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新节奏
伊尚尼挥手，爬上纳拉克的中央尖塔，想要赶走那个小灵。它一直绕着她的头飞，从彗星一样的身体不断撒下一圈圈的光。可恶的东西，为什么它一直缠着她？
也许它不能离开。毕竟她正在感受神奇又新颖的感觉。一个好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人见过的，飓风形体。拥有真正力量的形体。
神给予的形体。
她继续顺着台阶往上走，身上的碎甲互相敲击。穿着碎甲感觉很好。
她已经保持了这个形体十五天，十五天以来她都听着新节奏。一开始，她经常与那些节奏同调，却让有些人非常紧张，所以她改变了，强迫自己说话时与过去熟悉的节奏同调。
很困难，因为那些旧节奏好无趣。她似乎凭着直觉就知道这些新节奏的名字，而埋在这些新节奏之中，她几乎可以听到有声音在对她说话，忠告她。如果她的族人在这几个世纪以来都接受到这样的引领，他们一定不会殒落至此。
伊尚尼来到尖塔顶端，另外四人在那里等着她。她的妹妹凡莉跟以前一样也在，使用了新的形体──有尖刺的皮甲，红色的眼睛，流畅的危险身形。这次会议将跟上次会议非常不一样。伊尚尼轮流体验过一番新的节奏，很仔细不要把节奏哼出来。其他人还没准备好接受。
她坐下，然后惊呼一声。
那个节奏！听起来像是……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在对她大叫。痛得惨叫。那是什么？她摇摇头，发现自己因为焦虑反射性地把手举到了胸前。当她张开手时，彗星般的灵冲了出来。
她与烦躁同调。五人组的其他成员歪着头看她，一两人哼着好奇。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伊尚尼坐定，碎甲摩擦着石头。现在离平缓时期已经很近──人类称之为泣季──飓风已经越来越罕见，所以她要给予每个聆听者飓风形体的目标因此出现一些小波折。伊尚尼自己变形之后，只发生过一次飓风，那时凡莉跟她的学者们，加上伊尚尼挑选的两百士兵，一起得到了飓风形体。没有军官，只有普通的士兵，那种她确定会服从命令的人。
下一次飓风就在几天后，凡莉一直在搜集她的灵。已经有好几千个了。时间到了。
伊尚尼看着五人组的其他人。今天清澈的天空洒下白色的阳光，几个风灵乘着风而来，它们靠近时，突然停下，然后朝反方向飞走。
「你们为什么召开会议？」伊尚尼问其他人。
「妳一直提到一个计划。」达维宽大的工人手掌交握在身前。「妳告诉每个人有这个计划，难道不应该先跟五人组谈过吗？」
「对不起。」伊尚尼说。「我只是太兴奋。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是六人组了。」
「这件事尚未决定。」埃布尔奈说，身体软弱又肥胖。配偶形体真恶心。「这件事的进展太快。」
「我们必须快速行动。」伊尚尼以坚定回答。「在平缓期来临前，我们只剩下两场飓风。你们知道间谍们是怎么回报的。人类正在计划对我们进行最后攻击，直击纳拉克。」
埃布尔奈以思索说：「很可惜妳跟他们的会面如此不顺利。」
「他们告诉我他们打算带来的毁灭。」伊尚尼说谎。「他们想要炫耀。这是他们与我会面的唯一理由。」
「我们得准备好迎战。」戴维以焦虑说。
伊尚尼笑了。明显地使用情绪，但她是真的这么感觉。「迎战？你没听我说吗？我可以召唤飓风。」
「但得有人帮忙。」奇薇以好奇说。又一个软弱的形体。他们应该把那个人驱逐出去。「妳也说妳没办法靠自己办到。妳还需要多少？现在拥有两百人一定够了吧。」
「根本不够。」伊尚尼回答。「我觉得我们有越多的人拥有这个形体，就越有可能成功。所以我想要提议，我们要变形。」
「同意，但是要多少人才够？」奇薇说。
「全部。」
戴维哼着笑意，觉得这一定是个笑话。当他发现其他人都沉默无语时，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伊尚尼以坚定说。「人类会完全离开他们的战营，组成一支大军队，打算在平缓期时来到纳拉克。他们会完全暴露在台地上，没有遮蔽。如果这时有一阵飓风，他们会被摧毁。」
「我们甚至不知道妳是不是真的能召唤飓风。」埃布尔奈以质疑说。
「所以我们需要尽量多的人都使用飓风形体。」伊尚尼说。「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我们的孩子会以诅咒之歌唱着我们，前提是他们还有命能活下来。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唯一的机会。想想十支军队的人类被孤立于台地，完完全全被他们无法预料的风暴吹倒刮翻！有了飓风形体，我们就可以完全不受飓风的影响。如果还有人类存活，我们也能轻易就摧毁他们。」
「是很诱人。」戴维说。
「我不喜欢选择这个形体的人的外形。」奇薇说。「我不喜欢听到人民居然都吵着要得到这个形体。也许两百人就够了。」
「伊尚尼，这个形体感觉如何？」戴维说。
他问的其实不只那么简单。每个形体都会改变一个人的个性。战争形体让人变得比较暴烈，配偶形体让人很容易分神，灵活形体鼓励专注，工作形体使人听话。
伊尚尼与平和同调。
不。来自于惨叫的声音。她怎么会用了这个形体好几个礼拜却没注意到？
「我觉得活力充沛。」伊尚尼以喜悦说。「我觉得强壮，我觉得强大，我觉得自己与世界之间有了联系，而且是我原本就该有的联系。戴维，这感觉像是从迟钝形体变成另一种形体──升级的程度这么大。得到这样的力量以后，我发现原来我之前其实不算完全活着。」
她举起手，握成拳头。她可以感觉能量顺着手臂的肌肉收张，沿着下滑，即使肌肉被碎甲掩盖。
「红眼睛。」艾伯奈低语。「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如果我们决定要这么做，也许我们这四个人应该先行评估，然后再决定其他人是否该加入我们。」奇薇说。凡莉开口要说话，但是奇薇挥手打断她。「凡莉，妳要说的都说过了，我们知道妳想要什么。」
「可惜的是，我们不能等。」伊尚尼说。「如果我们想要困住雅烈席卡的军队，那就需要时间趁雅烈席人出发来寻找纳拉克之前，让所有人完成变形。」
