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最初,一切都是那么的黑暗又无声无息。
黑暗,无声无息,但并不平静。
不知怎么,整个世界空洞却又沉重不已,虚无的重量把我向下拉,固定住我的手臂和腿,然后那些细节一点点回来、落下、升起、将我包围。
开阔的空间。
狂跳的心。
还有欧文的声音。
「妳无处可逃。」
随着那句话,黑暗逐渐从全然的黑褪为夜色,从空无一物变为科罗讷多屋顶,我狂奔着穿越石像鬼迷宫,听到欧文在我身后出现:他脚步的声音,他将刀刃拖过那些雕像、金属磨擦在石头上的声音,那些声响从屋顶向四面八方延伸,石像鬼无穷无尽。我不断奔跑。
而我已感到厌倦。
我必须停下。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我瞬间在屋顶上停住。我的肺感到一阵烧灼、手臂疼痛,我低下头看见那四个完整的字:残缺不全,以血淋淋、深可见骨的方式从手肘刻到手腕。我搜寻着口袋,找出一块布,正打算要把它绕在前臂的伤口上,却突然发现屋顶一片安静。脚步声停下,金属的刮擦声也停了,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接着,是那把刀。
当欧文的刀划过空气中,我及时转身闪过,在我们的身躯之间隔出绝望的几步距离。石像鬼移动着形成障壁,没有缝隙可以溜过。我无处可逃。但无所谓,因为我不打算跑。
他再次挥砍,我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扭,刀子从他手上落入我掌中。这一次我毫不迟疑,在他空着的那只手向我喉咙伸来时,我将刀刃深深刺入欧文腹中。
他的喉咙一阵哽咽,我想着,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终于这么做了,我打败他了。一切将会安然无恙。我会安然无恙。
然后,他低头望着我,注视着我的手握住刀的地方,以及刀刺入他体内之处。他将手覆在我的手上,把刀刃固定在那里,深刺到刀柄处,露出微笑。
他一面微笑,头发一面转黑,眼珠变成榛果色,身体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要!」当韦斯利.艾尔斯倒抽一口气倒在我身上时,我惊喊出声,血从他衬衫上扩散开来。「韦斯利、韦斯利,拜托,拜托你不要……」我试图撑住他,但最后我们两腿一软,倒在冷冷的水泥地上,一股想尖叫的感觉冲上喉咙。
然后,某些事发生了。
韦斯利的噪音,那诡异且混乱的节奏像水一般倾泻到梦里,整个冲刷在他和我的身体及屋顶上,直到所有事物变得昏暗朦胧,然后消失。
我被拉入另一种全新的黑暗之中,温暖、饱满且安全。
我旋即醒来。
韦斯利的手与我相握。他坐在一张拉近到我床边的椅子上,往前趴着在被子上熟睡,头枕着空着的那只手。他倒在水泥地上的记忆几乎令我想收回自己的手,但在这里,在这一个时刻,他的手是如此温暖、充满活力,屋顶上的那一幕只是场梦,一场恐怖的梦,但只是场梦而已。他的噪音冲刷过我,虽然比以往更温和、更规律,但音量足以令其余的一切安静下来,梦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我还是满头雾水,直到梦魇前的那几个小时在一个眨眼后如涓涓细流般回来。
妈硬把水推到我手中。
房间倾斜。
杯子打破。
韦斯利用手紧抱住我。
我低头看着正一头睡在我被单上的他。我应该叫他起来,应该叫他回家。我把手指从他手中抽起,有那么一下子,他醒过来,硬逼自己从睡梦中转醒,碎念了一些跟暴风雨有关的事,然后又安静下来,呼吸低沉且平稳。我坐在那里,看着他熟睡,又发现了他诸多面目其中之一:卸下盔甲的那一个。
我决定让他睡。当我正打算要躺回去时,听到了声音:有人在屋里、在我身后。但我还来不及转身,一只手臂已经抱住我的肩膀,一个女人的手覆盖在我嘴上。
她的噪音狠狠闯入我脑中,全是金属和石头,在她更加重力道时,我只想到,只有性格残酷的人才会听起来像那样。如果欧文还活着,在他的生命被汇编,噪音被一片寂静取代之前,我想他的声音应该就是如此。
当她靠近我耳边低声说话时,我瞥见她黑色眼睛上缘的蓝黑色浏海。是纱子。
「小看守员,不要叫。」她把我往后拖下床站好,低声说,「我们可不希望把他吵醒。」
她的手从我嘴上离开,手臂放开我的肩膀,我在黑暗中猛然转过身朝向她。
「妳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我嘶声说,音量几乎听不见。我仍因为妈不知道在水里放着什么东西而晕眩。
