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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此处原本是沼泽,到处都有伪装,看似是泥土和杂草的地方,会突然变成漂浮于黏滞水面上的植被。钢铁议会铺下碎石和浮筒,并从森林里直接砍伐树木,充当柱桩。他们看到,二十年前留下的树桩之间点缀着新生的幼树。当年离开时,他们曾在此处搜集木材。钢铁议会在轨道上缓慢行进,时而处于水平面以上,时而又到其下方,但不会差得太远。列车仿佛一头沉静的动物,栖息于浅水之中。车身底下和周围传来沼泽生物的呱噪声。
坡摩罗伊参与铺设轨道,艾尔希跟采集资源的人一起行动。到了夜晚,库拉宾向旅行者们描述他/她在山丘和沼泽间发现的秘密。那僧侣在揭示秘密的同时,需要付出代价。科特发现,面对这种代价,库拉宾显得悲哀而懦弱,他渴望死亡。库拉宾失去了一切,在无意义的崇拜中逐渐消亡。
耳语者卓耿成了警卫,与其他枪手一起,守护着在喷涌的蒸汽中前进的钢铁议会。科特总是在犹大身边——他不愿离开犹大。他们一起铺设铁轨。
犹大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来看他的不仅有儿童,还有钢铁议会横穿世界时还未出生的男男女女。他态度和蔼,并制作魔像,逗大家高兴。人们都听说过他的魔像。有一次,他们围着火堆为他唱歌。某种类似动物的树试图躲避众人的歌声。
人们为犹大唱了一首歌,讲的是犹大的故事。他们的歌声起伏应和,唱出他如何用泥土怪兽对付士兵,拯救钢铁议会,然后又如何逃进沙漠,组织起一支军队。接着,他又潜入山脉之下,来到山精国王的领地。他用床单造出的女子掉包山精公主,并带着公主私奔,跨越海洋。
到了夜晚,科特紧靠着犹大,较为年长的犹大有时也会仁慈而克制地回应。有时,科特插入犹大体内,有时他让犹大进入。有些个晚上,他俩没在一起,犹大去找安·哈莉了。
“我收到你的消息,”到达的第一晚,犹大说道,“就是那蜡筒。拉胡尔的声音,关于乌兹曼。万岁。”
“万岁。”
她告诉他,乌兹曼是突然死亡的,出问题的是有机器官还是机械管道,他们不得而知。
“你们还有留声机吗?”
“你收到多少次我们的消息?”
“四次。”
“我们寄送过九次,交给前往海岸经商的人,再交给声称要去南方的船只,穿过海峡,经过泰什和米尔朔克,最终或许能到达新克洛布桑。不知你收到的是哪些。”
“我都带来了。你可以告诉我缺了哪些。”
他们互相微笑,一个是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看起来年纪大得多的女人。她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因操劳而布满皱纹,但仍跟他一样充满能量。科特对她怀着敬畏之情。
第一晚,经过冗长的介绍,他们认识了“粗腿”。他的刺已经去掉,犹大使劲地拥抱这名身强力壮,但皮肤开始泛灰的仙人掌族。魔像师也认出其他一些人,并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但向他介绍形势的是“粗腿”和安·哈莉。
他认识的人中,有些成为农夫,平静地生活着,也有人到处游荡,或者以捕兽陷阱为生,或者成为满脸胡子的猎人。有一批新加入的人,跟安·哈莉一起待在钢铁议会的车头里。
无论走到何处,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安·哈莉精瘦干练,满脸皱纹,岁月或许让她变丑,但那是一种令人惊畏的丑,生动而充满热情。列车行至各处工厂、农庄、仓库和大厅,这些都是多年来从轨道边向外扩建的成果。每次停车,安·哈莉都要下来走一走。
人们送她水果和腌肉,她便分给同行的人。那是一群女性,从十几岁到七十岁都有。科特发现,大家对她有一种古怪的爱戴。她挽着犹大的手臂,他们俩是庄重而高贵的一对。钢铁议会的成员们兴奋地呼喊,欢迎犹大,并赠予他们食物和酒,亲吻他们的脸颊。这些人的口音很古怪:变形的新克洛布桑语。
