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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围纱的一课

之后又来了十六名逐风师,同时跟来许多的随侍,在那里发现破空师(Skybreaker)正隔开无辜者与有罪者,引发极大的争执。
──收录于《灿言》,第二十八章,第三页
纱蓝下了马车,走入轻柔的落雨中。她穿着白外套与长裤,这一身属于她取名为「围纱」的深眸版自己。细雨洒在她的帽缘上。她花了太多时间跟决斗完的雅多林说话,结果让这次赴约相当地赶,因为会面地点订在无主丘陵,离战营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
可是她来了,穿着伪装,准时抵达。刚刚好。她走上前,听着雨水洒在身边的地上。她一直喜欢这样的雨天,它们是飓风的姊妹,带来生机却没有暴虐。这里位于战营的西方,就连这片荒芜的飓风大陆都因为充沛的雨水而生机盎然。石苞在此绽放,虽然这些石苞不像在家乡那样有花朵绽放,却也吐出了碧绿的藤蔓;草叶饥渴地从洞里冒出头,拒绝撤退,直到差点被踩扁;有些芦苇长出花朵来吸引克姆林虫,这么一来克姆林虫在饱食花瓣的同时,也会摩擦满身孢子,只要跟别的孢子植物混合,就能繁衍出下一代。
在家乡,那里会有更多藤蔓,多到走路都会被绊倒。如果到了比较荒野的地方,又没有柴刀在手,根本没办法走出两呎之外。在这里的植物则变得更缤纷,却不会阻挠人的行动。
纱蓝对美妙的周遭微笑,那轻柔的降雨,美丽的植物生命,只要付出轻微潮湿的代价,就能享受到落雨的和谐声响、新鲜干净的空气,还有美丽的天空,上面满是深深浅浅各种灰色的云朵。
纱蓝走着,腋下夹着防水包,雇来的车夫按照她的指示等她回去,因为她不能使用瑟巴瑞尔的马车进行今天的活动。这车是由帕胥人所拉,而非马匹,但是比刍螺更快,也挺好用的。
她爬上前方的山坡,会面地点是她透过信芦得到的地图上所绘。她穿了一双牢固的好靴子,太恩的衣物和配件也许很奇特,但是纱蓝还是穿得很满意。外套跟帽子遮蔽了雨,靴子让她在湿滑的岩石上能够踩稳。
她绕过山丘,发现另一边的地形相当破碎。因为岩石已经破裂,形成了一小片山崩。坚硬克姆泥组成的岩层在石块边缘清晰可见,表示这是新生的裂痕。如果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新克姆泥就会遮盖掉颜色的差异。
裂缝在山边形成一个小山谷,满是裂痕和落石形成的起伏岩脊,也接住了许多孢子跟被风吹来的茎脉,带来了生命的勃发。只要不受到风的肆虐,植物就能找到立足点,开始生长。
一球球绿意纷乱地生长,这不是个真正的垒,能够形成长久的安全区域,只是临时的遮蔽,顶多只能支撑几年。植物趁着这段时间热切地生长着,有时长在彼此上面,发芽、开花、战斗、缠绕、生存,这一切象征着大自然的纯粹。
然而那亭子不是。
里面有四个人坐着,身下的椅子以这样的环境来说太过精致。他们吃着点心,在四面敞开的帐棚中,有个火炉温暖着他们。纱蓝逐渐靠近,记忆这些人的脸。她之后会再把他们画下来,就像她第一次碰到那批鬼血时那样。其中有两人跟上次相同,另两人则不同。那名戴着面具、看上去让人心神不宁的女人,这次似乎不在场。
墨瑞兹骄傲地站在那里,检视他的吹箭。纱蓝来到帐棚下时,他并没有抬头。
「我喜欢学习使用当地武器。」墨瑞兹说。「这是个癖好,但是我觉得很理想。想要了解一个种族,就要学会他们的武器。人杀人的方式比任何学者的研究都更能反映出一个文化。」
他朝纱蓝举起武器,让她僵立在当场。然后他转身面向裂缝,向植物丛吹出一枝箭。
纱蓝来到他身边,箭把一只克姆林虫钉在植物茎上。多足的小动物挣扎抽搐,想要挣脱,不过被飞箭刺穿一定是致命的。
「这是帕山迪人的吹箭。」墨瑞兹检视着。「小刀子,妳觉得这反映出他们的哪一面呢?」
