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样子就差不多了。X先生将一只失去知觉的吸血鬼平民扛到肩上,满意地想道。他带着吸血鬼快速走出巷子,打开微型面包车的后备箱,像丢一袋土豆一般将猎物扔进车里。谨慎的他还不忘把一张黑色羊毛毯盖到那货物上。
他早就知道,这套情报收集体系一定能有所斩获的。这一次,更换麻醉剂起到了重大的效果。他的直觉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果断采用了马匹麻醉剂,而不是用于人类的普通镇静剂,还将之前的德莫色丹换成了效果更强的乙酰丙嗪马匹麻醉剂。尽管如此,他依旧用了两枚麻醉飞镖才放倒那个吸血鬼。
钻进车子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杀死的妓女横卧在雨水管前,含有大量海洛因的血液流进了下水道。这位可爱的女孩甚至还主动帮他扎针。当然了,她没有想到针管里装的是100%浓度的海洛因,更想不到注入她血管里的海洛因剂量足以弄晕一头麋鹿。
等到明天早晨,警察就会发现她的尸体,却不可能发现凶犯的痕迹。和之前的几次一样,X先生戴上了乳胶手套,把头发收拢包进帽子里,密织尼龙衣服也不会留下一丝皮肤纤维。
只有上帝才知道,那个妓女根本就没有挣扎。
X先生冷静地发动了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入贸易街。
他感受到肾上腺素充斥了全身,带起久违的冲动,人中穴上不出所料渗出了几滴汗液,映出清冷的光泽。这让他怀念起自己还能做爱的那些日子。
即便无法从这只吸血鬼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X先生依然可以尽情享受今夜剩下的时间。
是不是应该从榔头开始呢,他认真地思考着。
不好,牙医的钻头也许更好些。从指甲缝下面钻起,这个吸血鬼一定立刻就会被疼醒的。不管怎么说,折磨一个失去知觉的囚犯毫无意义。那种感觉就像是对着一具尸体又踢又踹,说到底不过是做了一场有氧运动,还是比较温和的那一类。
X先生对此深有体会,而经验全都来源于他发现父亲的尸体时采取的种种冲动行径。
身后传来重物跌落的响声。他转过头,看见那只吸血鬼在毯子底下蠕动。
太好了,他还活着。
X先生回过头,看着前方的道路,随即皱起眉头,紧紧抓住方向盘,身体前靠。
在他的正前方,一长串的刹车灯纷纷亮起。
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在一条被橙色圆锥形标志隔开的区域里排成了长龙,蓝白相间的闪灯表明了警察的介入。
一场车祸?
不对,只是个临时设下的检查关卡,一旁的醒目标志上写着“醉驾检测”。两名警察晃着手中的手电筒,逐一检查过往车辆。
X先生踩下刹车,将手伸进了黑色大包,掏出飞镖枪对着吸血鬼又补了两下,让他不再发出噪音。凭借深色车膜和黑色的毯子做掩护,只要底下的雄性吸血鬼不动弹,这两个警察最多扫上两眼,也就放行了。
轮到X先生的时候,他摇下了车窗,一个警察靠了过来。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仪表盘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反光。
“晚上好,警官。”X先生装出亲切的表情。
“先生,今晚你喝酒了吗?”这个警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中等年纪,松松垮垮的两颊,两撇乱蓬蓬的小胡子急需重新修剪。灰白色的头发从帽子边缘铺了出来,活像一堆堆杂草。除了没有除蚤项圈和一条尾巴之外,他活脱脱就是一只牧羊犬的形象。
“没有,警官,我没喝酒。”
“嘿,我认识你。”
“是吗?”X先生的笑容更灿烂了,视线死死盯着那个警察的脖子。紧迫感让他想到了车门旁的那把猎刀。他伸手握紧门把手,试图平复情绪。
“对。你教我儿子柔术。”警察直起身体,手电筒朝车身内侧晃了一下,照到了副驾驶座上的黑色大包。他喊道:“达瑞尔,过来见见菲利普的老师。”
趁另一名警察慢悠悠晃过来的时机,X先生再次检查了包上的拉链。没有必要让警察们看见他丢在包里的飞镖枪和9毫米格洛克手枪。
接下来的短短5分钟,他和两位警官先生打成了一片,心底却在想着用各种方法让他们闭上鸟嘴。
