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是这儿，到了。这就是边界，荒恶原的边界。”
很久之前，盘旋的秃鹰遭到打扰，四散飞离。山狮警惕的脚步停顿下来，然后突然跑得不见踪影。尘埃与黑烟驱散了动物。轰鸣的噪声打破千百年来的平静。
钢铁议会在泥土中辟出一条道路，仿佛侵入血液的有机生命体，仿佛某种病菌，感染了此处的大地。它嗤嗤地吐着蒸汽，就像融合了金属与动物的神祇。跟多年前一样，有的人在它面前铺下铁轨，有的人负责清扫道路前方的障碍，有的人把后面的铁轨搬到前方，重复使用。
它从来都不属于这片土地，无论行驶到何处，都是入侵者。不管是山坡上的矮树丛，还是真正浓密繁茂的大森林，不管是山体间的谷地，还是分布着凌乱残丘的峡谷平原，它的出现都是一种侵扰。它进入各式各样奇特的地域，有缓慢爬行的丘陵，有阵阵涌起的石烟，有熔岩构成的雕像，有静止不动的闪电树林。
它就像个幽灵。男男女女刨挖着地面，但只是铲平铺设铁轨所需的面积。他们是侵略者。
跟早期的成员一样，他们肌肉强健，饱经风霜，经验丰富，有些人甚至本身就是最初的参与者。改造人，普通人，仙人掌族，以及其他非人类种族构建起完美的工业体系，有人用钳子搬运铁轨，有人铺设枕木，有人捶击道钉，密集的锤声仿佛舞曲。
有人穿着兽皮，也有人穿着用麻袋缝合的衣裤。他们的首饰来自铁轨上的金属，他们的歌曲混杂了数十年前工地上的各种劳动号子，但也有新谱的曲子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们来到西部，
踪影难觅，
这片栖身之地给予我们新生，
无拘无束。
人群的中央，是这一切的核心，成百上千人围绕着那列火车，满足其纷繁复杂的需求。四周有卫兵守护，山顶和树梢也有人瞭望。岁月改变了列车，令其充满野性。
屠宰室，卧铺，炮塔，图书馆，餐厅，工作坊，所有的旧车厢依然在，却都变了样。车厢顶部安上了纷杂的棚屋，仿佛城头的雉堞。悬垂的索桥连接着各节车厢上新出现的塔楼，当钢铁议会的轨道略微弯曲，索桥便会绷紧。攻城器械被固定在车顶上，车厢侧面也凿出新的窗户，有些甚至覆满柔软的藤蔓。这些藤蔓就像是从老教堂的窗口里爬出来似的，蜿蜒地攀上炮塔的塔身。两节平底敞篷车厢变成了果菜园，种满药草香料。另外两节也填上了土，但其中只有青草和墓碑。一小群半驯服的运动精灵围着钢铁议会的车轮嬉戏。
还有新建造的车厢，由浸泡得光滑圆润的浮木制成，并填上树脂防漏，底下的轮子既有新铸造的，也有回收利用的。这是供水生种族居住的移动水池。列车很长，依靠两头的机车牵引与推送，前后各有两节，烟囱上镶满金属加固圈，并用夯土色涂料描画出火焰的形状。列车最前方，在裙状的护栏后面，是最大的一个烟囱。无数次改修再加上粗陋原始的装饰，使它看上去仿佛随着岁月膨胀，变得巨大而畸形。
如今，车头灯就像一对眼睛，密密麻麻的粗铁丝好比睫毛，排障栅栏则像是一排突兀的牙齿。野兽的巨型獠牙也被固定在车头上。烟囱前面还焊了个突出的大鼻子，显得荒诞滑稽，而锋利尖锐的支架就像是犄角。在这张丑陋的大脸背面，堆满了战利品和图腾。机车头两侧挂有各种骨质和甲壳质的头颅，即使不再有生命，依然显得十分凶悍：有的张着嘴，满口尖牙，有的额头平坦，有的没有眼睛，有的长着角，有的骨骼突兀，有的嘴是圆形的，里面长满细丝般的牙齿。错乱纷杂的头骨仿佛一堆人类的脑袋，令人惊悚。有的猎物还连带着皮肤，由于时间久远，变得色泽深暗，而骨头和牙齿也被烟熏得发黑，爬满迷宫般的裂纹。镶有怪脸的机车头就像是粗犷的狩猎之神，浑身披戴着死亡骸骨。
他们顺着一条原先就隐约存在的道路前进。有时候，它会消失不见，又或者，数十年的地貌变化让它扭曲变形。他们需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凿开湖边的岩石，才能抵达一道山间裂隙，或者披荆斩棘，拨开重重杂草，才能发现一段残存的路基。许多年前，他们曾从另一个方向来到此处，留下这条被植物根系占领的道路。他们发现一批遭到岁月侵蚀的铁轨和枕木，有的依然铺在地面上，覆盖的油布污染了附近的泥土。人们铺下铁轨，与在此等候着的那截轨道连接起来。
“这是咱们留下的，”曾经参与铺设的老者说道，“我记起来了。为了以后更方便。当时大家都说，不知道哪天，咱们或许还会回来。”先前留下的轨道加快了他们的速度。这是他们年轻时留给自己的礼物，包在油布里，藏在这片岩石嶙峋的土地中。
犹大·洛教科特如何铺设铁轨。
