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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和爱一样是危险的情感。任何一方的力量会给另一方带来同等的力量。
——《姐妹会训诫书》,贝尼·杰瑟里特档案馆,瓦拉赫九号星
坤青双子星系那两个暗淡的太阳在贝拉·特古斯黑暗的天空中闪耀着。近处血红的太阳给午后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略带紫色的阴影,而那片冰白色的原色——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并没有多少热量或光线——则在扭曲的天空中像一个被照亮的光洞一样盘旋着。这是一颗表面脏兮兮、毫无吸引力的星球,不属于任何一条主要的宇航公会路线,远航机也不常在这里停留。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夫人管理她在地表的花园,同时一直在尝试提醒她自己,这里只是她暂时的家。即使一年中的大部分光景都熬过去了,她仍觉得对于此地,自己还只是个陌生人。
她凝视着冰冷的黑暗,目光穿过农田,看着她雇佣的当地工人。她起了个假名字,然后用剩下的一些积蓄买了一小块地,希望能熬到……和其他人最终团聚。自从她抛下一切逃走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但她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埃尔鲁德还活着,追捕自己的人们还在外面。
平坦的发光盘将全光谱的原色光洒向田野,娇惯着成排的异国蔬菜和水果,它们将被她以高价出售给那些富裕的官员。
在田地的边缘,贝拉·特古斯的原生植被长得又粗又硬,根本没人会购买它们。坤青的自然阳光不够明亮,不足以让夫人庄稼里的娇嫩植物进行充分的光合作用。
她感到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她的脸。她那曾经被皇帝爱抚过的敏感皮肤,现在由于严酷的天气而皲裂,一直刺痛不已。但她发誓自己一定要坚强,要适应,要忍耐。要是她能告诉自己关心的人她还活着,并且还很安全,那就好受多了。她渴望见到他们,但却不敢和他们联系,因为自己和那些一并逃走的人一样,都身处危险之中。
收割机器沿着一排排整齐的庄稼“咔嗒咔嗒”地前进着,采摘着成熟的农产品。明亮的发光盘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就像在田野里潜行的隐形生物一般。一些头发蓬乱的短工们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唱着歌,因为某些庄稼太脆,所以不能用机械收割。收割站旁挂着许多篮子,直接可以把农产品送往市场。
只有几个最忠诚的仆人被她带到了这里,陪着她过这样的新生活。她不希望有任何疏漏,不希望有人向帝国奸细告密——她也不希望把忠诚的伙伴置于危险之中。
她只有在万无一失的前提下才会和贝拉·特古斯这里的几个熟人说话。那也只是偷偷地交谈几句,迅速地瞟上几眼,微微一笑而已。电子眼或是特工可能在任何地方。
有了那些精心准备的身份证明文件,这位夫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名叫莉泽特的受人尊敬的女人。莉泽特是一位寡妇,她的虚拟丈夫是一位当地的商人和宇联商会的小官员,他给她留下了足够的经济资源来经营这座简朴的庄园。
她的整个生活发生了变化:不再有宫廷里的奢华交际,不再有音乐、宴会或招待会,不再有兰兹拉德会议——甚至连那些单调乏味的议会会议都没有了。她只是日复一日地这么活下去,在接受了这种新生活可能是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现实的同时,回忆着过去的日子,憧憬着过去的日子。
最糟糕的是,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亲人了。
就像一个督察员在视察她的队伍一样,夫人一边走在农作物的小道上,一边欣赏悬在藤上的朱红色多刺水果。她努力背诵过她所种植的这些异国农产品的名字。重要的是要摆出一副令人信服的样子,能同任何人闲聊而不露馅,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每当她出现在她的庄园外,她都戴着一条伊克斯造的漂亮项链,它其实是一个伪装的全息发生器。它在她的脸上覆盖了一层阴影,使她那原本美丽的容貌发生改变,比如把她的颧骨变得柔和,把她那娇嫩的下巴变得更宽一些,又让她眼睛的颜色发生了改变。她这才觉得安全……足够的安全了。
她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发现天边好像正下着一场闪闪发光的流星雨。昏暗的地面上,牧场和远处村庄的灯光一直在闪烁不已。但这完全是另一回事。这是人造光——到底是交通工具还是航天飞机呢?