「相信我。」纱子抓住我的手臂走过房间低吼着。「我宁可去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那就走啊。」我回嘴挣脱她的手。「妳不是该去猎捕历史吗?」
「小看守员,妳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她把猎手钥匙插进我的壁橱门。「我们是为档案馆猎捕一些人,只不过有的会是历史罢了。」
然后她转动钥匙、打开门,将我推进一片黑暗,我差点来不及脱掉戒指。
※※※
阿嘉莎在等待。
她坐在柜台后方,身穿乳白色大衣,红头发完美地拂过脸颊,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正犹如翻阅杂志般翻着纪录簿。罗兰站在她身旁,看起来僵硬且苍白。当纱子拉着我进来时,他的注意力突然变得集中,但阿嘉莎依旧在玩弄那本巨大册子的书页。
「罗兰,你看。」厚重的书页在她的碰触下起了皱折。「我就告诉你纱子有办法找到她。」
纱子微微一点头,手仍像老虎钳一样紧抓住我的肩膀,但手底下没有透出任一丝情绪。档案馆无声的缓冲力量包围住我们。在这个地方,只有管理员才具有读取能力。
「她在睡觉。」纱子说,「跟一个男孩睡在一起。」
阿嘉莎扬起一边眉毛。「不好意思打扰妳了。」她以一种温软的口气说。
「一点也不。」我坚定地说,「我本来可以更快过来,但我身体不适,门也不在我伸手可及之处。」只有猎手可以将随意一扇门变成通往档案馆的门。我转向纱子。「谢谢妳让我搭便车。」
纱子阴沉一笑。「别客气。」
罗兰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包覆住我整只右手直到手腕处的绷带。你该看看我另一只手臂。我这么想。当阿嘉莎平静地将纪录簿阖上、站起身时,他的眼神一直停在那个地方。
「如果可以,我想该是让麦肯琪跟我稍微单独聊一下的时候了。」
「我请求能在场。」罗兰说。
「否决。」她轻描淡写地说,「得要有人看着柜台。纱子,请留下,有可能会需要妳。」阿嘉莎指着门边两名守卫中的一个。「请跟我走。」我整个人僵住。
「我真的不认为有这必要。」罗兰在那两名黑衣守卫的其中一名上前一步时发言反驳。这是我第一次看劳他们动。
「我也希望不必。」阿嘉莎说,「但总是有备无患。」
她转身,朝着桌子后方打开的那扇门走去。我在跟上去之前勉强整理了一下思绪,罗兰在我经过时抓住我的肩膀。
「不要给她许可。」他趁守卫将我推过门前低声说了最后一句。
我光着脚走过档案馆的中央档案室,阿嘉莎外套的那一抹白在我前方,守卫的黑斗篷随伺在后,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囚犯。当我们转入其中一个大厅,我瞥到帕特里克站在一排大书架的边缘,他的眼神跟着我们,有好奇,但其余意味难以猜测。
阿嘉莎领着我走进一个没有书架,只有两张椅子的房里。
「请坐。」她挥手示意一张椅子,同时拉了另一张入坐。当我犹豫不决,守卫硬逼我坐下。他的手压着我肩膀,把我固定在座位上,直到阿嘉莎说,「没有这个必要。」他才往后退一步。我觉得那人犹如一道影子,在椅子后神出鬼没。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问。
阿嘉莎将腿交迭。「毕雪小姐,从我们上一次会面到现在,已经快要过了一个月,我想,也是时候检查一下。为什么这么问呢?」她满脸无辜地说,微微偏着头。「对于我召回妳这件事,妳还有想到其他原因吗?」
她把一本黑色的小笔记本从外套口袋拿出来,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后打开,我的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洞。
「接到召回令时明显无法履行报到……」我努力呑回插话的冲动,我想点出她分明就知道我来不了。「……我这里收集到不少令人在意的违规行为。」她用戴着手套的一根手指从那一页往下滑。「这上面还说,有好几晚在档案馆过夜。」
「罗兰在训练我。」
「在外界攻击两个人。」
「是他们攻击我。我只不过是保护自己。」
「而档案馆得收拾烂摊子。」
「我没有要档案馆这么做。」
她叹了口气。「还有因为强行闯进犯罪现场而被逮捕?」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起诉。」
