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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游戏规则

破空师在这方面的强大能力近乎神迹,因为其能力并非来自于某个波力或是灵,无论这支军队是如何得到这项能力,现实是它确实存在,同时就连敌人也会承认它的存在。
──收录于《灿言》,第二十八章,第三页
「太好了,今天是你来保护我?」
卡拉丁转身,看到雅多林从房间里走出来。王子一如既往穿着笔挺的制服,扣子上有名字的缩写,靴子比某些房子还要贵,腰边配剑──以碎刃师来说,这个选择有点奇怪,但是雅多林大概把它当成装饰品。他的头发是一团金色,中间夹杂着一丝丝黑。
「我不信任她,小王子。」卡拉丁说。「外国来的女人,秘密的订婚,而且唯一能证实她身分的人死了。她说不定是杀手,这表示我必须让最优秀的人来保护你。」
「你这个人挺谦虚的是吧?」雅多林朝石头走廊大步前进,卡拉丁跟他并肩同行。
「不。」
「小桥兵,我是在开玩笑。」
「我错了,我以为笑话应该要好笑。」
「只有具幽默感的人才会觉得好笑。」
「啊,果然。我好久以前就已经换掉了我的幽默感。」卡拉丁说。
「换了什么?」
「疤痕。」卡拉丁轻声说。
雅多林的眼睛闪向卡拉丁额头上的疤痕,不过大部分已被他的头发遮住。「太棒了。」雅多林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真的太棒了。我好高兴你也一起来。」
他们在走廊尽头走入阳光下。不过阳光有限,天空仍然因为过去几天的降雨而阴暗。
他们进入战营。「我们要召集更多护卫?」雅多林问。「通常你们会有两个人。」
「今天只有我。」卡拉丁的人手不足,因为同时要保护国王,泰夫还要带着新兵出去巡逻。他在每个人身边都安排了两三个人,但雅多林觉得靠自己就够了。
一辆马车停下,拉车的两匹马看起来脾气都不好。所有马看起来脾气都不好,眼神不怀好意,动作无可预料。可惜的是,王子不能搭由刍螺拖着的车出现。一名男仆替雅多林开门,雅多林进入狭窄的车厢,男仆关门,爬到车厢后面某处。卡拉丁准备要坐到车夫身边,却停了下来。
「你!」他指着车夫。
「我!」国王的智臣握着缰绳回应。蓝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制服。他在这里驾驶马车干嘛?他不是个仆人吧?
卡拉丁小心翼翼地爬上座位,智臣甩动缰绳,催促马匹行动。
「你在这里干嘛?」卡拉丁问他。
「我想要弄点麻烦玩玩。」智臣开朗地回答,马蹄声在岩石上响起。「你有练习我给你的笛子吗?」
「呃。」
「不要告诉我,你搬家的时候把笛子留在萨迪雅司的战营里了。」
「这个──」
「我说了不要告诉我。」智臣回答。「你不用说,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知道那柄笛子的历史,你的脑子会晕翻掉,意思是我会因为你偷看我把你从马车上推下去。」
「呃……」
「你今天真是能言善道啊。」
卡拉丁确实忘了笛子。当他召集被留在萨迪雅司的战营里的桥兵时──包括桥四队的伤兵,还有其他桥兵队的人──注意力都在人身上,而不是东西上面。他根本懒得去拿自己的一小包东西,笛子也被忘在其中。
「我是士兵,不是音乐家。」卡拉丁说。「况且,音乐是女人的事。」
「所有人都是音乐家。」智臣反驳。「问题只在于他们是否分享他们的歌曲。至于音乐是女人的事,有件事很有趣,当初写下这篇论文的女人,就是几乎整个雅烈席卡都奉为圭臬的那篇作者,她决定所有女性该从事的任务都是坐在一旁玩乐,而所有男性该从事的事情都跟碰上用矛刺穿自己的人有关。这解释了很多事,是吧?」
「也许吧。」
「你知道吗?我很努力想要找出能跟你一起投入、机智、有意义的话题,但是我无法不觉得你没有担负起你那一半对话责任,这有点像是对聋子演奏,说不定哪天我真该去试试,听起来很有趣,如果我的笛子没被某人搞丢的话。」
