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错乱的假象
五年前
纱蓝很想一直待在外面。在花园里,不会有人互相咆哮,这里有宁静。不幸的是,这是一个虚假的宁静──由精心栽种的板岩芝跟特意培养的藤蔓所创造的宁静。一个捏造出来的事实,设计来愉悦人的心神,令人忘却尘嚣。她越来越渴望脱逃,去某个地方,那里的植物不会被精致地修剪成不同的形状,那里的人们不会小心翼翼地走路,彷佛害怕会造成一片坍方。
一个远离喊叫的地方。
沁凉的山风从高山吹下,穿过花园,让藤蔓往后闪躲。她坐在离花床很远的地方,避免花朵会引起的喷嚏,研究着一块坚实的板岩芝。她刚画下的克姆林虫被风一吹转了个方向,巨大的触角抽动片刻,才低下头,重新开始咀嚼板岩芝。有好多种克姆林虫,有人试过去计算总共有多少种吗?
算她运气好,她的父亲拥有一本画册,是必绘者丹夺司的作品之一。她以这本书为教材,把书摊开,放在身边对照观看。
不远处的宅邸传出一声喊叫。纱蓝的手一僵,在素描上画出一道凌乱的线条。她深吸一口气,试着想要继续画下去,但是接下来的一连串叫喊让她精神紧绷起来。她放下炭笔。
她几乎画完了哥哥最近帮她买的一迭画纸。他回来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是绝对不会停留太久,而他在的时候,跟父亲总是会避开彼此。
宅邸里没有人知道赫拉伦去了哪里。
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盯着一张白纸,有些时候她会这样。抬起头时,天色已经黑了。几乎到了父亲的宴会时间,他最近都会定时举办宴会。
纱蓝把她的东西收进背包,然后拿下草帽,走向宅邸。高大耸立的建筑物代表理想的费德典型,结实、强悍、高伟。一堆方形的石块、小小的窗户,上头点缀深色的苔藓。有些书本称这种建筑物为贾.克维德的灵魂──孤傲伟立的庄园,每个光爵独立统治着他的领域。她觉得这些作者把乡村生活描写得太浪漫了。他们真的拜访过其中一栋庄园,亲自体会过乡村生活的无趣,还是只待在繁华都会的舒适生活中想象了一切?
纱蓝走上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父亲会希望她漂漂亮亮地参加晚宴,会有一件新洋装等着她穿,她必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要打扰其他人的交谈。虽然父亲从来没有说出口,但是她觉得他认为纱蓝又开始说话这件事真是可惜。
也许他不希望纱蓝提起她看到的事情。她停在走廊上,脑子变得空白。
「纱蓝?」
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是凡.杰舒,她的四哥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她站在那里盯着墙壁有多久了?宴会就要开始了!
杰舒的外套敞开,歪歪地穿在身上,头发凌乱,脸颊因为酒精而赤红。袖扣和腰带不见了,那些原本是很精致的配件,上面都有一块发光的宝石。他一定是赌输了那些宝石。
「父亲之前在喊什么?你在场吗?」她问。
「不在。」杰舒用手扒过头发。「可是我听到巴拉特又开始放火的事,差点把他飓风的仆人住所给烧了。」杰舒推开她,然后猛然一跌,又抓住栏杆,免得自己摔倒。
父亲不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杰舒去宴会,到时又会有人大喊大叫。
「飓风诅咒的白痴。」杰舒说,纱蓝把他扶起来。「巴拉特疯了,这个家里只剩下我还有点脑子。妳又在盯着墙壁看了,对不对?」
她没有回答。
「父亲会给妳新洋装。」杰舒边说着,纱蓝边扶着他回房间。「可是只会给我辱骂。混蛋。父亲爱赫拉伦,我们其他人都不是他,所以我们都不重要。赫拉伦永远不在这里!他背叛了父亲,他几乎杀了父亲,但是唯一重要的人还是只有赫拉伦……」
他们经过父亲的房间。沉重的厚木门开了一条缝隙,女佣在收拾房间,纱蓝看到房间另一边的墙壁。
发光的保险箱。
它藏在一幅画后面,画上是一片飓风中的海洋,但完全没有遮掩住那道强大的白色光芒。透过帆布,她可以看到保险箱的轮廓像火焰一样发光发亮。她的脚步一顿,猛然停下。
「妳在看什么?」杰舒握着栏杆质问。
「那个光。」
「什么光?」
「画后面。」
杰舒瞇起眼睛,猛然向前一扑。「天堂的妳在说什么啊?妳脑子真的坏了,对不对?眼睁睁看着他杀死母亲?」她哥哥躲开她,轻声咒骂。「我是这个家族中唯一没有发疯的,他飓风的唯一一个……」
纱蓝盯着光。那里藏着怪物。
那里藏着母亲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