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9点刚过一点,X先生的宝马车驶进了麦当劳的点单通道,他对车内的两个年轻人说道:“看来你们都很喜欢那部电影,我很高兴。今天晚上我还想到了更好玩的事,不过我们最好抓紧时间了,因为你们中有一个要在11点前回家。”
听到最后那一句,里德尔显得有些扫兴,小声嘟囔了几句。
车子在菜单屏幕前停下,三人开始点餐。里德尔点了足有失败者两倍分量的食物,而后者提议要付掉自己的那一份饭钱。
“没关系,都算我的。”X先生说,“但是不要吃到车上。”
里德尔坐在车里大口地吃着汉堡,失败者却没有动口,只是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食物。趁着吃饭的间隙,X先生将两人带到了战争营地。这是一个专为18岁以下青少年开设的镭射射击游戏场馆。馆内的昏暗环境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不仅能让满脸的粉刺不见踪影,还能驱散青春期爱慕中的胆怯,将慌乱的心思化为乌有。今晚,这座只有一层的不规则建筑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打扮成熟、脸上却写满了无趣的女孩和焦躁的男生。显然,前者才是这些男生们一心想要取悦的对象。
X先生领来了枪和标靶背心,自己留下一套,将其余的两套分给了男孩们。里德尔迅速地进入角色,很快就穿戴整齐,准备出发,躺在手心的那把镭射枪就像是他手臂的延长部分一样。
X先生回过头去看失败者,他正笨手笨脚地将背心的带子系到肩膀上。只见他垮着嘴,用笨拙的手指应付塑料搭扣,看上去有些苦恼。里德尔在一旁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将他当成了一道美味大餐。
“那么,我想可以来场小小的友谊赛,”三人依次通过旋转闸门,X先生转身对两人说道,“看看谁射中对方的次数更多。”
三人进了场,划为战斗区域的场地十分宽阔,足够让里面的30多个人随意在障碍物间穿梭、互相射击以及大声笑闹。
X先生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周遭的昏暗。他凝视着其他玩家身上发出的霓虹灯光,说道:“我们分头走吧。”
当失败者还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时,里德尔已经如同一头出笼的猛兽般冲入了黑暗。不一会儿,失败者胸前的感应器就闪烁了起来。那个可怜的家伙低头望着胸前,似乎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击命中后,里德尔再次遁入黑暗。
“你最好找个掩护,孩子。”X先生提醒失败者。
接下来的时间里,X先生躲在一旁,暗中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里德尔在障碍物间不停地出没,行动时快时慢,忽远忽近,每次都会以不同的角度现身,一次次地击中失败者。反观失败者,随着胸前感应灯的每一次亮起,他脸上的迷惘和担忧神情就更重一分。而气急败坏只是让他的四肢在移动时显得更不协调,活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到了最后,他干脆扔掉枪,靠着障碍物一屁股坐了下来。
里德尔这时的表现非常出色,他并未对虚弱倒下的目标表现出一丁点怜悯。丝毫不顾失败者已经扔掉手中的枪,筋疲力竭地靠在墙上,他的攻击依旧在下一秒准确命中,然后又一次隐入黑暗中。
这一次,X先生不再抱着评估的目的观看两人的战斗,他选择了跟在里德尔身后。里德尔的动作很敏捷,迅速又自如地穿梭在障碍物之间,分两次绕到失败者的背后,等候在暗处伏击的时机。
X先生预测到里德尔的移动方向,朝右一个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的镭射枪抵住里德尔的身体,扣动了扳机。
里德尔吃惊地低下头,望着胸前的红光,这是今天他的感应器第一次亮起。
“你今晚做得很棒,”X先生称赞道,“到刚才为止,你一直表现得很不错。”
里德尔的眼神发亮,他抬起手按在心脏的位置,正挡住胸前闪动的光亮。“老师。”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敬畏和崇拜,又像是在呼唤情人。
贝丝并不准备让老管家送她回家的。今晚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恐怕没法和人进行礼数周全的交谈。她来到大街上,掏出手机准备叫辆出租车。正在拨号,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让她抬起了头。
老管家走出奔驰车,躬身行礼道:“小姐,主人给我打了电话,他要我送您回家。而且我……我也很希望能送您回去。”
他郑重其事,脸上露出满怀期盼的神情,就好像贝丝愿意接受照顾是对他的一份巨大恩惠。
但她现在更需要一些个人空间。在经历了今天的种种之后,有数不清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喋喋不休。
“谢谢你,还是……不用了。”她强作微笑,“我正准备要……”
犬仆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看上去活像一条被主人用鞭子抽过的狗。
这让贝丝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为了不辜负老人的好意,她改口道:“啊,那好吧。”
