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之地 5
父亲下班后偶尔会到丹麦·维西酒吧消遣一二。来这里打探消息的时候，艾提克斯的运气好了一些。查理·博伊德是当班的酒保，他每周都是上夜班。他记得那天天色尚早，一个白人走进了酒吧里。这在维西酒吧可还真的算是件稀罕事。对于大多数白人而言，他们来维西酒吧这地方无外乎就是两件事，要么是来找麻烦的，要么是来想办法弄点儿钱花花的。
“那家伙也就二十来岁，”查理回忆道，“棕头发、蓝眼睛，穿着很时髦。我觉得他不像个警察。不过他就是有那么种范儿，让人觉得他来这儿是天经地义的一般。而且，他一点儿都不怵特里。”特里是这里的保安，足有六尺六寸高，皮肤黝黑，他这样子就是不少黑人见了也会像那些白人见了他一样一阵发懵。
“那家伙跟我爸说话来着?”
查理点点头。“他一进来就朝你爸那边走了过去。你知道你爸的脾气，‘你他妈是哪根葱?’不过这家伙倒是平声静气地说：‘您是特纳先生吧?咱们通过电话的。’然后他就递给你爸一张名片。”查理耸耸肩，继续道，“或许他是个律师也说不定，要不他怎么能开得起那种车。”
“你瞧见他的车了?”
“特里瞧见了。一辆银色的四开门轿车，车玻璃都是暗色的。特里没认出那是什么牌子，不过他说那肯定是辆进口车，超贵的那种。”
“那家伙跟我老爸都谈了些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给你爸名片之后，两个人就走到那边的一个小卡座里去了。他们聊了大约有一刻钟，然后那个白人就起身离开了。你爸又在那儿坐了好一阵，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完，然后也走了。后来他就再没来过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上个星期三的晚上。”
蒙特罗斯寄给艾提克斯的那封信，上面邮戳的时间正是第二天。不过，也就是在星期四到星期天夜里这段时间里，艾提克斯的父亲决定不等儿子的回信，他要先走一步。
回家的路上，艾提克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刚进家门，一阵阵的精疲力竭之感又再度向他袭来，这回他老老实实地就范了，一头扎到父亲的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
电话铃声把他吵醒过来。是乔治打来的，他说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不过六点之前肯定可以出发。挂了电话，艾提克斯打开冰箱看了看，没什么可以入嘴的东西。里面都是放了一周多的残羹冷炙，要么他不想吃，要么他不敢吃。打着哈欠，他又走回卧室，无所事事地晃荡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这条街道上住的基本都是中产阶级，他们热衷于消费至上的理念，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美国梦而起早贪黑地奔忙。他们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花到所有他们能花到的地方，却常常在这样的物质追求下不断地陷入失落之中。他们给自家的小公寓配齐了家具和居家用品;他们买了一堆一堆的名贵服装，就是为了在做礼拜、看喜剧、泡夜店时，能体体面面地走进去;他们购买豪车，却又不敢在乡间开来开去，也就停在路边显摆显摆。
不过即便在这条街上停了不少辆凯迪拉克，停在街角的那辆车也是相当扎眼，它简直就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财富与身份的象征。超豪华、低悬挂，怎么看怎么有种邪里邪气的感觉。一看到这辆车，就会让人想到一个更贴切的名字——掠食者。银色的喷漆和装饰反射着午后的阳光，透出一股冷冷的感觉，虽然此刻正是炎夏，让人一看却像是身处冬日一般。车玻璃看起来不仅仅是暗色的，而且就像烟熏过一般，黑咕隆咚的，根本没办法透过车窗，看看待在车里面的到底是个人还是条狗。
艾提克斯当然不是唯一注意到这辆车的人。一群正在人行道上溜达的男孩子忽然在车的近前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眼前这辆太不普通的车，惊愕得下巴掉了一地。其中一个孩子大着胆子伸手想去碰碰它。他的手指刚一蹭到车的铁皮壳，就嗷地一声尖叫起来，同时把手猛地抽回来。其他孩子见状哄堂大笑起来。有了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另一个孩子也凑上前来，只见他把手掌按在了引擎盖上，然后嘴里尖叫着，蹭地一下向后跳开。孩子们随即哗地一下四散奔逃，笑声中夹杂着捅娄子之后的畏惧感。
此时，艾提克斯也行动起来。他匆匆忙忙地穿上衣衫鞋裤，飞身冲下楼去。这一系列动作最多也不过两分钟时间。可等他来到街边的时候，那辆银色的轿车早就踪影皆无。他前前后后地扫视着街道，然而徒劳无功，原本停车的地方空空如也，他死死地盯着那里，难道刚刚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艾提克斯来到乔治住所的时候，发现停在屋前的帕卡德旁正守着一个穿太阳裙的姑娘，她身材矮小，有些纤瘦。
“利蒂希娅?”艾提克斯不确定地试探着，“你是利蒂希娅·丹德里奇?”