贝拉·特古斯不是一个人口稠密的星球。它的财富和资源都很少,对其历史的主要描述充满了黑暗和血腥: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奴隶殖民地的所在地,此处有的是吃苦耐劳但苦苦挣扎的村庄,于是人们从这里抓来奴隶,然后再把他们卖到其他世界里去。现在,她自己也觉得像个囚犯似的……但至少她有自己的生活,知道她的家人还是安全的。
“无论如何,永远不要放松你的警惕,我的爱,”她的丈夫在与她分手时曾这样警告过她,“永远不要。”
在这种持续的警惕状态下,夫人辨认出了三架扑翼机的聚光灯,它们正从远处的太空港飞过来。这些飞行器低低地掠过平坦而干燥的地表。它们也已经打开了夜间的全部搜索信标,尽管这是贝拉·特古斯在双下午高峰时所能见到的最亮的白天了。
她顿时觉得心头一紧,但她还是挺直了身子,把深蓝色的斗篷披在身上。她本来更喜欢她的家族颜色,但她再也不敢把那种颜色的东西放进衣橱里了。
一个声音从庄园里传来:“莉泽特夫人,有人来了,而且他们拒绝回应我们的欢迎信号!”
她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欧默尔那个肩膀窄窄的身影,她是自己从前的一个主要助手,一个甘心陪她躲到这里来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欧默尔向她保证,没有什么比对她尽忠更重要或更令人满足的了,她很是感激他的忠诚。
夫人考虑逃跑,但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这些入侵者是她所担心的那些人,那么她根本没机会逃跑。而如果她的直觉错了,她也就不用跑了。
成群的扑翼机飞到了她的头顶上,翅膀扇动,引擎轰鸣。扑翼机粗暴地毫不顾忌地降落在她的田地里,把悬浮在半空的全光谱发光盘打落在地,压塌了庄稼。
当三艘扑翼机的舱门滑开,萨多卡士兵出现时,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在如梦似幻的影像中,她回想起了那段无比快乐的时光,那次来的是一群完全不同的部队。那是在宫廷里,她还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非要当一名皇室妃子的任性想法已经开始消退了。皇帝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和她在一起,但当他的兴趣减退后,他就把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妃子。这是意料之中的。她并没有感到自己被冷落,因为埃尔鲁德会继续养着她。
但是有一天,在埃卡兹的叛乱被镇压之后,她目睹了帝国战士在凯坦大街上的胜利游行。那时的旗帜是那么鲜艳,都刺痛了她的眼睛,而制服也是那么完美和干净,男人们被衬托得无比勇敢。在队伍的最前面,她第一次看到了她未来的丈夫,一个一身骄傲的战士,有着宽宽的肩膀和灿烂的笑容。即使在远处,他的出现也让她一阵眼花缭乱,她清楚自己的激情被这个男人唤醒了,她觉得他是所有这些士兵中最伟大的一位战士了……
然而,今天抵达贝拉·特古斯的这些士兵却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身着灰黑色的萨多卡军服,令人胆战心惊。
一名部队指挥官这时走上前来,亮出他的军衔徽章。他向上一挥手,示意他的人各就各位。
夫人的心里只剩下只一线希望了,她故作姿态,昂首阔步地迎上前去,说道:“我是莉泽特夫人,这个庄园的主人。”她怒视着被毁的庄稼,声音很严厉,“你的笨拙给我造成了财产损失,你或你的雇主打算怎么赔偿我?”
