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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古堡

  骑马走上十天……雅各布在夏努特那张污渍斑斑的地图上研究了一番路线,决定坐火

  车去。瓦里安特的城堡地处偏僻,马非半路跑断腿不可。幸好最近几年,矮人干劲十足地

  开凿隧道,城堡附近才有了一个火车站。

  坐火车需要四天四夜,一路上死亡如影随形。每进一个隧道,雅各布就呼吸困难,仿

  佛已经有人在往他的胸口上铲土了。他试着读某位寻宝人的回忆录来转移注意力,那位寻

  宝人替某位俄国亲王找过火鸟和翡翠核桃。虽然他的眼睛盯着铅字,看到的却是其他情

  景:石人射中他的心脏后,他衬衣上的血;瓦里安特站在一座新挖的坟墓前;还有一再出

  现的红女妖,向他耳语着她妹妹的名字。

  就这样过了四天。

  雅各布走出冷清的火车站。从火车站有一条索道向上通往岩石嶙峋的山峰,瓦里安特

  的城堡就坐落在山顶,城堡的围墙从深深的积雪中耸立而出。下了缆车后,余下的路途十

  分陡峭,雅各布付给一个农夫整整一枚金币来租他那头爱咬人的驴子,为此他只能继续诅

  咒瓦里安特。

  城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左侧的塔楼已经塌了,其他塔楼看起来被枪炮损毁严

  重。然而瓦里安特却带着自豪的笑容站在腐朽的大门前迎接雅各布,仿佛他把女王的宫殿

  弄到手了。

  “不赖吧?”瓦里安特冲雅各布喊道,一个无精打采的矮人侍从从雅各布手中接过背

  包,“我是个城堡主了!”见雅各布打量着那些损毁的塔楼,瓦里安特补充道:“我知道,

  修缮工作是滞后了一些。要把材料运上来可不容易,而且……”他飞快地瞥了侍从一眼,

  压低声音道:“而且那棵树找我的麻烦,最近只撒些黏糊糊的花粉。”

  “是吗?”雅各布努力不让自己喜形于色。那棵树也没给他多少好果子吃。

  瓦里安特抚摸着他留的小胡子,那撇胡子像一只趴在上唇上的蜈蚣。可如果一个矮人

  的胡子太多,会被认为过时得无可救药。“你怎么样?你在找什么东西吗?”瓦里安特偷偷

  地扫了雅各布一眼,“瞧你脸色苍白的!”

  这下好了。雅各布,振作起来。不能让矮人猜到他现在的处境。

  “没事,我好着呢。”雅各布答道,“我在找一个东西,可没找到。”最好的谎言是接近

  真相的那个。

  替他们开城堡门的侍从是人类。没有哪个矮人可以够到门闩,也没什么比一个人类侍

  从更能彰显瓦里安特的富有。侍从接过雅各布被冰雪冻硬的大衣,瓦里安特向他介绍摆在

  漏风入口大厅里的每一件家具的价格。那些家具无一例外都是为人类打造的,然而矮人常

  常罔顾自己的身高。

  雅各布无暇欣赏毛里塔尼亚的花瓶或展示前任矮人国王加冕典礼的挂毯。瓦里安特注

  意到他的目光,便说:“她在楼上。尽管她不想看医生,我昨天还是找了个医生来给她做

  检查。你们在一起待太久了,她变得和你一样倔。不过她带回了一根很棒的羽毛,连你都

  找不到更好的。”

  瓦里安特把狐狸安顿在保存最完好的塔楼里。雅各布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还在沉睡。