「对不起。」卡拉丁说。他宁可花时间多去想想萨贺教他的新剑招,可是智臣曾经对他有过善意。卡拉丁最少也应该跟这个人好好聊聊。「所以,呃,你保住你的工作了吗?我是说智臣的工作。我们之前见面时,你似乎在说你可能会失去这个头衔。」
「我还没去查。」智臣说。
「你……你没有……国王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知道!我还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戏剧化方法告诉他。也许让一百只裂谷魔排成队伍行军前进,同时歌颂我的伟大。」
「这听起来……很难。」
「对啊,那些鬼东西真的不太能调准音阶还有维持平稳的均音。」
「我不知道你刚刚那句话在说什么。」
「对啊,那些鬼东西真的不太能调准音阶还有维持平稳的均音。」
「智臣,这样没用。」
「哈!所以你耳聋了吧?聋了以后要跟我说一声啊。我有件事想要试试看,只是我怎么记不得到底是什么──」
「对,对。」卡拉丁叹口气。「你想要对聋子吹笛子。」
「不是这个……啊!对了,我一直想要溜到聋子背后,戳他的头,我觉得一定很好笑。」
卡拉丁叹口气。就算走得再快,他们也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瑟巴瑞尔的战营。这将会是很漫长的一个小时。
「所以你只是来取笑我而已吗?」卡拉丁说。
「这就是我的本职啊,但我不会对你太过分,我可不要你飞走。」
卡拉丁全身一震。
「你知道,骂得口沫横飞然后跑走那样的。」智臣若无其事地说。
卡拉丁对着高䠷的浅眸男人不豫地瞇起眼睛。「你知道什么?」
「几乎什么都知道。不过这个几乎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像脸被踢了一脚。」
「那你要什么?」
「我不能得到的。」智臣转向他,眼神深邃。「跟每个人一样,受飓风祝福的卡拉丁。」
卡拉丁不安地挪动身体。智臣知道他跟封波术的事,卡拉丁非常确定。所以他应该要等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吗?
卡拉丁试图更明确地表达,「你要我给你什么?」
「啊,你开始动脑子了啊,很好。我的朋友,从你那里,我想要一样东西。一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这就得由你来决定了。」智臣朝他微笑。「我希望会是个刺激的故事。如果真有什么我无法忍受的事情,一定就是无趣,要不然我也许得从你背后溜过去,戳你的后脑杓。」
「我没有聋。」
「这样对付没有变聋的人一定也很好笑啊。怎么,你觉得我会因为那个人是聋子就特别想要折磨他?那太不道德了。才不是这样,我一视同仁折磨所有人,感谢你的理解。」
「太好了。」卡拉丁往后一靠,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惊人的是,智臣似乎愿意结束对话。
卡拉丁看着天空,如此阴沉。他最讨厌这种天气,总让他想到泣季。飓父的。灰暗的天空,悲惨的天气,让他老觉得自己干嘛要下床。终于,马车来到瑟巴瑞尔的战营,这地方看起来比别的战营都更像一座城市。卡拉丁赞叹地看着结构完整的公寓、市场,还有──
「农夫?」他问,车子正经过一群朝战营大门口走去的男人,他们扛着抓虫的芦苇跟一桶桶克姆泥。
「瑟巴瑞尔在西南边的山丘上开辟了拉维榖田。」智臣解释。
「这里的飓风太强,根本不能耕作。」
「你去跟那坦人说啊。他们以前在这一整片区域耕作,只需要一种长得没有你习惯中那么大的植物品种。」
「可是为什么?」卡拉丁问。「农夫为什么不去更简单的地方,像雅烈席卡境内?」
「你对人性知道不多,对不对,受飓风祝福的?」
「我……是不知道。」
智臣摇摇头。「这么坦白、这么直接。你真的跟达利纳很像。总得有人教你们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啊。」