“闭上你的嘴!”一个士兵厉声喝道,端起了手中的激光枪。
我可真蠢,夫人心想。我本可以带上屏蔽场的。如果是这种局面,如果他开枪了,这一片贝拉·特古斯领土就会在一场赝原子爆炸中消失了。
波萨格指挥官举起手来,想让那个士兵安静下来,她则一眼看穿了他的套路:先让一个鲁莽的、不受控制的士兵来恐吓她,再表现出自己是个理智坚定的军队领导人。这是个好士兵,坏士兵的传统套路。
“我们是奉皇帝旨意前来的,”波萨格说道,“我们正在调查某个叛逆家族里逃犯的下落。凭借收购权,我们需要您的合作。”
“我不熟悉法律规定,”夫人回答道,“而且我对什么叛徒一无所知。我只是一个想在这里弄好一个普通农场的寡妇。让我的律师和你说吧。我很乐意以任何方式与你们合作,虽然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失望的。”
“我们不会失望的。”那名粗暴的士兵吼道。
在他们四周,她雇佣的短工都纷纷停止了劳作,原地不动。波萨格指挥官走上前去,站在夫人的正前方,她则丝毫没有退缩。他皱着眉头端详着她的脸。她知道自己戴着全息面具的样子与男人预期的不符。所以也只是回望着他,与他四目相交。
她还没明白他的意图时,他就一把把她的项链抢走了。她没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变化,但她清楚自己的伪装已经消失了。
“这才像话,”波萨格说道,“你现在还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叛徒吗?”他轻蔑地笑了。
她怒视着他。萨多卡卫队继续从三架扑翼机中鱼贯而出,占据了她周围的有利位置。有些人闯进了她的庄园,有些人则去搜了谷仓、粮仓和其他外面的屋子。他们难道会以为她身边藏着一支军队?与她习惯的那种生活方式相比,现在的她几乎连一件新衣和一顿饱饭都买不起了。
另一个表情严肃的萨多卡士兵抓住了她的胳膊。她想挣脱开,但他却忽然拉起了她的斗篷袖子,用小刮匙刮了她一下。她抽气,以为这士兵就要把自己毒死了,但萨多卡只是冷静地站在她后面,开始分析他刮来的血样。
“身份确认了,长官,”他报告说,看向他的波萨格指挥官,“伊克斯的珊多·维尔纽斯夫人。”
萨多卡卫队向后退了一步,但珊多却没有动。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年多来,老皇帝变得越来越昏聩,精神衰弱,身体战栗。埃尔鲁德产生了比平常更多的错觉,产生了比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更多的仇恨。但他仍然是皇帝,他的法令一定会得到明确的执行。
她脑子里就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他们会不会先折磨她,从而获取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的多米尼克的下落。或者他们干脆只是直接完成任务。
欧默从大房子的侧门跑了出来,边跑边喊。他的黑发凌乱不堪。手里挥舞着他在储物柜里找到的一把粗糙猎枪。真是个傻瓜,她想。勇敢,可爱,忠诚——但仍是一个傻瓜。
“我的夫人!”欧默尔喊道,“你们别碰她!”
一些萨多卡士兵端起枪来,瞄准了他和田地里那些蓬头垢面的工人,但大多数的武器都对准了她。她抬头仰望天空,想起了亲爱的丈夫和孩子们,只希望他们不会有着和自己一样悲惨的结局。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让她选择,她还会走这样的人生路。她并不后悔离开宫廷,虽然这给她的名誉和财富都带来了损失。珊多很清楚,很少有贵族体验过爱情。
可怜的鲁迪,她心里闪过一丝怜悯。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爱的感觉。像往常一样,多米尼克是对的。在她的脑海里,她又一次看到了他,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维尔纽斯伯爵时那样:一个年轻英俊的士兵,从战场上胜利归来。
珊多最后一次举起手来,去抚摸多米尼克的面庞……
然后,所有萨多卡士兵的武器同时开火了。
我必须用眼和爪来统治——就像雄鹰统治小鸟那样。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厄崔迪家族声明》
雷托·厄崔迪公爵。
卡拉丹星的统治者,兰兹拉德联合会成员,一个大家族之主……然而这些头衔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的父亲死了。
雷托觉得自己很是渺小。他现在既沮丧又困惑,十五岁的他根本没有准备好背负起如此残忍地加诸他身上的这副重担。雷托坐在那张非常不舒服的特大椅子上,性情豪放的老公爵就是坐在这里召开那些正式与非正式的宫廷会议的,他觉得自己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觉得自己是一个骗子。
我还没准备好当公爵!