「显然不是用来杀死大猎物的。我唯一知道的大猎物就是裂谷魔,但据说帕山迪人把牠们当成神明崇拜。」
她不完全相信他们真是如此。早期的报告──她在加丝娜的坚持下详细读过──认为帕山迪人的神就是裂谷魔,其实这中间的关系并不明确。
「他们也许用它来追踪小动物。」纱蓝继续说。「表示他们的猎杀是为了食物,而非享乐。」
「妳为什么这么说?」墨瑞兹问。
「因为猎杀而感觉光荣的人,追求的都是大型猎物。」纱蓝说。「战利品。吹箭属于一个只想喂饱家人的男人。」
「如果他用来对付其他人呢?」
「在战场上没有用。」纱蓝说。「射程太短,况且帕山迪人有矛。也许刺杀的时候有点用处,不过若真是如此,我会很想知道怎么进行。」
「为什么?」墨瑞兹问。
这是他的一种测试。「嗯,大多数原住民,包括席尔那森的原住民、雷熙人、依瑞平原的奔跑族人,对于暗杀这种事完全没有概念。就我所知,他们对战争似乎完全没有想法。猎人太宝贵,所以这些文化中的『战争』会有很多的叫喊跟装模作样,但是不会死多少人。那种重视夸耀的社会不像是会有刺客的那种。」
可是帕山迪人却派出刺客,对付雅烈席人。
墨瑞兹正在端详她──以无解的眼神看着她,长长的箭管握在指尖。「原来如此。」他终于说。「太恩这次选了学者为学徒?这个选择很罕见。」
纱蓝满脸通红。她想到她戴上帽子、变黑头发以后成为的人并不是模仿,也不是个不同的人,只是纱蓝本身的另一个版本。
这种作法说不定会带来危险。
墨瑞兹从口袋又摸出一枝吹箭,「所以今天太恩叫妳说的借口是什么?」
「借口?」纱蓝问。
「任务失败的借口。」墨瑞兹装上吹箭。
失败?纱蓝开始冒汗,冰冷的水滴刺痛额头,可是她已经去调查阿玛朗的战营是否出现过任何动静!今天早上她还回去过──这才是她晚到于雅多林决斗的真正原因──换了一张工人的脸。她仔细地听着是否有人提起被入侵,或是阿玛朗生疑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很显然阿玛朗不是公开提起他的疑心。在她花了那么多精神掩饰自己的行踪之后,却还是失败了。她也许不该感到意外,却还是觉得出乎意料。
「我──」纱蓝开口。
「我开始质疑太恩是不是真的病了。」墨瑞兹说,举起吹箭,又朝植物吹了一箭。「她的任务连试都没去试。」
「试都没去试?」纱蓝不解地问。
「哦?这就是借口?」墨瑞兹问。「她有试过,却失败了?我找了人去看着那间屋子。如果她有……」
他没说完,因为纱蓝把背包上的水甩掉后,小心翼翼地解开扣子,拿出一张纸。纸上画着阿玛朗那间锁上的房间,墙壁上有地图。有些细节是她猜测的──里面很黑,一颗钱球的照明范围有限──但她觉得应该差不多。
墨瑞兹接过她的画,举起来端详着,纱蓝在一旁紧张得直冒汗。
「我鲜少被证明是个蠢蛋。」墨瑞兹说。「恭喜妳。」
这是好事吗?
「太恩没有这种技巧。」墨瑞兹继续说,仍然端详纸张。「妳亲眼见到房间?」
「她选择学者做为助手是有道理,我的能力正好可以辅佐她。」
墨瑞兹放下纸张。「真令人意外。妳的主人也许是一流的盗贼,但是她挑选的伙伴向来都不怎么样。」他的用词遣词相当讲究,跟他有疤的脸、扭曲的嘴唇,还有粗糙的双手截然不合。他说话的方式像是一个整天轻啜酒浆,聆听精妙音乐的男人,可是外表看起来却像不断被人打断过骨头的人──而且也对下手的人多次还以颜色。
「可惜这些地图没有更多细节。」墨瑞兹再次检视起图画。
纱蓝配合地拿出另外五幅替他画的图。四幅是墙上的地图细节,另一幅则详细画下有阿玛朗笔迹的墙壁卷轴,每一幅中的实际文字都看不清楚,只是扭曲的线条。这是纱蓝故意的。虽然她可以清楚记得这些细节,但没有人会觉得哪个画家能凭记忆做到这个程度。
她不会让他知道文字的细节。她打算要赢得他们的信任,尽量找出消息,却不会给予他们必要以外的协助。
墨瑞兹将吹箭放到一旁。戴着面具的矮小女孩出现,拿着墨瑞兹刺穿的克姆林虫,还有一只死掉的貂,脖子上插着吹箭。不,牠的腿还在抽搐,只是昏过去而已,所以吹箭上有毒?