「我很清楚该怎么放松。」
「真的吗?」
「对。只要去没有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智臣呆看他一下,然后开始轻笑,甩动了缰绳让马匹的脚步突然轻跳两下。「你其实还是有几分灵性的嘛。」
这来自于卡拉丁的母亲。她经常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从来不用于侮辱别人。跟智臣相处,绝对把我带坏了。
终于,智臣让马车停在一栋良好的宅邸面前,卡拉丁觉得这种建筑应该出现在某个精致的垒地里,而不是在战营中。这些柱子跟亮丽的彩绘玻璃看起来比炉石镇的城主宅邸还要华美。
马车停在车道上,智臣请男仆去找雅多林的随订对象来。雅多林下车等她,拉直了外套,用一边袖子把扣子擦得更亮。他抬头瞥向驾驶的位置,突然一惊。
「你!」雅多林惊呼。
「我!」智臣回答。他从车座跳下,行了一个繁复的礼仪。「科林光爵,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你把我平常用的车夫怎么了?」
「没什么。」
「智臣──」
「怎么,你暗示我伤害了那可怜的家伙?这听起来像是我会做的事情吗,雅多林?」
「嗯,不像。」雅多林说。
「没错。况且,我相信他现在一定已经解开了绳子。啊,这就是你那美丽又几乎是但还不是的新娘。」
纱蓝.达伐从屋子里出来。她快步跳下台阶,不像大多数浅眸仕女那样步伐轻盈平稳地走下。她还真是精力充沛,卡拉丁心不在焉地想,握着缰绳,刚才智臣下车时把缰绳一抛,他便接了过来。
这个纱蓝.达伐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她的热切态度与盈盈笑容之后藏着什么?浅眸女子的内手袖套里可以隐藏各式各样致命的道具。简单的毒针刺穿布料,就能结束雅多林的性命。
不幸的是,他不能随时盯住她跟雅多林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必须更主动。有办法确认她的身分吗?从她的过去判定她是不是个威胁?
卡拉丁站起身,准备要跳到地上跟好她,她正在靠近雅多林。突然间,她停下脚步,眼睛大睁,用外手指着智臣。
「你!」纱蓝惊呼。
「对,对。今天大家真的很擅长认出我,也许我该穿──」
智臣没再说下去,因为纱蓝朝他扑了过去。卡拉丁落地,朝腰边的匕首伸手,然后又迟疑了。因为纱蓝猛然一把抱住智臣,头贴着他的胸口,眼睛闭得紧紧的。
卡拉丁的手从匕首上移开,朝智臣挑起一边眉毛。智臣看起来完全不知所措,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一直想说谢谢你。」纱蓝低语。「我一直没有机会。」
雅多林清清喉咙。终于,纱蓝放开智臣,看向王子。
「妳抱了智臣。」雅多林说。
「那是他的名字?」纱蓝问。
「其中之一。」智臣回答,显然仍心神不宁。「其实我的名字多到数不清,不过大多数都跟某种咒骂有关……」
「妳抱了智臣。」雅多林说。
纱蓝脸红。「很不合乎礼节吗?」
「不是礼节。」雅多林说。「是常识。抱他就像抱白脊,或是一堆钉子这类的。我的意思是说,那可是智臣,妳不该喜欢他的。」
「我们得谈谈。」纱蓝抬头看着智臣。「我不记得我们谈过的所有对话,但其中一部分──」
「我会想办法排进我的行程。」智臣说。「不过我挺忙的。毕竟侮辱雅多林就得花掉我直到下礼拜的时间。」
雅多林摇摇头,挥手赶开男仆,亲手扶纱蓝上了马车,之后他靠向智臣,「不准碰她。」
「孩子,她对我而言太年轻了。」智臣说。
「没错。」雅多林点头说。「你要追就去追跟你一样大的女人。」
智臣笑了。「这有点难。我想这附近大概只有一个,她跟我向来处不好。」
「你真的好奇怪。」雅多林进了车厢。
卡拉丁叹口气,然后准备要进去。
「你打算坐进去?」智臣满是笑容地问。