「我愿意尝试。」埃布尔奈说。「也许我们应该对所有人提出集体变形的提议。」
「不。」祖恩以平和说。
五人组中的迟钝形体成员坐在那里，双肩低垂，看着面前的地面。她几乎从来不说话。
伊尚尼选择烦躁。「什么？」
「不。」祖恩重复。「这是不对的。」
「我们必须达成一致的意见。」戴维说。「祖恩，妳能不能听听我们说的道理？」
「这是不对的。」迟钝形体再次说。
「她这样迟钝。」伊尚尼说。「我们不该理会她。」
戴维以焦虑哼着。「祖恩代表了过去，伊尚尼。妳不该这样说她。」
「过去已经死了。」
艾伯奈跟戴维一起以焦虑哼着。「也许这件事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伊尚尼，妳……说话的方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发现这个形体的改变如此森冷。」
伊尚尼与一个新的节奏同调，狂怒节奏。她将歌留在心中，发现自己正在跟着哼。这些人太小心、太软弱！他们会毁掉她的族人。
「我们今天稍晚再次会合。」戴维说。「我们要花点时间来思索。伊尚尼，如果妳愿意的话，我想要在会面之前跟妳单独聊聊。」
「当然好。」
坐在石柱上方的他们一起站起身，伊尚尼来到边缘，低头看着其他人鱼贯走下。尖塔太高，没办法直接跳下去，就算穿着碎甲也一样。可是她好想试试。
城市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聚集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决定。在伊尚尼变形后的几个礼拜以来，所有人都在讨论她──以及后来的其他人──发生的改变，让整个城市混合了焦虑与希望。许多人都来找过她，恳求能够得到这个形体，他们看见它代表的机会。
「他们不会同意的。」其他人走下后，凡莉从后面发话。她以怨毒──其中一个新的节奏──说。「妳的说法太激进了，伊尚尼。」
「戴维跟我们站在一起。」伊尚尼以自信说。「只要好好说服他，奇薇也会同意的。」
「这样不够。如果五人组不能达成共识──」
「不要担心。」
「我们的族人必须使用这个形体，伊尚尼。这是不可避免的。」凡莉说。
伊尚尼发现自己选择了新版本的笑意……叫做耻笑。她转向她的妹妹，「妳知道，对不对？妳很清楚这个形体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妳使用这个形体前就知道了。」
「我……对。」
伊尚尼抓着她妹妹的前襟，紧紧抓着。穿着碎甲的她要这么做很容易，但是凡莉抵抗的力道也太大了，有一小点红色的闪电顺着那女人的手臂跟脸而下。伊尚尼不习惯这个学者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妳有可能毁灭我们，」伊尚尼说。「如果这个形体曾做过什么恐怖的事，该怎么办？」
尖叫。在她的脑中。凡莉微笑。
「妳怎么发现它的？」伊尚尼问。「这形体不是从歌谣来的。妳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凡莉没有说话。她直视伊尚尼的眼睛，哼着自信。「我们必须保证五人组同意这个计划。」她说。「如果我们要存活下来，要打败人类，就必须变成这个形体──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变。我们必须召唤那场飓风。它一直在……等待，伊尚尼。等待着，累积着。」
「我会看着办。」伊尚尼松开凡莉。「妳可以搜集到足够改变我们所有人的灵？」
「我的人最近三个礼拜以来一直在工作。在平缓期来临前的最后两场飓风中，我们可以改变好几千人。」
「很好。」伊尚尼开始走下台阶。
「姊姊？」凡莉问。「妳在计划什么？妳要怎么说服五人组？」
伊尚尼继续往下走，有了碎甲增添的平衡与力量，她不需要靠铁链来保持平衡。靠近塔底时，五人组中的其他人正在跟人们说话。她停在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的高处，深吸一口气。
然后伊尚尼以她最大的力量，大喊：「两天后，我会带着任何愿意进入飓风的人，给予他们新的形体。」
所有人安静下来，哼声也戛然停止。
「五人组想要否定你们的权利。」伊尚尼大吼。「他们不想要让你们得到这个力量的形体。他们害怕，就像躲在裂缝中的克姆林虫。他们没有办法否定你们！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形体！」
她将双手高举过头，哼着坚定，召唤飓风。
一个极小的飓风，跟在等待着的那一场相比，只是一丝而已，在她双手之间增长。风吹拂，闪电肆虐，迷你飓风就这么出现在她的双掌中间，有着雷电与力量，刮成一团漩涡。这股力量好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人使用过，因此──就像是被阻塞的河流──能量不耐烦地等待着被释放。
飓风逐渐增强，抽打着她的衣服，盘旋在她身边，闪烁着红色的闪电与黑色的雾气。终于，飓风消散。她听到人群中不断吟唱着赞叹──是整首歌谣，不只是哼而已。他们的情绪都相当强烈。
伊尚尼向众人宣告：「有了这股力量，我们可以摧毁雅烈席人，保护我们的族人。我看到了你们的绝望，我听到了你们唱出的哀悼之歌。不需要如此！跟随我一起进入飓风里。加入我是你们的权利，你们的义务。」
在她身后的凡莉哼着紧绷。「伊尚尼，这会分裂我们。这太暴烈，太猝然了！」
「会成功的。」伊尚尼以信心说。「妳不像我一样了解他们。」
下面其他的五人组成员抬头看她，一脸受到背叛的神情，虽然她听不到他们的歌声。
伊尚尼大步走到尖塔底部，然后推开众人，使用飓风形体的士兵们与她会合。人民为她开路，许多人哼着焦虑，大多数人都使用着工作或灵活形体。这很合理。战争形体的思路太实际，不会花精神看热闹。
伊尚尼跟她的飓风形体战士离开了城市的中心圈。她允许凡莉跟在后面，却没有理会那个女人。伊尚尼最后来到逆风面的军营，里面有许多建筑物组合在一起，形成士兵的住处。
