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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无辜之人也有自己的罪恶。没有人能不付出代价而度过一生。

  ——海伦娜·厄崔迪夫人,她的个人日记

  在接到近一个半世纪以来第一次皇帝登基大典的公告后,厄崔迪家族立即开始了他们的家庭内部准备工作。从旭日东升到夜幕降临,卡拉丹城堡的仆人们从衣橱找到储藏室,收集着去皇宫正式觐见所需的衣物、饰品和礼物。

  与此同时,雷托则在他的房间里转来转去,试图完善他的计划,也就是找一个最好的方式求得对隆博和凯莉娅的特赦。新皇帝沙达姆必须听到我的诉求。

  他的礼仪顾问们为了披肩、臂章和束腰外衣的合适颜色争论了几个小时……珠宝应该是华丽的还是低调的,是选择昂贵的进口埃卡兹宝石还是更简单的饰品。最后,因着他与隆博度过的那段难忘时光,雷托坚持要佩戴一颗悬浮在透明水球里的小珊瑚宝石。

  凯莉娅非常想一起去。参观凯坦皇宫是她一生的梦想,她的母亲就曾在那里服侍过皇帝。雷托可以看到她绿色双眼中的渴望,以及她脸上表露出的希望,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拒绝她。而为了阐明家族的实情,隆博不得不作为随从一同前往,但如果他们失败了,这位维尔纽斯的继承人可能会因为走出了他的避难所而被处死。凯莉娅亦会性命难保。

  然而,如果他们的任务成功了,雷托发誓要亲自带凯莉娅去首都世界,那将会是她梦寐以求的一次迷人旅行。

  现在,在黎明前这最宁静的时刻,他在楼上的木地板上来回地踱步,听着老房梁在头上嘎吱作响。这是属于家的温暖声音。有多少公爵在这层楼里和自己一样踱步思考家族的决定?保卢斯公爵无疑这样做很多次了,他一方面为南方大陆的原住民起义感到烦恼,一方面又要为皇帝要求他扑灭外面世界的小规模叛乱感到闹心。在那些年月,保卢斯·厄崔迪第一次让他的宝剑沾上了鲜血,并与多米尼克·维尔纽斯成为了战友。

  老公爵这一生献尽了他的才能和手腕,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严厉,什么时候该宽容。他凭借着奉献、道德和经济稳定等要素,创造了一个忠诚于并以厄崔迪家族为荣的民族。

  雷托怎么可能奢望自己也能取得如此成就呢?

  他的声音现在充满了整个房间:“父亲啊,您真给我留下了不小的挑战呢。”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愤怒地赶走了他的自怨自艾。为了卡拉丹,也为了纪念老公爵,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更为平静的黎明时分,他和隆博可能会去训练场,在杜菲·哈瓦特的指导下用刀和盾牌进行格斗训练。然而今天,雷托希望得到更多的休息,但这个愿望却并没有实现。他睡得不好,脑子里塞满了那些沉重得快把高大城堡里的石头都压碎的决定。在下方很远的地方,大海咬牙切齿一般地咆哮着——这令人不安的海水一如雷托那翻腾的思绪。

  他给自己裹了一件外衬是昂贵的进口鲸鱼毛皮的长袍,他把腰带系在腰上,光脚走下通向大厅的弯曲台阶。他闻到了一股苦咖啡沸腾的味道,似乎还有美琅脂。雷托笑了,他清楚厨师一直坚持让年轻的公爵摄取额外的能量。

  他能听到远处厨房里的声音,食物处理器正在准备,早餐正在出炉,老式的火堆燃烧不停。老公爵总是喜欢在一些房间里点起那些噼啦作响的真实火焰来,雷托也延续了这一传统。

  他光着脚走向宴会厅,路过剑厅时却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停下了脚步。

  年轻的马童邓肯·艾达荷从架子上取下了保卢斯的一把高大、雕饰华丽的礼仪用剑。他握紧了它,剑尖向下,抵在了石板地上。虽然这把长剑几乎和这个十岁的孩子一样高,但邓肯还是用力抓住了剑柄。剑柄上镶嵌的绳纹给了他所需要的支撑力。