「那不如看看跟档案馆更有关连的罪行好了?」她刻意挑衅。「在归档历史上表现得这么糟糕。」我张嘴欲言,但她举起一手。「毕雪小姐,不要告诉我妳是把那些迷失灵魂送回去的人,这对我是一种侮辱。我正好得知,艾尔斯先生的钥匙在妳的领域开启过归档门。这简明扼要的事实就是:妳完全玩忽职守。」
「对不起,我身体不适。」
「噢,我知道,住院了,因为自残。」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纸页。「妳是否了解我为什么觉得如此困扰?」
「不是妳想的──」
「毕雪小姐,我很清楚这是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心灵和身体所承受的伤痕一样多,但心灵同时也守护着我们的秘密。脆弱的心灵对档案馆而言是一种威胁,也因为如此,我们才会窜改离开及被撒职的人。」阿嘉莎的眼神定在我的双眼。「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大多数人在撒谎时都会这么做,这可以说是反射性的、生理上的一种准备,也是最难被看穿的动作之一。在开口前,我确认这动作有表现出来,并且希望这份犹豫被误认为是感到困窘。然后,我伸出右手。玻璃的割伤很浅,但我已经确认过它们都有被包扎好,而且一直包到手腕。
「上个月。」我开始说,「当我试图阻止欧文时,他弄断了我手腕的几根骨头。」我回想着生理学课本。「他弄断了桡骨、折断舟状骨、月状骨,还有一部分的三角骨。」我大略指出各个骨头的位置。「最后的两块骨头没有调到适当位置,有几小块似乎永远接不上了。它们有点碍事,所以我尽力想把它们弄出来。」阿嘉莎一边向前倾,缩短我们之间狭窄的距离,眼神一边飘到绕着我手腕的绷带。
我希望她专注在我的右手上。她永远都不需要看到我另一只手臂上的绷带。
「为什么不去医院?」她问。
「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
「为什么不找帕特里克看看?」
「他看我不太顺眼。」我说,「而且,我以为我可以自己处理,但身为一名青少年最麻烦的就是,当你拿刀对着自己,大家都会注意这点,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唇边勾起一抹悲伤的微笑,我以为她真的信了这个谎言,直到她说,「卷起妳的袖子。」
我迟疑了,单单这一个短暂的停顿就足以让我露出马脚。阿嘉莎站起身,我也想站起来,但守卫把我压在椅子上,她向前倾,揭起我的袖子不是右手,而是左手露出缠绕着我前臂的绷带。
「告诉我。」阿嘉莎说,谨慎小心地用一只手指拂过胶布。「那几块骨头也跑到这只手臂里了吗?」
「我可以──」
但她举起一根手指要我安静。
「我问过妳。」她说,「妳是否想记得发生在妳身上的一切,我给过妳机会遗忘。但恐怕我这么做是大错特错。留在脆弱心灵里的恐怖记忆像一块腐肉,它会扩散、使一切崩坏。」我用力抓住椅子,即使这么做引来手臂一阵疼痛。「阿嘉莎,我向妳保证,我没有崩坏。」
「的确。」她说,「但有可能残缺不全。」
我缩了一下。「我没有,妳要相信我。」
「说真话。」她拉着一只黑色手套的手指。「我不相信,至少在我亲眼见到之前不会相信。」
守卫抓着我肩膀的力道更重,罗兰的声音在耳中涌现。只要她进入妳的心灵,她在其中找到的任何事物都能用来对付妳。如果她发现妳不适任,妳就会被判处接受窜改……不要给她许可。
「不。」我说,语气中满是惊恐。「妳不能。」
阿嘉莎停顿了一下,瞇起眼睛。「妳说什么?」
「妳没有我的允许。」我提醒自己这是规则,即使感觉像是自寻死路。阿嘉莎虚假的温情消散,冷冷地打量着我。
「妳拒绝让我进入妳的心灵。」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挑战。
我点头。「这是我的权力。」
「毕雪小姐,只有罪人才会要求行使缄默权。我强烈建议妳重新考虑。」
但我不能,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必须尊重我的决定。她不能伤害我,至少现在不能。也许这只是一次缓刑,但比直接被判刑好。我把袖子卷下来盖住绷带,她从我的动作明白我的态度。