他们第一次到来时，浑身又脏又湿，静静地在草丛中行走，他们的抵达引起一阵恐慌。坡摩罗伊和艾尔希安静下来。耳语者卓耿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大家虽然看不到库拉宾，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由于不断地侦察与揭秘，他变得疲惫而衰弱。科特一有机会就跟犹大并肩站立，一有机会就握住犹大的手。
舒卷的云层下是一片草原，其中有个占地广阔的蔬果园。密集的作物紧挨在一起，四周断断续续地围着一圈铁轨。铁轨以外也有零散的耕地，渐渐地与野生植物群落相融合。
向导带领他们来到此处，野草分开又合拢。他们凝视着所有劳作的人群。这里原本一无所有，现在却成为一片农场。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犹大止不住地微笑，口中轻声说：“万岁。”铁路两侧有茅草屋，男男女女沿着房屋之间的道路行走，这一切看上去十分正常，就像一列火车穿过普通的农场村落。
犹大望着这里的人们，当有人走近时，他便笑着高喊“万岁”，而对方也会点头回应。
“嗨，嗨，嗨。”犹大对一名走近的幼童说道，幼儿的父亲一边磨镰刀，一边心不在焉地看过来。犹大蹲下来。“嗨，嗨，小同志，小姐妹，小查弗林。”他说道。他比了个祈福的手势。“嘿，情况怎么样？”
然后，他退后一步，发出一串愉快而含糊的声音，没有明确的音节，只是纯粹的快乐。因为他听到金属的摩擦，看到煤炭的黑烟，看到钢铁议会的列车在草丛间穿行。钢铁、木头、绳索和拼凑的雕塑高耸林立，摇摇晃晃地从草丛里向他们驶来。
镶着獠牙的列车逐渐靠近，人们纷纷丢下手中的物品。“钢铁议会。”“钢铁议会。”他们说道。
它来了，重复着长期以来的模式，既非完全固定，也非纯粹的游荡，它本身就是一个家。列车渐渐停下。
“我是犹大·洛。”他喊道。他向着列车奔去，仿佛那是一列进站的火车。“我是犹大·洛。”有个人从机车头里走下来，科特听到一声模糊的问候，但犹大已经一边奔跑，一边反复呼喊着一个名字：“安·哈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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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盘旋的秃鹰遭到打扰，四散飞离。山狮警惕的脚步停顿下来，然后突然跑得不见踪影。尘埃与黑烟驱散了动物。轰鸣的噪声打破千百年来的平静。
钢铁议会在泥土中辟出一条道路，仿佛侵入血液的有机生命体，仿佛某种病菌，感染了此处的大地。它嗤嗤地吐着蒸汽，就像融合了金属与动物的神祇。跟多年前一样，有的人在它面前铺下铁轨，有的人负责清扫道路前方的障碍，有的人把后面的铁轨搬到前方，重复使用。
它从来都不属于这片土地，无论行驶到何处，都是入侵者。不管是山坡上的矮树丛，还是真正浓密繁茂的大森林，不管是山体间的谷地，还是分布着凌乱残丘的峡谷平原，它的出现都是一种侵扰。它进入各式各样奇特的地域，有缓慢爬行的丘陵，有阵阵涌起的石烟，有熔岩构成的雕像，有静止不动的闪电树林。
它就像个幽灵。男男女女刨挖着地面，但只是铲平铺设铁轨所需的面积。他们是侵略者。
跟早期的成员一样，他们肌肉强健，饱经风霜，经验丰富，有些人甚至本身就是最初的参与者。改造人，普通人，仙人掌族，以及其他非人类种族构建起完美的工业体系，有人用钳子搬运铁轨，有人铺设枕木，有人捶击道钉，密集的锤声仿佛舞曲。
有人穿着兽皮，也有人穿着用麻袋缝合的衣裤。他们的首饰来自铁轨上的金属，他们的歌曲混杂了数十年前工地上的各种劳动号子，但也有新谱的曲子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们来到西部，
踪影难觅，
这片栖身之地给予我们新生，
无拘无束。
人群的中央，是这一切的核心，成百上千人围绕着那列火车，满足其纷繁复杂的需求。四周有卫兵守护，山顶和树梢也有人瞭望。岁月改变了列车，令其充满野性。
屠宰室，卧铺，炮塔，图书馆，餐厅，工作坊，所有的旧车厢依然在，却都变了样。车厢顶部安上了纷杂的棚屋，仿佛城头的雉堞。悬垂的索桥连接着各节车厢上新出现的塔楼，当钢铁议会的轨道略微弯曲，索桥便会绷紧。攻城器械被固定在车顶上，车厢侧面也凿出新的窗户，有些甚至覆满柔软的藤蔓。这些藤蔓就像是从老教堂的窗口里爬出来似的，蜿蜒地攀上炮塔的塔身。两节平底敞篷车厢变成了果菜园，种满药草香料。另外两节也填上了土，但其中只有青草和墓碑。一小群半驯服的运动精灵围着钢铁议会的车轮嬉戏。