看来他急需解决一下自己严重的暴力倾向了。
瑞斯费力地分辨着眼前这座单层商业建筑的模糊轮廓。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和瑞基一直在监视卡德维尔武术学院,等待确认任何可疑的深夜活动迹象。这栋大楼位于一座狭长购物中心的尽头,紧挨着一片延绵不断的树林。瑞基在前天晚上查看过这块地方,大约有2万平方米大小。
足够作为次生人的据点了。
停车场就位于学校的正大门外,其中一边有10到15个车位。学院共有两个入口,正门口是双层玻璃门,侧面的入口则没有窗户。他和瑞基占据了树林中的有利地形,可以同时看见停车场的空车位和两个入口处的所有动静。
对其他几个地点的调查最终一无所获。高德健身中心只对以肌肉狂为主的回头客会员开放,午夜12点关门,凌晨5点开门。过去的几个晚上,健身中心内悄无声息。对彩弹射击中心的调查也是同样结果,大门紧锁,空无一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就落在了这两家武术学院上——维肖斯和双胞胎正在城里的另一边调查另一家武术学院。
虽然次生人并不惧怕阳光,可以在白天外出,但夜晚才是他们的猎物开始活动的时候,所以次生人的捕猎行动通常发生在夜间。在黎明来临前,次生人社团的成员会聚集到募兵中心或者训练中心,但并非总是如此。因为次生人常常改变他们的藏身之处,一个据点只会热闹上一段日子,也许一个月、一个季度,或者一年,随后就会遭到废弃。
从达里安死去到现在仅仅过了几天,瑞斯希望次生人们还没来得及转移。
他摸了摸手上的盲人表,骂道:“该死的,已经快3点了。”
瑞基从藏身的树后闪了出来,说:“我想托尔今晚来不了了。”
瑞斯耸耸肩,恨不得能立刻终止这个话题。
瑞基还在继续。
“这一点也不像他啊。”瑞基停顿了下,继续道,“不过你好像并不吃惊嘛。”
“不啊,我不吃惊。”
“为什么?”
瑞斯握紧拳头,关节发出格格的响声:“因为我和他吵了一架,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我不会追问你的。”
“这样做很明智。”但出于某些可笑的原因,瑞斯还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应该向他道歉的。”
“你要是道歉了,才叫人吃惊呢。”
“我有那么烂吗?”
“没有。”瑞基的语气里少了一丝平素的浮夸,认真地说,“只是你不常犯错而已。”
相比之下,“好莱坞”的坦诚才更令人惊讶。
“好吧,我想光在托尔身上我就犯下了一大堆的错事。”
瑞基拍拍他的背:“作为一个总是口无遮拦、冒犯别人的浑蛋,让我告诉你吧,没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
“可我连薇尔丝都骂进去了。”
“那就大事不妙了。”
“还有他的感情。”
“该死。”
“是啊,太狗屎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
因为他像个傻瓜一样,试图将托蒙特过去两个世纪里努力维护的幸福贬得一文不值。事实上,托蒙特不仅无愧于兄弟会战士的称号,而且能够细心呵护着和自己心爱女人之间忠贞、坚固和爱恋的关系,相濡以沫。托蒙特是兄弟会中唯一做到这一点的人。
瑞斯想起贝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走到自己身边,恳求自己留下的情景。
天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希望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不是为了占有她,只是为了能够在她的身旁睡下,小憩一会。只是想知道她安全地待在自己身边,仅此而已。
噢,真见鬼。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里,他恐怕会绕着这个女人团团转。
“因为什么?”瑞基追问道。
瑞斯的鼻翼微耸,一阵婴儿爽身粉般的甜腻气味随风飘来。
“准备好欢迎用的地毯,该接客了。”他说着拉开夹克。
“多少个?”瑞基回过身问。
黑夜的寂静被打碎,有人踩断了枯枝,树叶间发出摩擦的沙沙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至少有三个人。”
“咦?哈!”