「对啊。」卡拉丁说。他要盯着纱蓝,她应该不会公开动手,所以跟雅多林共乘一车不是好时机,可是卡拉丁透过近身观察,说不定能对她有所了解,而且他不能完全确定她不会伤害王子。
「你尽量不要跟那女孩子调情。」智臣压低声音说。「小雅多林似乎很有占有欲。或者……我在说什么?卡拉丁,去跟那女孩调情,王子的眼珠说不定会凸出来。」
卡拉丁冷哼,「她是浅眸人。」
「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对这种事太大惊小怪。」智臣说。
「我无意冒犯,但我宁可跟裂谷魔调情。」他留下智臣去驾驶马车,自己坐了进去。
他一进去,雅多林立刻翻白眼。「你开玩笑吧?」
「这是我的工作。」卡拉丁在雅多林身边坐下。
「我在这里一定很安全,身边是我的未婚妻。」雅多林咬着牙说。
「那也许我只是想要坐比较舒服的椅子。」卡拉丁朝纱蓝.达伐点点头。
她没理他,只是朝雅多林微笑,感觉车子开始前进。「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妳之前不是提到晚餐吗。」雅多林说。「我知道外市场有一家新酒馆,里面提供食物。」
「你向来知道最好的地方。」纱蓝笑得更灿烂了。
女人,妳的马屁还能拍得更明显吗?卡拉丁心想。
雅多林报以微笑,「我只是会听人家说话而已。」
「如果你会留意哪些酒是好酒就更好了……」
「我没留意是因为那很简单!」他咧嘴而笑,「都很好。」
她轻轻笑了。
飓风的,浅眸人真烦,尤其是他们忙着讨好彼此的时候。两人的对话继续,卡拉丁觉得非常明显,这女人摆明就是很想跟雅多林交往下去。这也不意外,浅眸人总是在寻找爬得更高的方法,或者从背后刺人一刀的时机,端看他们的心情。他的工作不是要找出这女人是否是个投机份子,每个浅眸人都是投机份子。他只需要找出她是投机的拜金女,还是投机的杀手。
两人继续对话,纱蓝将话题又引回今天的活动。
「我不是说我介意酒馆。」纱蓝说。「可是酒馆也太普通了。」
「我知道。」雅多林回答。「可是在这里不去酒馆,能做的事很少。没有音乐会、没有艺术展览、没有雕塑比赛。」
你们这些人真的这样打发时间?卡拉丁心想。全能之主拯救你们吧,居然没有雕塑比赛可以看啊。
「有个动物园。」纱蓝很兴奋地说。「就在外市场。」
「动物园。」雅多林。「那不是有点……低俗?」
「唉呦,我们可以看看动物,你可以告诉我在打猎时,你英勇地猎杀了哪一些,会很有趣的。」她犹疑片刻,然后卡拉丁觉得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一闪而过,深层的情绪。痛苦?担忧?「而且我需要调剂一下。」纱蓝轻声说。
「我其实很讨厌打猎。」雅多林说,彷佛没注意到刚才的瞬间。「没什么竞争性。」他看向纱蓝,她在脸上挂出微笑,热切地点头。「好吧,做点不同的事也可以是个愉快的改变。那我跟智臣说带我们去那里好了,希望他真的会带我们过去,而不是驾着车冲向裂谷,笑着听我们惊恐尖叫。」
雅多林转身打开面向驾驶座位的小窗,准备下令。卡拉丁看着纱蓝,她靠着座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去动物园别有企图,为什么?
雅多林转过身,询问她今天过得如何。卡拉丁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观察纱蓝,想要找出隐藏在她身上的匕首。雅多林说了什么让她满脸通红,然后又笑起来。卡拉丁其实不喜欢雅多林,但至少王子做人很诚实,他有他父亲的认真脾气,而且向来很公道地对待卡拉丁──虽然待人轻慢又被宠坏,但还是很公道。
这个女人不一样。她的举动都经过计算,笑的方式、选择说出的词句……她会轻笑跟脸红,但是眼神一直都很清明、一直在观察。她代表了浅眸人文化中最让他反胃的部分。
有一部分的他承认,你今天就是心情不好。有时他就是会这样,尤其天气差的时候特别如此,可是他们有必要表现得这样开心到令人恶心吗?