  邓肯转过身来,看到自己被人发现不由得吓了一跳。雷托刚想责骂他,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刚想质问这孩子在这里做什么,无人监管也没有得到允许。便一眼看到邓肯那双大眼睛淌出的泪痕像一涓细流挂在他的脸上。

  年轻人很尴尬,但语气中充满了自豪,身子也站得更直了:“公爵大人,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比任何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声音深沉得多。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把剑,然后穿过拱形的柱子来到了餐厅,墙上挂着的正是潇洒的保卢斯·厄崔迪的画像。这位强硬族长的画上的那双仿佛燃烧着的绿眼睛凝视下方,他穿着俗艳的斗牛士服装,仿佛宇宙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偏离既定的方向。

  “我非常想念他。”邓肯说。

  雷托感到喉咙里有个硬块正在逐渐扩大,直到沉入他的胸中变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走近了这男孩。

  保卢斯给许多人留下了他的印记。甚至这个在马厩工作的年轻人,一个不知怎么成功胜过了哈克南猎人并逃离杰第主星的孩子,都因为保卢斯的逝去而难过得肝肠寸断。

  雷托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仍在为父亲的去世感到痛苦的人。他紧抱着邓肯的肩膀,两人聊了好几个小时。

  最后邓肯终于好些了,他倚在那把高高的剑上,仿佛那是一根拐杖。发红的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我来是想问您一个问题的,大人,在您去凯坦之前。”

  远处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仆人们四处走动。不久,就会有人端着早餐托盘来到雷托的房间。而他们会发现他的房间是空的。“问吧。”他说。

  “是关于牛的事,先生。现在伊雷斯克不在了,是我和其他几个马童每天在照料它们——可您打算怎么处置它们呢?您会像您父亲那样斗牛吗?”

  “不会的!”雷托很快地答道,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惧。但他很快把这下意识的反应推到一旁。“不会,”他平静地重复道,“我认为不会了。卡拉丹进行斗牛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大人?”邓肯又问,“我还需要继续照顾动物吗?”

  雷托努力不笑出声来。在他这个年龄,孩子应该玩耍,做一些家务,让他的脑海里充满对生活中即将到来的伟大冒险的憧憬。

  但当雷托看着邓肯的眼睛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个男孩。他的内心要老练得多。“你在他们的监狱城里躲过了哈克南人,对吗?”

  邓肯点点头,咬着下唇。

  “在你只有八岁的时候,你就在一个森林保护区和他们战斗了。你杀了几个人,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故事的话,你还从自己的肩膀里挖出来一个追踪装置,给哈克南猎人设下了陷阱。你羞辱了格洛苏·拉班本人。”

  邓肯再次点了点头,不是很自豪,只是简单地确认了事件的概要。

  “你找到了一条穿越整个帝国的路,来到了卡拉丹,因为这是你想去的地方。即使相隔几大洲,也不能使你离开我家门口。”

  “这些都是真的,公爵大人。”

  雷托指了指那把仪式用的大剑,说道:“我父亲用那把剑训练。但它对你来说太大了——至少现在太大了,邓肯——但也许给你一些指导的话,你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战士。公爵总是需要可靠的卫兵和护卫的。”说着他噘起嘴唇,思考着,“你觉得你能成为其中之一吗?”

  男孩蓝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起来,他咧嘴笑了,泪水干涸,皮肤也皱了起来:“您愿意把我送到吉奈斯家族的武器学校,让我成为一名剑圣吗?”

  “呵,呵!”雷托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笑声听起来很像是他父亲的声音,“我们的步子不要迈得太大,邓肯·艾达荷。我们先在这里把你训练到你能力的极限——然后我们再看看你是否优秀到配得上这样的奖赏。”

  邓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足够优秀的。”

  雷托听到仆人们从餐厅里匆匆走来,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过去。他会和这个男孩一起吃早餐,然后再聊聊天。

  “我的公爵,您可以指望我的。”

  雷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这个年轻人那样,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心。“是的,邓肯,我相信你。”

  创新似乎有自己的生命和感知。当条件合适时,一个激进的新思想——范式的转变——可能同时从许多人的头脑中出现。或者它只是在一个人的思想里隐藏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而已……直到别人也有同样的想法。有多少伟大的发现胎死腹中,或蛰伏不动,整体从未被帝国所接纳?