  那张床对矮人来说太大了,但对她而言只是勉强够长。她挺走运,天鹅人只伤了她的皮

  肉。雅各布拾起床边地板上那件带血的衬衣。衬衣原先是他的,狐狸从克拉拉那儿学到了

  男装的实用之处。

  雅各布拉过毯子,盖住她包扎着的肩膀。大约五年前,她第一次向他展示少女的人

  形。近几个月来,她改变了很多,身上几乎没有了当初那个少女的影子。狐狸任由自己快

  速衰老,雅各布一再警告她不要频繁变身。有一天,她必须在那身皮毛和长寿的人生之间

  做一个抉择。他一直以为,当她做决定的时候,自己会在她身旁,然而现在看来,他等不

  到了。

  雅各布拂去狐狸额头上红色的头发。床头柜上放着一根羽毛,雅各布微笑着拿起来。

  她给自己留了一根,就像夏努特教过雅各布的那样:“不管你替客户找什么,记得给自己

  留一份。”这根羽毛就是个完美的例子。雅各布没见过比这更美的羽毛了。获得羽毛最简

  单的方法是去天鹅人的巢穴里偷,即便如此也很危险,因为天鹅人格外好斗。它们出于某

  种极度的痛苦才变成了天鹅,只有血亲才能拯救它们,让它们变回人形。雅各布有一次帮

  一个面包师的妻子找到了变成天鹅的儿子,为此差点丢了一只眼睛。只要一碰到天鹅人的

  羽毛,人就会原地消失,然后出现在放下羽毛的地方。夏努特用这种方法运送了很多宝

  物,不过不是每次都能奏效,有些宝物在运输过程中丢失了。

  “想都别想,这根羽毛是我的。”狐狸的眼睛依然睡意蒙眬。她用受伤的胳膊支撑着坐

  起身,疼得一哆嗦。

  雅各布把羽毛放回床头柜上,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单独寻宝的?”他想补一句“我

  很想你”,却看到狐狸冷漠的目光——当他离开太久,她就总是这样。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我等累了。”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女人。在雅各布看来,当她还是那只瘦巴巴

  的、不耐烦地从皮毛上摘下牛蒡草籽的小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很美了,那是一种自由的野

  性之美。如今,她把狐形的美转化到了人形上。

  “你还是变身得太频繁了,”雅各布说,“如果你不注意,很快就会比我老了。”

  狐狸推开毯子。“那又怎么样?”她穿着那条狐狸皮毛连衣裙。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这样

  穿,害怕有人把裙子偷走。“你别来操心我。以前你从来不这样。”是啊,雅各布,你这

  是怎么了?你看着吧,没有你,她也会过得很好。可他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从背包里取出夏努特给他的小包裹。“你都没跟我提过,你在天鹅堡有个有钱的追

  求者。”

  狐狸打开包装,笑了起来。包裹里是一条披肩。她摸了摸绿色的丝绒,把披肩放到羽

  毛旁。

  “你怎么样?”她好奇地望着他,“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

  “找到了也白搭。”

  “这是什么意思?”她拉过袖子盖住包扎着绷带的肩膀,“你终于肯告诉我,你在找什

  么了吗?”

  说吧,雅各布。你就想告诉她真相,她是唯一一个你想告知真相的人。他如此想念

  她,已经厌倦了隐藏自己的恐惧。

  他解开了衬衣。

  “我在找解药。”

  红色的边缘环绕着飞蛾,像是用鲜血描绘而成的。

  狐狸深吸一口气。“这代表着什么?”她的声音比以往更低沉沙哑。

  她从他的脸上猜出了答案。

  “这就是代价。”她努力以镇定的口吻说,“我就知道你弟弟不会白白得回他的皮

  肤。”她眼中满是泪水。狐狸的眼睛是棕色的,像失去光泽的金子。她不知道这是与生俱

  来的,还是那身皮毛赋予的。

  “是哪个女妖干的?”

  雅各布,说些什么吧。随便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说什么呢?

  他走近她,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一旦背叛了她们中的某一个,就要以死亡为代

  价,可惜我押错了宝。”

  狐狸用胳膊环抱住雅各布。

  “还能活多久?”她低声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句话真假参半。雅各布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他

  不想再思考。他想让时间倒转,回到和狐狸一起寻找失落的魔法的时光,回到觉得自己永

  生不死、能主宰全世界的时光。他曾想象自己到了夏努特的年纪会做些什么。他梦想着在

  伊特鲁里亚买一座城堡,或者在白海打捞海盗黄金。他曾经希望自己一百岁时还能拥有这

  些幼稚的梦想,但现在,他必须考虑要把自己埋在镜中还是镜外世界。

  敲门声。

  瓦里安特不等他们回答便走进房间,狐狸赶紧挣脱雅各布的怀抱。瓦里安特见状浮想

  联翩,雅各布却不打算告诉他狐狸哭泣的真正原因。

  “去吃晚饭怎么样?有岩羚羊。”瓦里安特朝他暧昧一笑。“我知道这听起来不是很诱

  人,不过我有个来自维纳的厨师,他能用一头驴做出一桌宴席!”他指着狐狸,“你要是不

  信我说的,就问她!”

