它高举过头顶,有毒的刀尖朝着自己。

  其他的长老们站在独眼的耐布身后,意志坚定。“带上两个司水员[51]跟着你,”海纳尔说,“把那个行星学家体内的水分收集起来,让他的水能为穴地所用。”

  “也许我们应该取出那个行星学家体内的一部分水,种一棵灌木来纪念他。”阿利德说。但没一个人出来支持他的这个建议。

  身材高大而勇猛的弗雷曼战士乌列特从石墙围成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并不惧怕这位行星学家,不过这个外来人一直热切地谈论着他那疯狂而又荒诞不经的计划,仿佛他是被神谕所指引一样。想到这里,这位刺客突然觉得后脊发冷,忍不住一阵战栗。

  乌列特眯起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大步流星走过阴暗的通道,同时忙不迭地甩掉了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两名司水员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空瓶,准备收集凯恩斯的血液,还带着吸水布,用来吸取有可能溅洒在石头地板上的每一滴血。

  那个行星学家并不难找,因为总有一大群人跟随着他。那些人的脸上有的充满敬畏之情,有的显出狐疑之色。凯恩斯要比所有人的身材都要高大,因此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通道上,边走边挥舞手臂,高谈阔论。众人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偶尔会有人向他提问,但大多时候都是在认真地聆听。

  “人类的问题,不在于有多少人能在这个体系中生存下来,”当乌列特手握匕首,面色沉重地悄悄逼近时,凯恩斯还在说话,“而在于那些生存下来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

  乌列特迈着坚定的脚步,穿过人群边缘,缓缓靠近。行星学家的听众们看到了悄然而至的刺客以及他手里握着的匕首。于是他们立刻闪到一旁,心照不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表情失望,有些人则面露惧色。所有人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这就是弗雷曼人的生存方式。

  凯恩斯则完全没有察觉。他用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在这里,开阔的水源是有可能出现的,只要做出一些切实可行且细微的改变就能实现。只要你们帮我,就一定能将这梦想变成现实。想想看——在广阔的天地中,大家可以不用穿蒸馏服就能自由地出行。”他指向离他最近的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害羞地向后退。凯恩斯看着他们接着说道:“你们试着想象一下:空气中水分充足,你们再也不需要穿厚重的蒸馏服了。”

  “你的意思是,沙丘里甚至会有池塘,而我们可以随时从池塘里舀水喝吗?”一名满腹狐疑的听众用讽刺的语气问道。

  “就是这样。我在很多星球上都见过池塘,所以我们当然可以在沙丘开凿出池塘来。有了捕风器,你们就可以从空气中获取水分,并将其用于种植花草和灌木,以及任何可以将水分锁在细胞和根系里的植物。实际上,除了建造开阔的池塘外,我们甚至可以在果园里采摘鲜美多汁的水果。”

  乌列特有些犹豫不决地向前迈步。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司水员则稍稍退后。因为目标被杀之后才用得上他们。

  “什么水果呢?”一个女孩问道。

  “哦,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凯恩斯回答,“但我们首先要调理好土壤条件和湿度。也许可以在岩石斜坡上种植一些葡萄。不知道厄拉齐恩葡萄酒会是什么味道……”他笑了笑,接着又说,“还有又大又圆的橘子。啊,我很喜欢吃橘子!小时候,我的父母在萨鲁撒·塞康达斯星种过一棵橘树。结出来的橘子表面有一层坚韧的外皮,但你把它剥开之后,会发现里面的果实是一瓣一瓣的,甜美多汁,那橙色别提有多鲜艳了,你们绝对想象不到。”

  乌列特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色的薄雾。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任务。那两个字就像熊熊的火焰一般在他的胸中燃烧,除此之外,视野中其余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穴地耐布海纳尔的命令在他脑袋里回响。他走进一片空旷的区域,人们都簇拥到了行星学家跟前,去听他那激情四射的演说。乌列特努力让自己不去听那些令人心动的梦想,不去想象凯恩斯所描绘出的景象。显然,这个人是个恶魔,是被派来扭曲人们思想的……

  乌列特死死盯着前方,而凯恩斯则继续走在通道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位前来杀他的刺客。他挥舞手臂,又勾勒出一幅幅诱人的景象,辽阔的草原、纵横的河道、还有茂密的森林。他在众人的想象中,描绘出令人心驰神往的画作。这位行星学家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品尝到了沙丘里盛产出的美酒的香醇味道。

