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阿布·巴特叛变
夜幕降临,受惊的小奇玛躲在树顶上。几天里,它一直在丛林里悠闲地晃悠,在能够急中生智的短暂片刻,寻找问题的解决方法。但有时它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的目的,转眼间便在树林间摇荡蹦跳;有时它灵敏的感官觉察到附近有天敌出没,突如其来的恐惧又让它把重要的事情抛到脑后。
小奇玛陷入悲伤,这种难过真实而痛苦。它一想到泰山离开了,不觉热泪盈眶。有个信念始终潜藏在小奇玛心里。它想找人营救泰山,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外援。小奇玛想到了高大的瓦兹瑞士兵。他们效忠于泰山,但小奇玛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此时正朝着瓦兹瑞国家的方向前进。在小奇玛看来,时间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它看见泰山活着进入欧帕,没看见他被杀死,也没看见他从欧帕城里出来,所以依据它的逻辑,泰山一定还在城里,且安然无恙。但欧帕到处都是敌人,泰山一定遇到了危险。倘若事情一旦发生,便已成定局。小奇玛无法想象到事情的变化,所以无论今明能否找到瓦兹瑞士兵,都无法改变结果。小奇玛希望瓦兹瑞士兵前去欧帕,杀死泰山的敌人。这样,小奇玛又能和泰山待在一起,再也不用害怕豹子、狮子和蛇了。
夜幕降临,小奇玛在森林里听到轻轻的敲打声。它直起身子,专注地听。敲击声越来越大,声音在丛林中缓缓移动。小奇玛发现,声音的源头离得并不远。它的情绪高涨了起来。天边月亮高挂,丛林树影幢幢。小奇玛内心十分纠结,既想去鼓声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又害怕路上会遇到危险。最终,小奇玛的好奇心战胜了它的恐惧。它爬到树顶相对安全的地方,向敲击声戛然而止的方向飞奔过去,最后在类似圆形的空地上方停了下来。
月光下,小奇玛觉得下面的场景似曾相识,它看见托亚特的巨猿们跳着死亡之舞。
圆形空地中间放着一个引人注目的陶制鼓,这是古老原始时期使用的鼓,现在已经十分罕见了。两只母猿坐在鼓前,用短小的木棍敲打鼓面,发出响亮的声音。敲击的调子粗糙,却富有节奏感。公猿随意地站成一个圆形,手舞足蹈,其他的母猿和小猿则蹲在一条细窄的外围线内,围着公猿,观看仪式。它们被这个原始场面深深吸引了。鼓的附近放着豹子的尸体。巨猿们正在举行仪式,庆祝它们杀死了猎物。
不久,跳着舞的公猿冲向豹子的尸体,用沉重的棍棒敲打它,接着又跳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跳舞。当它们将狩猎、攻击猎物、杀死猎物的场景通过仪式再现后,扔掉了手中的棍棒,张开嘴露出尖牙,向豹子的尸体扑去,互相争抢,撕扯瓜分大块上等的部位。
小奇玛既缺乏机智,又没有判断力。此时,托亚特部落的巨猿们因打鼓跳舞,变得异常兴奋,凡是比小奇玛聪明的动物,都会在巨猿跳舞和仪式结束之前保持沉默,直到它们第二天从这种疯狂的状态中平静下来。然而,小奇玛只是只猴子,它希望立刻获得的不是内心的平静和十足的耐心。它将尾巴挂在高高的树枝上摇荡,大声地喋喋不休,吸引下面巨猿的注意。
“托亚特!加亚特!祖索!”它大声喊道,“泰山有危险!跟我一起去救他吧!”