  狐狸勉强在唇上挤出一丝微笑。

  “你是该尝尝岩羚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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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掘地三尺

  瓦里安特的餐厅和城堡的其他地方一样四下漏风,狐狸很庆幸雅各布在她肩上披了件

  外套。瓦里安特的侍从往壁炉里填着湿木头,可炉火和外套都无法驱散狐狸的恐惧。

  桌子、椅子、盘子、杯子……就连餐具都是人类的尺寸,不过椅子已经装配了台阶,

  好让瓦里安特爬上去,而不必尴尬地被侍从抱上去。瓦里安特心情奇佳,谢天谢地,他把

  雅各布的沉默寡言当成了旅途劳顿的结果。

  狐狸,你要失去他了。

  这句话如铁环般箍住狐狸的心。

  她很羞愧,因为自己曾以为雅各布是因为克拉拉才离开了这么久。经过这么多年,她

  本该更了解他才对,然而她被这份无助的爱和对雅各布的倾慕所累。离开天鹅堡独自待上

  一阵子,感知到自己的力量,没有他也能幸福,这些体验对狐狸而言是有益的。爱慕太深

  则是无益的,尤其爱慕的对象只把情爱视为一时狂热,相信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并将爱

  恋抛诸脑后。她好几次考虑不再回天鹅堡了,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她如何能抛下他一个

  人?

  瓦里安特问狐狸,岩羚羊的味道怎么样。

  怎么样?就连她盘中的肉也暗示着死亡。狐狸把餐刀戳进羚羊肉,向雅各布望去。当

  他害怕的时候,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稚气,格外脆弱。

  那时候,当他把你从陷阱里放出来的时候,你曾许诺要守护他。她的心一遍又一遍

  地低语着。结果呢?和死亡相比,承诺毫无用处。死亡如同一头林中饿狼,在她出生后不

  久,她的亲生父亲就被这头饿狼夺走了,她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起来。三年后,她唯一的

  姐姐也成了死亡之狼的猎物。

  可是别夺走雅各布!

  求求你,别夺走雅各布!

  瓦里安特第三次满上了自己的盘子,和雅各布打赌说,石人接下来会进攻洛林,而非

  阿尔比恩。狐狸对这种事没兴趣,也不关心女王的女儿是不是真的怀了石人国王的孩子。

  外面的风声如一头饥饿的兽般呼啸着,夜晚冷得就像她的恐惧。

  “没错,我知道。我在矮人议会上投了反对票!”瓦里安特喝得太多了,越发喋喋不

  休。他用牙签剔出齿间的羚羊肉,牙签自然也是镀金的。“挖得那么深真是太贪心了,不

  过这年头没什么比铁矿更值钱。”矮人等着侍从清理完脏盘子,从桌上向雅各布探过身

  去,“他们没想到会一直挖到亡者之城。那群笨蛋直到意外发现了墓门,才回过神来。”

  “是吗?”雅各布喃喃地问。

  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狐狸把自己盘子里攒的骨头扔给了卧在壁炉前的两只獒犬。她人形外表下藏着的那只

  狐狸知道这些骨头有多美味。瓦里安特不喜欢这两只狗,它们太高大了,他只比它们高出

  不到一掌,然而狗是随城堡附赠的。

  “他们应该往墓门口倒上一车石头,然后把这事忘干净。”瓦里安特把牙签吐到侍从手

  中,“你知道的,我一心只想把买卖做好。可万一他们进去了,又想把那玩意卖给谁呢?”

  雅各布把瓦里安特剩下的那点葡萄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进到哪儿去?”