“艾提克斯·特纳。”利蒂希娅说着，脸上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因为一见面他就含含糊糊的，她刚刚可是隔着一条街一眼就认出了艾提克斯。可随即她就展颜而笑，朝艾提克斯张开了臂膀。
丹德里奇一家以前生活在国家大道西面那片贫民区里。利蒂希娅的姐姐露比曾经当过艾提克斯的保姆。她的哥哥马文则在乔治的旅行社里兼职打过工。利蒂希娅比艾提克斯小一岁，她曾一度是“南部未来主义科幻俱乐部”里唯一的一名女性成员。当年一放了学，这个俱乐部里的伙伴们就会聚到乔治旅行社的会客厅里。直到最后丹德里奇太太忍无可忍地勒令她停止这种把戏。她要求利蒂希娅不准再把时间浪费在如此无聊的蠢事上，她应该像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一样，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从那以后，艾提克斯就很少再能看到她了。
“利蒂希娅·丹德里奇，”他惊叹道，“这些年你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啊?”
“哦，其实跟你一样。浪迹在外面的世界之中，探险求生。”
“真的吗?”他脸上露出笑容，“别那么难熬就好了。”
她耸耸肩。“那我可有的说了。”
“那现在你这是回来了吗?”
利蒂希娅点点头，“你知道我妈去年去世了吗?”
“之前乔治伯父已经写信告诉过我了，很抱歉，请节哀。”
“我没赶上葬礼。”她嘴里念叨着，那语气艾提克斯听上去就跟没赶上公交车那么轻描淡写。“我想，老妈为此怕是得气活过来吧。结果后来我就倒霉的事儿一大堆。”
艾提克斯努力地让自己的回应尽量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丹德里奇太太在一家美容院里工作，不过她最正儿八经的事业是算命，还能让人跟已经亡故的亲属通灵，圣灵降临节的时候，耶稣会赐予她这样的神力。对此，艾提克斯自己倒是不置可否，不过他知道利蒂希娅可是很当真的。“这么说，你回来是为了……跟她重归于好?”
“其实是我别无选择，”利蒂希娅说，“我之前一直都跟露比待在一起，忽然有一天我有了一个新计划。当时她觉得我可以到北区那边去当个女佣什么的。你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嘛，所以……”
“所以你来这儿干吗?乔治请你来照看贺拉斯吗?”
“不，露比会照看贺拉斯的，我会跟你一起走。”
“是吗?”
“部分顺路，”乔治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从楼里走出来，手里拖着一个杂物包，还有好几个水壶。他绕到车后面，后备箱此时已经敞开了。“我们捎利蒂希娅一程，把她送到她哥哥那里去，在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从那儿到阿达姆就不到五十英里了。我们可以到那儿去歇歇脚，然后就去找蒙特罗斯。”
“咱们已经知道怎么去阿达姆了?”艾提克斯惊奇道。
“这就是为什么要到马文那里去一趟的另一个原因。他在《非裔美国人》编辑部工作。我已经拜托他帮我们做一些调查了。他会帮我们弄一张德文县的地图，到时再看看他还能挖出点儿什么别的消息来。”
把食物和水都装进车里，乔治看了看手头的物品清单，把准备妥当的物资挨个打上勾：睡垫、枕头、毛毯、备用轮胎、千斤顶、备用汽油、路用照明弹、急救用品、手电筒、各种读物，等等。“看来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啦，”乔治最后说道，“我先来开车吧，谁还想跟我一起坐在前排?”
