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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占先机

  鱼人割断了捆绑内尔隆的绳索,白色的血液从手指上滴落下来。为了挣脱绳索,鱼人

  蹭掉了手臂上的所有鳞片。他那橄榄绿色的皮肉还有一些依然粘在车轮上,可他连眉头都

  没皱一下。

  他们的武器自然被路易斯一行人收走了。

  内尔隆,那王子比你骑过的任何一匹马都要蠢,你却着了他的道。

  他们已经远远地望见了那座王宫。矮人确实带来了吉斯蒙德的尸体。内尔隆把望远镜

  对准了瞭望塔,气得直犯恶心,他们本该在瞭望塔前进行交易。一堆垒起的石头疑似巨灵

  人的坟墓,石堆前有几具尸体。内尔隆辨认不出尸体是谁,可那个冲着尸体俯下身的巨灵

  人是个身强体壮的家伙,实在不容忽视。看在驼子刽子手的分上,那儿发生了什么?

  “你看到路易斯了吗?”

  内尔隆庆幸鱼人声音里的恨意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摇了摇头。

  “我想听到他那高贵的脖子折断的声音……”奥姆布雷低声道,“或者掐住他的脖子,

  直到他那张蠢脸变成天蓝色。”

  有的鱼人会花上数年时间去追捕某个侮辱或欺骗过他们的人,奥姆布雷对路易斯够客

  气的了。不过王子的生死对内尔隆而言无足轻重,他唯一感兴趣的是,那些尸体中是否有

  雷克里斯,不过不值得为此招惹巨灵人。

  内尔隆把望远镜塞回腰带里。

  奥姆布雷打量着那片废墟和那座如石头王冠般环山而立的王宫。“那个女巫杀手的宝

  物可不止一把十字弓,对不对?”

  “大概吧。”

  奥姆布雷抚摸着蹭掉了鳞片的手臂。“要是路易斯在那儿,他归我。”他低声说。

  “万一不在呢?”

  鱼人露出了牙齿。“那但愿我能找到足够的金子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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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者之城

  风化的门脸、断裂的柱子、拱门、通向一片虚无的台阶……即便亡者之城只剩一片废

  墟,人们仍能从中窥见它曾经的辉煌。雅各布和狐狸沿着一条陡峭的街道行进,道路穿过

  倾塌的房屋。屋宇间的寂静晦暗如这个无月之夜。随处可见一张张化石般的面孔透过惨白

  的墙壁向外张望,有女人,有男人,也有孩子。看到第一张脸的时候,雅各布还以为这是

  某个天才石匠的手笔,然而这些都是真人的面孔。吉斯蒙德让整座城市为他陪葬。他想

  让整个世界随着他的死去而停滞!他想让整个世界和他同生同死!“甲虫”所言不虚。

  女巫杀手将这些人封印在了屋墙里。是什么杀死了他们?他的最后一口气吗?他临死

  前正在施咒吗?雅各布仿佛在吹过空荡街道的风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风儿叹息着,呻吟