虽然她的军队不需要睡在这里，但是很多人却这么做。一个台地外的训练场上满是战士正在磨练技巧，更有可能的是新变形的战士正在接受训练的声音。第二军团，总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已经离开去盯着进入中央台地区域的人类，组成战斗双人组的斥候在平原上巡逻。她得到形体不久之后，便派他们出去进行这个任务，当时她就知道她必须改变这场战争的规则。
她想要知道所有关于雅烈席人的信息，以及他们目前使用的战略。
她的士兵们暂时不去理会那些蛹。她不要再因为那种毫不重要的游戏再损失人马，因为每个在她指挥下的男女都代表着飓风形体的可能。
其他几个军团也都在这里，总共一万七千名士兵。某种程度上算是巨大的力量，但跟他们过去相比，依然如此稀少。她举高紧握的拳头，然后她的飓风形体分队发出呼喊，要所有聆听者军队中的士兵集合。那些在练习的人放下了武器，小跑步过来，其他人离开营房。没多久，所有人都汇集到她身边。
「该结束跟雅烈席人的战争了。」伊尚尼大声宣布。「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
她哼着决心，穿过人群。在她听得到的声音中，没有一个人哼着质疑。很好。
「这代表每个士兵都要跟我一起使用这个形体。」伊尚尼大喊，她的话传遍了军团。
更多人哼着决心。
「我以你们为荣。」伊尚尼说。「我会派飓风军团去询问你们每个人关于变化形体的决定。如果有人不愿意改变，我要知道是谁。这是你们的决定，你们的权利，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要知道是谁。」
她看向她的飓风形体士兵，他们行礼之后便散开，以战斗队伍两两行动。伊尚尼退后，双手环抱胸前，看着这些人一一造访每个军团。新的节奏在她的头颅中震荡，但是她却没有靠近和平节奏，以及其中的奇怪惨叫。她不可能去抵抗现在的自己。神的眼睛太强烈地落在她身上。
附近有些士兵聚集，熟悉的脸在坚实的颅甲下，男人的胡子上绑着宝石碎块。她自己的军团，曾经是她的朋友。
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挑选他们进行变化，而是挑选了许多其他军团的士兵，总共两百名。她需要听话的士兵，不必以聪明著名。
度德还有伊尚尼先前军团的士兵……他们太熟悉她，他们会质疑。
很快的，她就得到消息。在她的一万七千名士兵中，只有几个人拒绝这个必要的改变。那些拒绝的人被集中在校场上。
在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度德走了过来。他的身材高大，四肢粗壮，向来都是使用战争形体，只除了做为配偶跟碧拉在一起的那两个礼拜。他哼着决心──以此表示他愿意服从命令。
「我很担心，伊尚尼。」他说。「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改变吗？」
「如果我们不变化，就死定了。人类会摧毁我们。」
他继续哼着决心，表示他信任她，可是他的眼睛似乎说着另一个故事。
她的飓风形体士兵之一，梅路，返回敬礼。「计算结束，长官。」
「很好。」伊尚尼说。「传令军队，我们要询问整个城市的人。」
「每个人？」度德以焦虑说。
「我们时间不够。如果不行动，就会错过进攻人类的机会。我们还剩下两次飓风的机会，我要这个城市中每个自愿者趁着飓风结束之前，准备好改变成飓风形体。那些不愿意的人，这也是他们的权利，但是我要召集他们，好知道总共有多少人。」
「是的，将军。」梅路说。
「使用密集侦查队形。」伊尚尼指向城市中的几区。「扫过每条街道，计算人数，你们也可以使用非飓风军团进行任务以加快速度。告诉那些平民，我们是要计算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会有多少士兵。所有士兵都该保持平静，唱着平和。将那些愿意改变的人放在中央圈，不愿意的人送来这里，护送他们免得走丢。」
凡莉来到她身边，梅路则将她的话传达下去，派出愿意听命的军团。度德重新加入他自己的军团。
每半年，他们都会进行一次计算，判断他们的人数，以及形体比例是否平衡。有时候他们会需要更多自愿者成为配偶或工人。大多数时间，他们则需要更多战争形体。
这个任务对士兵来说很熟悉，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命令。在连年战争后，他们已经习惯照她说的去做。许多人有一般人民表现出来的忧郁──只是在军队中，表现的方式是好战。他们只想战斗。如果伊尚尼下令，就算面对十倍以上的军队，他们大概也会直接冲向人类。
五人组只差没把所有人交给我了，她心想，看着第一批不愿意的人出了城，身边是我的士兵在看守。好多年来，我一直是我们军队的绝对领袖，人民中只要展露出一丝暴力倾向的人，都交给我来让他们成为士兵。
工作形体会听从命令，这是他们的天性。许多还没有变化的灵活形体都效忠凡莉，因为他们大多数想成为学者。配偶形体不在乎，少数的迟缓形体根本脑子转不过来，不会反对。
城市已经是她的。
「可惜的是，我们必须杀死他们。」凡莉看着聚集在一起、不愿意变化的人。他们害怕地挤成一团，虽然士兵的歌声柔和。「妳的军队能办到吗？」
「不。」伊尚尼摇头。「如果我们现在这么做，很多人会反抗我们。我们必须等到所有士兵都变化之后才行，那时他们就不会反对了。」
「那太散漫了。」凡莉以恶毒说。「我以为妳拥有他们的忠诚。」
「不要质疑我。」伊尚尼说。「是我控制着城市，不是妳。」
凡莉安静，但是继续哼着恶毒。她想从伊尚尼手中夺取控制权。这是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发现，跟伊尚尼发现自己多么想要掌控一切一样令人不适。这感觉不像她。一点都不像。
这些都感觉不像我。我……
新的节奏在她脑海中响亮起来。她不再去执着于这样的思绪，而是看着一群士兵靠近，拖着一个大吼大叫的人。五人组的埃布尔奈。她早该知道他会是个麻烦，他太轻易地保持配偶形体，避免了它带来的众多纷扰。
她心想，如果他改变了，反而危险，因为他太擅长自制。