  他显然和狐狸一样听得心不在焉。

  “进到陵墓里去!你以为我一直在说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告诉你吗?”瓦里安特责怪地

  瞪了狐狸一眼。他大概已经把故事从头到尾讲了十几遍,可狐狸忙着想心事,很快就听腻

  了关于矮人族历史和政治的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一只狗走到她身旁,嗅了嗅她的手,或

  许嗅出了人类皮囊下的那只狐狸。

  瓦里安特压低声音说:“这座陵墓属于那个名字很拗口的国王,叫什么屈斯蒙德来

  着。你知道的……就那个女巫杀手。”

  雅各布喝光了杯中酒:“吉斯蒙德?”

  “对。管他叫什么呢,尽是些高度机密。”瓦里安特向一名侍从招手示意,指了指空酒

  瓶。“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他训斥道,“再拿瓶新的来!”侍从急忙去取酒。

  “很多酿酒商最近都往红酒里掺精灵粉末。”瓦里安特悄声对雅各布说。“我就奇怪

  了,他们怎么没早点想到这招。他们把精灵关到笼子里,有几百只笼子呢,棒呆了。”他

  举起杯子向雅各布致意,“敬新时代!”

  雅各布望着他的杯子,仿佛被囚禁的精灵正在里面泅水。

  “陵墓被抢空了吗?”雅各布的声音漫不经心,仿佛在问瓦里安特的裁缝是谁。

  瓦里安特耸耸肩膀。“你知道矮人议会的作风,总是在不该省钱的地方抠门。他们派

  进去的寻宝人个个有去无回。要我说,这才好呢!谁要一件只要射一箭就能结束一场战争

  的武器啊?这还怎么挣钱?”

  瓦里安特继续喋喋不休,狐狸发觉雅各布在探寻她的目光。她不确定自己在他的眼中

  看到了什么,是希望,还是对希望的恐惧。狐狸试着回想寻宝人和那个女巫杀手之间的联

  系,可只能想起每个女巫墓地里都会有一块诅咒女巫杀手的石碑。

  “你能不能带我去那座陵墓?”

  瓦里安特正在大谈如何发战争财,雅各布的问题让他骤然沉默。瓦里安特的嘴巴咧成

  一个阴险的微笑,那撇可笑的小胡子下露出了他的金牙。“我就知道。你差点就让我相信

  你还有点良心,结果还是只为了钱而已,是不是?”

  雅各布从他手中取走酒杯。“你能不能带我去那座陵墓?在你喝到从椅子上摔下去之

  前,我需要一个答案。”

  瓦里安特夺回酒杯。“你想把那东西卖给谁?石人吗?还是正相反,你想助某位人类

  国王一臂之力,以此弥补你在大教堂里为那些石头脸做的事?寻宝人雅各布·雷克里斯将

  决定由谁来统治这个世界。”

  雅各布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不愿回想起那场血色婚礼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

  帮的不是石人,而是我弟弟。”他反驳瓦里安特,声音因愤怒而越发嘶哑低沉。

  瓦里安特嘲弄地翻了个白眼。“是啊,我知道,你是个圣人。你该庆幸,石人对于是

  谁在血色婚礼上救了他们那身石头皮这件事守口如瓶。他们比从前更遭人恨了,和他们北

  方省份的那些麻烦事比起来,维纳的袭击事件简直不值一提。暗杀事件天天在普鲁西亚和

  荷尔斯泰因上演,阿尔比恩为叛军提供武器。整个世界成了一个火药桶,炸药和弹药生意

  前所未有的兴隆。至于女妖百合和女巫指甲……”瓦里安特不屑地咕哝道,“都是些过了时

  的货色!军火买卖才是未来的主流。矮人的手能造出非常轻便的炸药!”

  他笑得如此狂热,仿佛径直望见了天堂。

  “那座陵墓里有什么?”狐狸疑惑地望着雅各布。

  瓦里安特用餐巾擦了擦被酒沾湿的小胡子。

  “一把有史以来最致命的十字弓。”他的舌头每说一个字就越加沉重,狐狸必须全神贯

  注,才能听懂那些含糊不清的呓语,“往将军的胸口射一箭,整支军队就会变成一座尸

  山。真不赖……就连石人也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武器。”

  狐狸不解地望着雅各布。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把剩下的时间浪费在寻宝上?