  着,吹来枯叶,吹落风化的垒墙石。数百年的光阴已将墙壁磨蚀得白如枯骨。成群的磷火

  在墙上投下点点光斑,几只黑死雀忙着在残破的地砖上啄食,除此之外,被亡者面孔所环

  绕的废弃街道上再没有活物的踪迹。

  雅各布和狐狸正穿越一片塔楼的废墟,一个男人忽然从一座纪念碑的遗迹后面踉跄着

  冲了出来。雅各布抢在他把一柄生锈的镰刀劈进狐狸的后背前推开了他的胳膊。那个男人

  是个目光空洞如墙中死人的“布道者”,衣服上盖满了玻璃和铁片。一道凯旋拱门上业已风

  化的大理石庆祝着吉斯蒙德征讨阿尔比恩和洛林的胜利。雅各布和狐狸在拱门下又遇到了

  六个“布道者”,他们顽强地战斗着,仿佛在保卫一座活着的城市,幸好他们武器陈旧,营

  养不良,雅各布杀了三个人,狐狸击毙了一个试图将雅各布推到被诅咒的墙上的“布道

  者”。剩下的人逃之夭夭,可其中一个跑了几步后停了下来,用当地山区的方言喊出了一

  句诅咒。他不停地喊叫,直到狐狸警告性地朝他脚下开了一枪。这种诅咒是一种迷信,源

  于面对真正的魔法时的惶恐无助。叫喊声引来了更多衣衫褴褛的“布道者”,他们的身影在

  废墟间随处可见。有些人只是站在那儿望着雅各布和狐狸的背影,或者朝他们的后背扔石

  头。其他人则举着从农夫那儿偷来的锈干草叉和铲子,踉跄着拦住他们的去路。

  雅各布和狐狸不得不又杀了四个人,这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可雅各布相信,更多

  的“布道者”正在王宫前等着他们。雅各布纳闷,是埋伏在废墟间的魔法令这些人成了守卫

  亡者之城的现代骑士,还是他们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才来到亡者之城,指望在这儿找到一扇

  大门,从而摆脱不可避免的死亡?

  雅各布,别想太多了,想一想把你带到这儿来的那份希望吧。

  总有残瓦、断桥和倾塌的台阶拦住去路,他们只能慢慢接近那座王宫。雅各布觉得自

  己又被困在了一座迷宫里,不过这一次狐狸在他的身旁。和他在蓝胡子的迷宫中担心狐狸

  遇害的恐惧相比,他对自己生死的恐惧反而不值一提。

  他们周围的废墟越来越高,直抵夜空,有些废墟的墙壁宛如石头栅栏,这便是位于王

  宫正下方的龙穴。道路向上延伸,越发陡峭。雅各布发觉,和“布道者”的短暂缠斗已使他

  精疲力竭。你快死了,雅各布。可当他把这句话想了太多遍时,这句话反而显得毫无意

  义了。

  他们又遇到了一个龙穴,墙壁中显现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巨大的龙嘴、锯齿状的后

  颈、龙翼以及带刺的龙尾。据说吉斯蒙德囚禁了数百条龙用于战争,他拿来投喂巨龙的不

  是它们常吃的岩石,而是农夫、敌军、女巫、山妖和矮人。这种喂养方式令巨龙迅速疯

  狂,就像那些被投以肉食的疯牛。

  他们来到最后一个龙穴,龙穴前的道路上有巨爪留下的抓痕,道路的尽头是一道阶

  梯,比通往吉斯蒙德陵墓的阶梯还要宽阔。这道阶梯向上延伸,高得足够让一支军队在上

  面列队。几百级台阶通向铁门,几百种死法藏于门后。雅各布不记得自己曾在哪儿读到

  过这句话。他太累了,连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都记不起来了。每走上一道台阶,他的胸

  口就作痛一次。狐狸紧紧跟在他的身旁。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白雪覆盖的广场,广场上方阴云密布,王宫的塔楼都隐没于云雾之

  中。灰色的宫墙上挂着金色的笼子,笼子的栅栏后依然可以看到吉斯蒙德囚犯的遗骨。整

  座王宫仿佛昨天才刚刚遭受诅咒,而非已被封印了数百年之久。

  墙上的那道铁门闪耀如印章,又如国王的胸甲。雅各布找不到门锁或门闩,只看到了

  一根头骨圈成的环形饰带和他们曾在陵墓中见过的那个徽纹。

  和笼子里那些悲惨的遗骸相比,倒在门前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尸体死得更晚一些。其中

  一些尸体不是被烧焦了双手,就是整条胳膊被烧得只剩手肘以上的部分;其他尸体上有恐

  怖的撕咬伤口。这些“布道者”曾经相信通天之门终于向他们敞开了,可他们叩响的其实是

  一扇巫师之门。

  雅各布感觉到了那股他们曾在陵墓中遭遇过的黑暗力量,就像一只在门后蓄势待发的

  拳头。他和狐狸所拥有的全部筹码只是一把王子的头发和他十二年寻宝经历中积累的经

  验。狐狸把一具尸体从路中间挪开。雅各布,你还有她。

  狐狸刚一靠近那扇铁门,门就像铁匠锻造炉里的金属般开始发光发热。

  雅各布从包里取出装有路易斯头发的袋子。若想让这扇铁门把他们当作朋友一般放

  行,这是他唯一的希望。雅各布,这希望十分渺茫。袋子上粘着厄尔金的名片:

  你不需要王子的头发。

  狐狸越过雅各布的肩膀探头看去。绿色的墨水继续写道:

  你得抓紧时间了,我的朋友。你应该杀了那个石人。那把十字弓就近在咫尺。

  “朋友”?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讽刺。雅各布仰望着铁门。红女妖也曾经这般热心。他

  丢开名片,从袋子里取出王子的头发。

  又一个“布道者”出现在台阶上。狐狸用手枪瞄准了他,可他继续一意孤行,直到看到

  那些尸体。他那件肮脏的大衣上插满了铁片和玻璃,宛如一身盔甲。他站在原地,难以置

  信地凝视着“通天之门”,狐狸趁机将他击倒。她和雅各布已经在这儿耽搁了太久,再过几

  个小时,他们也会开始往衣服上插玻璃和铁片了。

  雅各布朝铁门迈近一步。门很高,就算一个巨人把雅各布扛在肩上也能通行无碍。吉

  斯蒙德时代的大多数宫殿都有依照巨人身高打造的大门。吉斯蒙德自己就有一些巨人手

  下。

  雅各布把手伸进装着王子头发的袋子里。一想到自己的手指将要散发出路易斯剃须水

  的味道,雅各布就觉得不是滋味。他用拳头攥着那缕淡金色的发丝。路易斯只是吉斯蒙德

  的远亲,他的头发也不过形同一句极轻的通关密语,可这毕竟是他们能够不被铁门视作敌

  人的唯一希望。

  倘若铁门熔化了雅各布手指的皮肤,他也不会惊讶。传说铁门中会幻化出怪兽,从他

  们周围的尸体来看,那些人似乎真的遇到了怪兽。然而雅各布刚伸出手,发光的金属就如

  熟透的果皮般炸裂开来。铁门分成了两扇门扉,把手如铁蓓蕾般生长而出,构成了狼头的

  形状,尖嘴中长出了狼牙。雅各布感觉有风吹过这散发着光和热的铁门,直到光热熄灭,

  整扇门闪耀着冷酷的灰色光芒。

  你不需要王子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谎言,想让他像周围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一样陈尸当场?管他

  呢……

  他和狐狸对视一眼。

  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仅仅是对寻宝的热情吗?

  狐狸无所畏惧地朝雅各布微笑着,可雅各布依然看到了白色的恐惧,那是他在蓝胡子

  的红房间里让她喝下的恐惧。过去几个月来,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无所畏惧也终有尽头。

  雅各布用双手拢住狼头,本想用剩下的全部力量去推开沉重的铁门,可门竟然不加抵

  抗地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就像吉斯蒙德那镀金嘴唇上发出的濒死呻吟。

  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后一片漆黑,雅各布摸黑走了几步。狐狸扶着他的胳膊,直

  到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们站在一座空荡荡的大厅里,厅中只有支撑着穹顶的柱子,柱

  子的顶端隐没于他们头顶的黑暗中。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高墙之间,仿佛迷途的鸟儿扑扇