飓风形体们将他拉到伊尚尼面前时，他的吼叫不断攻击着她。「这太过分了！五人组的意见统治我族，不是一个人！你们看不出来那个形体，那个新的形体，已经压制了她的本性吗？你们都疯了！甚至……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离事实近得让人不舒服。
「把他跟其他人放在一起。」伊尚尼朝不同意的人挥手。「五人组的其他人呢？」
「他们同意了。」梅路说。「不太情愿，但是同意了。」
「去找祖恩。把她跟反对者放在一起。我不信任她真的会做该做的事。」
士兵没有质疑，把埃布尔奈拖走。在做为校场的台地上，大约有一千名反对者，一个小得可以接受的数量。
「伊尚尼……」一首焦虑的歌。她转身看到度德走来。「我不喜欢我们现在做的事。」
麻烦。她就担心他会很难搞。她抓住他的手臂，带他走到一旁。新的节奏在她的脑中轮替，穿着碎甲的双脚踩着石头。他们走到离凡莉跟其他人有一段距离、能够私下交谈的地方时，她转向度德，直视他的双眼。
「有话直说。」她以烦躁说，这是对他来说熟悉的节奏。
「伊尚尼，」他低声开口。「这么做是不对的。妳知道这是不对的。我同意改变，每个士兵都同意，但这是不对的。」
「你不同意我们的战略需要改变吗？」伊尚尼以决心说。「度德，我们正在慢慢死去。」
「我们确实需要新战略。」度德说。「可是现在这样……妳有哪里不太对劲，伊尚尼。」
「不对，度德，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进行这样极端的行动。我已经考虑这件事好几个月了。」
「妳要政变？」
「不是政变。是重新调整方向。如果我们不改变，那必死无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凡莉的研究，她唯一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形体。我必须试着用用看，尽最后一次努力来拯救我们的人民。五人组想要阻止我，我也听你抱怨过他们花太多时间说话而没有行动。」
他哼着思索。可是她很熟悉他，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强迫自己逼出一个节奏。这个节奏太明显，太强烈。
我几乎说服他了，她心想。问题是红眼睛。我让他，还有我自己军团中的一些人，对我们的神太过害怕。
真的很可惜，但是她大概必须要处决他，还有她以前的一些朋友们。
「我看得出来你没有被说服。」伊尚尼说。
「我只是……不知道，伊尚尼。这件事感觉不对劲。」
「我之后再跟你谈。」伊尚尼说。「现在没有时间。」
「那妳要怎么处理那些人？」度德朝反对者们点点头。「看起来非常像是妳聚集起所有不认同妳的人。伊尚尼……妳知道妳的母亲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吗？」
她一惊，看着年迈的母亲在两名飓风形体的搀扶下被引导到人群中，他们甚至没有来问过她。这表示他们特别听话，无论如何都会执行她的命令，还是她会因为她的母亲拒绝改变而变得软弱？
她可以听到她母亲在唱歌。在旁人的搀扶下，她正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你可以看守他们。」伊尚尼对度德说。「你以及你信任的士兵。我会让自己的兵团负责那群人，你来带头。这样的话，没有你的同意，他们不会发生任何事。」
他迟疑了一下之后，点点头，这次真的哼着思索。她让他离开，度德小跑步去到碧拉身边，还有几名伊尚尼先前军团的成员。
可怜、没有想清楚的度德，她心想，看着他担负起戍守反对者的任务。谢谢你这么简单就把自己困住了。
「刚刚处理得很好。」凡莉对走回她身边的伊尚尼说。「妳能控制住整个城市，直到变形完成吗？」
「很简单。」伊尚尼朝过来回报的士兵点点头。「妳只要保证妳能送来正确的灵，数量也要足够。」
「我会的。」凡莉以满意回答。
伊尚尼接下报告。所有自愿者都已聚集在城市中央，是时候要对他们发表谈话，向他们传达她准备好的谎言：只要处理完人类的问题，五人组会重新恢复，不需要担心，一切都很安好。
伊尚尼大步走入如今属于她的城市，身边都是新形体的士兵。她召唤出自己的碎刃以增加视觉效果，这是他们拥有的最后一把碎刃，如今枕在她肩头。
她走到城市中心，经过消融的建筑物，还有用甲壳搭建的矮屋。这些建筑物居然能撑过飓风肆虐，简直是奇迹。她的族人应该得到更好的。神返回之后，他们就会得到更好的。
让人生气的是，她花了一段时间才让那些人准备好听她演讲。两万多个非战争形体聚集在一起是颇为壮观的景象，看着他们，似乎城市的人民数量并没有那么少，但这仍是他们原本人数的一小部分而已。
她的士兵们让所有人坐下，传令员准备将她的话传达到远得听不见的耳朵边。她在等待准备完成的同时，一边听取着人数的回报。意外的是，大多数反对者都是工人，他们应该要听话的。好吧，大多数都是老人，那些没有跟雅烈席人战斗过的人。那些没有被逼着看到他们的朋友惨死的人。
她在石柱底端等待，直到一切准备好。她爬上台阶，准备开始演说，却注意到她的一名副官法蓝尼斯正朝她跑来，于是停下。他是被她亲自选出、转换飓风形体的人之一。
伊尚尼的警戒心大起，开始与毁灭的节奏同调。
「将军，他们逃了！」他以焦虑说。
「谁？」
「妳要我们分隔开来、那些不想变形的人。他们跑走了。」
「去追回来啊。」伊尚尼以恶毒说。「他们跑不远的。工人没办法跳过裂谷，他们只能走到桥能通往的地方。」
「将军！他们把桥砍断，然后用绳索爬入裂谷里，穿过裂谷跑了。」
「那反正他们也死定了。」伊尚尼说。「两天之后就有飓风，他们会被困在裂谷然后被杀死。不必理会他们。」
「守卫呢？」凡莉以恶毒质问，推开众人来到伊尚尼身边。「为什么没人看着他们？」
「守卫跟他们一起走了。」法蓝尼斯说。「伊尚尼，是度德领着他们──」
「不重要。下去吧。」伊尚尼说。
法蓝尼斯退下。
「妳不意外。」凡莉以毁灭说。「那些愿意帮助囚犯逃跑的守卫是谁？妳做了什么，伊尚尼？」
「不要挑战我。」
「我──」
「不要挑战我。」伊尚尼说，用戴着护甲的手抓住她妹妹的脖子。
「妳杀了我就会毁了这一切。」凡莉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恐惧。「他们永远不会跟随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妹妹的女人，况且只有我能给妳带来变形的灵。」