守卫把扣住我肩膀的力道收回,我正要重新站起来,她却说,「我们还没完。」她把椅子转过来,并用戴着手套的手紧扣住椅背,我的胃一阵纠结。「妳还没有解释犯罪现场的事,以及妳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谎言、说言、谎言,这两个字不停击打着我的心脏,然而谎言必须说得跟真相一样快才能取信于人,而我却又再次暂停,阿嘉莎必定会看穿一切。假如我刚才像是如履薄冰,那么我现在的举动便已在冰上切出裂缝。
「我认识的某个人被绑架了。」这些字句说得太过小心翼翼。「我以为我也许能找到一些警察漏掉的东西。那个人──葛雷格.菲利普──他从家里消失,发生绑架的那个房间乱成一团,警察完全没头绪。他们无法从证据看出端倪,搞不懂人是怎么凭空消失,但那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我闯进去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了。」
「毕雪小姐,妳看见什么?」
「有人做出了一个虫洞。」
阿嘉莎眼睛一瞇。「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控。」
这的确是。虫洞只能以猎手钥匙做出来,唯一被给予猎手钥匙的人只有猎手,而阿嘉莎便是这个分支每名成员的负责人,无论是看守员或猎手都受她管辖。正因如此,她才更应该把重点放在找出幕后黑手上,而不是想着要毁了我。
「我了解这个严重性──」
「是吗?」她绕过自己的椅子。「妳真的知道自己在暗示些什么吗?虫洞是这个世界的缺口,每造出一个虫洞,就会置外界和档案馆于险境。如此一来,每个刻意造出虫洞的行为都可被处以窜改的惩罚。而妳认为,某一名猎手成员会违逆档案馆,违逆我,在外界制造出那样一个缺口,只为了要处置一名人类?」
「三名。」我纠正。「过去一周已经有三起失踪案,而我相信,每起案件都有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虫洞。我不认为猎手该为此负责,因为他们并非是自己做出这些事。我认为可能是某个在档案馆里的人给他们指令。」
「到底为什么那个某人要这么做?」
「我认为──」老天,我听起来像个神经病,几乎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那个某人想陷害我。」在我加了这句话后,阿嘉莎的眉头往上扬。「在每个受害者消失前,我都跟他们有交集。」
「谁会想要陷害妳?」她问,语调中满满的高傲。
「档案馆里有些成员,」我说,「他们不认可妳一开始的裁决,也反对我继续在此服务。」阿嘉莎叹了一口气。「我十分清楚帕特里克对妳的观感,但妳真的认为他会打破档案馆的规定,就为了看妳被免职吗?」
我迟疑了。我不确定自己真的这么想。他或许会派艾瑞克去找证据,但我难以相信他会刻意栽赃。
「我不知道。」我努力不要动摇。「我只是告诉妳我发现了什么。」
「妳一定是误解了。」
「我很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妳怎么有办法看到?」她反问。「对任何人而言,虫洞都并非真的肉眼可视。妳有一些不祥的预感,认为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空气中稍微滑开了一点,就以为──」
「我读了墙。在那个被造出来的虫洞周围的记忆全毁了,一片空白。」
她摇摇头。「就算那里真有个虫洞,我怎么知道妳不是该为此负责的人?妳知不知道虫洞之门是多么少见?妳已经跟一扇扯上关系──」
「我是在善尽职责。」
「──然后现在又是这个。妳自己说有三起失踪案,妳跟每个人都有交集。」
「我没有猎手钥匙。」
「还有另外一把,不是吗?在屋顶上?属于那个背信忘义的历史的那把?那把钥匙怎么样了?」
我的心念一转。「那把被吸进虫洞了。」我说,「跟欧文一起。」
「还真方便。」
「阿嘉莎,我大可撒谎。」我努力维持镇定。「但我没有,我告诉妳真相。有人在向妳和档案馆挑战。」
「妳以为我会让这种罪行和阴谋明目张胆地在我眼下发生吗?」
我僵住了。「我毫无不敬之意,但不到一个月前,一名管理员密谋将一名身处禁止进入区的历史释放到外界,然后从内部拆毁整个分支。她差一点就成功了。这一切就是在档案馆的眼下发生的。」
霎时间,阿嘉莎整个人扑上来,把我固定在椅子上。她的手指深深嵌进我受伤的前臂,泪水灼痛我的眼睛。我紧闭双眼,拚命对抗隧道视野快要发作的晕眩。
「试想,哪一个更有可能?」她低声咆哮。「档案馆某一名成员密谋针对妳──基于个人喜恶或想要报复,设计出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让妳被判定不适任、被指控叛变。或者,妳不过是在妄想?」