他下令举行七天的官方哀悼,在这七天里,虽然他已经是厄崔迪家族的首领了,但他还是回避了大部分困难的工作。毕竟仅仅是应付来自其他大家族的哀悼他都快要受不了了……尤其是那封来自皇帝埃尔鲁德九世的正式信件,当然肯定是由他的侍从写的,最后皇帝老儿用他那双麻痹的手签的字。“一个伟大的人民领袖逝去了,”皇帝的信件这样写道,“我向你表示诚挚的哀悼,真诚地为你的未来祈祷。”
由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在雷托听来,这封信件似乎更像是一种威胁——也许从签名的倾斜度,或是从措辞的选择上,都能闻出某种险恶的味道。雷托把信扔进官邸的壁炉里烧掉了。
对雷托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卡拉丹人民发自内心的悲伤:鲜花、装满鱼的篮子、刺绣的旗子、准吟游诗人写的诗歌和歌曲、雕刻品,甚至还有描绘这位老公爵当年在斗牛场上英姿勃发的油画。
在没人的地方,在没人会看到他软弱一面的时候,雷托为此大声痛哭起来。他十分清楚人民是多么地爱戴保卢斯公爵,他还记得,有一天他和父亲手捧着牛头,站在托罗斯广场上,浑身充满力量。那时的他已经渴望自己能成为公爵了,他能感觉到爱和忠诚在环绕着他。厄崔迪家族!
但现在的他却希望老天爷能为他安排一个截然不同的命运。
海伦娜夫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将所有想服侍她的仆人都拒之门外。雷托从来没有看出他的父母之间存在多少爱或是感情,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母亲的悲伤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仅仅是一种礼节。她唯一同意见的人是她的私人牧师和精神顾问。海伦娜始终恪守她从《奥兰治天主圣经》中领悟到的无上妙意。
雷托知道他需要让自己从这个泥沼中逃出来——他必须深入挖掘自己的力量,并开始管理卡拉丹的事务。保卢斯公爵一定会嘲笑雷托的儿女情长,并责备他没有把立即面对新生活当做优先事项。“孩子,找个私人时间再伤心吧,”他会这么对他说,“但千万不要让厄崔迪家族显出任何软弱的迹象。”
雷托默默地发誓,自己一定要竭尽全力。毫无疑问,这是他在新职位上要做出的许多牺牲中的第一个。
在空荡荡的会议厅里,隆博王子走到正坐在沉重的公爵椅上的雷托身边。雷托沉思着,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肖像画,画中他的父亲穿着一身斗牛士服装。隆博把一只手放在同伴的肩膀上,使劲捏了一下,问道:“雷托你吃东西了吗?你必须保持你的体力啊。”
雷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望着他这位来自伊克斯的伙伴,他那宽阔的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不,我没吃。你愿意和我一起用一些早餐吗?”说着他僵硬地从那张不舒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到了他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杜菲·哈瓦特陪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早餐,他们为新统治者制定了一些计划和战略,这顿早餐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在讨论的间歇,门泰特战士低下了头,与小雷托那双灰眼睛四目相交。“我的公爵,我还没有向您表明我的态度,在此我对您表示最大限度的忠诚,并且重申我对厄崔迪家族的承诺。我将尽我所能帮助和辅佐您,”说完,他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但您必须明白,所有的决定都得您自己,而且只有您自己才能做。我的建议可能与您母亲或隆博王子的建议相矛盾,也可能与您选择的其他顾问的建议相矛盾。您必须决定所有的事情。您是公爵。您就是厄崔迪家族。”
雷托听得浑身发抖,感到巨大的责任像行会远航机一样压到了他身上,自己随时都会崩溃。“我知道,杜菲,我需要所有我能得到的帮助。”他坐直了身子,从一碗温热的庞迪米布丁里啜饮了一口甜奶油。为他做这份庞迪米布丁的厨师,十分清楚这食物是他从小就最喜欢吃的。不过它现在尝起来味道有些不一样了,他的味蕾似乎也变得迟钝了。
“我父亲的死因调查进展如何?真的像看上去那样是个意外吗?或者说是有人让它看起来像个意外?”
门泰特皱起了眉头,他那张粗糙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焦虑的神情:“公爵大人,我不愿意这么说,但我怀疑这是一场谋杀。现在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背后确实存在着一个狡猾的阴谋。”
“什么?”隆博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着桌子,脸也涨得通红,“是谁对公爵下的毒手?怎么回事?”他不仅对雷托有深厚的感情,而且对那个为他和妹妹提供了庇护的厄崔迪族长也是一样。一种发自内心的、沉痛的感觉告诉隆博,暗杀公爵的动机很可能是为了惩罚保卢斯对伊克斯流亡者展现的仁慈之心。
“我是公爵,隆博,”雷托把手放在朋友的胳膊上,说道,“我得亲自处理这件事。”
雷托几乎能听到门泰特那复杂的头脑发出了车轮般的嗡嗡声。哈瓦特说:“在对萨鲁撒公牛肌肉组织的化学分析中,存在两种药物的微弱痕迹。”
“我以为每场战斗前,野兽们都会被检查的。”雷托眯起了眼睛,但有那么一会儿,他还是无法驱走他年轻时代的记忆,那个时候他会亲自去马厩看那些巨大的公牛,眼圈浮肿的马夫长伊雷斯克也允许他亲自喂牲口——这无疑让其他马夫们很担心。“我们的兽医参与这个阴谋了吗?”