伊尚尼哼着鄙夷，放开手。「我要去演讲了。」她背向凡莉，上台去对她的人民演说。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也许它不能离开。毕竟她正在感受神奇又新颖的感觉。一个好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人见过的，飓风形体。拥有真正力量的形体。
神给予的形体。
她继续顺着台阶往上走，身上的碎甲互相敲击。穿着碎甲感觉很好。
她已经保持了这个形体十五天，十五天以来她都听着新节奏。一开始，她经常与那些节奏同调，却让有些人非常紧张，所以她改变了，强迫自己说话时与过去熟悉的节奏同调。
很困难，因为那些旧节奏好无趣。她似乎凭着直觉就知道这些新节奏的名字，而埋在这些新节奏之中，她几乎可以听到有声音在对她说话，忠告她。如果她的族人在这几个世纪以来都接受到这样的引领，他们一定不会殒落至此。
伊尚尼来到尖塔顶端，另外四人在那里等着她。她的妹妹凡莉跟以前一样也在，使用了新的形体──有尖刺的皮甲，红色的眼睛，流畅的危险身形。这次会议将跟上次会议非常不一样。伊尚尼轮流体验过一番新的节奏，很仔细不要把节奏哼出来。其他人还没准备好接受。
她坐下，然后惊呼一声。
那个节奏！听起来像是……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在对她大叫。痛得惨叫。那是什么？她摇摇头，发现自己因为焦虑反射性地把手举到了胸前。当她张开手时，彗星般的灵冲了出来。
她与烦躁同调。五人组的其他成员歪着头看她，一两人哼着好奇。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
伊尚尼坐定，碎甲摩擦着石头。现在离平缓时期已经很近──人类称之为泣季──飓风已经越来越罕见，所以她要给予每个聆听者飓风形体的目标因此出现一些小波折。伊尚尼自己变形之后，只发生过一次飓风，那时凡莉跟她的学者们，加上伊尚尼挑选的两百士兵，一起得到了飓风形体。没有军官，只有普通的士兵，那种她确定会服从命令的人。
下一次飓风就在几天后，凡莉一直在搜集她的灵。已经有好几千个了。时间到了。
伊尚尼看着五人组的其他人。今天清澈的天空洒下白色的阳光，几个风灵乘着风而来，它们靠近时，突然停下，然后朝反方向飞走。
「你们为什么召开会议？」伊尚尼问其他人。
「妳一直提到一个计划。」达维宽大的工人手掌交握在身前。「妳告诉每个人有这个计划，难道不应该先跟五人组谈过吗？」
「对不起。」伊尚尼说。「我只是太兴奋。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是六人组了。」
「这件事尚未决定。」埃布尔奈说，身体软弱又肥胖。配偶形体真恶心。「这件事的进展太快。」
「我们必须快速行动。」伊尚尼以坚定回答。「在平缓期来临前，我们只剩下两场飓风。你们知道间谍们是怎么回报的。人类正在计划对我们进行最后攻击，直击纳拉克。」
埃布尔奈以思索说：「很可惜妳跟他们的会面如此不顺利。」
「他们告诉我他们打算带来的毁灭。」伊尚尼说谎。「他们想要炫耀。这是他们与我会面的唯一理由。」
「我们得准备好迎战。」戴维以焦虑说。
伊尚尼笑了。明显地使用情绪，但她是真的这么感觉。「迎战？你没听我说吗？我可以召唤飓风。」
「但得有人帮忙。」奇薇以好奇说。又一个软弱的形体。他们应该把那个人驱逐出去。「妳也说妳没办法靠自己办到。妳还需要多少？现在拥有两百人一定够了吧。」
「根本不够。」伊尚尼回答。「我觉得我们有越多的人拥有这个形体，就越有可能成功。所以我想要提议，我们要变形。」
「同意，但是要多少人才够？」奇薇说。
「全部。」
戴维哼着笑意，觉得这一定是个笑话。当他发现其他人都沉默无语时，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伊尚尼以坚定说。「人类会完全离开他们的战营，组成一支大军队，打算在平缓期时来到纳拉克。他们会完全暴露在台地上，没有遮蔽。如果这时有一阵飓风，他们会被摧毁。」
「我们甚至不知道妳是不是真的能召唤飓风。」埃布尔奈以质疑说。
「所以我们需要尽量多的人都使用飓风形体。」伊尚尼说。「如果我们错过这个机会，我们的孩子会以诅咒之歌唱着我们，前提是他们还有命能活下来。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唯一的机会。想想十支军队的人类被孤立于台地，完完全全被他们无法预料的风暴吹倒刮翻！有了飓风形体，我们就可以完全不受飓风的影响。如果还有人类存活，我们也能轻易就摧毁他们。」
「是很诱人。」戴维说。
「我不喜欢选择这个形体的人的外形。」奇薇说。「我不喜欢听到人民居然都吵着要得到这个形体。也许两百人就够了。」
「伊尚尼，这个形体感觉如何？」戴维说。
他问的其实不只那么简单。每个形体都会改变一个人的个性。战争形体让人变得比较暴烈，配偶形体让人很容易分神，灵活形体鼓励专注，工作形体使人听话。
伊尚尼与平和同调。
不。来自于惨叫的声音。她怎么会用了这个形体好几个礼拜却没注意到？
「我觉得活力充沛。」伊尚尼以喜悦说。「我觉得强壮，我觉得强大，我觉得自己与世界之间有了联系，而且是我原本就该有的联系。戴维，这感觉像是从迟钝形体变成另一种形体──升级的程度这么大。得到这样的力量以后，我发现原来我之前其实不算完全活着。」
她举起手，握成拳头。她可以感觉能量顺着手臂的肌肉收张，沿着下滑，即使肌肉被碎甲掩盖。
「红眼睛。」艾伯奈低语。「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如果我们决定要这么做，也许我们这四个人应该先行评估，然后再决定其他人是否该加入我们。」奇薇说。凡莉开口要说话，但是奇薇挥手打断她。「凡莉，妳要说的都说过了，我们知道妳想要什么。」
「可惜的是，我们不能等。」伊尚尼说。「如果我们想要困住雅烈席卡的军队，那就需要时间趁雅烈席人出发来寻找纳拉克之前，让所有人完成变形。」
