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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们必须要做的事,让友谊和忠诚见鬼去吧。只管去做必做之事便可!
——海伦娜·厄崔迪夫人,摘自其个人日记
哈什米尔·芬伦窝在自己的私人公寓里震惊无比地陷入了沉思。沙达姆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印有正式国玺——科瑞诺家族狮子蜡印的公文被丢在他的床上。他把沙达姆发布的正式法令撕成了碎片,但在这之前,公文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在了心里。
这是一项新的调遣令——算是放逐!——还是升迁呢?
“哈什米尔·芬伦,鉴于你多年来为帝国和帕迪沙皇帝尽忠职守,任劳任怨,为表感谢,特任命汝为新设立的厄拉科斯帝国监察员。
“由于此行星对于帝国的经济至关重要,因此为了更好地完成特派任务,汝将有权动用所有必要的资源。”
如此等等。
他怎么敢这么做?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才能。把芬伦送到那个满是脏兮兮的人和虫子的沙坑里,这简直就是卑鄙的报复。他气得咬牙切齿,真希望能跟迷人的玛格特·拉西诺-齐娅一起商量这件事,他知道不该对这个女人过分信任和依赖,但却欲罢不能。因为,毕竟她是个贝尼·杰瑟里特的女巫……
因为那颗星球至关重要?他厌恶地哼了一声,然后把所有能拿起来的易碎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他知道沙达姆一怒之下把他赶走了。对于像芬伦这样能力出众的人来说,这个新职位是一种侮辱,等于把他踢出了帝国的权力中心。他需要留在这里,在凯坦星,在政治风暴的中心,而不是被丢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但是沙达姆的旨意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距离到那个臭名昭著的干旱星球走马上任还有三十天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来。
一沙一世界,一人一乾坤,刹那即永恒。
——弗雷曼人格言
沙达姆四世登基大典和结婚典礼的当天,帝国的各个星球都欢天喜地,弥漫着喜庆的气氛。兴高采烈的人群纵情饮酒、跳舞、沉浸在各种体育活动和焰火表演中。老皇帝埃尔鲁德在位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上一次有皇帝加冕是在什么时候。
在凯坦星的首都,人群聚集在宏伟壮丽的林荫大道上,在皇家游行队伍的行进路线旁排队等候。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一如往常。小贩们叫卖着各种纪念品和饮料茶点,生意十分兴旺。
科瑞诺的皇家旗帜在微风中飘扬,每个人都穿着红色和金色的衣服来纪念这个日子。萨多卡士兵穿着灰黑相间的制服,外面披着金色的锦缎,守卫这条迂回曲折的巡游路线。他们就像石雕一样端着激光步枪,站姿笔直。周围号角齐鸣,彩旗飘飘,人声鼎沸,但卫兵们丝毫不受影响。不过他们仍然时刻警惕,哪怕有一丝威胁到帝国安全的苗头,他们都会迅速做出反应,给敌人致命的打击。
太子沙达姆和他的未婚妻阿妮鲁尔夫人乘坐一辆由六只哈蒙塞普金狮拉着的天鹅绒坐垫马车经过林荫大道时,数千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那几只金狮有着浓密的鬃毛,上面点缀着华丽的珠宝,光泽闪耀的鬃毛在微风中摇曳。皇家步兵和长枪兵沿着车厢慢跑,车厢上罩着薄如蝉翼的防屏蔽场,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阿妮鲁尔挥着手,面露微笑,看上去十分雍容华贵,有王者威仪。她脱下了黑色的贝尼·杰瑟里特长袍,穿上了由蕾丝、褶边和珍珠构成的婚纱,新娘头纱如瀑布一般垂落。她佩戴的头冠上镶嵌了耀眼的钻石和珠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身旁的沙达姆看上去容光焕发,红发梳得整整齐齐,军装式的制服上挂着穗带和肩章,还有叮当作响的勋章。
