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后一位女房东
我的最后一位女房东?她和你截然不同,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她的房间很潮湿。早餐很难吃:油乎乎的蛋,
香肠吃起来像皮子,烤豆子像橙色的泥巴。
她那张脸足以让豆子凝成块。她一点也不和蔼。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我希望你的世界里都是好人。
我的意思是,我听说我们看到的世界不是它本来的样子,
而是我们自己的样子。圣人看世界也很圣洁,
杀手看到杀人犯和被害者。我只看到死人。
我的房东说她不想在沙滩上走动,
因为那里遍布各种武器:又大又称手的石头,
每一块都很适合砸人。她的小钱包里只有一点点钱,
她说,但是他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手中拿走钱
把空钱包塞在石头底下。
她接着说:还有海,把所有人卷进海底,
又咸又冷又棕又灰的海水。重得像罪恶,随时准备
把你吞没。孩子们轻易就消失在海里,
当他们提了过多要求,或者学会了把各种尴尬的消息传递给有心听的人。
西码头着火那天夜里正好有人在,她说。
窗帘的蕾丝灰扑扑的,遮住了面向小镇的窗户。
海景,就是个笑话。早晨她看见我在拉窗帘,
我想看下雨没有,她敲了敲我的指关节。
“马罗尼先生。”她说,“在这座房子里,
我们不透过窗户看海。
会遭厄运的。”她说,“人们去沙滩是为了忘记烦恼。
就是这样。英国人都这样。你把你女朋友杀了。
因为她怀孕了,你担心你老婆发现之后,
会闹起来。或者你给跟你睡的那个银行家下毒,
好拿保险金,跟十几个人在十几个不同的海滨小镇结婚,
马尔盖特镇、托基镇。上帝爱他们,但他们为什么都站着不动?”
我问她谁站着不动,她对我说,
这不关我的事,还让我在正午到四点之间必须出门,因为清洁工要来,
我会非常碍事。
我在这家提供早餐的旅馆待了三周,我在找固定住所。
我用现金支付。别的客人都是假期才出现的无爱之人,
根本不在乎这地方好不好。我们坐在一起,
吃着油乎乎的蛋。如果天气好,
我会看见他们出去散步,下雨的话,他们就挤在遮阳棚下面。
我的女房东只惦记着让他们出门,下午茶时才准回来。
一个埃德巴斯顿来的退休牙医,住了一周,
被孤独和海边的雨天折磨得郁郁不乐,在吃早餐和经过海滨的时候。
总会朝我点头。浴室在大厅另一头。
我夜里起来。我看到他穿着居家服。我看见他敲她的门。
我看见门开了。他进去。再没有别的事情可说。
早餐时我的女房东出现,她神采奕奕。她说,
牙医一早走了,因为他家里有人去世。这是实话。
那天夜里雨打在窗户上。一周过去了,
是时候了,我对女房东说,我找到了住处,
付过了房租,很快就搬进去。
那天夜里她给我一杯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她说,
我一直是她最喜欢的客人,她是个有需要的女人,
是等待有人采摘的花朵,她露出微笑,威士忌令我点头,
觉得她不像平时那般一脸刻薄。
夜里我去敲了她的门。她开门,我想起她雪白的皮肤。
她雪白的袍子。我忘不了。
“马罗尼先生。”她低声说。我伸手拉她,那就是永远。
英吉利海峡冰冷,潮湿,还咸,她在我的兜里装满石头,
让我沉入海底。这样如果他们找到我的时候,
就分不出我是谁了,我已经被鱼虾吃光了肉,海水洗净了我的骨头。
我应该会喜欢上我的新住处,在这海岸上。
你们热情地欢迎了我。你们让我觉得宾至如归。
我们有多少人?我看到了好多,却数不清。
我们挤在沙滩上,看着她的房子最顶层的灯光。
我们看见窗帘拉开,我们看到一张白色的脸
透过污秽的玻璃看着我们。她很害怕,仿佛等到某个阴郁的日子,
我们会跨过卵石去找她,指责她没有好好招待我们,
把她撕成碎片,因为她的早餐难吃,她这里的假期令人不快,我们的命运如此不幸。
我们站得笔直。
我们为什么要站得这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