「我愿意尝试。」埃布尔奈说。「也许我们应该对所有人提出集体变形的提议。」
「不。」祖恩以平和说。
五人组中的迟钝形体成员坐在那里，双肩低垂，看着面前的地面。她几乎从来不说话。
伊尚尼选择烦躁。「什么？」
「不。」祖恩重复。「这是不对的。」
「我们必须达成一致的意见。」戴维说。「祖恩，妳能不能听听我们说的道理？」
「这是不对的。」迟钝形体再次说。
「她这样迟钝。」伊尚尼说。「我们不该理会她。」
戴维以焦虑哼着。「祖恩代表了过去，伊尚尼。妳不该这样说她。」
「过去已经死了。」
艾伯奈跟戴维一起以焦虑哼着。「也许这件事需要我们进一步思考。伊尚尼，妳……说话的方式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没有发现这个形体的改变如此森冷。」
伊尚尼与一个新的节奏同调，狂怒节奏。她将歌留在心中，发现自己正在跟着哼。这些人太小心、太软弱！他们会毁掉她的族人。
「我们今天稍晚再次会合。」戴维说。「我们要花点时间来思索。伊尚尼，如果妳愿意的话，我想要在会面之前跟妳单独聊聊。」
「当然好。」
坐在石柱上方的他们一起站起身，伊尚尼来到边缘，低头看着其他人鱼贯走下。尖塔太高，没办法直接跳下去，就算穿着碎甲也一样。可是她好想试试。
城市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聚集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决定。在伊尚尼变形后的几个礼拜以来，所有人都在讨论她──以及后来的其他人──发生的改变，让整个城市混合了焦虑与希望。许多人都来找过她，恳求能够得到这个形体，他们看见它代表的机会。
「他们不会同意的。」其他人走下后，凡莉从后面发话。她以怨毒──其中一个新的节奏──说。「妳的说法太激进了，伊尚尼。」
「戴维跟我们站在一起。」伊尚尼以自信说。「只要好好说服他，奇薇也会同意的。」
「这样不够。如果五人组不能达成共识──」
「不要担心。」
「我们的族人必须使用这个形体，伊尚尼。这是不可避免的。」凡莉说。
伊尚尼发现自己选择了新版本的笑意……叫做耻笑。她转向她的妹妹，「妳知道，对不对？妳很清楚这个形体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妳使用这个形体前就知道了。」
「我……对。」
伊尚尼抓着她妹妹的前襟，紧紧抓着。穿着碎甲的她要这么做很容易，但是凡莉抵抗的力道也太大了，有一小点红色的闪电顺着那女人的手臂跟脸而下。伊尚尼不习惯这个学者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妳有可能毁灭我们，」伊尚尼说。「如果这个形体曾做过什么恐怖的事，该怎么办？」
尖叫。在她的脑中。凡莉微笑。
「妳怎么发现它的？」伊尚尼问。「这形体不是从歌谣来的。妳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凡莉没有说话。她直视伊尚尼的眼睛，哼着自信。「我们必须保证五人组同意这个计划。」她说。「如果我们要存活下来，要打败人类，就必须变成这个形体──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变。我们必须召唤那场飓风。它一直在……等待，伊尚尼。等待着，累积着。」
「我会看着办。」伊尚尼松开凡莉。「妳可以搜集到足够改变我们所有人的灵？」
「我的人最近三个礼拜以来一直在工作。在平缓期来临前的最后两场飓风中，我们可以改变好几千人。」
「很好。」伊尚尼开始走下台阶。
「姊姊？」凡莉问。「妳在计划什么？妳要怎么说服五人组？」
伊尚尼继续往下走，有了碎甲增添的平衡与力量，她不需要靠铁链来保持平衡。靠近塔底时，五人组中的其他人正在跟人们说话。她停在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的高处，深吸一口气。
然后伊尚尼以她最大的力量，大喊：「两天后，我会带着任何愿意进入飓风的人，给予他们新的形体。」
所有人安静下来，哼声也戛然停止。
「五人组想要否定你们的权利。」伊尚尼大吼。「他们不想要让你们得到这个力量的形体。他们害怕，就像躲在裂缝中的克姆林虫。他们没有办法否定你们！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形体！」
她将双手高举过头，哼着坚定，召唤飓风。
一个极小的飓风，跟在等待着的那一场相比，只是一丝而已，在她双手之间增长。风吹拂，闪电肆虐，迷你飓风就这么出现在她的双掌中间，有着雷电与力量，刮成一团漩涡。这股力量好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人使用过，因此──就像是被阻塞的河流──能量不耐烦地等待着被释放。
飓风逐渐增强，抽打着她的衣服，盘旋在她身边，闪烁着红色的闪电与黑色的雾气。终于，飓风消散。她听到人群中不断吟唱着赞叹──是整首歌谣，不只是哼而已。他们的情绪都相当强烈。
伊尚尼向众人宣告：「有了这股力量，我们可以摧毁雅烈席人，保护我们的族人。我看到了你们的绝望，我听到了你们唱出的哀悼之歌。不需要如此！跟随我一起进入飓风里。加入我是你们的权利，你们的义务。」
在她身后的凡莉哼着紧绷。「伊尚尼，这会分裂我们。这太暴烈，太猝然了！」
「会成功的。」伊尚尼以信心说。「妳不像我一样了解他们。」
下面其他的五人组成员抬头看她，一脸受到背叛的神情，虽然她听不到他们的歌声。
伊尚尼大步走到尖塔底部，然后推开众人，使用飓风形体的士兵们与她会合。人民为她开路，许多人哼着焦虑，大多数人都使用着工作或灵活形体。这很合理。战争形体的思路太实际，不会花精神看热闹。
伊尚尼跟她的飓风形体战士离开了城市的中心圈。她允许凡莉跟在后面，却没有理会那个女人。伊尚尼最后来到逆风面的军营，里面有许多建筑物组合在一起，形成士兵的住处。
虽然她的军队不需要睡在这里，但是很多人却这么做。一个台地外的训练场上满是战士正在磨练技巧，更有可能的是新变形的战士正在接受训练的声音。第二军团，总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已经离开去盯着进入中央台地区域的人类，组成战斗双人组的斥候在平原上巡逻。她得到形体不久之后，便派他们出去进行这个任务，当时她就知道她必须改变这场战争的规则。