尽管有许多人质疑阿妮鲁尔那神秘的背景和在贝尼·杰瑟里特中的“隐秘者”身份,但由于她与太子的婚姻无关各家族的利益,对任何大大小小家族都没有偏袒,因此兰兹拉德联合会便接受了阿妮鲁尔作为帝国的配偶。然而在埃尔鲁德死后,伴随着这盛大的加冕仪式和婚礼,帝国定会掀起风起云涌般的变化。沙达姆希望将其作为一个优势加以利用。
他脸上带着慈父般的微笑,向人群抛撒宇宙索钱币和一包包的宝石粉,这是一种皇室传统,代表帝王的馈赠,据说这会给新王朝带来福祉。使其备受人民爱戴,被财富所包围以及手指一弹就能毁灭所有的星球——这正是他所希望能成为的皇帝。
鼓乐齐鸣,发出欢快的号角声。
“你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吗,哈什米尔?”一位身材苗条的金发女郎在加冕前的招待会对芬伦露出妖冶销魂的笑容。芬伦分不清玛格特·拉西诺-齐娅是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撩人,还是她天生就这么勾魂。他手里端着一盘异国风味的茶点。毒药探测器像蜂鸟一样在拥挤的宾客上空飞舞。当天的仪式将持续数小时,客人们可以在闲暇时尽情放松并享用茶点。
贝尼·杰瑟里特姐妹玛格特·拉西诺-齐娅站着比芬伦还高,说话时亲密地靠在他身边。她那件珊瑚色和黑大理石色相间的连衣裙晶莹闪烁,完美衬托出她婀娜的身姿和精致的五官。她戴着一条卡拉丹珍珠项链和一枚镶有黄金和珍稀宝石的胸针,皮肤看起来就像浓醇的蜂蜜牛奶。
在大剧院的楼厅里,衣着优雅的绅士和女士们一边拿着高脚杯喝着顶级葡萄酒,一边闲聊谈心。席间觥筹交错,祝酒之声不绝于耳。一个小时后,人们将会见证中心舞台上两件最为激动人心之事:帕迪沙皇帝沙达姆·科瑞诺四世的加冕礼,以及他与贝尼·杰瑟里特的阿妮鲁尔·萨朵·童金女士的婚礼。
芬伦点了点头,向她微微鞠了一躬道:“我很荣幸能坐在您的身旁,可爱的玛格特。”芬伦端稳自己的盘子,坐到她旁边的长凳上。她看了看他盘里的茶点,没有询问就伸手拿了一块给自己。
芬伦心里觉得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盛会,因为近几个月以来,再也没有听到有什么毒害宫廷的不满之声。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努力感到满意。关键的联盟得以巩固,结成联盟的家族也不再严肃谈论反抗沙达姆之事。贝尼·杰瑟里特公开支持科瑞诺家族的统治,但毫无疑问,女巫们在其他的大家族里仍继续着她们的阴谋诡计。令芬伦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曾经最多疑、最直言不讳的贵族们现在都不在人世了——更奇怪的是,他与此事竟然毫无关系。
对雷托·厄崔迪的审判已告结束,唯一公开表示不满的是贝尼·特莱拉。不过,他和沙达姆会尽快让他们安静下来。芬伦脑子里最大的谜团是,似乎没有人确切地知道那架宇航公会的远航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越琢磨,就越觉得有蹊跷,进而越来越开始相信年轻的雷托·厄崔迪真的是被陷害的——但他是怎样被陷害的,又是被谁陷害的呢?虽然现实中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厄崔迪有罪,但其他的家族没有一个站出来幸灾乐祸,就连最八卦,最信口开河的人,也没有散布太多谣言。
芬伦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哪怕只是从中学到一些技巧和能力加以借鉴也好。但是,等他去厄拉科斯履任新职后,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揭开这个秘密。
他还没来得及和玛格特愉快地交谈,就听到外面人群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响亮的号角声。“沙达姆和皇室仪仗队要来了,”玛格特甩了甩她蜂蜜般金黄的头发说,“咱们最好赶紧去找座位吧。”
芬伦知道太子的马车此刻正驶进剧院和皇家政府大楼所在的四方庭院里。他试图掩饰他的失望。“可惜你会坐在贝尼·杰瑟里特所在的区域,亲爱的。”他用闪烁着光芒的黑眼睛盯着她,同时把一片野鸡肉浸在一碗梅子酱里,“你想让我穿上贝尼·杰瑟里特的长袍,假装成你的姐妹吗?”他吃了一口鸭肉,品尝着它的甜味。“我倒是很乐意这么做,只要能在你身边就行,怎么样,嗯-嗯-嗯-哼?”