马车继续前行,他继续盯着纱蓝,最后决定自己真的疑心过剩。她不会为雅多林带来直接的威胁。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又飘回了裂谷那一晚。乘着风,飓光在体内翻腾。自由。
不,不只是自由。目标。
你有目标,卡拉丁心想,把心神拖回现在。保护雅多林。这是士兵的理想工作,其他人梦想中的工作。薪水好、有自己指挥的军队、有重要的任务、可靠的指挥官。一切都很完美。
可是那些风……
「噢!」纱蓝开口,伸手朝背包翻找起来。「我带来了给你的纪录,雅多林。」她停顿片刻,瞥向卡拉丁。
「妳可以信任他。」雅多林有点不情愿地说。「他救过我的命两次,而且就算是最重要的会议,父亲也会让他保护我们。」
纱蓝拿出几张纸,上面写满了女人的文字,看起来很像涂鸦。「十八年前,叶奈夫藩王是雅烈席卡的势力之一。他是反对加维拉王统一行动的最强大藩王其中一个,但叶奈夫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决斗中,被萨迪雅司所杀。」
雅多林点头,靠向前,非常热切。
「这是雅莱光主自己写下的记述。」纱蓝说。「『扳倒叶奈夫是灵光乍现的简单行动。我的丈夫与加维拉讨论起挑战权与国王的恩赏,两者皆是许多浅眸人都知道的传统,但在现今的情况下经常被忽略。
「『因为传统与历史的王权往往有同样的关连,因此重现传统能呼应我们统治的权力。行驶的契机就是力量与名声的飨宴,而我的丈夫是第一个下场与人决斗的人。』」
「力量与名声的什么?」卡拉丁问。
两个人都看向他,彷佛很惊讶听到他在说话。你们一直忘记我在这里是吧?卡拉丁心想。你们就是会忽视深眸人。
「力量与名声的飨宴,就是竞技赛的意思,只是说得比较花俏。那时候很流行,是可以让和平共存的藩王炫耀自己的方法。」
「我们要找到方法让雅多林与萨迪雅司决斗,至少也要让他失掉面子。」纱蓝解释。「我在想办法的时候,记起加丝娜为上一代写传记时提起的叶奈夫。」
「好……」卡拉丁皱眉。
纱蓝继续念下去,竖起一根手指,「『这场初赛的目标要让所有藩王明显地感觉到敬畏与赞叹。虽然我们先前计划过这一切,但第一个被打败的人,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我们的计划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萨迪雅司透过仔细盘算,引人注目地打败他。他在战斗中不时暂停、提高赌注,一开始是钱,后来是土地。
「『最后的胜利非常戏剧性。当人群都完全投入之后,加维拉王站起,按照古代的传统给予萨迪雅司一个恩赏,因为他让国王相当满意。萨迪雅司的回应很简单:『我唯一要的恩赏就是,叶奈夫胆怯的心脏被刺在我的剑尖,陛下!』」
「妳开玩笑吧。」雅多林说。「那个世故的萨迪雅司会说这种话?」
「这个事件,还有他说的话,都记录在几个主要的历史记载中。」纱蓝说。「萨迪雅司之后与叶奈夫决斗,杀了对方,然后替他的盟友,也就是埃拉达,制造机会掌控那块土地。」
雅多林深思地点头。「这有可能成功,纱蓝。我可以尝试同样的方法,让我跟雷利司还有他带来的人,以很引人注目的方式决斗,赢得群众支持、换得国王的恩赏,然后要求使用挑战权来挑战萨迪雅司。」
「确实挺迷人的。」纱蓝同意。「用萨迪雅司自己行使过的伎俩来对付他。」
「他绝对不会同意。」卡拉丁说。「萨迪雅司不会允许自己这样被困住。」
「有可能。」雅多林说。「但你低估了他会陷入的处境,如果我们安排得当的话。挑战权是古代的传统──有人说是神将制定的。在全能之主跟国王面前证明自己的浅眸战士,能够转身要求从恶待他的人身上获得正义……」
「他会同意的。」纱蓝说。「他没有选择。可是你能引人注目吗,雅多林?」
「大家都认为我会作弊。」雅多林说。「他们对我最近的几次决斗都不太看好,这一点应该对我有利。如果我能让他们扎扎实实地看上一场对决,他们会非常兴奋,况且同时打败两个人?光是这点就能给予我们需要的注意力了。」
卡拉丁轮流看着两人,他们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你们真的觉得可以成功?」卡拉丁开始深思起来。
「对。」纱蓝说。「不过按照传统,萨迪雅司可以指定代战者,所以雅多林也许无法与他本人对决,不过他还是能赢得萨迪雅司的碎具。」