  着翅膀。

  一个孩子的哭声忽然穿破寂静,其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争吵声。雅各布四

  下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站着别动!”雅各布低声对狐狸说。

  那些声音渐渐变轻,仿佛逐渐远去,却还需要几个钟头才会完全消失。这是噬童女巫

  的一种魔法,名叫“亡者足音”。他们每走一步,就会唤醒往事,唤醒那些曾在这座王宫中

  被轻声细语或高声叫嚷着说出的话语。除了语言,还有伤痛、愤怒、绝望和疯狂,每一种

  情绪都仿佛成了有形之物。阴暗的细线交织成包围着他们的那片黑暗,仿佛他们一旦发出

  声音,就会被那些细线勒死。

  雅各布在黑暗中辨认出了三条走廊,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他从包里取出瓦里安特给

  的那两支淡黄色的蜡烛。他和狐狸曾在别的地方用过这种蜡烛,当他们必须分头行事时,

  只要一支蜡烛灭了,另一支也会立刻熄灭。狐狸从包里取出火柴,然后默默地从雅各布手

  中取走一支点燃的蜡烛。地砖上再次回荡起他们的脚步声,那些声音也变大了。吉斯蒙德

  从女巫那儿窃取了鲜血和魔法,然后把她们中的大部分人杀死在王宫的地牢中。那些女人

  的尖叫声吵得狐狸举步维艰,她最后回头看了雅各布一眼,那支蜡烛的光亮就隐没于其中

  的一条走廊之中。她选了中间的那条走廊。

  左还是右,雅各布?他转身朝左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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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耐火的皮肤

  一个身上带着新鲜刀伤的“布道者”试图用肮脏的手指把疯病通过内尔隆的皮肤传染给

  他,却反被内尔隆击毙了。另一个“布道者”摸到了鱼人,可鱼人看起来无动于衷,他大概

  觉得自己对人类的疯病免疫。不过就连奥姆布雷也很快发觉,他们追踪的足迹并不是路易

  斯留下的,不过他仍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那座耸立于废墟之上的王宫实在是太吸引人

  了,内尔隆想起了月光石石人在很久之前用于对抗黑玛瑙石人所建的堡垒。那些堡垒位于

  地底深处,如今被卡米恩用来当作监狱。

  那些衣衫褴褛的疯子是他们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所遭遇的唯一危险。大多数疯子被鱼

  人当作活靶射杀了。几百年来,女巫杀手的魔法仿佛和这座受过他统治的城市一样已经风

  化。那些从墙壁里向外张望的石化面孔让奥姆布雷心烦意乱,不过内尔隆却不为所动,那

  些面孔不过证明了人类和石人是多么相似。

  他们到达了那道通往王宫的阶梯,在覆盖着积雪的台阶上发现了雷克里斯和狐狸黑色

  的足迹。雪越下越大,小片小片的冰凉雪花落在内尔隆的石头皮肤上,宛如针扎。他讨厌

  寒冷。刹那间,他是如此想念地下那座温暖的宫殿,这个念头让他反胃。鱼人和内尔隆不

  同,他先是默默将雪水揉进干燥的皮肤里,然后才开始爬上台阶。

  阶梯尽头的景象证明了那些关于失落的王宫和铁门的传说并非来自某个诗人的幻想。

  被烧焦咬烂的尸体印证了传闻的真实性,然而内尔隆没有在尸堆中发现雷克里斯和狐狸。

  他们在哪儿?留在积雪广场上的足迹指向了唯一的答案:他的对手已经进到了王宫

  里。

  见鬼。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内尔隆刚一靠近铁门,门就开始发光发热。铁门上幻化出一张兽嘴,奥姆布雷一把将

  内尔隆扯了回来。整扇门都复活了,幻化出巨嘴和利爪,锯齿状的脖颈拱起,布满鳞片的

  兽掌鲜红如熔岩,利爪从铁门中伸了出来。

  鱼人踉跄着后退,绊倒在了尸体上。

  然而吉斯蒙德没有料到竟会有长着石皮的寻宝人。在他的时代,在地面上活动的石人

  不过是黑暗童话罢了。

  为了对抗那些爪子,内尔隆穿上了蜥蜴皮大衣,这种衣服曾在血色婚礼上救了卡米恩

  和亨茨奥一命。他举起一把玉制的砍刀,为了对付这扇铁门,他特意让石人铁匠把玉刀磨

  快了。玉刀穿透那些脖颈和利爪,仿佛吉斯蒙德的这扇铁门所孕育而出的怪兽不过是热蜡

  做成的而已。内尔隆连砍带刺,直到衣服随着渐渐冷却的铁门而僵硬。雷克里斯没死,

  所以一定有办法进去!内尔隆劈开一个企图用嘴吞了他脑袋的兽头,又砍下张开针尖般

  利爪的兽掌。雷克里斯没死,所以一定有办法进去!