  ——李芝家族调查官,对兰兹拉德联合会的反驳,《真正的智能领域——私产,还是银河系的资源?》

  运输管道载着两名乘客驶入哈克南要塞的深处,然后依据程序精确地将他们抛过了访问围栏。

  运输舱里面坐着的是男爵和格洛苏·拉班,他们急速驶向乱糟糟的哈克城——一座挤满了建筑物、仿佛是地图上一块污渍般的城市。据男爵所知,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没有详细的地图,因为它像真菌一样不断扩展。他也不确定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在密谋对付厄崔迪家族的这段时间里,男爵坚持让彼得·德伏在哈克南的势力范围内找一块宽阔而隐秘的所在,用来安放实验室和制造车间。门泰特说他已经这么做了,男爵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而现在,德·弗里斯派来的这趟运输舱正把他们送往那里。

  “我想知道整个计划,叔叔,”拉班在他旁边的车厢里坐立不安地说,“告诉我我们要做什么吧。”

  在前面的驾驶隔间里,一位聋哑车辆专家正载着他们疾速前进。男爵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那些一闪而过的黑色块状建筑物,以及从工厂里喷涌而出的废气和残渣。杰第主星生产的产品足以自给自足,而且他们还从兰基维尔的鲸鱼毛皮贸易和各种小行星的矿物开采中获得了可观的收入。然而,哈克南家族真正的巨额财富——超过了其他所有公司的总和——都来自于厄拉科斯的香料开发。

  “拉班,这个计划很简单,”终于他回答道,“而且我也打算让你参与其中的一个关键部分。如果你能处理好的话。”

  他外甥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厚嘴唇扭曲着咧开一个笑容。令人惊讶的是,他这回知道应该保持沉默等着男爵继续说下去了。也许,最终,他会学会……

  “如果我们成功了,拉班,我们的财富将大幅增加。更棒的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世纪的争斗之后,我们最终能心满意足地眼看着厄崔迪家族毁灭了。”

  拉班高兴地搓着双手,而男爵则继续往下说,眼神更加凌厉起来:“不过,如果你失败了,我会确保你会被送到兰基维尔星去,在那里你将按照你父亲的意愿接受任何方式的训练——包括合唱和背诵关于兄弟之爱的诗歌。”

  拉班瞪着眼睛说道:“我不会失败的,叔叔。”

  运输舱抵达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实验室,那个聋哑人示意他们下车。就算是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男爵也没办法找到回去哈克南堡的路。

  “这是什么地方呀?”拉班问道。

  “一个研究机构,”男爵说着,挥手让他往前走,“有人正打算给咱们一个糟糕的惊喜。”

  拉班走在前面,急切地想看看那里的设施。这个地方闻起来有一股焊料和废油的味道,还夹杂着熔断器和汗水的味道。经过杂乱的、开放式地板,彼得·德伏走上前来迎接他们,他那污迹斑斑的嘴唇上挂着一抹微笑。矫揉造作的步伐和东倒西歪的滑行动作让他看上去像是只蜥蜴。

  “你已经在这儿待了好几个星期了,皮特。这最好值一回票价。我告诉过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别担心,我的男爵,”门泰特回答说,挥手邀他们深入大楼的高湾,“我们的宠物研究员乔本恩已经超越他自己了。”

  “我一直认为,比起真正的创新,李芝人更擅长廉价的模仿。”拉班反驳道。

  “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男爵说,“让咱们看看皮特会给我们展示什么吧。”

  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德·弗里斯私下里向男爵许诺过的产品:一艘直径140米的改良过的哈克南战舰。表面光滑并经过了高度抛光,这一工艺让战舰在常规战斗中变得很擅长猛烈攻击和快速逃跑。现在,它已经按照乔本恩的严格要求进行了改装,修整了尾翼,也更换了发动机,还砍掉了一部分士兵舱,为所需的科技腾出空间。这艘船存在的所有记录都从哈克南的账簿删除了。毕竟彼得·德伏很擅长干这种事。

  一个秃顶的、留着钢灰色山羊胡的圆胖男人从战舰的引擎室里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油脂和各种润滑剂。

  “男爵大人,长官,我很高兴您来视察我为您打造的东西。”说着,乔本恩把工具塞回工作服的口袋里,“组装已经完成了。我的无场将会完美地运行起来。我已经把它和船上的机器同步了。”

  拉班在驾驶舱附近用指关节敲打着船体,问道:“为什么这么大呢?这个大家伙足够携带一辆地面装甲车了。靠它我们怎么能隐秘行事呢?”