托亚特停了下来,抬头向上看。“猴子,给我走开,”它怒吼道,“再不走就杀了你!”但小奇玛认为,巨猿们抓不到他。于是继续挂在树枝上摇荡,冲它们大喊尖叫。最后托亚特派了一只体型不大的小猿爬到树上去抓它,要把它杀了。
小奇玛对这个突发事件毫无预料。小奇玛同许多人类一样,以为自己在意的事情,别人也会和它一样在意,所以它一开始听见沉重的击鼓声,就立刻奔去。小奇玛以为,那些巨猿知道泰山有难,会立刻出发去欧帕。
然而,情况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小猿跳到树上时,它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判断带来了真正的威胁。小奇玛吓得发出大声的尖叫,在黑夜中逃跑了。它拼命地奔跑,把它们甩开了一长段距离,才停下来。小奇玛已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了。
拉在帐篷里醒来了。她看着卓拉,打量着她周围陌生的物品。后来,她的目光又落在熟睡的卓拉的脸上。拉确信,这些人一定是泰山的朋友,因为他们对待自己既友好,又礼貌,没有伤害她,还收留了她。这时拉的脑袋里又闪过新的想法。她眉头紧锁,瞳孔缩小,眼里突然闪着邪恶的光芒。她猜想,或许这个女人是泰山的妻子。她顿时握紧放在身边的刀柄。但是转瞬之间,邪恶的情绪不见了。拉知道,不能以怨报德,不能伤害泰山心爱之人。当卓拉睡醒睁开眼睛时,拉冲着她微笑。
如果拉让卓拉感到惊讶不已的话,那么营地其他人对拉神秘身份的好奇可谓是异常强烈了。拉身上的衣物虽然不多,但也丰富华丽,让人想起远古时期的装扮。拉的肌肤白得发亮。她穿着二十世纪的服饰,一切看起来和非洲中心的环境格格不入。卓拉根据过去的经验,也无法解开她身上的谜团。卓拉多么希望和她交流。这个美丽的女孩专注地看着她时,她只能回以微笑。
过去拉在欧帕生活的一切都由女祭司帮她打理。她习惯了那种生活,所以她对卓拉自给自足的本领感到非常惊讶。拉在起身洗澡到穿衣的整个过程中,瓦马拉只给她打了一桶热水,并把水倒进折叠的澡盆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伺候。拉过去连洗澡都有人伺候。但她并没有因此感到无助。或许她觉得,这种自给自足的新体验充满了乐趣。
欧帕的女人遵循的传统规定,和欧帕男人需要遵守的不同。她们必须严格注意身体清洁。以前,拉把大部分时间用在浴室洗澡、修剪指甲、清洁牙齿、梳理头发,以及用芳香软膏按摩身体上。这些习俗从文明古国沿袭下来,在欧帕具有宗教仪式的意义。
到了她们吃早餐的时间,瓦马拉给她们做好了早饭。她们坐在帐外的树荫下吃着粗糙的食物时,卓拉注意到阿拉伯人的帐子里有异乎寻常的活动。有时候,阿拉伯人会把帐篷挪到营地其他地方,但卓拉并没有想太多。
吃完早饭,卓拉取下来复枪,擦了擦膛径,又给后膛添了油。阿拉伯人不愿外出打猎,所以她今天打算自己出去打猎。拉饶有兴致地看着卓拉,目送她和瓦马拉,以及两个土著黑人搬运工离开。拉没有打算跟他们一起去打猎。虽然她也想去,但卓拉并没有暗示带她一起去。
伊本·达穆克是酋长的儿子,他的父亲和阿布·巴特来自同一个部落。在远征期间达穆克也是阿布·巴特的得力助手。达穆克用头巾遮住脸的下半部分,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远处一直看着卓拉和拉。他看见卓拉带着一个扛枪工人和两个搬运工离开了营地,便知道她要出去打猎。
卓拉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达穆克和他两个同伴静静地坐着。他突然站起来,悠闲地穿过营地,向拉走去。拉此时坐在卓拉帐篷前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当三个男人向她走来时,拉看着他们,本能地对陌生人产生怀疑。他们走近时,外表变得清晰可见。他们看起来狡猾邪恶,一点也不像泰山,所以拉本能地不信任他们。
他们站在拉面前,达穆克和她打招呼,他的声音温柔谄媚,但拉并没有受他迷惑,傲慢地看着他。她听不懂他说的话,她也不想知道他说什么,因为他的眼睛流露出的神情让她感到厌恶。拉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然后转身离开,想要结束对话。而达穆克走近她,把手亲昵地搭在拉裸露的肩膀上。
顿时,拉的眼里闪着愤怒的光芒,跳了起来,一只手迅速握住刀柄。达穆克后退几步,他的一个同伴跳上去抓她。
糊涂的蠢货!拉像一只母狮一样扑向他。他的朋友还来不及阻止,拉就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男人的胸膛,连捅了三次。男人喘着气,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死了。
拉的眼里冒着怒火,手里握着鲜血淋漓的匕首,站在尸体旁。阿布·巴特和其他阿拉伯人听到了死者临死前的叫声,迅速向他们跑去。