  内尔隆的胳膊越发沉重,鱼人总算赶来帮忙了。铁门的灼热烫伤了他的皮肤,可无损

  他的战斗力。很快,他们劈碎的铁片就没到了膝盖。他们耳中回荡着自己的喘息声。内

  尔隆,雷克里斯没死!可恶,一定有办法进去!他的判断没错。忽然之间,铁门上的幻

  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由头骨组成的饰带,依然散发着光和热的铁门上出现了吉斯

  蒙德的徽纹和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

  纵然内尔隆的皮肤是石头,碰到灼热的铁门依然会痛,他痛得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熔

  化了。然而相对人类而言,石人并不太把疼痛当回事。终于,内尔隆将手指伸进那道裂缝

  中,挤进他在铁门上辟出的几乎无法容身的缺口。终于,鱼人也站到了内尔隆身旁,闻起

  来就像一条烧煳了的鱼。大门在他们身后闭合,发出一声钟鸣般的闷响。

  迎面而来的凉气让鱼人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就连内尔隆也感激这份凉意缓解了他皮

  肤上的灼痛。包裹着他们的黑暗宛如黑猫的皮毛,内尔隆从中觉察到了女巫的魔法。奥姆

  布雷听到那些声音时,惊恐地望向内尔隆,内尔隆却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亡者足音”,

  他认识的一个寻宝人就是在一座中了这种魔法的宫殿中丧失了理智。这些声音正是最好的

  线索,一旦声音被激起,就会连响好几个钟头,只要跟着声音走就行了。

  “你留在这儿守门!”内尔隆对鱼人说。他担心雷克里斯已经带着十字弓踏上了回程。

  然而奥姆布雷却摇了摇头。

  “不了,多谢!”他低声说,“我已经当够了守门人。是不是我找到的东西都归我所

  有?”

  “除了那把十字弓。”

  鱼人布满鳞片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

  “哦,对,我忘了十字弓并不是你要的东西。”内尔隆沉声说,“你在这儿肯定能找到

  那些可以拿去堆在姑娘脚下的宝贝,多到足够讨好一群女人。”

  鱼人的六只眼中目光森冷。“我们只会爱一个女人,爱她一生一世。”

  “那是自然。只不过在你们的‘眷顾’下,她们都活不长久。”内尔隆走向第一条走廊,

  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悄无声息,然而旁边的两条走廊中却充斥着亡者的声音。雷克里

  斯和狐狸显然兵分两路。当死亡迫在眉睫时,没有时间可浪费。

  鱼人一言不发地走入第一条走廊。内尔隆则选了左边那条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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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利在望

  雅各布曾到过许多被诅咒的宫殿,那里的台阶会消失,墙壁会自动打开,每一扇门都

  可能代表着危险,每一条走廊都可能通往某个陷阱。可吉斯蒙德的王宫却截然不同,每一

  扇门、每一座大厅、每一个庭院都敞开着。这座王宫如一头野兽的咽喉般将雅各布吸入其

  中,往事在野兽的石头内脏中发酵,犹如难以消化的毒药。

  空荡荡的马厩里传来马蹄的蹬地声,荒芜的庭院里传来兵器的铿锵声。庭院上空,乌

  云遮蔽了繁星。雅各布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回荡在废弃的房间里,看不见的狗冲他狺狺狂

  吠,总有尖叫声穿透阴暗的走廊和大厅:恐惧的尖叫、痛苦的尖叫……雅各布感觉吉斯蒙

  德的疯狂就像是沾在他皮肤上的尘垢。

  他发现了金银财宝一直堆到天花板上的房间,发现了装满盔甲和名贵宝剑的武器库,

  随便卖了哪一把,换来的钱都足以修缮瓦里安特的城堡,可雅各布连看都懒得看它们一

  眼。那把十字弓在哪儿?