她开玩笑地拍了拍他的胸膛,说道:“你本人跟你外表看上去的不一样,绝对是这样的,哈什米尔·芬伦。”
他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和我,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她柔软的乳房压在他的胳膊上,“也许我们两个人应该继续——并且正式地——形成一种联盟,这才是明智之举。”
芬伦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不喜欢被偷窥。他靠向玛格特,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娶妻。我是个有基因缺陷的阉人,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那我们可能各自都得做出一些牺牲。这不是针对个人的,”她扬起金色的眉毛说道,“再说,我想你总有办法取悦女人吧?而我呢,在这方面也受过很多的……训练。”
他的脸上划过一抹残忍的笑容:“啊-嗯-嗯-嗯。是这样吗?我亲爱的玛格特,听起来你好像在给我推荐一份商业计划。”
“那你呢,哈什米尔,你似乎是个讲求实际,不喜欢浪漫的人。我认为我们很般配,”她说道,“我们都擅长看透环环相扣的计划,也就是许多看似不相关的行动,实际上是以复杂的方式相互联系在一起的。”
“而且结果往往是相当致命的,不是吗?”
她用餐巾抹去芬伦嘴角沾着的梅子酱:“嗯,而且你需要有人照顾。”
他端详着她,看着她昂起下巴的样子,就像个精修学校的优秀学生,她的语速完美而稳定——而他则不时语出毁谤或言语疑虑——一切都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她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望着他,目光毫不掩饰。但芬伦能看到在那双美丽的眼眸后面,闪烁着秘密之光……那里隐藏着许多的秘密。
他可以年复一年地陶醉在揭露那些秘密的挑战中。
芬伦提醒自己这些女巫十分聪明,她们从不单独行动。一切都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你和你的姐妹会心中有个更大的目标吧,我亲爱的玛格特。我对贝尼·杰瑟里特有些了解。你们是群体生物。”
“哦,我已经把我想做的事告诉群体了。”
“告诉她们,还是询问她们?还是打一开始就是她们派你来找我的?”
维奈特家族的女爵牵着一对梳着时髦发型的小狗从旁走过。她那身金色的长裙太大了,其他的客人们不得不为她的裙子让开路来。每走一步这位贵妇人都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一心只想着保持身体的平衡。
玛格特看着这新奇的场面,然后回头看向芬伦:“这显然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大圣母哈里什卡已经给了我祝福。你也会和姐妹会建立宝贵的联系,哪怕我不必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玛格特开玩笑地用胳膊肘碰了芬伦一下,差点儿把他盘子里的食物弄洒了。
“嗯-嗯-嗯-嗯,”他看着她完美的身材说道,“我是开启沙达姆权力的钥匙。他除了我以外,不信任任何人。”
玛格特困惑地扬起眉毛:“哦?所以这就是他把你送到厄拉科斯的原因吗?因为你和他太亲近了?我怎么听说你对新的职位并不满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芬伦皱起眉头,感到十分不舒服,身子差点儿失去平衡,“我两天前才知道这个任务。”这个聪明的女巫似乎还有话要说,他就等着她说下去。
“哈什米尔·芬伦,你必须学会利用一切环境。厄拉科斯是开启美琅脂香料的钥匙,而香料打开了整个宇宙。我们的新皇帝可能认为他只是重新给了你一个职位和任务,但实际上他把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你。好好想想吧——厄拉科斯的帝国监察员。”
“是的,哈克南男爵肯定会不高兴的。我怀疑他隐藏了许多小秘密。”
她向芬伦展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亲爱的,这种事谁也瞒不住你,也瞒不住我。”
他也冲她笑了笑:“这样,我们就可以靠挖掘他的秘密来打发痛苦的日子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摩挲他的衣袖,说道:“厄拉科斯是生活条件最艰苦的地方,不过……也许有我陪着你的话,你会过得更开心?”