永动列车既是市政大厅,也是教堂和神庙。它也像是一座要塞。列车一边鸣笛,一边围绕这片居住着农夫、猎人、医生、教师和司机的领地行驶。此处的仙人掌族多为男性,也有极少数女性。蛙族的数量不多,都是勘探师与预言师,或者他们的后代。天空中到处是飞掠的翼人,年纪最老的已经忘记新克洛布桑,而最年轻的则从未见过那座城市。
其他种族一小群一小群地聚集在一起:尽管新克洛布桑的拉贾莫语是主流,但也有人使用像咳嗽一样发音古怪的语言系统。那是后来的移民,从别处迁入这片铺轨工聚居的土地。新出生的人当然不曾经过人体改造,但四十岁以上的人类大多是改造人。他们是钢铁议会的首批成员,是他们创造了钢铁议会。
若隐若现的路基爬上山坡,仿佛岩石间的脉络。瞧,那儿。那不是我们失去马里蒙的地方吗?那边的悬崖?车开得太快——人们停顿下来,满怀敬意,此处的地形让众人想起许久以前的死者。
大多数山地动物都会避开钢铁议会,但也有飞行兽和善于在岩石间奔跑的食肉兽袭击落单的旅行者——有的大小类似于熊,能依靠肉趾或粘性爪垫在峭壁上行走,有的长着山羊的腿,皮革的翅膀和一大团触手。仙人掌族没有吸引食肉动物的气息,最适合担任警卫。
他们尽量沿着钢铁议会从前走过的路径前进,但有时也必须开辟新路。他们自己建造实验室,合成炸药,然后将山体炸开。有时候,在悬崖峭壁间,仍有多年前留下的桥梁。议会成员爬上去测试,伴随着每一步,挪动的木板互相摩擦,嘎嘎作响。许多人坠落下去。山体中有残存的木桩戳出来,谷底躺着碎裂的木头,饱经风霜,被昆虫抹上了一层泥。
列车在匆匆铺设的铁轨上行进,但也有现成的轨道在等着他们,只需抹去锈迹即可。当他们抵达一堵峭壁跟前,会看到旧路基向远处蜿蜒伸展。但同时,眼前还有一条隧道,虽然粗糙简陋,高度却足够通行。在钢铁议会成立后的许多年间,一批批的隧道工曾回过头来轮班挖掘,以防万一有一天他们需要快速返回。
抵达后的第三天,他们进行了一次交易。阔步兽踏着僵硬的步伐,在异维空间中穿行。它们自草丛中走来,草却没有晃动。它们在钢铁议会的交易员面前摆出奇异的货品:毛发团,粘浆,宝石,泥土中长出的牛黄。
“这里面含有各种各样的巫术。”一名议会成员轻声对科特说。钢铁议会对怪诞的魔法并不陌生。
“如果你能找到我们,就能跟我们交易。”谷物、信息、肉类和工程技术。但钢铁议会用来交易最多的是专业知识。他们的交易对象来自双子城、瓦顿克以及各种游荡的部落。
此处的生活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科特很焦躁。他一直都知道钢铁议会的存在,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那是个古怪的传说,稍大一点,则是冒险故事,成人之后,他参与了政治,钢铁议会代表着某种可能性。此时此地,虽然难以表达,但科特感觉有点失望。
他无法解释这种变异感。此处的生活跟他从前见过的并无区别。耕种,畜牧,写作,辩论,照看儿童等等,然而每时每刻,当他看到人们做这些事,都觉得跟以往不同。他不明白,有个人把列车的漆刮掉,再重新涂刷,这明明是科特从前见过的事。
除了用来跟外界交易,他们没有钱。对此,他也感到很恼火。他完全无法理解,反叛者为何要模仿荒原上那些古老的封建村落,那里的农民从没见过一个铜板,只是接受当地头人给的物品。在他看来,没有现金的经济很虚伪,他因此而感到愤怒。不管是否为了钱都没有区别——涂漆的工作只是让刷子上下运动而已。
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这里很不一样。涂漆不一样,耕地、磨刀、记账也不一样。这些是全新的人,他心想。跟我不同。科特非常困扰。
在那一整天里,他感觉糟透了,几乎厌恶眼前的一切。因为他成了局外人。因为他既不够怪,又太古怪。然后,他发现,问题并不在钢铁议会——当然,当然——问题出在他自己。
当这一切被创造出来时,我不在场。我不是创造这一切的前辈,也不是在此出生的年轻人。我不属于这地方,所以它也不接纳我。