  乔本恩扬起了眉毛,他没认出那个魁梧的年轻人:“你是……?”

  “这是拉班,我的外甥,”男爵答道,“他提出的问题很合理。我要的是一艘小型隐形船。”

  “这是我能做的最小的了。”乔本恩有些恼怒地回答,“一百四十米是无场发动机能发射出的最小的隐形斗篷了。它是有极大的……限制的,我——”

  这位发明家清了清嗓子,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您必须学会撇开先入之见去思考问题,长官。您得清楚我们造的是什么。很显然隐身能力会大大弥补机动能力的下降。”他又皱起了眉头,“如果没人能看见你,那么尺寸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艘攻击舰仍然可以很轻松地装进护航舰的船舱里。”

  “行啊,乔本恩。”男爵说道,“如果它能运行的话。”

  德·弗里斯沿着整艘战舰来回跑。“如果没人想要去找这艘船,拉班,你就不会有危险。想象一下你能制造的混乱吧!你会变成一只杀人幽灵。”

  “哦,太好了!”拉班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我吗?”

  乔本恩关闭了引擎室后面的入口,说道:“一切都简单而实用。当明天您动身去参加帕迪沙皇帝的加冕典礼时,这艘船就会准备好的。”

  “我已经核实过了,男爵阁下。”德·弗里斯补充道。

  “好极了,”男爵说,“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乔本恩。”

  “你是说让我驾驶它?”拉班又问了一遍,好像他仍然不相信这个主意似的。他激动得声音都嘶哑了。哈克南男爵点点头。他的侄子尽管有缺点,但至少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和出色的射手,而且还是男爵的法定继承人。

  发明家笑了起来:“男爵阁下,我想我直接来找您是对的。哈克南家族立刻看到了我带来的可能性。”

  “等新皇帝知道了这艘船,他肯定想给自己弄一艘这种无场船[61]的,”拉班指出,“他甚至可能派萨多卡卫队来我们这里抢走它。”

  “那么我们必须确保沙达姆不会发现它,至少是暂时。”彼得·德伏搓着手答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家伙,乔本恩,”男爵说,“亏你能想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实际上,我只是根据我们的需要改造了一个霍尔茨曼场。几个世纪前,提奥·霍尔茨曼的数学方法就被用于设计防护罩和折叠空间引擎了。我只是把这些法则又向前推进了几步。”

  “你做梦也没想到现在你会变得如此富有吧?”男爵若有所思地问他。

  “这是我应得的报酬,男爵阁下,您同意吗?”乔本恩答道,“看看我为您做了什么吧。如果我按部就班地留在李芝家族,那么我将不得不忍受多年的合法性、头衔和专利调查,在这之后,我的政府还会从我本人的发明中获得最大份额的那份利润——更不用说那些抄袭者一听到我在做的东西便会一拥而上了。这里来一个小调整,那里来一个,然后他就能去申请一个完全不同的专利了,可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你在找我们之前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拉班问道,“没人知道这项技术?”

  “我傻啊,把这个东西告诉别人。您现在拥有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无场发生器。”乔本恩边说边把双臂交叉到他的脏衣服上。

  “也许暂时是这样没错,”男爵说,“但伊克斯人很聪明,特莱拉人也很聪明。迟早会有人也发明出类似的东西来的,前提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出来的话。”

  拉班缓缓地接近这个大大咧咧的李芝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男爵阁下,”乔本恩说道,耸了耸肩,“我不是个贪婪的人,但我肯定也想从自己的发明中获利。”

  “你是个聪明人,”男爵意味深长地瞥了他魁梧的侄子一眼,说道,“理应得到全部报酬。”