艾提克斯跟利蒂希娅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冲对方咧嘴笑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们俩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利蒂希娅坐副驾驶吧，”艾提克斯说，“我在后面可以躺躺，等换我开车时我再起来。”
“你们瞅瞅，瞅瞅，”利蒂希娅调笑道，“你们瞅瞅前排这大座，这空间，坐咱们仨都绰绰有余了。不过如果你想在后排，”她又在演戏了，一下挽住艾提克斯的胳膊，眉梢一挑，俏声说道，“随你的意，我可不在乎。”
朝鲜士兵是隐身于暗夜之中的战士。白日里，他们掩埋起自己的武器，藏身于人群之中，与一般平民别无二致。当初在朝鲜战场服役之时，每当经过稻田，艾提克斯曾不止一次地细细观察着那些身着棉布单衣的农民，试图猜测出他们当中有多少人会在天黑之后将手头的锄头换成长枪与刺刀投身战斗。艾提克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窍门能看出哪些人是混入其中的军人，反正即便有，他也永远学不会。
以他的经验而言，白人就是太过实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的。一旦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确需要掩藏自己的感情，他们的那点儿伎俩怕是连五岁小孩儿都不如，所谓欲盖弥彰，说的正是他们无疑。
讲了这么多，其实归根到底就是那么一句话，一到西蒙维尔，艾提克斯立刻就知道要出事儿。
在抵达那个地方之前，旅途一直相当顺利。他们穿越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以及宾夕法尼亚州西北部，一路平安而行。乔治对于沿途埃索石油公司加油站的位置心知肚明，所以根本不愁需要方便时找不到合适的厕所。他们第二次停车歇息时已近午夜，乔治把驾驶之职交给艾提克斯，就一头爬进后排，他得眯一会儿。利蒂希娅把一个枕头靠在自己身边的车门上，倚在枕头上蜷缩着身子已经睡着了。此刻，睡梦之中的她时不时地踢一下艾提克斯的大腿，像是在防止他开着车打瞌睡一般。
等到一抹晨曦照亮天空之时，他们已经抵达了宾夕法尼亚州的伊利。他们在当地的艾格·本尼迪克特餐厅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这家餐厅在《黑人旅行安全指南》里榜上有名。乔治曾经反复确认过这家店没问题，还特意记在了口袋里的小本子上。吃过早饭，利蒂希娅吵着要开车兜一圈。这辆帕卡德对于她的体型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一点儿，她坐在驾驶位上不得不出溜着身子使劲往前伸腿才能踩到油门、刹车。还好，她倒是应付自如，不过每当她猛地一脚踩上油门，乔治心里就一哆嗦。艾提克斯还在后座上打着瞌睡，迷迷糊糊中就听着乔治不停地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可千万别让高速公路上的巡警逮着理由找他们的麻烦。然而利蒂希娅却安慰他让他别紧张，这可是星期天，她还有之前错过的礼拜没去补上呢，在这之前，上帝是不会让她有事的。乔治显然还是想跟利蒂希娅掰扯清楚她的逻辑有问题，不过艾提克斯可没心思再听下去，昏昏沉沉之中他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位于纽约州奥本的一处卡车加油站。乔治下车去给水壶灌水，利蒂希娅从包里掏出个苹果，然后下车舒展腰腿去了。艾提克斯也从包里拿出根香蕉，显然对此他并没有多考虑什么。
他站在车边，一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吃着香蕉，忽然听见一阵笑声从柴油加油泵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卡车司机正和一个加油工咧着嘴朝他笑着，彼此之间还不时用胳膊肘捅捅对方的肋下。艾提克斯低头瞅了一眼握在手里的那半根香蕉，感觉脸上陡然一热。他已经无数次地扪心自问，到底怎么样才能无视这些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才能安安稳稳地过平常的日子。然而事实却是，他心里最难迈过的那道坎儿恰恰正是那些看似最微不足道的轻蔑之色。此时，那个加油工开始挥拳捶打自己的前胸，学着猩猩一样吼叫起来。艾提克斯把香蕉一把扔在一旁，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然而就在他马上就要一个箭步冲上去给那个家伙点儿颜色看看的时候，加油泵旁边堆着的一摞金字塔一般的油罐子突然倒了下来。那加油工见状赶紧慌慌忙忙地收起刚才那副大猩猩的嘴脸，手忙脚乱地奔向那四散乱滚的油罐子。一不留神，他一脚踩中了其中一个，一下子狠狠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刚才跟他一起的卡车司机哈哈大笑起来，其他顾客见状也纷纷哄笑出声。然而艾提克斯并没有笑。在他看来，这加油工当有此报。他放下了拳头，转身离去，眼前利蒂希娅已经转悠回来，手里空空，显然那个苹果已经吃掉了。