几个次生人穿过林间空地,径直向他俩走来。他们毫无戒备地大声喧哗,直到其中一个霍然停下身。另外两个家伙也站定,停止了交谈。
“晚上好啊,小家伙们。”瑞基亮出身份,闲庭漫步般地走到树林的开阔处。
次生人们见状纷纷掏出刀子,做出战斗的姿态,朝他围了过去。趁此机会,瑞斯伏下身,慢慢从外围靠近,潜伏在树林的边缘地带。紧接着他从阴影中猛然扑出,发起了战斗。他把其中一个次生人扯倒在地,用匕首划开他的喉咙,但没有第一时间结果他的性命。瑞基则一次性对上了两个次生人,他的身后站着第三个次生人,提着一根棒球棍,准备偷袭他的头部。
瑞斯将次生人中看起来像职业棒球选手萨米?索萨的那个从身后扑倒,一刀刺穿了他的喉咙,顿时血花飞溅。他的挣扎呼号声如泡沫一般迅速消散在空气中。瑞斯环视四周,防备着有更多次生人出现,并确认兄弟是否需要援手。
瑞基这边应付得不错。
即便以瑞斯糟糕的视力也能看出,战斗中的瑞基就是一具力与美的化身。他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次迅捷的步点都充满了力量和韧性,有如野兽般异常灵活。他是个徒手搏斗的大师。次生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倒在地上,重新起身参战的时间也拖得越来越长。
瑞斯走回第一个次生人的身边,单膝跪下,搜索他的口袋,掏出所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次生人不配合地扭动身体,妄图继续反抗。他举起刀,准备刺入次生人的心脏,却陡然听见了一声枪响。
“那么,布奇,今天晚上你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我下班吗?”
艾比笑盈盈地为布奇斟上了另一杯威士忌。
“也许吧。”他并不准备留下。不过,也许再灌上几杯酒后,他就会改变主意。不过前提是,他喝醉之后是否还能硬得起来。
艾比绕到了左边,隔着他朝另一个男人抛了个媚眼,胸前的波涛若隐若现。
时刻给自己找好备胎,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布奇的手机在腰间震动,他忙抓起手机:“喂?”
“我们又发现一具妓女的尸体,”何塞说道,“我猜你可能会想知道这事。”
“在哪儿?”他从吧台的高脚椅上跳了下来,像是随时准备要前往现场,随即又悻悻然地坐回位子上。
“贸易街和第五大街之间。不过你别过来了。你现在在哪儿?”
“麦克格雷德酒吧。”
“等我10分钟?”
“我会等你的。”
布奇恼怒不已地将威士忌推开。
这就是他的下场吗,每晚混得一醉方休?接下去也许当个私家侦探或者做个保安护卫,然后因为玩忽职守被人炒掉?形单影只地住在那间两居室的公寓里,一直喝酒喝到肝硬化为止?
他从来不是个有计划的人,但或许现在是时候为自己订一个了。
“你不喜欢这杯酒?”艾比丰满的胸部顶住了酒杯,问道。
他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抓过那杯该死的东西,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才是我喜欢的男人。”
不过,在她准备继续倒酒时,布奇用手盖住了杯口,他说:“我想今晚就喝到这儿吧。”
“好吧。”望着摇头的布奇,她笑着说,“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是啊,那真遗憾。
何塞在路上花费了远不止10分钟。在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后,布奇才看见这位警探挤过开怀畅饮的人群,向吧台走来,活像一个穿着便装的死神。
“我们认识她吗?”何塞还没坐定,布奇就开口问道。
“又是大老爹手下的。叫卡拉?里佐丽,又叫做‘糖果’。”
“同样的作案手法?”
何塞直接要了一杯伏特加:“是的。喉咙被人割开,血流了一地。嘴唇上有些残留物,似乎生前口吐白沫过。”
“海洛因?”
“也许吧。明天验尸官会第一时间做尸检的。”
“现场发现了点什么?”