他变得谨慎起来,这是他的天性。尽管人们都穿着锦衣华服,衣服上装饰着奇异的羽毛,但玛格特却是整个大厅里最美丽的女人。“也许吧。但是你为什么想要去那里呢?毕竟,众所周知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我的姐妹们把它描述成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星球,我在那里的生活和经历将大大提高我在贝尼·杰瑟里特中的地位。这可能是我成为大圣母的重要一步。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吧:沙虫,弗雷曼人,香料。如果你和我能一起解开这些谜团,那将会非常有趣。你的陪伴将会成为我最大的鼓舞,哈什米尔。”
“我会给你……我的一些建议和想法的。”
他在身体上和感情上都被这个女人深深吸引,那是一种令人十分困扰的感觉。过去当他体会到如此强烈的感情时,他就会觉得必须消除这种吸引力,以任何必要的方式摆脱它。然而这位来自姐妹会的玛格特·拉西诺-齐娅却与众不同——或者说感觉与众不同。至于未来究竟会怎样,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了。
他听说过贝尼·杰瑟里特的育种计划,但由于他先天畸形,姐妹会肯定不会要他的遗传基因。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显然,玛格特的动机超越了她的个人感情——如果她真的对他有感情的话。这个女人必是看到了他所带来的机会,既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姐妹会。
而玛格特也提供给了他一些东西——一种得到权力的新途径,以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式。到目前为止,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沙达姆——他童年的伙伴。但最近太子的行为开始变得奇怪,这让他的地位受到了损害。沙达姆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想要自己做决定,自己思考。这是一种危险且鲁莽的行为,而他自己似乎还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芬伦需要在有影响力的地方建立新的联系。比如贝尼·杰瑟里特。
随着外面皇家马车的到来,宾客们开始涌进大剧院。芬伦把盘子扔在旁边的桌子上,玛格特挽着他的胳膊问他:“你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吗?”
“是的,”他眨了眨眼睛说,“也许还不止如此。”
她笑得很美,他想到要杀死这个女人该有多么困难——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话。
每个家族的首领都收到了十多张参加大剧院举行的两场盛大仪式的入场票。而帝国里的其他人民则通过行星转播观看这两场仪式。至少在未来十年,每个人都会谈论这个盛大仪式的细节——而这正是沙达姆想要的。
雷托·厄崔迪公爵作为恢复了名誉和财产的厄崔迪家族代表,和他的随从们一起坐在第二排的黑色强化玻璃主座上。这位皇帝的“至爱的表亲”自兰兹拉德联合会审判结束后就一直挂着这个称号,但雷托不相信这种虚假的友谊会持续到他回到卡拉丹之后——当然,除非沙达姆打算索取什么报酬。老公爵说过,要当心你要买的东西,因为其中可能有隐藏的费用。
杜菲·哈瓦特坐在雷托的右边,而他的左边则是骄傲而热情奔放的隆博。在隆博的另一边坐着他的妹妹凯莉娅,她是雷托获释后过来的。她迫不及待地跑来凯坦看这场加冕典礼,站在她哥哥身边——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被每一个新鲜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每一刻凯莉娅都在为新奇的壮观景象而惊喜或欢呼。雷托看到她如此欣喜若狂,心里也暖暖的,这是他们从伊克斯逃走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开心。