她想要知道所有关于雅烈席人的信息，以及他们目前使用的战略。
她的士兵们暂时不去理会那些蛹。她不要再因为那种毫不重要的游戏再损失人马，因为每个在她指挥下的男女都代表着飓风形体的可能。
其他几个军团也都在这里，总共一万七千名士兵。某种程度上算是巨大的力量，但跟他们过去相比，依然如此稀少。她举高紧握的拳头，然后她的飓风形体分队发出呼喊，要所有聆听者军队中的士兵集合。那些在练习的人放下了武器，小跑步过来，其他人离开营房。没多久，所有人都汇集到她身边。
「该结束跟雅烈席人的战争了。」伊尚尼大声宣布。「你们有谁愿意跟我一起？」
她哼着决心，穿过人群。在她听得到的声音中，没有一个人哼着质疑。很好。
「这代表每个士兵都要跟我一起使用这个形体。」伊尚尼大喊，她的话传遍了军团。
更多人哼着决心。
「我以你们为荣。」伊尚尼说。「我会派飓风军团去询问你们每个人关于变化形体的决定。如果有人不愿意改变，我要知道是谁。这是你们的决定，你们的权利，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要知道是谁。」
她看向她的飓风形体士兵，他们行礼之后便散开，以战斗队伍两两行动。伊尚尼退后，双手环抱胸前，看着这些人一一造访每个军团。新的节奏在她的头颅中震荡，但是她却没有靠近和平节奏，以及其中的奇怪惨叫。她不可能去抵抗现在的自己。神的眼睛太强烈地落在她身上。
附近有些士兵聚集，熟悉的脸在坚实的颅甲下，男人的胡子上绑着宝石碎块。她自己的军团，曾经是她的朋友。
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挑选他们进行变化，而是挑选了许多其他军团的士兵，总共两百名。她需要听话的士兵，不必以聪明著名。
度德还有伊尚尼先前军团的士兵……他们太熟悉她，他们会质疑。
很快的，她就得到消息。在她的一万七千名士兵中，只有几个人拒绝这个必要的改变。那些拒绝的人被集中在校场上。
在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度德走了过来。他的身材高大，四肢粗壮，向来都是使用战争形体，只除了做为配偶跟碧拉在一起的那两个礼拜。他哼着决心──以此表示他愿意服从命令。
「我很担心，伊尚尼。」他说。「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改变吗？」
「如果我们不变化，就死定了。人类会摧毁我们。」
他继续哼着决心，表示他信任她，可是他的眼睛似乎说着另一个故事。
她的飓风形体士兵之一，梅路，返回敬礼。「计算结束，长官。」
「很好。」伊尚尼说。「传令军队，我们要询问整个城市的人。」
「每个人？」度德以焦虑说。
「我们时间不够。如果不行动，就会错过进攻人类的机会。我们还剩下两次飓风的机会，我要这个城市中每个自愿者趁着飓风结束之前，准备好改变成飓风形体。那些不愿意的人，这也是他们的权利，但是我要召集他们，好知道总共有多少人。」
「是的，将军。」梅路说。
「使用密集侦查队形。」伊尚尼指向城市中的几区。「扫过每条街道，计算人数，你们也可以使用非飓风军团进行任务以加快速度。告诉那些平民，我们是要计算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会有多少士兵。所有士兵都该保持平静，唱着平和。将那些愿意改变的人放在中央圈，不愿意的人送来这里，护送他们免得走丢。」
凡莉来到她身边，梅路则将她的话传达下去，派出愿意听命的军团。度德重新加入他自己的军团。
每半年，他们都会进行一次计算，判断他们的人数，以及形体比例是否平衡。有时候他们会需要更多自愿者成为配偶或工人。大多数时间，他们则需要更多战争形体。
这个任务对士兵来说很熟悉，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命令。在连年战争后，他们已经习惯照她说的去做。许多人有一般人民表现出来的忧郁──只是在军队中，表现的方式是好战。他们只想战斗。如果伊尚尼下令，就算面对十倍以上的军队，他们大概也会直接冲向人类。
五人组只差没把所有人交给我了，她心想，看着第一批不愿意的人出了城，身边是我的士兵在看守。好多年来，我一直是我们军队的绝对领袖，人民中只要展露出一丝暴力倾向的人，都交给我来让他们成为士兵。
工作形体会听从命令，这是他们的天性。许多还没有变化的灵活形体都效忠凡莉，因为他们大多数想成为学者。配偶形体不在乎，少数的迟缓形体根本脑子转不过来，不会反对。
城市已经是她的。
「可惜的是，我们必须杀死他们。」凡莉看着聚集在一起、不愿意变化的人。他们害怕地挤成一团，虽然士兵的歌声柔和。「妳的军队能办到吗？」
「不。」伊尚尼摇头。「如果我们现在这么做，很多人会反抗我们。我们必须等到所有士兵都变化之后才行，那时他们就不会反对了。」
「那太散漫了。」凡莉以恶毒说。「我以为妳拥有他们的忠诚。」
「不要质疑我。」伊尚尼说。「是我控制着城市，不是妳。」
凡莉安静，但是继续哼着恶毒。她想从伊尚尼手中夺取控制权。这是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发现，跟伊尚尼发现自己多么想要掌控一切一样令人不适。这感觉不像她。一点都不像。
这些都感觉不像我。我……
新的节奏在她脑海中响亮起来。她不再去执着于这样的思绪，而是看着一群士兵靠近，拖着一个大吼大叫的人。五人组的埃布尔奈。她早该知道他会是个麻烦，他太轻易地保持配偶形体，避免了它带来的众多纷扰。
她心想，如果他改变了，反而危险，因为他太擅长自制。
飓风形体们将他拉到伊尚尼面前时，他的吼叫不断攻击着她。「这太过分了！五人组的意见统治我族，不是一个人！你们看不出来那个形体，那个新的形体，已经压制了她的本性吗？你们都疯了！甚至……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离事实近得让人不舒服。