管家绕到车前,想要为贝丝拉开车门,她却自己打开了门,坐到副驾驶座上。面对这样的自主行为,老管家显得有些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和,微笑再次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
他发动汽车,贝丝赶忙说:“我住在……”
“哦,我知道您住在哪儿。我们一直都知道您的住址。最开始是圣弗朗西斯医院的新生儿看护间。然后,您被那个护士带回了家。我们原本希望她能留下您,但医院强制要求她把人送回医院。接下来,您被送进了看护院,等着被人领养,但我们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第一次,您被埃姆伍德大道上的迈克威廉姆斯家收养,结果后来您病了,得了肺炎,又被送回了医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亮了转向灯,车子在十字路口左拐。
贝丝屏住呼吸,认真聆听老管家的每一个字。
“接着您被送去了瑞恩家,但他们家的孩子太多了,于是您又去了高德瑞奇家,他们住在拉雷大街的错层排屋里。我们都以为他们会收留您,结果高德瑞奇太太却怀孕了。最后,您去到了那家孤儿院。我们很讨厌让您住在那里,因为他们管得很严,不给您足够的时间出来玩。”
“你一直在说‘我们’?”贝丝轻声地问,有些许期待,却又害怕相信。
“是的。是您的父亲和我。”
贝丝用手背捂住嘴,凝望着犬仆侧面的身影,想要将这一刻铭记。
“他知道我?”
“哦,当然了,小姐。他一直在关心您。幼儿园,小学,还有中学。”他直视贝丝的双眼,补充道,“你上大学时还获得了奖学金,我们都为您感到骄傲。您毕业的时候我也在场,我拍了许多照片给您的父亲看。”
“他知道我。”她重复着这句简单的话语,感觉自己像是在谈论别人的长辈。
坐在一旁的老管家对她善意地一笑:“我们保存着您写的每一篇报道。就连高中和大学里写的也有。自从您开始为《卡德维尔快报》工作,无论晚上过得再辛苦,他也要等看过您的文章后才去休息。如果我不把当天的报纸拿给他看,他就坚持不睡觉。他一直以您为荣。”
贝丝伸手在包里摸索纸巾。
“给您。”老管家说着递给她一小包纸巾。
贝丝尽量优雅地擤了擤鼻涕。
“小姐,有一件事希望您能明白。对主人来说,要和您保持距离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和您亲近只会给您带来更大的危险。兄弟会战士们的家人都接受了最严密的保护,可您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的,所以我们无法保护您。此外,他希望您不用经历转化。”
“你认识我的母亲吗?”
“不太清楚。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开始约会没多久,她知道了您的父亲不是人类,然后就消失了,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怀了孕。直到临产前,她才联系您的父亲。我想她是在害怕,不知道自己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生命。不幸的是,在我们赶到之前,她就因为产期临近住进了一家人类医院。不过,您应该会明白的,您的父亲很爱她,深深地爱着她。”
贝丝的大脑如饥似渴地吮吸着一点一滴的信息,填补生命中的那一片空白。
“我的父亲和瑞斯,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管家有些犹豫,但还是做出了回答:“您的父亲很爱瑞斯。我们都很爱戴瑞斯。他就是我们的主宰,也是我们的国王。这也是您父亲找他来照顾您的原因。请您一定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您的。”
“我知道。”
当公寓楼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贝丝反而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和老管家待在一起。
“我们到了。”他说,“瑞德大街1188号,1楼B座。不过,我不得不说明一下,您父亲和我都不太赞同让您住在1楼的房间里。”
车已经停了下来。但她不想下车。
“下次,我能找你问更多的事情吗?”她说。
“哦,小姐,当然可以,请随便问。我有许多事情想告诉您。”老管家向右侧车门走来。没等他走到,贝丝已经走下车并关上了车门。
她本想用握手来表达郑重的感谢。
但是最终她选择拥抱这位佝偻的老人。
贝丝已经离开了卧室,但瑞斯体内的饥渴仿佛知道了他是把贝丝赶走的罪魁祸首,不但不肯善罢甘休,反而开始变本加厉地冲击,差点将他击溃。
他提起裤子,艰难地挪到电话前。他先给弗里茨打了电话,然后是托蒙特。在通话时,他表现得磕磕巴巴,辞不达意,不得不重复几遍来明确想要表达的意思。
和托蒙特的通话刚一结束,瑞斯体内的干涸不甘示弱地再次活跃起来。他在脑海里向玛丽莎发出召唤,随即跌跌绊绊地走进浴室,匍匐到马桶上呕吐。可是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存货,只剩下干呕。
拖延得太久了,瑞斯心想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好几次无视身体发出的警告了。紧接着,贝丝的诱惑接踵而至,让另一种化学反应占据了主导。两相抵触下,又怎能不让他陷入现在这般疯狂的境地呢?