随后他们又上路了。这回是艾提克斯开车，利蒂希娅躺在后座上，双手撑着下巴，看起来优哉游哉。乔治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看了看，建议下一站去西蒙维尔，在那儿把午饭解决了。“那里有家叫莉迪亚的餐厅，调查报告上说那家店很不错。正好从那里路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试试看。”
“在哪儿?”艾提克斯问道。乔治把地图递给他。就尤蒂卡南部这个乳制品产区而言，西蒙维尔算是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异类。在贺拉斯绘制的那本地图集上，西蒙维尔那里住的是牛类的噩梦——穴居巨人，这些家伙用骨头剔着牙，而骨头的主人则是不小心命丧它们魔爪的一些驾车旅行的倒霉蛋儿。“你真的想在那么个乡野之地歇脚?为什么不一直开到奥尔巴尼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乔治说，“不过提供这条信息的那个家伙告诉我说，那家店的老板娘人真的特别好，她告诉那家伙可以随时光顾，一定好吃好喝地招待。”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西蒙维尔。一路上，他们沿着州际高速公路一直向东行驶。这条公路偶尔是四车道，不过大多数路段都是两车道。在一段两车道的路上行驶之时，他们看到路边的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一条新的纽约州高速公路马上就要通车了。那牌子上还有一幅卡通图画，一个白人家庭正坐在一辆装着透明防护罩的飞车里向着目的地飞驰而去。“你看，乔治，”艾提克斯说道，“未来就会这样。”
就在公路通往西蒙维尔的路口处，一个志愿者消防站就立在两条岔路之间。一个金发肌肉男正坐在消防站外面的一把白色木椅上。他光着膀子，穿一条黄褐色的帆布裤，系着灰色的背带，此刻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晒着太阳。注意到那辆帕卡德，他来了兴趣，抬眼望了过去。看着车慢慢驶近西蒙维尔，他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座红砖房，”乔治盯着自己的笔记，嘴里说道，“应该是在左手边，在镇子的另一头。”此时，艾提克斯已经注意到了那个肌肉男消防员的目光，暗自咀嚼着那目光之中传递来的信息。听了乔治的话，他不发一言，只是一边开车一边看着侧视镜，直到那消防站消失在视线之中。
这条路一直向南延伸，一些房屋零星散落在路两边，随后道路向东画了个弧线，进入了一小段镇子的主路，路边立着十几家商铺。然而这些商铺全都关着大门，整条街道就像是被废弃了一般，只有一个小男孩正骑着自行车在一家饲料店门前画着8字。隔壁的一块空地上围着一圈栅栏，倒是把这里圈成了一个小围场。一匹高大的母马孤零零地站在里面，摇晃着尾巴轰赶着一大群在尘土中飞舞的苍蝇。
在这小围场的另一边是一栋白色的砖瓦房，看起来毫无吸引力，在房子的玻璃窗上手写着一行字“西蒙维尔饭馆”。“那一定是它。”乔治说道。
艾提克斯把车慢慢停了过去，不过并没有熄火。“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莉迪亚餐厅呢?”
“可是这里就这么一座砖房啊。”乔治四周张望了一番，“而且位置也对。”他朝路的前面指了指，再往前路两边就是农田了，“这镇子已经到头了。”
“我不知道，乔治。我可不怎么喜欢这地方的样子。”
“噢，行了吧。一本书的封面就能决定它的好坏了?这道理你可比我明白多了。”
“书可不会不做你的买卖，”艾提克斯点头道，“当然更不会朝你的杯子里吐口水。”
不过眼下乔治似乎是铁了心要进去看看，即便艾提克斯的判断看起来更稳妥一些。艾提克斯只好把车停在房子东面一块满是碎石瓦砾的小空地上。他让车头朝外，也没把车钥匙拔出来，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可以立马开车走人。
这家饭馆很小，零散地摆了几张桌子，后面的柜台上摆着一个烤炉。此时店里只有一位顾客。那是名坐在柜台边的男子，他头戴猪肉派式的帽子，正用一块面包皮在一下一下地抹着盘子里的肉汤。他们几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个男人抬眼朝他们看去，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就跟刚才那个消防员一样。不过，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少年服务生的反应却是大相径庭。他瞪大了眼睛瞅着乔治、艾提克斯和利蒂希娅，仿佛他们三个是从巴苏姆星球传送过来的绿色火星人。这惊愕的表情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随即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马上又强装出一副冷漠的面孔，只是这变脸的伎俩也实在是太过拙劣了些：这就是白人的后知后觉，什么事总是会慢半拍。
“你好，”乔治打着招呼，满脸洋溢着一种夸张到极点的友善之情，那语气和表情就像是要表明他们来此绝无恶意，“我们刚刚开车路过这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