“往后退!”拉大喊道,“别用你们肮脏的手碰太阳神的高级女祭司。”
阿拉伯人听不懂她说的话,但能从她愤怒的眼神和鲜血淋漓的匕首理解她的意思。他们围着拉,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喋喋不休地说着。
“达穆克,这是什么情况?”阿布·巴特问道。
“多格曼就碰了她一下,这个女人就像母狮子一样向他扑去。”
“她真像一只母狮子,”阿布·巴特说道,“但不能伤害她。”
“我发誓不会伤害她!”达穆克大声说道,“但是她必须乖乖听话。”
“花大价钱买她的人会驯服她的,”阿布·巴特回应道,“我们只需要把她关起来,孩子们,给我围住她,把她手上的匕首夺下来,把她的手押在后面。在其他人回来前,我们洗劫营地,然后离开。”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阿拉伯人同时朝拉扑去,“不能伤害她!不能伤害她!”阿布·巴特尖声说道。拉的确如一只母狮般,奋力保护自己。她握着匕首左右挥动,一通乱砍。其间,拉捅伤了好几个阿拉伯人,还未被降服。之后,又一个阿拉伯人被刺中心脏,倒下后,他们才将她制服,最后成功地夺走了她的匕首,束缚住了她的手。
阿布·巴特派两个士兵看守拉,接着又把留在营地的几个奴隶召集起来。阿布·巴特吩咐奴隶按他的要求,大量打包营地装备和食物用品。达穆克监视着他们工作。与此同时,阿布·巴特彻底搜查了欧洲人的帐篷,尤其是卓拉和兹弗里的,希望能在他们的帐篷里找到黄金,因为,据说兹弗里藏有大量黄金。阿布·巴特没有找到黄金,但没有彻底失望,因为在卓拉的帐篷里,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藏着相当多的金钱,但数量没他期望的那么多。其实,兹弗里预料到会有人叛变,于是偷偷地把大部分资金埋在帐篷下面。
卓拉没料到,这么顺利就打到了猎物。她离开营地近一个小时就发现了羚羊,连续开了两枪,就打死了好几只猎物。卓拉等着搬运工剥好猎物的皮,去除它们的内脏,然后他们不慌不忙地往营地走去。卓拉多少想到那些阿拉伯人令人不安的态度,可她中午到达营地时,对她受到的接待毫无准备。
卓拉走在最前面。瓦马拉扛着卓拉的枪支,很快跟了上来。搬运工扛着沉重的猎物,拖着踉跄的脚步,走在瓦马拉后面。就在卓拉要走近空地时,阿拉伯人从小路两旁的灌木丛中跳出来,其中两个阿拉伯人抓住瓦马拉,夺走他手里的枪支,其余的人用力摁住卓拉。她试图挣脱束缚,拔出手枪,但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抵抗,就出其不意地遭到了攻击。卓拉被压制后,手被绑在了后面。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你们的酋长阿布·巴特在哪儿?”
他们大笑起来,“你很快就会见到他,”其中一个人说道,“他还有另一个客人要招待,所以不能来见你。”说到这儿,他们又大笑了起来。
卓拉走进空地时,看见了营地的整个情况。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每个帐篷都被打劫了。阿拉伯人拄着枪支,背着小包行李,准备动身行军。留在营地里的几个土著黑人在沉重的行李前排成一排。营地剩下的、不够人手搬运的装备,都在空地中心垒成一堆。他们甚至点燃火把,把一堆东西烧了。
卓拉被他们押着,穿过空地向等待已久的阿拉伯人走去。她看见两个士兵中间夹着自己的客人,她的手被皮绳绑住了。阿布·巴特站在拉旁边,面色阴沉,目光狠毒地看着她。
“阿布·巴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卓拉质问道。
“我们把国家出卖给外国佬,真主愤怒了,”阿布·巴特说道,“我们迷途知返,打算回到自己的部落去。”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和她?”卓拉问道。
“我会带着你们走一小段路程,”阿布·巴特回复道,“我认识一个非常有钱的男人,他很善良,会给你们一个幸福的家。”
“你的意思是,把我们卖给黑皮肤的苏丹人?”卓拉追问道。
阿布·巴特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他说道,“倒不如说,我把你们作为礼物,献给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同时又把你们从这里救出去,一举两得。反正你们在丛林里也是死路一条。达到目的后,我们就会离开。”
“阿布·巴特,你这个虚伪的叛徒!”卓拉大声喊道,她的声音充满了对他的轻蔑。
“你们欧洲人就是爱辱骂人,”阿布·巴特冷笑着说,“要是兹弗里这只蠢猪没有辱骂我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们活该被骂!”卓拉问道,“就因为在欧帕他斥骂你们是懦夫吧?”