玛丽莎的气味从卧室里飘散出来。
“吾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要……”
贝丝。他的内心代为回答道。他仿佛产生了幻觉,只看见贝丝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眼前,脑海中传来的也是她的声音。他伸手去抓,却一无所获。
“吾王?我能进来吗?”玛丽莎在另一个房间里小声询问。
瑞斯将汗水从脸上抹掉,双手在空中盲目地挥动着,摸索着走出浴室,摇摇晃晃如同喝醉了一般。
“瑞斯!”玛丽莎见状连忙朝他跑了过来。
他扑倒在床上,顺势将玛丽莎带倒。
她的身体压了上来,可他感觉到的却是贝丝的身体。
他把脸贴近被单,那里还残留有贝丝的味道,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要控制情绪,鼻腔里却满是贝丝的曼妙气息。
“吾王,您需要吸食血液。”玛丽莎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站在下楼的楼梯口说话似的。
他转过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现在已完完全全丧失了视觉。
玛丽莎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吾王,这儿,这是我的手腕,现在就吸吧。”
掌心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他立即张开嘴,双手却不知所措,无处安置。他探出手去触碰她的肩膀,锁骨,寻找脖子的曲线。
是贝丝。
于是,对鲜血的饥渴彻底将另一种欲望鲸吞了。他猛然跃起,扑在那个女人身上,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尖锐的獠牙刺穿娇嫩出水的肌肤,扎入动脉血管中。他用力地吸食着,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个属于自己的黑发美女的影像,想象她献上身体的全部,想象她温顺地躺在自己的怀抱里的样子。
玛丽莎不停地喘息着。
瑞斯势若疯狂地吸食着她的血液,魁伟的身躯仿佛一座有形的牢笼将她全部罩住,铁钳般的双手是如此地用力,几乎要将她生生扯成两半。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瑞斯的身体以及看到他雄壮勃起的男根——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接触过这些。
成为瑞斯真正谢岚的可能性终于来临,玛丽莎既感到兴奋,又感到害怕。
她微微侧过身,想要调整呼吸。瑞斯的激情虽然有些吓人,但正是她一直渴望获得的。他是一个战士,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还能期冀更多吗?
更何况,瑞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需要她的。
心中的满足感取代了所有身体的不适,玛丽莎试探性地将手搭在他赤裸宽阔的肩膀上,那是一道她从不曾逾越的界线。他的喉咙深处随即发出一声闷响,似乎是希望她能给予更多的爱抚。尝到了甜头,她的手进一步伸入他的长发当中,体验那丝丝柔软和服帖的触感。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坚毅强势的男人,居然会拥有一头柔顺的黑色波浪卷发,就像她那些绸缎裙子一般顺滑无比。
玛丽莎一直很想进入和了解瑞斯的心灵世界。以往,她从不敢轻易冒险侵入那片禁区,害怕因此遭到他的反击。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也许,在瑞斯结束进食之后,会继续吻她,和她做爱。或许自己还可以留下来陪伴他。她多么希望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是留在达里安的房子里,或者住到别的任何地方去,都没有很大关系。
她闭上眼睛,开始探索他的思绪。
结果,她只看见了一个人类女人,那个瑞斯真正想念的女人。
那是个人类女人,有着黑色的长发,睁开双眼仰卧在那里,高耸的胸部裸露在空气中,瑞斯正用手指挑逗着双峰上的粉色突起,随后沿着光滑的小腹,一路向下吻去。
玛丽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抛下所有的念头,就好像丢弃一只破碎的玻璃杯一样。在瑞斯的心中,他并非和她待在一起。他吸食的不是她的脖子,紧紧搂住的也不是她的身体,甚至连他的坚挺也不是因为她。
这一切,全部是属于那个女人的。
虽然瑞斯仍在饥渴地吸吮着她的血液,粗壮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但面对爱的不公,玛丽莎只能纵声大哭。
为了祭奠她失去的期冀,她失去的爱,还有……他。
瑞斯吸食血液的动作无比娴熟,但此时此刻,玛丽莎只希望瑞斯能尽快完成他的使命,彻底吸干她的血液,好让她就此死去。
她熬了一年又一年,花费了无数个世纪,才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瑞斯从来就不属于她,永远也不属于她。
上帝啊,幻想破灭了,现在她什么也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