“通常这些例行检查都是必须的,而且要在入场仪式之前。”杜菲皱了皱眉头,他的嘴唇现在已经变红了,他一边整理思绪、评估答案,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很遗憾,常规测试查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公牛被一种刺激性的东西激怒了,这种东西在它体里已经累积了好几天,并逐渐释放出来。”
“这还不足以杀死我父亲,”雷托说着,扇动着鼻孔,“别忘了我父亲是个很好的战士。最好的。”
门泰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头公牛还被注射了一种中和剂,是一种化学物质,可以中和公爵短标枪上的神经毒素,并同时触发这种兴奋剂的释放。当公牛应该被麻痹时,兴奋剂反而增加了。所以这头野兽最终变成了一种更加危险的杀人机器,而老公爵自己却越来越疲劳了。”
雷托被气得怒目圆睁。他怒气冲冲地从早餐桌上站起来,抬头瞥了一眼那个无处不在的毒物探测仪。他来回踱步,连米布丁也不吃了。然后,他转过身来,厉声说道,几乎用上了所有他学过的领导技巧:“门泰特,给我一个初步的推测。你觉得是谁下的手?”
杜菲一动不动地坐着,陷入了沉思。数据在他头骨内的电脑里流动,这个人脑模拟的却是人类最可憎的远古敌人的数据处理方式。
“最有可能的是:来自厄崔迪家族主要政敌的个人攻击。因为时间关系,我怀疑这可能是在惩罚老公爵选择支持了维尔纽斯家族。”
“这也正是我的怀疑。”多米尼克·维尔纽斯的儿子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的脾气已经变得很强硬,不再只是那个娇生惯养的温厚伙伴了。自从来到卡拉丹以来,他整个人瘦了不少,肌肉更加紧实。他的双眸现在闪着锐利的光芒。
“但母亲还没有哪个家族宣称对此事负责,”雷托说,“古代的仇杀仪式都是有规矩的,有必须要遵循的流程,不是吗,杜菲?”
“但我们不能确定所有老公爵的敌人都能遵守这样的规矩,”哈瓦特解释道,“我们必须非常谨慎才行。”
想到自己的家族是被谁被逐出的伊克斯星,隆博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还有一些人能根据自己的需要变换外形。”
“这便是第二种可能性了,”门泰特继续说,“目标可能是保卢斯公爵本人,而不是厄崔迪家族——也就是说这不是个人仇杀或是什么个人恩怨。这样的话,那么罪魁祸首可能只是一位本地的上访者,他可能不喜欢公爵做出的某个决定。尽管这起谋杀有着巨大的影响,但讽刺的是,它的起因很可能只是一件小事。”
雷托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能相信。我亲眼目睹了人民是多么热爱我的父亲。他的臣民没有一人会背叛他的,一个也不会。”
哈瓦特没有退缩:“我的公爵,不要高估爱和忠诚的力量,也不要低估个人仇恨的力量。”
“嗯,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可能性吗?”隆博问道。
哈瓦特直视公爵的眼睛,说道:“那就是一场企图削弱厄崔迪家族的进攻了。族长的死让大人您处于劣势。毕竟您还年轻,还没有受过训练。”
雷托深吸了一口气,但听到这话的时候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您的敌人现在会认为厄崔迪家族不稳定了,随时可能会对我们采取行动。您的盟友可能也会把您视为一种负担,并只会以一种……有限的热心来支持您。现在对您来说才是非常危险的时刻。”
“会不会是哈克南家族?”雷托问道。
哈瓦特耸了耸肩回答:“可能。或是他们的某个盟友。”
雷托把双手压在太阳穴上,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隆博正不安地看着他。
“继续你的调查吧,杜菲,”雷托最后说道,“既然我们知道萨鲁撒公牛被注射了毒药,我建议你把审讯的目标锁定在马厩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