「那就没那么让人满意了。」雅多林说。「但还可以接受。在决斗中打败他的代战对手能够砍断萨迪雅司的膝盖,他便失去极大的信誉。」
「可是这其实没有意义,不是吗?」卡拉丁说。
另外两人看他。
「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决斗。」卡拉丁说。
「这次不同。」雅多林说。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没错,你也许能赢得他的碎具,可是他的头衔跟权威还是一样。」
「一切都是观感。」纱蓝说。「萨迪雅司组织了对抗国王的集团,这意味着他比国王还强大。输给国王的代战者会刺破这一点。」
「但这一切都只是游戏而已。」卡拉丁说。
「没错。」雅多林说。卡拉丁没想到他会认同。「但这是萨迪雅司在玩的游戏,这是他接受的规则。」
卡拉丁靠回椅背,深思这一切。传统也许就是答案,他心想。我一直在寻找的解决方法……
「萨迪雅司以前曾经是很强大的盟友。」雅多林听起来相当遗憾。「我都忘记他打败过叶奈夫的事情了。」
「所以为什么他改变了?」卡拉丁问。
「加维拉的死。」雅多林轻声说。「前任国王是让父亲跟萨迪雅司指向同一个方向的人。」他倾身向前,看着纱蓝的一迭迭笔记,虽然很明显看不懂。「纱蓝,我们一定要让这件事发生,我们必须扯紧他脖子上的圈套。这太精采了,谢谢妳。」
她满脸通红,然后将笔记收在信封里,交给他。「把这个给你伯母,里面详细记载了我找到的数据。她跟你父亲会更清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雅多林接下信封,同时握住她的手,两人就这么分享了一段心有灵犀的时刻,融化在彼此之中。没错,卡拉丁越发确信这个女人不会对雅多林带来立即的危险。如果她是骗子,目标也不是雅多林的性命,只是他的尊严而已。
可能来不及了,卡拉丁心想,看着雅多林坐回位置,脸上带着蠢笨的笑容。尊严早就都已经死透化成灰了。
马车很快来到外市场,经过了几群穿着代表科林蓝色的巡逻兵,都是其他桥队的桥兵,不包括桥四队,在这里守卫是卡拉丁训练他们的方式之一。
卡拉丁先下了马车,注意到旁边一排排的飓风车。棍子上的绳子拦住这一区,表面上是不让人溜进去,但站在一些柱子旁边、拿着大棍子等待的人,大概比绳子更有效。
「智臣,谢谢你驾车。」卡拉丁转身说。「对不起,那柄笛子──」
智臣已经不在马车顶上。现在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穿着褐色长裤跟白色上衣,头上戴着帽子。他拿下帽子,看起来有点尴尬。
「粉抱歉,先生。」男人说,卡拉丁认不出来他的口音。「他给偶粉多钱,真的。说偶要站在那里好换位置。」
「怎么一回事?」雅多林下车抬起头。「噢。智臣老是这样,小子。」
「这样?」
「喜欢神秘地消失。」雅多林说。
「没那么神秘,先生。」年轻人转身往后指。「久是那里不远,车子停了转弯。偶要等他,然后驾车走这一段。偶得跳上车来,不能让车晃了。他像个小孩一样笑着跑了,真的。」
「他就是喜欢出其不意。」雅多林扶下纱蓝。「别理他。」
新来的车夫弯下腰,好像很尴尬。卡拉丁不认得这个人,他不是雅多林常用的仆人之一。回去的路上,我得盯着那个人。
纱蓝跟雅多林一起走向动物园。卡拉丁从马车后面取下矛,然后小跑步跟上去,走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听着两人的笑声,很想要往他们脸上招呼一拳。
「哇。」西儿的声音响起。「卡拉丁,你应该要驾驭飓风,不是在眼睛后面装着飓风。」
他瞥向她,看到她飞过头顶,绕着他在空中跳动,形成一条光带。他把矛扛在肩膀上,继续前进。
「怎么了?」西儿停在他面前的空中。不管他怎么转头,她都会自动往那个方向飘,彷佛坐在隐形的架子上,少女的洋装在膝盖下方飘荡成雾气。
「没事。」卡拉丁轻声说。「我只是听那两个人的声音听烦了。」
西儿转过头去看前面的两人。雅多林替两人付了入场费,朝卡拉丁一比大拇指,也替他付了钱。一名看起来趾高气昂的亚西须男人戴着一顶花纹怪异的帽子,穿着一件设计繁复的长外套,挥手要他们上前,比画着一排排的笼子,示意什么动物在哪里。
「纱蓝跟雅多林看起来很开心。」西儿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我不必听他们说话就好。」卡拉丁说。