  乌列特走到凯恩斯面前,举起了那把浸过毒液的晶牙匕。

  正在演讲的凯恩斯突然注意到面前出现的这个陌生人,仿佛对他突然打断自己的演讲而感到十分生气,他眨了眨眼睛,简单地说了一句:“走开。”然后走过乌列特身边,继续向前走去。

  “啊,森林!郁郁葱葱,一望无际,山丘、沼泽和宽阔的山谷里,皆是苍松翠柏,枝繁叶茂。在古老的年代里,沙子会侵蚀和破坏植物,但在崭新的沙丘之上,情况却恰恰相反:风会把种子吹到星球各处,越来越多的树木和其他植物会破土而出,像孩子们一样茁壮成长。”

  刺客一下子愣住了,自己竟然这么随意地就他被打发走了。他竟然叫我“走开”。同时他也被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吓住了,如果他现在杀了此人,那么自此之后,弗雷曼人就会把他叫做“弗雷曼人梦想的毁灭者——乌列特”。

  “不过,首先,我们必须在岩石上安装捕风器,”凯恩斯讲解道,“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系统,建造起来很容易。这种捕风器会收集空气中的水分,并将水分汇集到我们可以使用的地方。最终我们将会拥有巨大的地下集水池,容纳所有收集来的水。这是将水从星球上的水收集回星球表面的第一步。是的,我再说一遍,沙丘上曾经有自由流动的水源,我发现了许多这里有过的水源的迹象。”

  乌列特惊愕地盯着手里的那把带毒的匕首,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一点儿也不怕他。“走开”。凯恩斯毅然决然地直面自己的死亡,径直从死神身边走过。这是神在指引他啊。

  乌列特手持匕首,僵立不动,那个手无寸铁,没有任何保护的帝国特使似乎在嘲笑自己。他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匕首刺进那个男人的脊背,让他当场毙命的。

  但是现在动弹不得的却是刺客本人。

  他看到了那个行星学家无比坚定的信心,仿佛受到了某位神祇的保护和庇佑。这个卓绝的男人对沙丘未来的卓识远见已经俘虏了这些族人的心。而弗雷曼人,世世代代过着艰苦的生活,无数的敌人将他们从一个星球驱赶到另一个星球,让他们流离失所,漂泊不定,所以他们的确需要一个梦想。

  也许冥冥之中,上天终于派来了一位指引他们的人,一位先知。如果乌列特胆敢杀害神所派来的使者,杀死弗雷曼人长久以来苦苦等候的先知,那么他的灵魂定将受到永远的诅咒!

  但他毕竟接受了穴地首领派给他的任务,也十分清楚晶牙匕不见血便不能收鞘。可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用匕首在那个人身上轻轻划一下,也会要了他的性命,因为刀刃上浸了毒,哪怕最轻微的划伤也会致命。

  乌列特面临着两难的选择,那双握在刀柄上的手颤抖起来。

  正在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地说着捕风器安装位置的凯恩斯,并没有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听众们正看着他们族人当中最受尊敬的勇士,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这时,乌列特口水直流。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那些有人的画面,但是——就像在梦中一样——他仿佛看到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橘子,尝到了那甜美多汁的水果味道……一口咬下去,满口香甜的果汁,就像开阔的池塘里潺潺的流水一般。人人都将会拥有足够的水源。

  乌列特举起匕首,准备出手,他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又退了一步。当他退到第三步时,凯恩斯说到了一望无际的小麦和黑麦稻田,覆盖了整个平原,另外每年春天的时候,天上还会下起蒙蒙细雨,滋润稻田。

  这个刺客突然转过身来,神情恍惚,脑子里只回荡着神的使者对他说的那两个字:“走开。”

  乌列特转过身,低头盯着手里的匕首。然后,他身形晃动,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停下脚步,又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最后故意地——一下子栽倒在那把匕首上。他的膝盖并没有弯曲,也没有丝毫退缩或避开死亡的命运,而是任凭自己脸朝下,一头倒在地上,让刀尖刺入自己的身体。沾了毒药的晶牙匕穿透他的胸骨,直直插进他的心脏。他趴在石板地上,身子不住地颤抖。片刻间,乌列特就一命呜呼了,身上也没有过多地出血。

  穴地里的众人看到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纷纷向后退。此时,所有的弗雷曼人都带着崇拜而敬畏的目光看向凯恩斯,而凯恩斯的演讲也终于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弗雷曼人刚刚为他所作出的牺牲,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之血。

  “这是怎么回事?”凯恩斯震惊地问道,“这个人是谁?”