「把他跟其他人放在一起。」伊尚尼朝不同意的人挥手。「五人组的其他人呢？」
「他们同意了。」梅路说。「不太情愿，但是同意了。」
「去找祖恩。把她跟反对者放在一起。我不信任她真的会做该做的事。」
士兵没有质疑，把埃布尔奈拖走。在做为校场的台地上，大约有一千名反对者，一个小得可以接受的数量。
「伊尚尼……」一首焦虑的歌。她转身看到度德走来。「我不喜欢我们现在做的事。」
麻烦。她就担心他会很难搞。她抓住他的手臂，带他走到一旁。新的节奏在她的脑中轮替，穿着碎甲的双脚踩着石头。他们走到离凡莉跟其他人有一段距离、能够私下交谈的地方时，她转向度德，直视他的双眼。
「有话直说。」她以烦躁说，这是对他来说熟悉的节奏。
「伊尚尼，」他低声开口。「这么做是不对的。妳知道这是不对的。我同意改变，每个士兵都同意，但这是不对的。」
「你不同意我们的战略需要改变吗？」伊尚尼以决心说。「度德，我们正在慢慢死去。」
「我们确实需要新战略。」度德说。「可是现在这样……妳有哪里不太对劲，伊尚尼。」
「不对，度德，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进行这样极端的行动。我已经考虑这件事好几个月了。」
「妳要政变？」
「不是政变。是重新调整方向。如果我们不改变，那必死无疑！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凡莉的研究，她唯一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形体。我必须试着用用看，尽最后一次努力来拯救我们的人民。五人组想要阻止我，我也听你抱怨过他们花太多时间说话而没有行动。」
他哼着思索。可是她很熟悉他，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强迫自己逼出一个节奏。这个节奏太明显，太强烈。
我几乎说服他了，她心想。问题是红眼睛。我让他，还有我自己军团中的一些人，对我们的神太过害怕。
真的很可惜，但是她大概必须要处决他，还有她以前的一些朋友们。
「我看得出来你没有被说服。」伊尚尼说。
「我只是……不知道，伊尚尼。这件事感觉不对劲。」
「我之后再跟你谈。」伊尚尼说。「现在没有时间。」
「那妳要怎么处理那些人？」度德朝反对者们点点头。「看起来非常像是妳聚集起所有不认同妳的人。伊尚尼……妳知道妳的母亲也是他们其中之一吗？」
她一惊，看着年迈的母亲在两名飓风形体的搀扶下被引导到人群中，他们甚至没有来问过她。这表示他们特别听话，无论如何都会执行她的命令，还是她会因为她的母亲拒绝改变而变得软弱？
她可以听到她母亲在唱歌。在旁人的搀扶下，她正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你可以看守他们。」伊尚尼对度德说。「你以及你信任的士兵。我会让自己的兵团负责那群人，你来带头。这样的话，没有你的同意，他们不会发生任何事。」
他迟疑了一下之后，点点头，这次真的哼着思索。她让他离开，度德小跑步去到碧拉身边，还有几名伊尚尼先前军团的成员。
可怜、没有想清楚的度德，她心想，看着他担负起戍守反对者的任务。谢谢你这么简单就把自己困住了。
「刚刚处理得很好。」凡莉对走回她身边的伊尚尼说。「妳能控制住整个城市，直到变形完成吗？」
「很简单。」伊尚尼朝过来回报的士兵点点头。「妳只要保证妳能送来正确的灵，数量也要足够。」
「我会的。」凡莉以满意回答。
伊尚尼接下报告。所有自愿者都已聚集在城市中央，是时候要对他们发表谈话，向他们传达她准备好的谎言：只要处理完人类的问题，五人组会重新恢复，不需要担心，一切都很安好。
伊尚尼大步走入如今属于她的城市，身边都是新形体的士兵。她召唤出自己的碎刃以增加视觉效果，这是他们拥有的最后一把碎刃，如今枕在她肩头。
她走到城市中心，经过消融的建筑物，还有用甲壳搭建的矮屋。这些建筑物居然能撑过飓风肆虐，简直是奇迹。她的族人应该得到更好的。神返回之后，他们就会得到更好的。
让人生气的是，她花了一段时间才让那些人准备好听她演讲。两万多个非战争形体聚集在一起是颇为壮观的景象，看着他们，似乎城市的人民数量并没有那么少，但这仍是他们原本人数的一小部分而已。
她的士兵们让所有人坐下，传令员准备将她的话传达到远得听不见的耳朵边。她在等待准备完成的同时，一边听取着人数的回报。意外的是，大多数反对者都是工人，他们应该要听话的。好吧，大多数都是老人，那些没有跟雅烈席人战斗过的人。那些没有被逼着看到他们的朋友惨死的人。
她在石柱底端等待，直到一切准备好。她爬上台阶，准备开始演说，却注意到她的一名副官法蓝尼斯正朝她跑来，于是停下。他是被她亲自选出、转换飓风形体的人之一。
伊尚尼的警戒心大起，开始与毁灭的节奏同调。
「将军，他们逃了！」他以焦虑说。
「谁？」
「妳要我们分隔开来、那些不想变形的人。他们跑走了。」
「去追回来啊。」伊尚尼以恶毒说。「他们跑不远的。工人没办法跳过裂谷，他们只能走到桥能通往的地方。」
「将军！他们把桥砍断，然后用绳索爬入裂谷里，穿过裂谷跑了。」
「那反正他们也死定了。」伊尚尼说。「两天之后就有飓风，他们会被困在裂谷然后被杀死。不必理会他们。」
「守卫呢？」凡莉以恶毒质问，推开众人来到伊尚尼身边。「为什么没人看着他们？」
「守卫跟他们一起走了。」法蓝尼斯说。「伊尚尼，是度德领着他们──」
「不重要。下去吧。」伊尚尼说。
法蓝尼斯退下。
「妳不意外。」凡莉以毁灭说。「那些愿意帮助囚犯逃跑的守卫是谁？妳做了什么，伊尚尼？」
「不要挑战我。」
「我──」
「不要挑战我。」伊尚尼说，用戴着护甲的手抓住她妹妹的脖子。
「妳杀了我就会毁了这一切。」凡莉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恐惧。「他们永远不会跟随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妹妹的女人，况且只有我能给妳带来变形的灵。」
伊尚尼哼着鄙夷，放开手。「我要去演讲了。」她背向凡莉，上台去对她的人民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