西儿皱皱鼻子。「不是他们,是你。你脾气臭死了。我几乎可以尝到。」
「尝到?」卡拉丁问。「妳不吃东西的,西儿。我怀疑妳有没有味觉。」
「这是个譬喻,而且我可以用想象的。你尝起来很臭。别跟我争了,因为我是对的。」她往前疾飞,浮在纱蓝跟雅多林附近,看着他们检视第一个笼子。
该死的灵,卡拉丁心想,走到纱蓝跟雅多林身边。跟她争辩就像是……唉,就像是跟风争辩吧,我想。
这辆飓风车看起来像是他来到破碎平原时搭的那辆,不过这动物的待遇比那些奴隶好。牠坐在岩石上,笼子的内侧涂满了克姆泥,好像是模仿山洞。动物本身不过是一坨肉,有着两颗圆滚滚的眼睛,还有四根长长的触手。
「噢噢……」纱蓝睁大了眼睛。她看起来彷佛得到了一大堆珠宝──只不过那是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像是卡拉丁会在鞋底上找到的东西。
「那,是我看过,最丑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在哈斯波中央的东西,只是没有壳。」雅多林说。
「那是一只沙奔淡。」纱蓝说。
「可怜的东西。是牠妈妈起的名字吗?」雅多林说。
纱蓝用力拍打一下他的肩膀。「那是一个种族的名字。」
「所以还是跟牠妈妈有关。」
「动物的一族,笨蛋。西边还有更多种,那里的飓风没那么强,我只看过其中几种。贾.克维德有小只的,但是没有长得像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个品种。」她迟疑片刻,然后把手指伸入铁栏杆,抓住了一根触手。
那东西立刻抽开,膨胀了自己的身体好看起来比较大,头后面举起了两根触手,状似威胁的样子。雅多林惊叫一声,把纱蓝拉回来。
「他说不准碰!」雅多林说。「如果有毒呢?」
纱蓝不理他,在背包里翻出一本笔记。「摸起来很温暖。」她低声嘟囔。「真的是暖血动物。太棒了,我要把牠画下来。」她瞇着眼睛,研究栏杆上的小牌子。「那东西还真没用。」
「上面写什么?」雅多林问。
「『玛拉贝息安抓到的恶魔石。当地人声称这是一个被杀害的孩童怨灵化身而成的。』连是哪个品种都没提,这算什么标示啊?」
「纱蓝,这里只是个动物园。」雅多林笑着说。「拖来这里娱乐士兵与战营里的人。」
没错,动物园很受欢迎。纱蓝开始作画,卡拉丁则忙着观察所有经过的人,确保他们不靠过来。他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包括洗衣女还有皮革匠,也有军官,甚至有些高阶的浅眸人。在他们身后,一名浅眸女人搭着轿子浩浩荡荡地经过,甚至没有瞥向笼子一眼。与纱蓝热切地作画和雅多林好脾气的调侃有着相当大的对比。
卡拉丁并没有公正地看待这两个人。也许他们不太理他,但他们也没有刻意欺负他。他们很快乐,待人和善。为什么他反而觉得很生气?
终于,纱蓝跟雅多林走到下一个笼子前面,里头有天鳗,还有一大桶让牠们可以钻进去的水。牠们看起来没有那块「恶魔岩」过得舒服。笼子里没多少可以活动的空间,而且也不太常飞得起来,不是很有趣。
下一个笼子里装着一只有点像是小刍螺的动物,但有着大爪子。纱蓝也想要画这一只,所以卡拉丁发现自己又得等在笼子边、看着人们经过、听着雅多林想要说笑话娱乐他的未婚妻。他不是很会说笑话,但纱蓝还是笑了。
「可怜的东西。」西儿说着,落在笼子底,看着里面的螃蟹住户。「这是什么样的生活?」
「一个安全的生活。」卡拉丁耸耸肩。「至少不需要担心被猎杀,随时吃饱饱的。我怀疑一个长得像刍螺的东西能有更多的要求。」
「哦?」西儿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满足于此,是吧?」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刍螺类的东西,我是个士兵。」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笼又一笼的动物。有些纱蓝想要画,有些她决定不需要现在就画。她觉得最令人着迷的也是最奇怪的:一种彩色的鸡,有着红色、蓝色、绿色的羽毛。
她找出彩色铅笔准备画下那五颜六色,显然她许久之前曾失去为之作画的机会。
卡拉丁必须承认,那东西是挺漂亮的。然而牠是怎么活下来的?牠的正面有壳,其余部分却都湿软,无法像「恶魔石」一样躲入裂缝中。飓风来的时候,这只鸡该怎么办?