我深呼吸了几次,烧灼般的疼痛在皮肤上炸开。「我知道……妳不想要……相信……」
阿嘉莎的指甲陷入我的手臂。「毕雪小姐,我会有今天这个地位,并非来自于我想相信什么,而是来自真相与逻辑。我所协助运作的是一台非常复杂的机器,当发现残缺的零件,我的工作就是在它危害到其他部分之前修好、替换。」
她放开我,转过身。
「我没有残缺。」我非常小声地说。
「妳是这么说。但从妳嘴里吐出来却是一派胡言。」她转回来对着我。「我想,妳应该还是拒绝让我进入妳的心灵,对吧?妳对档案馆、猎手及我做出这项指控,然而,妳却不认为我有能力判定妳自身在这项指控上清白与否?」
我一阵反胃。如果我的理论错误,那么我刚刚等同签下了自己的处决令,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我逼自己点头,阿嘉莎的眼神掠过我,看向守卫。
「找纱子来。」她说。
一阵子后,我听到门关上,留下阿嘉莎和我独处。
「我会先从猎手开始。」她说,「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会愚蠢到拒绝给我许可。等我把他们的心智整个扫瞄一遍,然后了解到他们每一个人都忠诚且清白无辜,我就会把妳的生活一点一滴拆成碎片,揭露妳的罪行。毕雪小姐,因为妳今晚证明了一件事:妳必然犯下了某件罪行。」她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住我下巴。「或许那的确是虫洞,或许妳只是在发疯,但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会找出来。」她的手从我下巴滑到领口。「在此同时。」她从我衬衫底下把钥匙捞出来。「我建议妳保持名单净空。」
这个威胁显而易见,冷如冰霜。如果妳还想继续当看守员的话。
门打开,纱子站在那里等候。
「带毕雪小姐回家。」阿嘉莎平和地说,手放开我的领口。「然后再回来,我们得谈谈。」
纱子脸上瞬间掠过某些表情:好奇、困惑、一抹恐惧?但那旋即消失。她点点头,将钥匙直接滑进背后的门,抓住我的手肘,将我一推而过。
下一刻,我们已再次站在我的卧室,韦斯利头枕在床上熟睡,纱子的噪音隆隆穿透我的身体,金属和石头铿锵作响的声音变为纠结厌烦浪费空间她做了什么被监视阿嘉莎想怎样现在可以有一个晚上跟艾瑞克在一起他的手臂紧紧环抱温暖的金黄色的强壮的安全的。当她放开我的手臂,我有些讶异纱子对他的情感如此强烈。
「小看守员,从我脑袋里滚开。」她怒吼着。
我将戒指戴回手上,猜想着她看到了多少我的心灵。她踩着鞋跟消失,剩下我被留在原地,站在黑暗中。
我的手臂发疼,但无法检查自己受到多少伤害,所以我陷进床里,把头搁在没受伤的手上。我希望爷爷能在这里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把他先前教给我的智慧,那些关于猎捕、格斗和说谎的教诲全用完了。我需要他。
当我被静谧团团包围,一股惊慌窜进我的心中。我做了什么?帮自己争取到几天,但付出了什么代价?我与阿嘉莎为敌。即便我的理论正确,虫洞背后的那名猎手被抓到,她也不会忘记我拒绝了她。万一我的理论是错的呢?我紧闭双眼。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强烈且规律的音乐填满我的脑袋,我低头看见韦斯利的手紧紧握着我的,他的眼神朦胧,但已经睁开。他一定是将我眼中的惊恐误解为梦魇造成的影响。我多么希望这仍只是一场恶梦。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反而爬上床,躺在我身边,把我转过来紧靠着他,手臂绕在我的腰上。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妳。」他困倦地在我发中低声呢喃。当他的音乐在我脑中演奏,我仅仅想着:这便是纱子脑中的艾瑞克,像一面盾牌,强壮又令人安心。这便是猎手搭档对彼此的感觉。但我们不是猎手,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是了。但是今晚,我让自己如此假装。我紧紧依附着摇滚乐的声音和他的碰触,让这份感觉包围着我。
十分钟后,第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