“一支飞镖,就是平时用在动物身上的那种麻醉药,我们也拿去分析了。”何塞一仰头,干掉了杯中的伏特加,“我听说大老爹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正在筹划报复呢。”
“是吗,好吧,但愿他能把贝丝的那个男朋友给引出来。也许这场大战会把那个男人从藏身之所里给逼出来。”布奇的手肘撑在吧台上,揉着酸疼的眼睛,“真该死,我实在无法相信,她居然还袒护他。”
“老兄,我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最后找了这样一个……”
“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何塞朝他看看,说道:“我们准备去找她问话。”
“交给我吧,”布奇眯起眼睛,想要收拢涣散的目光,“听着,我本来准备明天和她见面的。让我先去试试,好吗?”
“我不能那么做,奥尼尔,你已经不是……”
“可以的,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你只要把她排到后天去就行了。”
“但是调查会不断深入……”
“求你了。”连布奇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去恳求别人,“拜托了,何塞,我比其他人都更有机会说服她。”
“为什么?”
“因为她亲眼看到那个家伙差点把我杀掉。”
何塞的视线落在简陋的吧台上:“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还有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不然警监会拧掉我的头的。而且,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要在警局里再审讯她一次。”
布奇点点头。
艾比一只手举着威士忌酒瓶,另一只手提着一升装的伏特加,踏着欢快的舞步转了过来。
“小男生们,你们看起来很口渴呀。”她咯咯地笑着。随着夜晚走向终结,她那充满情欲的微笑和空虚的眼神里传递出的欲望显得分外热切和明显。
布奇则在想着他那空空如也的钱包,空荡荡的枪套和空旷的公寓。
“我得摆脱她。”他小声对自己说,屁股滑下座椅,“我是说,摆脱这个。”
瑞斯的手臂承担下了子弹的所有冲力,扭成了绳索状。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惯性被掀翻在地,连打了好几个滚。他并没有在原地逗留,而是迅速压低身子蹿了出去,离开了危险地带,没有给射击者留下继续瞄准的机会。
第5个出现的次生人仿佛从天而降,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猎枪重新上膛。
瑞斯躲到一棵松树背后,迅速检查了伤势。伤口并不深,只是二头肌上的一部分皮肉被子弹削掉,没有伤到骨头。他还能继续战斗。
他掏出一枚手里剑,从掩护的树木后面跳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闪光照亮了整块林间空地。
他急忙缩回阴影中,惊呼道:“噢,上帝耶稣啊!”
从这一刻起,他们所有人都卷入了危机。瑞基体内的野兽即将出现,那只该死的东西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瑞基的双眼变得闪亮,如车头灯般,体表的皮肤不断被扯裂,产生了惊人的异变。一个令人恐惧不已的存在出现在他原来所站的位置,身上的鳞片在月光下闪耀,锋利的爪子划破空气。次生人们甚至还没明白过来,就被这头可怕的生物用獠牙刺了个透心凉。它不知疲倦地追逐着,口中滴落的鲜血汇聚在庞大宽阔的前胸,形成一条涓涓细流。
瑞斯躲在原处一动不动。他曾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头野兽不需要任何帮助。该死的,而且如果你靠得太近,很可能会就此瘦上好几斤。
大屠杀结束之后,这头生物再次发出响彻云霄的咆哮声,声波将周围的所有树木压弯了腰,细小的枝干纷纷化成碎屑。
这是一场纯粹的杀戮,不只是次生人的尸体,甚至连他们的衣物都在咆哮声后消失得一干二净,更不用提去寻找可供辨别身份的物品了。
瑞斯走回林间空地,只见这头野兽来回转动着身体,气喘吁吁。
瑞基就潜藏在这具怪物之内,但除非他自己恢复意识,否则你根本无法确定这头野兽是否还记得黑剑兄弟会的众位兄弟。瑞斯双手紧贴身体,向怪物慢慢靠近,刻意压低声音。
“我们要冷静。”他开口道,“你和我,我们以前就办到过。”
野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鼻翼在呼吸时震动不已。发亮的双眼注视着瑞斯流血的手臂,再次喷出一阵鼻息,遥遥举起了双爪。
“别去想了。你已经完成了要做的事。你已经吃饱了,现在,让瑞基回来吧。”
野兽的巨大头颅前后摆动,似乎在表示拒绝,但它的鳞片开始震颤,喉咙中极其不情愿地发出一声高频的哀鸣。紧接着,又是一道闪光划过,赤身裸体的瑞基一头栽倒在尘土中。
瑞斯急忙跑上前,跪在瑞基身边将他扶起。这位战士在寒风中像个初生婴儿一般不停颤抖,皮肤上布满了黏腻的汗水。
感觉到瑞斯的搀扶,瑞基晃动身体想要抬起头来,却没有成功。
瑞斯抓住好兄弟的手,用力握紧。他很清楚,要回身体时的灼烧痛楚总是那么地难挨。
“放松点,‘好莱坞’。你很好,你干得很好。”他脱掉夹克,温柔地盖到兄弟的身上,“你就这样躺着,我来照顾你。懂了吗?”