西儿落在卡拉丁的肩膀上。
「我是个士兵。」卡拉丁又重复说了一次,声音很低。
「你以前是。」西儿说。
「我想重新成为士兵。」
「你确定吗?」
「差不多。」他双手抱胸,矛靠在肩头。「这……这简直是疯了,西儿。彻底发疯了。我身为桥兵的那段时间熬过了死亡、压迫、屈辱。可是在最后的那几个礼拜中,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在他重新塑造了桥四队之后,当个单纯受到敬重的队长,像是藩王亲卫的队长,感觉就变得很普通。很平凡。
可是在风中翱翔──那一点都不平凡。
「你几乎准备好了,对不对?」西儿低声说。
他缓缓点头。「对。对,我觉得快了。」
下个笼子有一大群人包围,甚至有几个惧灵从地上钻出。卡拉丁挤了进去,不过不需要他清出空间──人们一发现达利纳的继承人到场,便立刻自动让位。雅多林眼睛瞟都没瞟他们一眼就走过去,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崇敬。
这个笼子跟别的不一样。它的柱子更密,还经过加强,里面的动物好像不需要这些特别待遇。那可怜的东西趴在一些岩石面前,闭着眼睛。方正的脸露出磨得锐利的下颔,像是一排牙齿,只是看起来更凶狠,以及一双长长的獠牙,从上颚往下沿伸。雪白的尖刺从头顺着滑顺的背脊长下,还有一双粗壮的腿,昭示了这是什么样的动物。
「白脊。」纱蓝吐出一口气,靠近了笼子。
卡拉丁从来没有看过牠。他只记得有个年轻人,死在手术台上,到处都是鲜血。他记得恐惧、气恼,然后是悲惨。
卡拉丁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以为这东西会更……厉害。」
「牠们被关起来以后就活得不好。」纱蓝说。「如果牠可以的话,大概早就已经在水晶里沉睡了。他们一定是持续在牠身上淋水,才能一直把壳冲掉。」
「不要可怜那东西。」雅多林说。「我看过牠能怎么样对付人。」
「是啊。」卡拉丁轻声说。
纱蓝拿出了她的画具,只是她一开始作画,人们就开始从笼子边移开。起初,卡拉丁以为是跟这头野兽有关,可是那动物只是继续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偶尔从鼻洞喷气。
不对,人们聚集到动物园的另一边。卡拉丁引起雅多林的注意力,然后一指。他的操作表示,我要过去看看,雅多林点点头,将手按在剑上。我会看着办,他以动作响应。
卡拉丁小跑步离开,矛扛在肩膀上,准备去一探究竟。不幸的是,他很快就认出在人群之上的熟悉脸庞。阿玛朗是个高大的人,达利纳站在那人身边,有几个卡拉丁的人正守着藩王,他们把其他围观的人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听说我儿子在这里。」达利纳正跟衣着讲究的动物园园主说话。
「您不需要付钱,藩王!」动物园园主高亢的口音跟席格吉很像。「您的造访如同神将赐福于我这卑微的动物园,连同您尊贵的客人一道,请进。」
阿玛朗穿着一件奇怪的披风。鲜黄色、金色、背后有黑色的符文。箴言?卡拉丁不认得那形状,不过看起来很熟悉。
双瞳,他发现这符号是……
「是真的吗?」动物园园主问,检视阿玛朗。「战营里流传的传言非常耐人寻味呢……」
达利纳明显大叹一口气。「我们原本要在今天的宴会中宣布这件事,可是阿玛朗坚持要穿这件披风。我想这件事应该说清楚。在国王的指示下,我已经下令要重新建立灿军。把这个消息散布到所有战营:古老的誓言将再次响起,而阿玛朗光爵,在我的要求下,会是第一个说出箴言的人。灿军已经重建,他将是他们的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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