  “对重要的事情能保守秘密这也很好。”拉班插嘴道。

  他现在站到了圆滚滚的发明家的正后方,而这个发明家听到这番赞美后不禁露出了笑容,还用裤腿擦了擦手。

  拉班忽然像甩鞭子一样敏捷地出手了,他用自己那肌肉发达的前臂搂住了乔本恩的脖子,然后像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地夹住了他。发明家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却发不出任何别的声音了。拉班的脸庞因用力而变得通红,他把胳膊向后一拽,乔本恩的脊椎被他压碎,发出了巨大的爆裂声。

  “我们也得更小心地保守我们的秘密呢,乔本恩,”男爵微笑着低声说道,“你还是不够小心呐。”

  乔本恩此时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瘫倒在地,只听见他的衣服窸窸窣窣地落在了沾满油污的地板上。拉班的力气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乔本恩根本没有发出任何死亡前的喘息声,也没有发出最后的诅咒。

  “这样做明智吗,男爵阁下?”德·弗里斯问道,“我们不应该先测试一下这艘船,好确保我们能复制这项技术吗?”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的发明家……已故的乔本恩吗?”

  “这船没问题的,”拉班说道,“另外,你已经让电子眼监视他了,我们有他在施工过程中制定的全部计划和全息记录。”

  “工人那边我也打理好了,”门泰特报告说,同时点头表示着同意,“那边也没有泄漏的可能了。”

  拉班贪婪地笑了起来:“你一个活口都没给我留下?”

  德·弗里斯耸了耸肩,答道:“嗯,我玩得很开心,但我不是个变态。我确实留了一些活口给你。”说着他朝着一排结实的大门扬了扬头,“右边第二个房间。有五个人现在躺在轮床上,已经被我下了药。你慢慢享受吧。”说着门泰特拍了拍哈克南人结实的肩膀。

  拉班朝门口走了几步,然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的叔叔,他的叔叔还没有允许他离开。而男爵正紧盯着德·弗里斯。

  扭曲的门泰特紧皱着眉头:“我们是拥有第一批无场船的人,男爵阁下。有了出其不意的优势,没人知道我们打算干什么。”

  “是没人知道我打算干什么?”拉班没好气地说。

  德·弗里斯拿起一台手持通讯设备,对实验室里几个懈怠的工作人员说道:“把这堆东西清理干净,在明天出发前把这艘战舰转移到家族护航舰上。”

  “我要没收所有的技术记录和记录,然后锁起来。”在门泰特关掉通信器后,男爵对他下令道。

  “是,男爵,”德·弗里斯答道,“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的。”

  “现在你可以走了,”男爵这才对自己焦急的外甥说道,“休息一两个小时对你有好处……它会让你的脑子为接下来的重要工作做好准备。”

  他们在观察和数据收集方面表现出精妙而高效的水准。信息就是他们的货物。

  ——《贝尼·杰瑟里特之帝国报告》,用作教学用途

  “这可真令人印象深刻,”玛格特·拉西诺-齐娅姐妹凝视着帝国-兰兹拉德联合会大厦两侧的那些宏伟建筑,感叹起来,“可谓是感官的盛宴。”在阴云密布的瓦拉赫九号星过了多年的乡村生活之后,现在她的眼睛因为看了太多的景观而疼了起来。

  一片清新的薄雾从广场中央的喷泉中升了起来,像是一幅高悬在百米高空的非凡艺术品。喷泉被设计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漩涡状星云,里面充满了超大的行星和其他天体,同时向外喷洒着五颜六色的香水。光束折射出水面,形成一圈圈的彩虹,在空中静静地舞动着。

  “啊,是啊,我知道了,你从来没有来过凯坦。”皇太子沙达姆边说边在这位可爱的金发碧眼的贝尼·杰瑟里特身边悠闲地踱步。萨多卡卫兵就跟在他的身后,似乎觉得二人离得有些太近了,警惕着皇位继承人可能受到的任何伤害。玛格特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她总是很高兴能看到有太多人低估了姐妹会。

  “啊,我以前见过这些的,殿下。但是熟悉并不会减少我对帝国宏伟首都的钦佩之情。”

  玛格特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袍,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她的一边是沙达姆,另一边则是哈什米尔·芬伦。她没有隐藏她的金色长发、清新面孔以及她那纯朴的美丽。大多数时候,人们总会觉得贝尼·杰瑟里特姐妹都是些披着深色袍子的老女巫。但许多人,比如玛格特·拉西诺-齐娅,也同样有惊人的吸引力。而通过对她身体信息素的精确释放和精心准备的调情手段,她也可以把性作为武器。