瑞基含糊地咕哝了几句,将身体蜷成一团。
瑞斯翻开手机盖,拨通了电话:“维肖斯?我们需要辆车。现在就要。你在开玩笑么。不是,我得把咱们的大男孩弄走,他的阴暗面刚刚出来光顾了一下。不过你记得警告萨迪斯特,别让他在家里乱来。”
他挂掉电话,望着瑞基。
“我讨厌这样。”他的兄弟虚弱地说。
“我理解。”瑞斯抹开沾在这个吸血鬼脸上的血迹斑斑的黏糊头发,说道,“我们待会就带你回家。”
“看见你中弹让我不高兴。”
瑞斯温柔地笑了:“毫无疑问。”
贝丝挪动了一下身体,好让脑袋进一步深埋进枕头里。
似乎有些不对劲。
“看看这里来了只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静谧。
她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慌乱地向声音的出处望去。
一双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这个男人的头发剪得极短,轮廓分明的脸上横贯着一道锯齿形的伤疤,笑嘻嘻地露出长长的白色獠牙。
她尖叫了起来。
他却开心地笑了:“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听到这种声音了。”
贝丝赶忙用手捂住嘴。
上帝啊。这道可怕的伤疤从他的前额蜿蜒而下,跨过鼻子,横跨两颊,一直划到嘴唇之下,末端的S形伤痕将他的上唇扯向一边,留下一道永久性的嘲讽神情。
“你在瞻仰我的艺术品吗?”他懒洋洋地说道,“你应该见识下我身上的其他地方。”
她的目光投向他宽阔的前胸。
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长袖T恤,乳头上好像也穿了环,有两道环形印记从布料下凸出来。她的目光重新上移,发现他的脖子上也刺了厚厚一环文身,左耳耳垂上塞着一颗大耳钉。
“我很美,是不是?”他阴冷的目光令人不禁想起噩梦中的情景,黑暗中的绝境,乃至地狱。
忘了那条伤疤吧,她拼命想着,眼睛才是他身上最可怕的部分呢。
这双可怕的双眸正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就像在目测最合适她的裹尸布,又像是在考虑如何玩弄她的肉体。
她挪动身体,想要远离这个男人,目光则搜寻着周围可以用来充当武器的东西。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吗?”
看到贝丝的目光移向房门,他笑得更大声了。
“以为你自己跑得很快吗?”他说着从皮裤中抽出衬衫的下摆,手移向了裤子的拉链,“我他妈的很肯定,你跑不快的。”
“离她远点!萨迪斯特。”
瑞斯的声音仿佛一场甜蜜的解脱。直到发现瑞斯没有穿衬衫,一只手臂绑着固定带,她的心情急转直下。
瑞斯却根本没有朝她看,只是厉声呵斥:“你该走了,阿萨。”
萨迪斯特冷冷地笑了:“不愿意分享这个女人吗?”
“你不是只喜欢上花钱买来的女人么?”