还有新建造的车厢，由浸泡得光滑圆润的浮木制成，并填上树脂防漏，底下的轮子既有新铸造的，也有回收利用的。这是供水生种族居住的移动水池。列车很长，依靠两头的机车牵引与推送，前后各有两节，烟囱上镶满金属加固圈，并用夯土色涂料描画出火焰的形状。列车最前方，在裙状的护栏后面，是最大的一个烟囱。无数次改修再加上粗陋原始的装饰，使它看上去仿佛随着岁月膨胀，变得巨大而畸形。
如今，车头灯就像一对眼睛，密密麻麻的粗铁丝好比睫毛，排障栅栏则像是一排突兀的牙齿。野兽的巨型獠牙也被固定在车头上。烟囱前面还焊了个突出的大鼻子，显得荒诞滑稽，而锋利尖锐的支架就像是犄角。在这张丑陋的大脸背面，堆满了战利品和图腾。机车头两侧挂有各种骨质和甲壳质的头颅，即使不再有生命，依然显得十分凶悍：有的张着嘴，满口尖牙，有的额头平坦，有的没有眼睛，有的长着角，有的骨骼突兀，有的嘴是圆形的，里面长满细丝般的牙齿。错乱纷杂的头骨仿佛一堆人类的脑袋，令人惊悚。有的猎物还连带着皮肤，由于时间久远，变得色泽深暗，而骨头和牙齿也被烟熏得发黑，爬满迷宫般的裂纹。镶有怪脸的机车头就像是粗犷的狩猎之神，浑身披戴着死亡骸骨。
他们顺着一条原先就隐约存在的道路前进。有时候，它会消失不见，又或者，数十年的地貌变化让它扭曲变形。他们需要花费好几个小时凿开湖边的岩石，才能抵达一道山间裂隙，或者披荆斩棘，拨开重重杂草，才能发现一段残存的路基。许多年前，他们曾从另一个方向来到此处，留下这条被植物根系占领的道路。他们发现一批遭到岁月侵蚀的铁轨和枕木，有的依然铺在地面上，覆盖的油布污染了附近的泥土。人们铺下铁轨，与在此等候着的那截轨道连接起来。
“这是咱们留下的，”曾经参与铺设的老者说道，“我记起来了。为了以后更方便。当时大家都说，不知道哪天，咱们或许还会回来。”先前留下的轨道加快了他们的速度。这是他们年轻时留给自己的礼物，包在油布里，藏在这片岩石嶙峋的土地中。
犹大·洛教科特如何铺设铁轨。
他们第一次到来时，浑身又脏又湿，静静地在草丛中行走，他们的抵达引起一阵恐慌。坡摩罗伊和艾尔希安静下来。耳语者卓耿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大家虽然看不到库拉宾，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由于不断地侦察与揭秘，他变得疲惫而衰弱。科特一有机会就跟犹大并肩站立，一有机会就握住犹大的手。
舒卷的云层下是一片草原，其中有个占地广阔的蔬果园。密集的作物紧挨在一起，四周断断续续地围着一圈铁轨。铁轨以外也有零散的耕地，渐渐地与野生植物群落相融合。
向导带领他们来到此处，野草分开又合拢。他们凝视着所有劳作的人群。这里原本一无所有，现在却成为一片农场。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犹大止不住地微笑，口中轻声说：“万岁。”铁路两侧有茅草屋，男男女女沿着房屋之间的道路行走，这一切看上去十分正常，就像一列火车穿过普通的农场村落。
犹大望着这里的人们，当有人走近时，他便笑着高喊“万岁”，而对方也会点头回应。
“嗨，嗨，嗨。”犹大对一名走近的幼童说道，幼儿的父亲一边磨镰刀，一边心不在焉地看过来。犹大蹲下来。“嗨，嗨，小同志，小姐妹，小查弗林。”他说道。他比了个祈福的手势。“嘿，情况怎么样？”
然后，他退后一步，发出一串愉快而含糊的声音，没有明确的音节，只是纯粹的快乐。因为他听到金属的摩擦，看到煤炭的黑烟，看到钢铁议会的列车在草丛间穿行。钢铁、木头、绳索和拼凑的雕塑高耸林立，摇摇晃晃地从草丛里向他们驶来。
镶着獠牙的列车逐渐靠近，人们纷纷丢下手中的物品。“钢铁议会。”“钢铁议会。”他们说道。
它来了，重复着长期以来的模式，既非完全固定，也非纯粹的游荡，它本身就是一个家。列车渐渐停下。
“我是犹大·洛。”他喊道。他向着列车奔去，仿佛那是一列进站的火车。“我是犹大·洛。”有个人从机车头里走下来，科特听到一声模糊的问候，但犹大已经一边奔跑，一边反复呼喊着一个名字：“安·哈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