  雅各布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选择另一条走廊。他不时看一眼手中的蜡烛,可烛火纹丝

  不动。狐狸和他一样不走运。

  你得抓紧时间了,我的朋友。

  你应该杀了那个石人。

  雅各布频频猛然转身,因为他一直觉得身后有脚步声。然而跟随着他的只有那些被他

  惊醒的幽灵。说不定这就是吉斯蒙德的魔法:让他们没完没了地在王宫里游走,直到他们

  迷失于往事,成为那些用声音追随着他们的幽灵中的一员。

  又一扇门。

  和其他门一样敞开着。

  门后的大厅看上去曾是个接见大厅。地砖被无数靴子所磨损,风化的石灰墙上沾着早

  已熄灭的火把所留下的煤灰。雅各布感觉到这座大厅中的愤怒、绝望和恨意犹如呛鼻的烟

  尘。那些被恐惧所压抑的声音低语着、喃喃着。

  雅各布,继续走。

  大厅尽头的门上有吉斯蒙德的徽纹。

  雅各布穿过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他找到了。

  吉斯蒙德的王座大厅并没有用声音召唤往事。一片寂静中,雅各布只听到自己脚步的

  回声。可就像在陵墓中一样,吉斯蒙德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画作让失落的世界起死回生。

  成群的磷火照亮黑暗中彩色的壁画:战场、宫殿、巨人、巨龙、一支矮人军队、一支正在

  下沉的舰队,王宫外业已倾塌的亡者之城在壁画中依然人声鼎沸。这些巧夺天工的壁画让

  雅各布暂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左边墙上的一幅画让他驻足。画中,一队骑士正拔剑冲过

  一座银色的拱门。他们穿着和吉斯蒙德麾下骑士一样的白色战袍,上面的标志同样是一柄

  红色的宝剑,不过宝剑上方还闪耀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架……他曾在哪儿见过这幅画?雅

  各布,这是宝剑骑士团。在镜外世界,这个骑士团早在八百多年前就解散了,解散之

  前,它曾使北欧的很大一部分地区陷入动荡……雅各布仰望着那座拱门,门上雕满了银色

  的花朵。

  雅各布一直想知道世上是否只有那一面镜子。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四下寻找。大厅中央立着一个宝座,一道狭窄的台阶向上通往一把石雕的椅子,椅

  子的扶手和靠背上铺着金色的软垫。一幅吉斯蒙德的肖像画正用空洞的眼睛俯视着雅各

  布,然而雅各布的目光却在寻找一面镜子。他发现镜子就在大厅的尽头处,看上去很大,

  几乎是雅各布父亲书房里那面镜子的两倍,镜面同样是黑色的,不过镜框上的花朵不是玫

  瑰,而是百合,和壁画中那座拱门上的雕花一样。

  镜子旁站着一具骷髅,白骨森森的双手捧着一只金钟。在吉斯蒙德的时代,镜中世界

  还没有机械时钟,可镜外世界已经有了。

  雅各布!他胸口的疼痛提醒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背朝着镜子向宝座走去。

  端坐在宝座上的雕像穿着巫师的猫皮披风,显示出吉斯蒙德奋武的王者之风,包裹着

  雕像面部的头盔形同一个张开的狼嘴,大衣下能看到一件及膝的锁子甲和一件绣着红色宝

  剑的白袍。雅各布已经见过很多次环绕着宝剑的那种银色花边,却从未多想。如今,他发

  现那正是一面镜子的镜框花纹。吉斯蒙德分腿而坐,俨然一个已经征服了镜中世界的王

  者,而这个王者来自镜外世界。

  台阶底部摆着一张矮桌,金色的软垫上放着那把十字弓。

  雅各布吹灭了蜡烛。

  地砖镶嵌成了吉斯蒙德徽纹的圆形图案,摆放着十字弓的那张矮桌就立在戴着王冠的

  狼头上。

  雅各布缓缓踏上那片地砖。在离矮桌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飞蛾最后一次啃噬了他的

  心脏。

  雅各布跪倒在地,除了疼痛,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疼痛如强酸般将黑女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母从他记忆中腐蚀殆尽,黑女妖夺回了她的

  名字。飞蛾从雅各布的皮肤中挣脱出来,毛茸茸的身体剥离了雅各布的血肉,像冲破了一

  只血淋淋的茧。飞蛾拍打着翅膀,雅各布听见自己痛苦的呼喊声在王座大厅里回荡。他蜷

  缩在吉斯蒙德的徽纹图案上,飞蛾扑扇着翅膀,带着主人的名字和雅各布的生命向黑女妖

  飞去,只在他的血肉之躯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雅各布躺在那儿,等待着自己的心脏停止跳