“够了!”阿布·巴特厉声说道,“孩子们跟上,我们走了。”
火焰卷烧着一大堆他们带不走的物资和设备时,阿拉伯人离开,向西前进。
卓拉和拉走在队伍最前面,阿拉伯人和搬运工走在她们后面,在小路上留下了他们各式各样的脚印,脚印将她们的足迹完全踩没了。要是她们能互相沟通的话,或许还能在困境中给自己一丝安慰。但拉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卓拉也不乐意同那些阿拉伯人聊天。瓦马拉和其他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卓拉和他们离得太远,就算她乐意聊天,也说不上话。
卓拉为了打发时间,想了个主意:教拉学会一种欧洲语言。远征队里大多数人比较熟悉英语,于是卓拉决定先让她试试英语。
卓拉指着自己,对她说“女人”这个词,然后指着拉,又重复了一遍。她又接连指着几个阿拉伯人,每指一个,就对她说“男人”这个词。拉很快明白了卓拉的想法。她突然情绪高涨,学习劲头十足,嘴里一遍又一遍、轮流念着刚学的两个词。
卓拉又指着自己:“卓拉。”拉困惑了片刻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卓拉,”拉指着卓拉说道,她又立刻用自己纤细的食指指着自己说,“拉。”
她们之间的教学这才开始。拉每个小时能学会几个单词,开始先学名词,描述频繁出现在她们面前的熟悉物品。
她学习速度惊人,可见她思维敏捷、头脑聪慧、记忆力强。一旦学会一个单词,就绝不会忘记。她的发音并不是非常标准,很明显带有外地口音。而这种口音,卓拉从未听过。她的口音充满魅力,卓拉怎么听都不会感到厌烦。
途中卓拉意识到,阿拉伯人会虐待她们的可能性极小。显然,阿布·巴特深信一个道理:潜在的买家见她们的状态越好,他自己换来的酬金就越丰厚。
他们穿过阿比西尼亚的盖拉地区,朝着西北方向前进。阿拉伯人说话时,卓拉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阿布·巴特和他的跟随者非常担心,在这段路上他们会遇到危险。或许他们曾经在这里遇到过危险。多少年来,阿拉伯人为了俘获奴隶,劫掠盖拉地区。他们中的一个就是阿布·巴特从盖拉带回来的奴隶。
第二天,阿拉伯人将她们捆住的手松开,但仍时刻在她们周围看守。她们手无寸铁,冒险逃进丛林毫无可能。在丛林里,她们要么会被野兽包围,陷入危险的境地,要么会被饿死。如果阿布·巴特能读懂她们的心思,知道她们下定了决心要逃跑,而不肯乖乖跟他们走到目的地,一定会大为震惊。卓拉完全清楚自己会被带去哪儿,拉肯定也猜出个大概。
队伍到达盖拉边界时,拉在英语的学习上有了很大的进步。而她们都意识到,拉将要遇到新的麻烦。途中达穆克经常走在拉的旁边。当他看着拉时,眼里透露的想法不言而喻。而当阿布·巴特离他较近时,达穆克立刻看向别处。达穆克的举动让卓拉尤为担心。卓拉确信,达穆克诡计多端,一定在等待时机,好在有利的情况下,执行他早已计划好的阴谋,而且她非常清楚他的意图。
走到盖拉国的边境时,一条湍急的河水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无法正常从北面进入阿比西尼亚,也不敢往南面走,因为他们自然猜到了,远征队的人就在这个方向。他们无可奈何,只得在原地停留。与此同时,卓拉和拉也在等着达穆克发起叛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