  两名司水员立刻冲上前来,把乌列特的尸体移走。随着一阵沙沙声,两名司水员脱下了他的长袍,给他盖上毯子,用毛巾和布擦拭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然后迅速把倒在地上的刺客抬走,移到了瓦努伊亡者蒸馏器室里,以待处理。

  而此时,其他的弗雷曼人都带着崇敬的神情看向凯恩斯。“看呐!神向我们显灵了,告诉了我们该怎么做,”一个弗雷曼女人宣布,“乌列特之死是神的启示。神祇是通过帕多特·凯恩斯之口来给我们传达神谕。”

  “乌玛,凯恩斯。”有人说道。意为先知凯恩斯。

  一个男人站起来,望着周围的众人,大声喊道:“如果到现在我们还不相信他的话,那我们就太愚蠢了。”

  穴地里的其他人像离弦之箭一般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只是凯恩斯并不了解弗雷曼人的宗教,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从这一刻起,他知道今后他再也不用费尽心力劝别人听他的话了。

  从来没有人见过女性的特莱拉人,即使有的话,那些女人也死了,没能把这件事传出去。由于特莱拉人对基因操控极为热衷——请见本报告中关于克隆人和死灵的研究备忘录——因此这一事实引发出了一系列其他问题。

  ——贝尼·杰瑟里特分析报告

  一名带着全部信使证件的伊克斯女人,拿着呈给皇帝的重要公报,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凯坦星。她大步走进宫殿,脚步匆匆,没有丝毫停留。伊克斯的次人们造反的可怕消息,就连伊克斯的官方大使卡马尔·皮尔鲁都毫不知情。

  由于在行星之间并不存在瞬时折叠空间[52]通信,因此有资质证明和担保的信使预订了一架特快远航机的座位,并将所有的发信者所要发送的个人信息快速储存在记忆里,以便之后传达给指定收件人。最终的效果比无线电或者其他电子信号要快得多,因为通过信号传递得耗时数年才能穿越浩瀚无边的太空。

  在两名宇航公会人员的护送下,信使尤塔·布蕾安排了与皇帝直接会面。这位女士坚定地拒绝向她所属星球的大使透露任何消息,因此大使得知消息后,立刻急匆匆冲进了觐见厅。华丽的金狮宝座上空无一人,埃尔鲁德又一次称病不能上朝。

  “这份公报要亲自呈给皇帝阅览,是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伯爵的私人要求,而且十分紧急。”布蕾眼神冷酷地看向皮尔鲁大使,对他说道。宇航公会和宇联公司使用各种严酷的技术手段来培训官方信使,给他们洗脑,以保证信息传递的准确性,并确保信使无比忠诚于其任务。“但是,请留在这里别走,大使先生。我还带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即伊克斯很有可能会失陷,政权垮台。所以您必须了解目前的局势和情况。”

  皮尔鲁大使喘着粗气,恳求信使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但那名女信使始终保持沉默,随后,她把宇航公会护送人员和伊克斯大使留在了觐见厅里,自己转身而去。萨多卡卫兵在检查了她的信使证件之后,把她领进了埃尔鲁德寝室旁边的前厅接待室。

  皇帝穿着一件长袍,领口上别着帝国的徽章,整个人看上去老态龙钟,面容憔悴。他颓然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脚下踩着一个温热的垫脚凳。他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很尖酸刻薄的男人,留着两撇向下耷拉的胡子,此人便是宫廷内侍艾肯·海斯班。

  看到老皇帝无精打采地坐在普普通通的椅子上,而不是威严地坐在巨大的宝座之上,布蕾感到十分惊讶。皇帝那双略带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一看就是疾病缠身,他那像树枝一样枯瘦的脖子,几乎连脑袋都支撑不住了。埃尔鲁德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女信使匆匆鞠了一躬,然后朗声说道:“陛下,在下是从伊克斯来的信使尤塔·布蕾,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伯爵有要事相求。”