隆博穿着紫铜相间的维尔纽斯家族服装,而凯莉娅选择用一件厄崔迪的斗篷来装饰她乳白色的肩膀,上面印有红鹰徽章,就像雷托衣服上的徽章一样。凯莉娅挽着雷托的胳膊,在他护送下,走到他们的座位上,她带着温柔的微笑对他说:“我选择这些颜色是出于对给予我们庇护的主人的尊敬,也是为了纪念厄崔迪家族恢复了财富。”说完,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由于维尔纽斯家族的死刑判决仍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地平线上,兄妹俩是冒着相当大的个人风险参加庆祝活动的。然而杜菲·哈瓦特猜测,鉴于目前的庆祝气氛,如果他们不逗留过久的话应该还是安全的。雷托第一次听到这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杜菲,门泰特打过保票吗?”哈瓦特觉得这并不好笑。
尽管由于公众的密切关注,加冕仪式和皇家婚礼举行之地成为了宇宙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但雷托怀疑多米尼克·维尔纽斯仍旧不会露面。即使到了现在,心怀仇恨的埃尔鲁德已死,隆博的父亲也没有冒险离开藏身之地,更没有给他们发过任何信息。
在大剧院的后方的主楼和楼上,坐着各个小家族和各个势力的代表,这些势力包括宇联商会、宇航公会、门泰特、苏克医生,以及分散在百万世界的其他权力组织。哈克南家族在楼上的楼座有自己的独立区域,男爵在没有侄子拉班陪同的情况下出席了仪式,他甚至不肯朝厄崔迪的座位方向看一眼。
“这些颜色、声音和香水味——简直让我头晕目眩,”凯莉娅说,她深吸一口气,向雷托靠得更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无论在伊克斯,还是在卡拉丹。”
雷托说:“近一百四十年来,帝国里都没人见过这样的场面。”
在第一排,就在厄崔迪的正前方,贝尼·杰瑟里特的姐妹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长袍坐在一起,其中包括年老枯瘦的大圣母哈里什卡。在过道的另一边,一群全副武装的萨多卡卫兵穿着仪仗制服,站在那群安静而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一旁。
当面若桃花的圣母阿妮鲁尔在一大群仪仗队和穿得花枝招展的侍女们陪同下,走过贝尼·杰瑟里特代表团所在位置时,姐妹们纷纷上前向这位准皇后表示祝贺。隆博寻找那个当初给他神秘信息的金发美女,发现那个女人坐在了哈什米尔·芬伦身旁,而不是与其他姐妹坐在一起。
高高的穹顶和剧院各层之间,到处都充满了一种期盼的气氛。最后,大剧院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恭敬起立。
太子沙达姆穿着正式的萨多卡指挥官军服,佩戴银色肩章和科瑞诺家族的金狮纹章,踏着天鹅绒和锦缎的地毯,沿着通道行进。他的红头发上涂着油亮的发油。朝廷的王公大臣们跟在他后面,都穿着深红色和金色的衣装。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身穿绿袍来自杜尔星的大祭司。按照传统,自思维机器灭亡以后,每位新皇的加冕仪式都是由大祭司来主持。尽管与古老宗教的不尽相同,但这位大祭司还是骄傲地将杜尔的铁红色圣尘洒向左右两旁的观众。
看到沙达姆庄严的步伐和华丽的衣着,雷托回想起几天前太子曾走过法庭的通道为他作证的情景。在某种程度上,他觉得当时那位身着精美丝绸皇服和戴着皇帝珠宝的堂兄看上去更有帝王气质。现在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士兵——帝国军队的总司令。