纱蓝颤抖。这女人躲在哪里?那双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纱蓝,其余的脸庞掩藏在外壳跟油彩的面具后。她接下箭管。
「十分惊人。」墨瑞兹如此评点纱蓝的图画。「妳是怎么进去的?我们看守了所有窗户。」
太恩会怎样做?趁半夜从窗户溜进去?她没训练纱蓝这种事,只有口音跟模仿,也许她已发现纱蓝有时候还会被自己绊倒,根本不擅长肢体类的盗贼行动。
「这些真是大师之作。」墨瑞兹走到桌边,摆好图。「绝对是杰作。艺术结晶。」
她第一次跟鬼血会面时见到的危险、毫无情绪的男人到哪去了?此时的他充满激动,弯下腰一一检视图,甚至拿出放大镜来看细节。
她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阿玛朗在做什么?你知道他怎么得到他的碎刃吗?他怎么……杀死赫拉伦.达伐的?光是想到这个就让她喉头紧缩,但一部分的她好几年前就已经承认她的哥哥不会回来了。
不过这没有改变她心中明确、出奇泛起的恨意,全都针对梅利达司.阿玛朗这个男人。
「怎么样?」墨瑞兹瞥向她问。「孩子,过来坐下。这是妳自己画的?」
「对。」纱蓝压下自己的情绪。墨瑞兹刚才叫她孩子?她刻意让这个版本的自己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五官轮廓比较明显。她还能怎么做?开始在头上加点灰发吗?
她在桌边的椅子坐下,戴着面具的女人出现在她身边,拿着杯子跟一壶冒着热气的东西。纱蓝迟疑地点点头,获得一杯热橘酒。她轻啜起来,应该不用担心下毒,因为他们随时都可以杀了她。其他亭子中的人压低了声音相互交谈,但是纱蓝听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正被展示在一群观众面前。
「我替你抄了一些文字。」纱蓝拿出一页纸张。这几行是她特别选择要给他看的,里面没有太多内容,但也许能引得墨瑞兹谈起这话题。「我们没能在房间里待太久,所以我只抄了几行。」
「妳花了很久画图,却只花一点时间写字?」墨瑞兹问。
「噢,我是依照记忆画的。」纱蓝说。
他抬头看她,下巴微微落下,脸上出现真正惊讶的表情,很快又恢复平常的自信淡然。
这样就承认了……好像不太明智,纱蓝意会过来。有多少人能够凭记忆就画得这么清楚?纱蓝在战营中公开展现过她的技巧吗?
就她所知,目前为止还没有过。现在她必须把这方面的技能完全保密,免得鬼血发现浅眸光主纱蓝跟深眸骗子围纱是同一个人。飓风的。
好吧,她一定会犯错的。至少这个错误不至于威胁到性命。希望如此。
「金。」墨瑞兹断喝。
一名穿着一身开襟长袍,胸膛裸露在外的金发男子,从座位那里站起身。
「看他。」墨瑞兹对纱蓝说。
她取下有关他的记忆。
「金,出去。围纱,妳把他画出来。」
她没得选择,只能配合。金一边走出去,一边抱怨外面在下雨,纱蓝就已经开始画了起来。她画出全身──不只是脸跟肩膀,也包括周围,以及背景落下的大石。她很紧张,所以画得没有平常那么好,但是墨瑞兹还是对她的画赞叹不已,就像个得意的父亲一样。她画完之后,拿出封漆。这是炭笔画,所以需要弥封,但是墨瑞兹抢先一步从她手中把画抽走。
「真是难以置信。」他举起纸张说。「妳在太恩那边简直是浪费。可是文字妳就记不住?」
「没办法。」纱蓝说谎。
「可惜了。不过,还是很棒。太棒了。一定有方法可以利用这个技能,绝对有。」他看向她。「妳的目标是什么,孩子?如果妳能证明自己的可靠,我的组织中也许有妳的一席之地。」
太好了!「如果我不想得到这个机会,就不会同意代替太恩来了。」
墨瑞兹对着纱蓝瞇起眼睛。「妳杀了她,对不对?」
惨了。纱蓝当然立刻涨红脸。「呃……」
「哈!」墨瑞兹失笑。「她终于挑到一个太出色的助手。真是令人欣喜。这么爱装模作样的人,最后也被一个她养来想要讨好自己的人给扳倒。」
「先生,我不是……我是说,那不是我愿意的。是她先攻击我。」纱蓝说。
「背后一定有不简单的故事。」墨瑞兹微笑地说。这个微笑看起来相当骇人。「妳要知道,妳做的事情虽然没被禁止,但也绝对不是该受到鼓励的行为。如果下属不断想靠着猎杀上级来上位,那我们的组织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运作。」
「是的,先生。」
「可是妳的上级不是我们组织中的成员。太恩以为自己是个猎人,但她其实一直都是猎物。如果妳加入我们,就会明白了。我们跟妳曾经接触过的别人不一样,我们有更伟大的目标,而且我们……保护彼此。」
「是的,先生。」