  但不是在这里,也不是现在。姐妹会对未来的皇帝有着其他的计划。

  玛格特几乎和沙达姆一样高,都比芬伦高得多。在他们身后,在听不见声音的那些地方,跟随着他们的是三位圣母,她们都是经过芬伦亲自调查和筛选的。皇太子不知道这些人与这次会面有什么关系,但玛格特马上就会对他说明原因。

  “你应该在晚上来看看这些花园,”沙达姆说,“这些水看起来就像流星雨一样。”

  “哦,是,”玛格特微微一笑,灰绿色的眼睛闪闪放光,“这确实是我晚上最喜欢的地方。我已经来过这里两次了,在我来这里……准备与您的这次私人会面之后,殿下。”

  虽然他尝试着让自己和这位强大的贝尼·杰瑟里特代表的交谈更随意一些,但沙达姆仍感到不自在。每个人都想要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图——每个群体都认为自己欠了别人的人情,或者掌握了足够的勒索材料来左右别人的观点。芬伦已经解决了好几拨这种寄生虫了,但还会有更多。

  他现在心中的不安与其说是因为玛格特姐妹,不如说是因为担心各大家族之间越来越多的不信任和动荡局面。即使没有苏克医生的尸检,兰兹拉德联合会的几位重要成员也对皇帝神秘而绵长的死亡提出了令他不安的质疑。政治联盟正在转变和重组,来自几个富裕世界的重要税收和什一税都延迟上缴了,而且没有给出充分的解释。

  而特莱拉人则声称距离生产他们所承诺的人工合成香料还需要好多年的时间。

  沙达姆和他那一小圈子人将在今天上午再次讨论这些酝酿中的危机,这个已经持续一周的会议又延长了。埃尔鲁德的长久统治迫使整个帝国保持稳定(如果你不管它叫停滞的话)。没有人记得该如何进行一种有序的权力过渡。

  全宇宙的军事力量都在增强,并处于警戒状态。沙达姆的萨多卡卫队也不例外。各个地区的间谍们比以往更加忙碌。有时他会想,重新启用埃尔鲁德信任的宫廷内侍海斯班是否会是个错误。海斯班现在应该正坐在小行星矿洞深处的一间石头墙小办公室里,一旦情况变得太糟糕,他就会被召回。

  但在那之前,厄拉科斯的天气会变得很冷。

  沙达姆的不安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也许还有点迷信起来。他那老态龙钟的父亲已经死了——被送到了《奥兰治天主圣经》中所描述过的最深层地狱——但他仍然能感觉到手上有别人看不见的血。

  在离开皇宫去见玛格特姐妹之前,沙达姆不假思索地抓起一件斗篷披在了肩膀上,用来抵御清晨空气中那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寒气。金披风和许多他从未穿过的衣服一起挂在衣橱里。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这件特别的斗篷曾是他父亲的心爱之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沙达姆的皮肤开始抽搐。他突然感到这种精细的布料刺痛了他,让他不住地发抖。那条精致的金链子也好像绞索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

  可笑,他对自己说。没有生命的物体不可能携带死者的灵魂,更不可能伤害到他。他试图把这些忧虑抛诸脑后。贝尼·杰瑟里特姐妹肯定能察觉出他的不安,而他不能让这个女人压住自己一头。

  “我喜欢这里的艺术品。”玛格特说道。然后她指着一座固定在兰兹拉德联合会演讲大厅正面的脚手架,架子上的画家正在绘制一幅壁画,描绘了帝国周围的自然美景和科技成就。“我相信你的曾祖父武蒂尔·科瑞诺二世带来了这些艺术?”