“我们花了很久才来到这里。”安·哈莉和其他管理委员会成员跟旅行者们一起在餐厅里待了一晚上。他们用古旧的留声机断断续续地给犹大播放一首歌。伴随着铁锤敲击的节奏,那首歌讲述了钢铁议会的西进过程。“给魔像师听首歌。”
“我来给你讲讲钢铁议会的真实故事吧,”晚饭后,有个人说道,“倒不是说那些都是骗人的,只不过有的事被遗漏了。你应该知道一切。”夜深了,天气转凉,他们一边听,一边掰着干薄饼。“我们花了很久才来到这里,”他说道,然后提到荒恶原,但他不愿细述,只是说,“比预期的要容易。我们在错乱区域的边缘走了将近一个月。”
两年来,他们派出勘察员前往未知地带,结果不是失踪就是死亡。他们不断学习新的技能,也常常为了行进路线而争执。钢铁议会铺下的轨道有时会误闯战场。有一次,列车驶入长期争斗的森林部族之间:类似动物的人向他们投掷飞镖和石块,将他们当作入侵者。反叛者的列车遇到闻所未闻的国度的代表。比如佣兵王国瓦顿克,水族都市嘉切提斯特等等。由于恶劣的环境和迫切的需求,钢铁议会成员很快学会了新的语言、技能与礼节。“过了荒恶原,土地变得开阔起来。”
可悲而渺小的新克洛布桑人困惑不已。科特感觉到,他们对年轻时的自己怀有一种怜悯。当年,这群人顽强而疲惫地穿越了一片难以理解的土地,他们觉得自己的过去很笨拙。那时候,他们显然只是眼神迷离地不断往前走,不断锤击道钉,一旦意识到踏入了别人的领地,便赶紧上前道歉。他们曾作出牺牲——每当途经各种各样的政权,惹恼了有权势的统治者或者某些接近于神灵的存在,他们便不得不付出沉重而可怕的代价。“有一次,钢铁议会进入一片森林,被那熔岩马夺走了所有煤炭。记得吗?还有一次,一群小伙被踩出玻璃脚印的恐怖怪物杀死。”
那片土地对外来者十分苛刻。有的人遭到动物袭击,有的人被严寒与酷暑击倒。他们忍饥挨饿,有人在战栗中死于疾病,有人在储水车丢失后被渴死。他们迫使自己一边学习,一边修建逃亡铁轨。
有的部落拒绝接受用物品交换过境权,于是他们被迫与之交战。议会成员们简短而羞愧地陈述道,有一次,列车上发生内讧,人们对于下一步行动策略产生了分歧——他们称之为“糊涂内战”。警卫车厢与前方机车头里的首领们隔着长长的列车互掷手雷,在随后的一个星期中,人们在车顶和过道中互相残杀。
“那是个糟糕的冬季。我们很饥饿,我们很愚蠢。”在讲述这个故事时,没人抬得起头来。
但最后,众人来到草原上。他们测绘地图,并与邻邦保持和睦。“咱们的地图比新克洛布桑图书馆的还多。”列车继续前进。终于,勘察员在最西端发现了海洋。
“列车是我们的力量所在,必须保持它的活力。”他们不能让列车静止下来,因为那是一种背叛。他们知道——他们一直知道——即使找到一处可以提供给养,让他们休息整顿的土地,列车也绝不能停下。他们以一种世俗的方式崇拜列车。人们重塑它的外形,将其改造成一头怪兽。引擎始终处于运转状态,随时可以借助任何燃料推进。他们创造出一个生命。
多年来,他们出于需求,建起一栋栋房屋,小镇逐渐扩展。流浪汉和迷路的探险者纷纷加入到这座反叛都市中,各个种族都有。这就是钢铁议会。
这座城市与其政府同为一体。各类代表和委员会均由投票产生,投票群体则由工种、年龄以及其他各种因素决定。他们也会发生激烈的争执,而劝服的方式有时并不值得称道,这是一种民主程序、权利庇护和个人魅力相结合的产物。有人建议继续前进,有人说车轮应该停下。早年间,派系中存在派系,他们也曾为了实行工业化还是农业化而争吵。他们不断创造生命,不断在辩论、投票、分歧、授权与被授权的过程中推动各项事务。
“我曾是一名机油工,”讲故事的人说道,“负责给车轮上油。”
“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犹大说。“你们现在需要作出一个新决定。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再次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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