“这是一个明显的政治举动,”哈瓦特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注意到了吗?沙达姆是要让萨多卡军队知道,他们的新皇帝认为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对他的统治很重要。”
雷托点点头,这才恍然大悟。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年轻的公爵和他的士兵亲密无间,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参加日常活动,表明他愿意与士兵们同呼吸共命运。
“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表演而脱离了实质。”隆博说。
“统治这么庞大的一个帝国,当然要有表演。”凯莉娅说。雷托感到一阵心痛,因为他回想起了老公爵对斗牛和其他表演的嗜好。
沙达姆被宏伟壮观的场面包围,沐浴在无上荣耀之中。他鞠了一躬,然后昂首阔步地走过他未来的妻子和贝尼·杰瑟里特代表团。毕竟他的加冕典礼是第一位的。沙达姆在指定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身面对杜尔的大祭司。此时大祭司正在把闪耀夺目的皇冠放在一个镀金枕头上。
在太子的后面,一幅宽大的幕布被拉开,露出了移到这里的皇家礼台。巨大的皇帝宝座此时空空如也,它是由一整块蓝绿色的石英雕刻而成的,这块石英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宝石,可以追溯到哈西克三世的时代。隐藏的投影仪将调好的激光射入水晶块的深处,折射出一颗彩虹新星。观众们看到宝座晶莹璀璨,美不胜收,都惊叹不已。
雷托心中暗想,在帝国的日常运作中,确实要有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地方。它给人一种强大统一的影响,让人们觉得他们从属于某种至高无上的东西。
这种仪式巩固了这样一种印象:统治宇宙的是人类,而不是混乱。即使是像沙达姆这样自私自利的皇帝也能做些好事,雷托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而且热切地希望这会是真的。
太子庄严地登上皇家礼台的台阶,坐在王座之上,眼睛凝视着前方。按照古老的惯例和程序,大祭司走到他身后,把镶有宝石的王冠高高地举在空中。
“太子沙达姆·拉斐尔·科瑞诺四世,你愿意宣誓效忠神圣帝国吗?”
大祭司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剧院,高保真的扬声器使每个观众都能听到完全自然、没有失真的声音。同样的话也传遍了凯坦星球,并将传遍整个帝国。
“我愿意。”沙达姆朗声说道,声音十分洪亮。
大祭司在坐在王座上的人额头上,画下代表皇权象征的符号,然后对聚集在此的各位达官显贵,名门贵族说道:“我赐给你们新的帕迪沙皇帝沙达姆四世,愿他的统治如星辰般闪耀!”
“愿他的统治如星辰闪耀!”观众们齐声吟诵道。
沙达姆头上戴着闪耀的王冠从宝座上站起身来,成为了已知宇宙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大厅里成千上万的人为他鼓掌欢呼。他望着众人,那是他所统治的一切的缩影,他的目光落在了长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的阿妮鲁尔身上,她和她的仪仗卫队以及侍女们正站在皇家礼台下面。皇帝伸出一只手,召唤她上来。
贝尼·杰瑟里特的大圣母哈里什卡引领着阿妮鲁尔来到沙达姆的身边。那群端庄美丽的侍女也随着圣母一起移动脚步,仿佛沙达姆是一块磁石,吸引着她们来到他的面前。然后,年老的哈里什卡回到她的座位上,与其他贝尼·杰瑟里特姐妹坐在一起。
大祭司对这对新人说了几句话,新皇帝将两枚钻石戒指戴在了阿妮鲁尔的手上,接着是一枚令人惊叹的红色塑石戒指,这是从他祖母那里传下来的。
他们被宣布结为夫妻,成为皇帝和皇后,之后,杜尔的大祭司将他们带到众人面前。哈什米尔·芬伦俯下身来,低声对玛格特说道:“咱们要不要走上前去,看看大祭司能否给咱俩再举行一次简短的仪式?”