“所以我到时候会甩给她20块,如果她能活着和我干完的话。”
瑞斯继续朝另一个吸血鬼走去,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碰上。周围的空气因为敌意而噼啪作响。
“你不准碰她一根指头,阿萨。你也不准盯着她看。现在,你可以说完晚安,然后他妈的给我滚出这里。”瑞斯一把扯掉吊带,露出缠着绷带的二头肌。手臂上似乎仍然在流血,绷带中间渗出了一块红色血渍,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已经准备好干掉对方了。
“我打赌你一定很不爽吧,听说你需要别人开车来接你回家。”萨迪斯特阴阳怪气地说,“真可惜,我是那个离你最近的开车的家伙。”
“你最好趁我没后悔之前……”
萨迪斯特朝左边迈了一步,瑞斯也跟着跨前,将贝丝护在身后。
萨迪斯特见状发出了邪恶的笑声:“你真的准备为了这个人类和我干架?”
“她是达里安的女儿。”
萨迪斯特突然别过头,用空洞的黑色眼睛审视了她好一阵子,野性难驯的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柔和,略微收敛嘲笑的神情,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将衬衫塞回裤子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像是在无声地说着抱歉。
不过,瑞斯并没有移开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萨迪斯特问她。
“她的名字叫贝丝。”瑞斯用脑袋挡住了萨迪斯特的视线,“还有你该走了。”
两人对峙着,沉默不语。
萨迪斯特转身大步朝房门走去,脚步轻盈无声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气息,和瑞斯很相像。跨出房门前,他再次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他一定曾是个非常英俊的人,贝丝心想着,并不是那道伤疤让他变得难以接近,罪魁祸首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地狱烈火。
“很高兴认识你,贝丝。”
望着瑞斯关上房门,锁好门锁,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瑞斯关切地问道。她可以感觉到他用目光上下打量自己,然后温柔地抚摸她的身体,“他有没有……他没有碰你吧?我听见你尖叫了。”
“没有,没有,他只是吓到我了。我醒来的时候他也在房间里。”
瑞斯似乎并不太确认,依旧坐在床前,一直抚摸着她。直到他感到满意为止。他拂开头发,移动的右手有些颤抖。
“你受伤了,”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搂住她,将她拉近,靠在自己胸前,说道:“没什么事。”
“没事的话,你干吗挂着吊带?还有绷带呢?你怎么在流血?”
“嘘……”他将下巴压在她的头顶,身体还在轻颤着。
“你不舒服吗?”贝丝又问道。
“我只是想要抱你一会儿,好吗?”
“当然。”
等到他的身体平静下来,贝丝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用手捧起她的脸,亲吻着她:“如果他……他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会承受不住的。”
“那个男人吗?别担心,我哪儿也不会跟他去的。”接着,她才意识到瑞斯讨论的并非约会或者爱情,“你以为他会杀死我吗?”
那个冷酷的吸血鬼,那对冰冷的眼神,让她觉得这样的事情并非完全不可能发生。
瑞斯没有回答,双唇跟着压了下来。却被她制止了。
“他是谁?他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希望你再靠近阿萨,永远都不要。”他将一簇头发捋到她的耳后,动作虽然轻柔,说话的语气却很强硬,“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点点头:“但是,为什么……”
“如果他出现在你面前,只要我在房子里,你就过来找我。如果我不在,你就找个房间把自己锁起来,这里房间的墙壁都是钢结构的,他没法在屋里传送。还有,永远不要去碰他,不小心碰到也不行。”
“他是兄弟会的战士吗?”
“你明白我跟你说的话吗?”
“嗯,但是能多知道点,对我有好处的。”
“他是其中一个兄弟,但几乎失去了灵魂。遗憾的是,尽管如此,我们依然需要他。”
“既然他那么危险,为什么你们还需要他?还是说,他只对女人有威胁?”
“他恨每一个人。也许除了他的孪生哥哥。”
“哦,好极了,竟然有两个像他这样的人?”