  动。那颗心正不规则地快速跳动着,仿佛想要抓紧雅各布身体中最后一线生机。

  雅各布,站起来。可他不知道该如何站起来。他只希望这阵剧痛能够结束,这趟寻

  宝之旅能够结束。他只希望狐狸在他身旁。

  雅各布,站起来,为了狐狸。

  透过衣物,他感觉到冰冷的地砖贴着他痛到麻木的皮肤。

  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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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熄灭

  那些声音实在太恐怖了。它们在争吵、尖叫、哭泣。它们潜伏在每一扇门后。

  狐狸从一个房间冲到另一个房间,从一个大厅冲到另一个大厅,发现了无数金银珠

  宝。胡乱堆放的战利品来自惨遭劫掠的城市;箱子里装满了名贵的衣物;空荡荡的桌子上

  摆放着金盘子,让狐狸瞬间回想起蓝胡子用餐的大厅;血红华盖下的床榻、外层镶满珠宝

  的家具……在烛光的照射下,凡此种种宛如黑暗中不真实的场景。所有华美的事物不过印

  证了吉斯蒙德的疯狂。所有声音,所有充斥着宫殿的不祥欲望,所有不甘死去的亡魂……

  整座宫殿都是一个幽灵。

  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一间书房,里面有书籍、地图、地球仪,地板上铺着一张黑狮皮,

  墙上挂毯的图案表明这是一张飞毯。

  蜡烛熄灭了。

  狐狸感到心跳开始加速。

  他找到了。

  雅各布找到那把十字弓了。

  狐狸变身为狐形,以便更快地去雅各布身旁。

  雅各布会活下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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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陷阱

  雅各布,站起来。

  疼痛逐渐消退,雅各布的心跳却依然紊乱,仿佛每一次心跳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没事,雅各布,只差几步了。

  拿到那把十字弓。狐狸马上就到了。

  他真的站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及时找到他怎么办?雅各布,你想自己把箭射进胸膛吗?这场面甚至有

  点可笑。

  从近处看,宝座上的塑像栩栩如生,仿佛是用吉斯蒙德的血肉铸就而成。那双死气沉

  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走向矮桌的雅各布。我的天。他的脚步几乎和心跳一样紊乱。

  “你的生命力可真够顽强的。”“杂种”无声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就像在陵墓中那次一

  样。

  雅各布,你的耳朵呢?世界上最古老的错误就是在宝物唾手可得之际变得掉以轻

  心。他会像个新手那样死去。

  “杂种”一面打量着墙上的壁画,一面向雅各布走去。雅各布去掏左轮手枪,可他行动

  迟缓,还没等他从腰带里拔出武器,石人就用手枪瞄准了他。

  “别逼我让你生命的最后几分钟变得更短。”内尔隆拿枪指着雅各布的头,“谁知道

  呢?说不定你还有一个小时可活。你是怎么开的门?就连我的手也被那扇该死的铁门烫伤

  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谁放了你?”十字弓近在咫尺,雅各布只要伸手就能够到,可他

  知道自己一旦轻举妄动,石人就会开枪。他已经学会在那张带着孔雀石花纹的脸上察言观

  色。此刻,那张脸让他想起弟弟威尔。

  “那个鱼人。我总感觉留他一命,他就能派上用场。虽然过去的几周里,我好几次想

  要拧断他那长着鳞片的脖子。”内尔隆左右探寻,“狐狸在哪儿?”

  雅各布,拔出手枪,至少试一试。你有什么可失去的?

  然而他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拔枪了。

  内尔隆在他面前站定。

  “她很漂亮,我通常不会这么夸人类女人。你觉得她会让我安慰她吗?毕竟她也曾经

  跟着蓝胡子走了。”

  没错,雅各布应该杀了他的。

  “所有报纸肯定都会刊登关于伟大的雅各布·雷克里斯的讣告。”内尔隆向十字弓走

  去,依然用手枪指着雅各布的脑袋,“说不定他们会找我打听你是怎么死的。我保证会描

  述得极尽恭维之能事。”

  雅各布摸着衬衫上的血印。十字弓离他那么近,他的手颤抖着。“你想把它卖给谁?”