玛格特咯咯地笑着,戏谑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当天晚上,首都的人民纵情享乐,狂歌痛饮,举国欢庆,达到了狂热的高潮。这对皇室夫妇参加了一场奢华的晚宴,接着是一场盛大的舞会,然后是纵情的美食狂欢。之前的那顿晚宴,相比之下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当这对新婚夫妇前往皇宫时,无数红绸玫瑰从天而降,如一阵红色的玫瑰雨,引得众贵族们竞相追逐。
最后,皇帝沙达姆四世和阿妮鲁尔皇后终于回到了他们的婚床上。婚房外面,醉醺醺的贵族男士和女士们摇着水晶钟,让明亮的球形灯飘浮在窗前——传统的闹洞房仪式将会给这对夫妇带来祝福,预示着人丁兴旺,子孙繁盛。
这些庆祝活动延续了数千年,可以追溯到前芭特勒时代,追溯到帝国的本源。一千多件贵重的礼物排列在宫殿的草坪上。这些贡品将由皇家侍从收集起来,然后分发给民众,与此同时,凯坦还将举行为期一周的庆祝活动。
在所有的庆祝活动结束后,沙达姆终于能开始治理他的百万星球帝国了。
在最后的分析报告中,这个被称为《雷托的开局》的传奇故事成为了年轻的厄崔迪公爵广受欢迎的基石。他成功地将自己投射为银河黑暗之海中的荣誉之光。对许多兰兹拉德联合会成员来说,雷托的诚实和单纯成为了荣誉的象征,使许多大大小小的家族蒙羞,从而改变了他们对彼此的行为……至少是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直到熟悉的旧模式重新出现。
——《厄崔迪家族的起源:银河帝国未来的种子》,伊克斯的布朗索
哈克南男爵为他的阴谋失败而愤怒不已,他在家族的堡垒大厅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声嘶力竭地命令手下找个侏儒来供他折磨。他需要一个玩物来支配,发泄他的怒火,需要一个他可以完全摧毁的东西。
伊姆是男爵的娱乐监理之一,他曾抱怨说仅仅根据一个人的身高体型来进行迫害算不上有什么乐趣,于是男爵下令从膝盖以下截去伊姆的双腿。这样一来,这位即将被截短了的娱乐监理就完美地符合普洛克路斯忒斯[66]的要求了。
娱乐监理撕心裂肺地号叫着被人拖到了哈克南外科医生那里,男爵把他的侄子格洛苏·拉班和门泰特彼得·德伏叫到他的办公室,要与他们进行一次重要的讨论。
男爵坐在摆满了文件和利读连晶纸报表的办公桌旁等待着他们。他用低沉洪亮的声音大骂道:“该死的厄崔迪,从那个嘴上没毛的公爵小子到他那些可恶的祖先统统都该死!真希望他们都死在科林战役里。”
当德·弗里斯走进办公室门口时,男爵猛地转过身来,突然失去了平衡,肌肉失去了控制。他抓住桌子的边缘才让自己得以站稳。“雷托怎么能在那场审判中活下来呢?他既没有证据,又无可辩护。”柔和的球形灯在房间上空飘浮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
男爵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声音甚至穿过一扇敞开的门,飘进了摆满抛光的石头和黄铜工艺品的大厅。拉班急匆匆走过走廊。“该死的沙达姆,真是多管闲事!仅仅因为他是皇帝,他就有权站队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拉班和德·弗里斯都在通往办公室的拱形铁门前犹豫了一下,并不急于卷入男爵愤怒的漩涡。门泰特闭上眼睛,揉了揉浓密的眉毛,试图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拉班走到一个壁龛前,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基拉那白兰地。他喝东西时发出动物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
男爵离开了桌子,在地板上踱来踱去,他的动作很不协调,古怪地抽搐着,似乎很难控制自己的平衡。由于最近体重增加,他的衣服显得似乎很紧。
“我本来是想发动一场突然的战争,一番屠杀后看谁能收拾残局,但不知怎么的,可恶的厄崔迪阻止了大家自相残杀。还坚持要冒着风险进行一场没收审判——该死的古老仪式!——就为了保护他珍贵的朋友和船员,雷托·厄崔迪竟然甘愿牺牲自己,现在他在兰兹拉德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赞誉,人气直线飙升。”
彼得·德伏清了清嗓子,说道:“男爵阁下,也许让他们去对付特莱拉是个错误。因为没人在乎特莱拉人。所以要想在各个家族中激起广泛的愤怒情绪是很困难的。我们从未打算让这件事闹上法庭。”
“我们没有做错!”拉班咕哝了一声,立刻为他叔叔辩护,“你就这么怕死吗,皮特?”