  “啊,是啊——武蒂尔是一位伟大的艺术赞助人。”沙达姆有点吃力地回答。他强忍着自己想把那件闹鬼的斗篷扒下来扔到地上的冲动,发誓从今以后只穿自己的衣服。“他说过,没有温暖和创造力的景观毫无意义。”

  “我觉得你应该把你的观点说出来,姐妹。”芬伦建议道,他注意到了他朋友的不安,只是他猜错了原因,“太子的时间是宝贵的。皇帝死后,世界动荡不安。”

  沙达姆和芬伦合谋杀死了埃尔鲁德九世。这一事实永远无法抹去,而且他们也没有完全逃脱怀疑,最起码传言是这样。除非皇太子尽快巩固他的地位,否则兰兹拉德联合会和科瑞诺家族之间的战争随时可能会爆发。

  玛格特却因为太过坚信贝尼·杰瑟里特的沉默影响力而一直按兵不动,结果她忽然被通知去觐见皇太子。时间就选在了沙达姆早上散步的时候,因为这时候他通常会留出一个小时安静地进行个人思考(“为死去的父亲哀悼,”芬伦散播到宫廷的流言里是这么说的)。

  玛格特给了那个黄鼠狼脸的男人一个美丽的微笑,同时随意甩了甩自己那蜂蜜般的金发。她用灰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哈什米尔,你很清楚我想和你的朋友谈些什么。”她用一种熟人之间的口气说道,这让皇太子感到很是惊讶,“你没有让他做好准备吗?”

  芬伦拼命地摇了摇头,沙达姆发现芬伦在她面前忽然变得软弱无力起来。这个致命的人失去了往常的强硬。贝尼·杰瑟里特代表团已经来了好几天了,等待许久,玛格特·拉西诺-齐娅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芬伦进行私下讨论。沙达姆扬起了头,感觉到了某种情感——至少是相互尊重——存在于两人之间,不可能啊!

  “嗯-嗯-嗯-啊,我觉得您的措辞肯定要比我好,姐妹,”芬伦说道,“殿下,我们可爱的玛格特向您提了一个有趣的建议。我觉得您应该听她说说。”

  这位贝尼·杰瑟里特奇怪地看着沙达姆。她注意到我的痛苦了?他心想,突然慌了手脚。她知道我这种感觉的起因了吗?

  喷泉的水声淹没了他们的对话。玛格特握住了沙达姆的双手,她的双手对他来说是那么的柔软而温暖。凝视她那双魅惑的眼睛,他感到她的力量流到了他身上,带着一种慰藉。“殿下,您得有个妻子啊,”她说道,“贝尼·杰瑟里特可以为您和科瑞诺家族提供最好的婚配对象。”

  沙达姆吓了一跳,马上瞥了一眼他的朋友,把手缩了回去。芬伦则不安地笑了笑。

  “您很快就要加冕为皇帝了,”玛格特接着说道,“姐妹会可以帮助您巩固权力基础——这可比和任何一个兰兹拉德联合会大家族结盟都重要得多。在你父皇的一生中,他曾与穆泰利,哈葛尔和埃卡兹家族联姻过,当然还有您来自哈西卡五号星的母亲,然而,在眼下这个非常时期,我们相信您能通过与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的力量和资源结盟,获得对您的皇位来说最大的优势。”她说这话时语气坚定,令人信服。

  他注意到她的姐妹们在远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他们谈话声音范围之外,萨多卡卫兵则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保持警惕。沙达姆看着玛格特那张完美的脸、金色的头发以及她令人迷醉的风姿。

  她忽然转身指向自己的随从们,这让他吃了一惊:“您看到中间那个女人了吗?那个青铜色头发的?”

  注意到了玛格特这个动作,那个穿着长袍的圣母走上前来。沙达姆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容貌,尤其是她那像母鹿一样的脸。即使从远处看,他也认为她很有魅力,虽然不是一个典型的美人吧。遗憾的是,她还是没有玛格特那么可爱,但她确实显得年轻而有活力。

  “她的名字叫阿妮鲁尔,一个贝尼·杰瑟里特隐秘者。”

  “那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我们的头衔之一,殿下,在姐妹会里很常见。它在姐妹会之外毫无意义,也和您的政事无关,”玛格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只需要知道阿妮鲁尔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就可以了。而我们要把她嫁给您。”

  沙达姆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很有影响力,这您是知道的。我们可以在幕后工作,缓和您目前与兰兹拉德联合会之间的紧张局势。这将让您能放手去做好您皇帝的工作,并确保您将来在历史上的地位。您的很多祖先都是这么过来的,效果也都很好,”说着她眯起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殿下,我们知道您目前所面临的困难。”