  “答案肯定会吓你一跳。”内尔隆抓住十字弓。

  咔嗒。

  石人刚把十字弓从矮桌上拿起,嘀嗒声就响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走向圆圈

  的边缘,撞上了一睹看不见的墙,直到这时,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内尔隆的咒骂功夫连

  矮人都自叹不如。他试着从别的地方踏出徽纹图案的边缘,可那圈地砖自然不会放他离

  开。

  内尔隆的盲目大意并没有给雅各布带来多少安慰,不过他或许能以此为自己开脱,解

  释为什么就连对死亡的恐惧也没能让他变得更加明智。

  这是一个陷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当他们在陵墓中读着那些铭文的时候,就已

  经落入了陷阱之中。无论他们在墓中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谁,那都不是女巫杀手的尸体。

  雅各布,那些指甲早该让你起疑了!怎么可能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你的脑子呢?

  雅各布望向宝座上的那尊塑像。女巫杀手就坐在他们面前,而他设下的这个陷阱历经

  八百年依然生效。

  “杂种”把矮桌狠狠砸向那堵包围着他们的无形墙壁,矮桌被砸成了碎片。

  “该死!是什么出卖了我们?”

  雅各布跪倒在地。“根本没有东西出卖我们。”他说,“他以为我们是他的孩子,这就

  是问题所在。”

  他从包里取出装着路易斯头发的袋子,远远扔开,可是为时已晚。“这个陷阱是为他

  的孩子设的,可他们比我们聪明。这是一个夺命咒。”

  女巫用沙漏施咒,而吉斯蒙德用的是他从镜外世界带来的那只钟。你见过那只钟,

  雅各布!你的脑子呢?夺命咒只需一个魔法结界和一只钟。

  “夺命咒……”内尔隆用石人的利爪敲打着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听上去像是撞在了玻璃

  上,“我从来没听说过。那是什么玩意?”

  “从现在起,每过一分钟,我们就会老去一年。”他将变成一个老头。

  女巫用这种方法杀死她们特别憎恨的敌人,然而女巫杀手却不是为了复仇。雅各

  布,你在陵墓中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如果你把自己的孩子引到魔法结界中,”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你就能得到他们

  身上的年华。你只是夺回了当初赐予他们的生命……夺回的年华越多越好,毕竟吉斯蒙德

  可不想重生成一个老头,所以他试图把三个孩子都引来。”

  “重生?”“杂种”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吉斯蒙德的塑像。

  “没错。那不是他的塑像,而是他的尸体。就算必须杀了自己的孩子,女巫杀手也要

  起死回生。”

  嘀嗒。时钟的嗒嗒声打破了寂静。雅各布发觉他的身体在干枯萎缩。

  “如果来的是路易斯,说不定咒语会生效。”他说,“我们的命对他来说没有用。可就

  算如此,夺命咒还是会杀了我们。”

  而且狐狸救不了他们。这个结界只有吉斯蒙德能够破解。雅各布不知道,当狐狸找到

  他们的时候,他是希望自己还活着,还是不如一死了之。

  “女巫杀手,你听见了吗?”内尔隆冲宝座上的尸体喊道,“你抓错人了!放我们走!

  你的孩子可不像我们这么蠢,而且他们和你一样,全都已经死了!”

  一分钟等于一年。

  “杂种”跪倒在地,他的呼吸和雅各布的一样沉重,可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魔法的痕

  迹。石人的皮肤不会衰老。

  “你承认吧!”内尔隆咆哮道,“承认我赢了!”

  雅各布闭上眼睛。不,他不想让狐狸就这样找到他们。他希望她永远找不到他,他希

  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可这一切是从何开始的呢?从他穿过镜子开始。如果他不曾穿过镜

  子,就永远不会遇到狐狸,而狐狸就会在那个陷阱中死去。

  他抬起那只如同老人的手。

  他不想让她找到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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