德·弗里斯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他本身就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斗士,如果来一场肉搏的话,凭借他的战斗技巧和经验,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拉班击败。
男爵失望地看着他的侄子。你似乎永远也抓不住任何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哪怕是只隔着一层纱,你也什么都看不到。
拉班怒视着门泰特道:“雷托公爵只是个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统治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破家族。厄崔迪家族也没什么财富,只靠着……庞迪大米赚钱而已!”他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事实上,拉班,”变态门泰特用像蛇一般的声音平静地说,“兰兹拉德的其他成员似乎真的喜欢他。他们很钦佩这位小公爵所取得的成就。是我们让他成了英雄。”
拉班喝完酒,又倒了一杯,啜了一口。
“兰兹拉德联合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他无私了?”男爵哼了一声,“这比雷托赢得官司更令人难以置信。”
沿着长长的昏暗走廊,可以听到从手术室里传来可怕的声音,痛苦的尖叫声在整个走廊里回荡,一路飘到男爵的办公室里。柔和的球形灯不停闪烁,但保持着最低亮度。
男爵目光锐利地看着德·弗里斯,然后指了指手术室:“也许你最好自己去处理这件事,皮特。我要确保那个白痴娱乐监理在手术中幸存下来……至少在我充分利用他之前,别让他死了。”
“遵命,我的男爵。”门泰特说着,立刻转身快步走出大厅,来到了手术室。尖叫声越来越凄厉,而且越来越像女人的尖叫。男爵听到了吱吱作响的切割机和磨锯子的声音。
男爵想到了他那件新截短的玩物,又想到止痛药药效一过,他该怎么处置伊姆。医生们不会在没有使用任何止痛药的情况下,给他截了腿?或许吧。
拉班闭上他那厚厚的眼睛,静静倾听,享受着无上的快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在杰第主星的野外保护区追捕那个人。但男爵觉得这听起来太麻烦了——还得到处乱跑进行追踪,又得攀登被雪覆盖的岩石。他可以想出消磨时间的更好方法。更何况男爵的四肢和关节近来越来越酸痛,肌肉也变得虚弱和颤抖,身材也越来越臃肿……
现在男爵只想创造他自己的运动。一旦伊姆被截双腿的伤口,经过灼烧止住了血,他就会立刻把这个倒霉的监理当成是厄崔迪公爵本人。一定会很有趣的。
男爵突然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他因为一个计划的失败而如此沮丧是多么愚蠢。无数代哈克南人为他们可恨的死敌设计了多少巧妙的陷阱。但是厄崔迪家族却很难被灭掉,特别是当他们背对着墙壁,直面对战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世仇一直延续到大骚乱时期,厄崔迪家族指控哈克南家族背信弃义,胆小懦弱。从那时起,哈克南家族就一直对厄崔迪家族深恶痛绝,反之亦然。
未来、现在、以后皆是如此。
“我们还有厄拉科斯,”男爵说,“尽管我们受到宇联公司的控制和帕迪沙皇帝的监视。但我们仍然控制着美琅脂香料的生产。”他对拉班咧嘴一笑,拉班也对他咧嘴一笑,这完全是出于一种习惯。
男爵紧紧地攥着拳头,高高地举在空中:“只要我们控制住厄拉科斯,我们就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他拍了拍侄子戴着软垫肩的肩膀,说道:“我们要从沙子里提取香料,直到把厄拉科斯变成一个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