“不,应该感谢上帝,让我们还有费瑞。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接近萨迪斯特的人,不过连他也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瑞斯吻在她的额头,“我不想吓你,但我希望你认真对待这件事。萨迪斯特就是头野兽。我想他还是很尊敬你父亲的,所以也许他不会来找你。不过,我不能给他任何机会,也不会允许你出现一点意外。你向我保证,离他远一点。”
“好的。”她闭上眼睛,靠向瑞斯。瑞斯顺势将她抱住,不过很快又坐直了身体。
“过来。”他拉起贝丝,“去我的房间。”
两人踏进瑞斯的卧室时,贝丝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不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了。
她曾经见过的那个战士缓慢地走了出来,上次遇见这个有着英俊电影明星面孔的男人时,他正在自己缝合伤口。而现在,他的头发湿漉漉,一条浴巾围在腰间,一举一动迟钝得活像一个80岁的老头,仿佛移动身体的同时他的肌肉酸痛不已。
老天啊!贝丝吃惊地想。他的情况很不妙。他看上去似乎在发高烧,肚子肿胀得好像吞下了一个篮球。贝丝也不太确定他的上腹部发生了什么事,她怀疑是不是伤口被感染了。
她又朝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不由蹙起了眉头。之前肩上的伤疤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就好像那次受伤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一般。
“瑞基,兄弟,感觉怎么样?”瑞斯离开贝丝的身边,关切地问。
“肚子疼。”
“哦,我能想象得到。”
瑞基微睁着眼睛,视线在房间内四处扫荡,身体则摇摇欲坠:“让我回家,我的衣服在哪儿呢?”
“弄丢了。”瑞斯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抱住兄弟的腰,“还有,你不能走,你去老达的房间里休息。”
“我不去。”
“别反驳我。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不能靠到我身上?我们又不是在跳华尔兹舞。”
另一个男人闻言放松身体,由瑞斯接下了所有的重量,他背上的肌肉因此而紧绷着。两人缓慢地向外走去,前往贝丝父亲的房间。
贝丝小心翼翼,和两人保持一段距离。她站在瑞斯身后,看着他把瑞基扶到床上。
这位战士的头靠上枕头,紧紧闭起眼睛,他的手移向了腹部,但刚一接触就疼得缩了回来,仿佛最轻微的压迫也是一种折磨,最终只能无力地垂到一旁。
“觉得难受。”
“嗯,消化不良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你要不要吃点咀嚼钙片?”贝丝脱口而出,“或者吃点什么消化药片?”
那两个吸血鬼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成了个不速之客。
我又多干了一件傻事吧……
“嗯。”看到瑞斯点头,瑞基低声答应道。
贝丝走回去拿手包,决定拿些舒适锭。因为药里面含有阿司匹林成分,也许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她从瑞斯的卧室拿来一只玻璃杯,药片在水中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随后,她回到父亲的房里,将水杯递给了瑞斯。而他摇摇头:“我会洒掉很多,你来更合适。”
她的脸刷地红了。实在是很容易忘记,瑞斯其实无法看清东西。
她朝瑞基俯下身,结果却够不着他的嘴,只能拉起浴袍,跪坐到床上,再次弯下腰。在瑞斯的面前和一个近乎赤裸的猛男如此亲昵,令她感到尴尬万分。
他回想起那一次布奇的下场。
不过,拜托,这次瑞斯没什么好担心的。无论另一个吸血鬼有多么性感,她的身体在靠近的时候根本没有生起一丝热度。
而且就瑞基现在的糟糕情况来看,显然也不可能将她扑倒。
她温柔地抬起瑞基的头,将玻璃杯的杯口凑近那双唇形诱人的嘴。
他足足花了5分钟才将药水一点点地啜完。
喂他喝完水后,贝丝准备下床,但还未离开就被迫停了下来,瑞基突然从床上仰起身,那双肌肉发达的手臂抱住了她,歪靠着将脑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在寻找一个舒适的依靠。
贝丝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帮助瑞基,但她还是将水杯放到一边,用手轻拍着他的背,来回摸拭那片恐惧骇人的文身,口中絮絮叨叨地说些安慰的话——那些在她感到不舒服时,希望别人对她说的话。她轻轻哼着,帮助他安睡。
过了一会,瑞基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一直等到怀中的男人不再动弹,她才小心地挣开他的手臂。她回过身,遇上了瑞斯的目光。虽然他肯定看得很清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准备要道歉。
可瑞斯的反应却让她惊呆了。
他并没有气得发疯,甚至都没有生气。
“谢谢你。”他沙哑着喉咙说道,甚至近乎谦逊地低下头,向她道谢,“感谢你照顾我的兄弟。”
他摘掉了墨镜,用全心全意的敬爱目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