  一听到老对头的名字,皇帝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就像一只猛兽一样,准备随时朝猎物猛扑上去。他咳嗽了一声,像是把什么东西吐到了一条蕾丝花边手帕上。“你说吧,我听着呢。”

  “只能皇帝陛下一个人听。”她冷冷地看着海斯班,说道。

  “什么?”埃尔鲁德轻笑了一声,说道,“我的耳朵不太好,听不清了,这位尊贵的先生就是我的耳朵,我是不是应该说‘我的两只耳朵’?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用复数?”

  宫廷内侍弯下腰,对老皇帝耳语了几句。

  “他告诉我说耳朵就行了。”埃尔鲁德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布蕾说。她背诵出了印刻在记忆中的信息,甚至用了多米尼克·维尔纽斯的语气和语调。

  “我们遭受到了特莱拉人的攻击,他们伪装成伊克斯内部的叛乱,向我们发动袭击。特莱拉派出变脸者伪装成次人渗透进来,并煽动次人发动暴乱。叛乱者利用这些奸诈的手段,暗中作乱,使我们措手不及。我们的大部分防御设施有的被摧毁,有的被敌人占领。他们就像疯子一样,口中高喊着‘圣战!圣战!’”

  “神圣战争?”海斯班问道,“怎么回事?那伊克斯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情况尚不知晓,内侍大人。特莱拉人是出了名的宗教狂热分子。我们培育出的次人只会遵照指令行事,因此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操纵和利用。”尤塔·布蕾犹豫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着,“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伯爵诚敬地乞求陛下立刻派萨多卡军队前往伊克斯,帮助镇压叛乱,制止此次的非法暴乱行径。”

  女信使详细叙述了伊克斯星上的具体情况,以及特莱拉叛军的位置,包括叛乱的规模、被摧毁的生产设施以及遭受暴乱侵害的伊克斯公民伤亡情况。特别是,受害者中有一位伊克斯大使的妻子,同时也是宇航公会银行的高管,她在公会使馆大楼的爆炸袭击中丧生了。

  “他们太过分了。”海斯班气愤不已,看上去就像打算要亲自发布指令,派军队保护伊克斯似的。维尔纽斯家族的要求无疑是十分合理的。于是他低头看向皇帝,说道:“陛下,如果特莱拉要指控伊克斯违反了大联合协定中的规定,那他们应该在兰兹拉德联合会法庭上公开提出申诉才对。”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珍珠母托盘上摆放着香气诱人的茶点,但布蕾仍然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在闷热的接待室里这气味尤为强烈。埃尔鲁德似乎被自己身上那身厚重的长袍压得坐立难安。他眯起浑浊的眼睛,说道:“你们的要求我们会给予考虑的,信使。我觉得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下,要知道这是医生的嘱咐。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讨论吧。宫里茶点你可以尽情享用,另外你也可以从宫中的贵宾厅里选一个房间作为住宿之所。你可能还要去见伊克斯大使吧。”

  女信使的眼中露出惊恐而警戒的神色。“这个消息已经发出好几个小时了,陛下。我们已经处于绝境,情况岌岌可危。我奉命来向您禀报,维尔纽斯伯爵认为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否则伊克斯将会万劫不复。”

  海斯班十分困惑,不明白埃尔鲁德为什么不立即采取行动,不过他还是大声喝令道:“小姐,陛下已经发话,所以别再说了,不可再向皇帝陛下汇报任何消息,也不可再向陛下提出任何要求。”

  “非常抱歉,皇帝陛下。请原谅我情绪过激了,但今天我亲眼看到我的星球遭受到致命的攻击。所以请问我该如何向维尔纽斯伯爵回话呢?”

  “耐心点儿。等我考虑好了会及时回复他的。”

  布蕾被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追问道:“那请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胆!”埃尔鲁德厉声呵斥,“还不给我退下。”他怒视女信使说道。

  宫廷内侍海斯班走上前,一只手放在布蕾的肩头,把她带到门口,同时神色狐疑地回过头,看了皇帝一眼。

  “那好吧,陛下,微臣告退。”布蕾鞠了一躬,训练有素的萨多卡卫兵立即护送她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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