  “我要拿百分之五十,”瓦里安特说,“不……百分之六十。否则你还是别打十字弓的

  主意了。”

  “我给你百分之六十五,”雅各布说,“只要我们明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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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同进退

  雅各布带着狐狸回到楼上的房间。瓦里安特则在精灵粉末和红酒的作用下,坐在过大

  的椅子里,把脚搁在过大的桌子上,在大得可笑的破败城堡里对着墙上的画作说话。所有

  人都在追寻儿时的梦想。

  虽然狐狸试图隐瞒,但她的肩膀还在作痛。雅各布在楼下厨房里找了个哈欠连天的侍

  从,让他烧了一盆热水。天鹅人的鸟喙并不是什么干净的武器,雅各布额外往伤口上涂了

  些阿尔玛为他调制的膏药。

  咬伤、刀伤、手指烧伤……狐狸肯定也和雅各布一样,记不清这些年来他们曾给彼此

  包扎过多少次伤口。她的身体对雅各布而言,就像他自己的一样熟悉。然而此刻他忽然发

  觉,自己在触碰她时竟会羞涩。她是他的影子,他的妹妹,他最好的朋友。雅各布太爱她

  了,爱到不愿用爱情去伤害她。那种欲望的游戏,最好在太过认真前就叫停。他真希望自

  己在和红女妖交往时能遵守这一准则。

  雅各布重新包扎了狐狸的肩膀,她全程一言不发。一种亲密的感情将他们联系在一

  起。她的沉默通常代表了这种无声的亲密,然而这一次却并非如此。雅各布打开窗户,把

  带血的水倒进夜色中。几片雪花飘了进来。

  狐狸走到他身旁,用手接住雪花。

  “你有什么打算?你想用那把十字弓和黑女妖交换你的命吗?”她把身体探出窗外,呼

  吸着冰冷的空气,仿佛这样能驱散她的恐惧。

  “用千万人的死亡换我的命?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小看我了?”

  她望着他。“如果是你弟弟,你就会这么做。你会为他做任何事。为什么为你自己就

  不行呢?”

  是啊,雅各布,为什么不行?因为他是抱着“威尔的命比我的命珍贵”这一信念长大

  的?别管了。

  “我不打算用十字弓去交换或者变卖。”他说,“那个女巫杀手用了它三次。第一箭杀

  了一个阿尔比恩将军,同时带走了五万人的性命。第二箭杀了一个正在指挥作战的洛林将

  军和六万名战士。几周后,吉斯蒙德自封为阿尔比恩和洛林的国王。”

  狐狸把手伸进飞雪中。

  “我想我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把这个故事给忘了,因为它总是让我害怕。”

  雪片在狐狸的皮肤上种下冰花。“有一天……”她对着夜色说道,仿佛故事是她从黑暗

  中听来的,“吉斯蒙德最小的儿子奄奄一息,我记得他名叫加路梅特。一个女巫给他下了

  毒,为了报复他父亲杀了她数百个姐妹。吉斯蒙德没法眼睁睁看着儿子承受如此可怕的痛

  苦,就用那把十字弓射穿了他的心脏。可他的儿子没有死,反而得救了。据说他后来痛恨

  父亲,可依然活了很多年。”

  她关上窗户,转过身来。“雅各布,这不过是一个童话。”

  “是吗?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听上去都像个童话。因为说出了一个女妖的名字,我就要

  死了!”他走到狐狸身旁,拂去她发间的雪花,“会不会有一件这样的武器,出于恨意发射

  时会杀人,而出于爱意发射时却能救人?”

  狐狸摇摇头:“不……”

  他们都知道必须由谁来射出这一箭。

  雅各布握住她的手。“你听到瓦里安特说的话了,没人能活着从那座陵墓里走出来。

  你知道我们能办到。难道我们要一起等着死神把我带走?”

  狐狸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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