  “是啊,是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说着他看了看芬伦,好像那个长了张黄鼠狼脸的人可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似的。然后沙达姆示意阿妮鲁尔自己走上前来。卫兵们不安地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应该陪她一起过去。

  玛格特盯着沙达姆的目光更加严厉了:“殿下,您现在是宇宙中最强大的人,但您的政治统治是建立在您自己、兰兹拉德联合会议会、强大的宇航公会和贝尼·杰瑟里特之间的平衡之上。您和我的一个姐妹结婚将会是……互利双赢的合作。”

  “此外,陛下,”芬伦补充道,他的眼睛比平时瞪得更大了,“与任何其他大家族结盟都会带来一定的……负担。您会冒着冷落另一个家族的危险联合眼前这个家族。我们可不想再次引发叛乱啊。”

  沙达姆虽然对这个建议感到很惊讶,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建议的。他父皇那些关于领导力的格言中有一条这么说过,统治者需要注意自己的直觉。那件闹鬼的斗篷现在沉重地披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千斤重担。也许姐妹会的魔力可以对抗躲在衣服和宫殿里的那些邪恶力量。

  “你们的这位阿妮鲁尔长得确实很吸引人。”沙达姆看着这位要献给他的女人走上前来,她静静地站住,目光低垂,离他的皇室卫队只有五步远。

  “那好,殿下,您愿意考虑我们的提议吗?”玛格特问道,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了一步,等待他的决定。

  “考虑?”沙达姆笑了,“我已经同意了。在我这个位置上,必须得迅速果断地作出决定啊,”说着他看向芬伦,眯起眼睛问道,“那你同意吗,哈什米尔?”

  “啊-嗯-嗯-嗯,那要看你是选了一件新衣服还是选了一个妻子。”

  “你的话听起来很明智嘛,”沙达姆对芬伦说道,“但我认为你很虚伪。你显然是玛格特姐妹的朋友了,是你安排了这次会面,你很清楚她的要求。所以我必须假定你站到贝尼·杰瑟里特的立场上了。”

  芬伦鞠了一躬,说道:“殿下,不管我个人对我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有什么看法或感受,决定权都是在您。”

  “很好,那么我的答案是……我同意了。”听到这话,站在原地不动的阿妮鲁尔圣母甚至连个笑容都没有。“你觉得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哈什米尔?”

  由于不习惯被这么追问,芬伦清了好几次嗓子才开口道:“她是一位优秀的女士,殿下,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位贤良的妻子。贝尼·杰瑟里特应该能成为很好的盟友,尤其是在这个艰难的过渡时期。”

  太子笑了:“你听起来很像我们的外交官了。给我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不要含糊其词。”

  “是,我的陛下。也就是说,我给您的答案是肯定的,毫不犹豫。阿妮鲁尔是一个有良好教养和气质的女人……她虽然有些年轻,但很有智慧,”芬伦看了一眼身边的玛格特,问她道,“你确定她真的能生孩子?”

  “皇位继承人将会不断地从她的胯间流出。”玛格特打趣道。

  “这画面真美!”沙达姆叫道,又一次开怀大笑起来,“让她过来吧,我要好好看看她。”

  玛格特举手示意,阿妮鲁尔急忙来到太子身边。贝尼·杰瑟里特的其他随从都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

  沙达姆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注意到这个阿妮鲁尔——也就是他的准妻子——确实有着一副精致的五官。他发现她那天真的大眼睛周围有些许细纹,尽管她的目光还很年轻,动作也很轻盈。此刻,她仍低垂着那有着卷曲青铜色头发的头。她腼腆地看了一眼皇太子,然后马上又望向了别处。

  “您刚刚做出了一生中最好的决定之一,殿下,”玛格特说道,“您的统治将会拥有一个坚实的基础。”

  “这确实值得庆祝,值得一个无比华丽和辉煌的帝国庆典,”沙达姆说道,“也就是说,我准备让婚礼和我的加冕典礼在同一天举行。”

  芬伦表示了支持:“那将会是帝国历史上最壮观的场面了,我的朋友。”

  沙达姆和阿妮鲁尔交换了微笑,当他向她伸出手时,他们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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