「所以,妳是谁?」他挥手要仆人把吹箭拿回来。「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围纱?」
「一个想要有参与感的人。」纱蓝说。「我想要参与比从某个浅眸人身上偷东西、骗取一个周末的奢华更加重要的事。」
「所以妳是想参与围猎了。」墨瑞兹轻声说,满脸笑意。他背向她,走回亭子边缘。「会有更多指示给妳,去进行指派给妳的任务吧。之后,我们再谈。」
所以那是一场围猎……
什么样的围猎?纱蓝被这句话寒澈心扉。
跟上次一样,她还是没有获得明确的指示要她退下,但仍然把背包收起来,准备离开。离开前,她瞥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人,看见他们的表情很冰冷。骇人的冰冷。
纱蓝离开亭子,发现雨停了。她离开凉亭,觉得背后一直被人盯视。这才会意过来,他们都知道了我可以明确辨认出他们的长相,而且可以画出他们正确的相貌给任何一个人。
他们绝对不喜欢这样。墨瑞兹说得很清楚,鬼血不经常杀害彼此,但他也说得很清楚,她还不是他们其中一员。他刻意点明这点,彷佛是在许可那些听着这段对话的人什么。
塔拉之手在上,她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
妳现在才想到这点?她边想边绕过山边。她的车就在前面,车夫坐在上面,背对她。纱蓝紧张地回头看。没有人跟踪她,至少没被她看见。
「有人在观察我吗,图样?」她问。
「嗯。我。没人。」
一块石头。她在替墨瑞兹画画时,画了一块石头。现在她没有多想──完全靠直觉跟不小的惊慌──立刻吐出飓光,在面前塑造出岩石的景象。
然后,她立刻躲在里面。
里面很黑。她缩在岩石中,双腿贴在身前,觉得自己的处境毫无形象可言。跟墨瑞兹共事的其他人大概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他们相当熟练、圆滑、能力出众。飓风的,她说不定根本不需要躲起来。
可是她还是坐在那里,其他人的眼神……墨瑞兹说话的方式……
过度小心比天真无知来得好。她已经很厌倦其他人老是觉得她不能照顾自己。
她压低了声音说:「图样,去找那个车夫,用我的声音跟他说:『我趁你没看到的时候已经上了马车。不要找我。我得偷偷离开,带我回城里,停到战营前面,数到十,我自然会离开。不要多看,你已经收了我的钱,就得替我保密。』」
图样哼了哼之后就走了。不久后,拖车喀拉喀拉地被帕胥人拖走,没多久就听到马蹄声跟上。她甚至没看到马。
纱蓝紧张地等着。鬼血的人会发现这里根本不该有颗大石头吗?他们如果发现她没有在战营下车,会回来找她吗?
也许他们甚至没去追她。也许是她多想了。她等着,煎熬着,又开始下雨了。这对她的幻象有什么影响?她画的石头已经是湿的,所以不会因为干燥的表面而暴露她的行踪──可是从雨水打到她身上的情况判断,很显然雨水正穿透幻象。
她心想,往后我得想个办法,在这样藏着自己的时候还能往外看。眼洞?她有办法在幻象里面制造眼洞吗?如果她──
有说话声。
「我们得找出来他到底知道多少。」墨瑞兹的声音。「你把这几页送去给赛达喀尔先生。我们离目标已经不远,但是看样子雷斯塔瑞的同伙们也一样很靠近。」
回答的声音很沙哑,纱蓝听不到对方说什么。
「这个我不担心。老笨蛋制造一堆混乱,却不趁机夺取这些机会制造出来的权力。他躲在自己无足轻重的城市里,听着它的歌声,以为自己玩弄世界大事,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猎人。可是这个在图卡的家伙就不一样了,我甚至不认为他是人类。就算是,也一定不是这里土生土长出来的人类……」
墨瑞兹继续说话,但是他们已经走开,纱蓝便什么也听不到。不久后,她听到更多的马蹄声。
她等着,雨水渗透她的外套跟长裤。她浑身发抖,背包在腿上,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冷得牙齿上下打架。最近天气已经回暖,但是被雨淋得一身湿透仍然会失温。她一直等着,直到脊椎抱怨、肌肉尖叫。她一直等着,直到大石终于裂开,变成明亮的烟雾散去。
纱蓝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飓光,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一边活动双腿,一边检查了口袋的钱囊,里面每个钱球都被她在不经意间耗尽,全都用来维持石块的幻象。
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天空因为夜色逼近而变暗,要维持岩石这样的简单幻象用不了多少飓光,她也不需要刻意去想就能维持。这是个很好的发现。
她也再一次证明自己是个傻蛋,因为她完全没想到正在耗用多少飓光。她边叹着气边站起身,身体摇摇晃晃,双腿抗议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探出头。亭子不见了,鬼血也一并消失。
「我想这表示我得用走的了。」纱蓝转向战营。
「妳原本以为有别的方法?」早先回来的图样从她的外套上问,听起来真的很好奇。
「没有。我只是自言自语。」
「嗯。不对,妳是在跟我说话。」
她走在夜晚中,全身发冷,这不是她在南边忍受过的致命冰寒,只不过是不舒服而已,如果她没有全身被淋湿,说不定这样的空气还会让她觉得很舒服。她靠着跟图样练习口音来打发时间──她说一句话之后,就让它完全重复她刚说过的话,用她的声音跟语调。能够用这种方式听到自己说的话,很有帮助。
她很确定自己完全掌握了雅烈席人的口音,这很好,因为围纱假装是雅烈席人。其实并不困难,费德语跟雅烈席语本来就很接近,几乎学会一种就能说另一种。
她的食角人口音也不错,无论是用雅烈席语或费德语。她说得越来越自然,就像太恩建议的那样,她用费德语跟雅烈席语模拟巴伏口音还过得去,所以回程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用来练习贺达熙口音。帕洛娜给了她一个良好的模仿范本,图样能够重复那个女人说过的每句话,非常适合用来练习。
「我需要教会你配合我的幻象一起说话。」
「妳应该要让幻象自己说话。」图样说。
「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嗯,我用飓光来创造幻象,所以它们创造出飓光的模拟。有道理,不过我不会用声音来制造幻象。」
「这是波力的一种,声音也是一部分。嗯……算是表亲。非常类似。可以办到。」
「怎么做?」
「嗯。一定有办法。」
「你真的帮了我大忙啊。」
「我很高兴……」它没说下去。「谎话?」
「对。」纱蓝将内手塞回口袋,口袋里也是湿的,继续走在从她脚下躲开的草地上。遥远的山坡有拉维谷,整齐地长在平原上,不过她没看到附近有农夫耕作。
至少没下雨了。她还是很喜欢下雨,只是没想过在雨天里走一段长路会令人多不愉快,而且……
那是什么?
她猛然停下。一团黑影倒在她面前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前进,发现自己能闻到烟味。潮湿的烟味,通常来自于被浇熄的营火。
是她的拖车。她现在可以看出轮廓,还有一部分仍然在黑夜中燃烧着。雨水浇熄了火,火没烧太久。他们大概是从里面点的火,因为内部是干的。
那绝对是她雇用的拖车,她认得轮子上的装饰。她迟疑地走过去。她担心的果然没错,幸好她没搭上车,不过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车夫!
她跑上前,已经预料到最糟的情况。他的尸体就倒在那里,躺在被破坏的拖车边,空洞地看着天空。他的喉咙被割开了,旁边是他的帕胥人们,死成一团。
纱蓝在潮湿的石头地上坐倒,觉得一阵反胃,手捂着嘴。「噢……全能之主在上……」
「嗯……」图样哼着,也表达出一种遗憾的语调。
「他们因为我而死。」纱蓝低声说。
「妳没有杀死他们。」
「我有。」纱蓝说。「这就像我亲自握着匕首一样。我知道我会涉入的危险,但是车夫不知道。」
还有那些帕胥人。她对此有何感觉?他们确实是引虚者,但她很难不因为他们的下场而感觉很糟糕。
有一部分的她告诉自己,如果妳真的证明了加丝娜的话,那妳会造成比这个更严重的后果。
她当时看到墨瑞兹对她的画作表现出的兴奋,很想要喜欢那个人。不过,她最好牢牢记得此时此刻。他允许这些人下手。也许割断车夫喉咙的人不是他,但是他几乎就是向其他人明示,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尽管除掉她。
他们烧了拖车,让它看起来像是土匪干的,但是不会有土匪这么靠近破碎平原。
她看着车夫,这个可怜的人。如果她没有安排坐车来,那她根本不可能趁机藏身,让拖车伪装她的行踪。飓风的!她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才不会死人?有可能办得到吗?
良久,她终于强迫自己起身,垮着肩膀,继续走回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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