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言弃
天还没亮，雅各布就催大家上路了。虽然他急需睡眠，但即使是狐狸也没法说服他多
逗留片刻。克拉拉不得不承认，能够摆脱玫瑰丛中遍地的尸体，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丝绒般的夜空中繁星点点，道旁是树木和山丘的剪影。威尔看
似近在眼前，却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克拉拉望向他，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威尔对她微微一笑。但这只是她所熟悉的微笑的
倒影。威尔常常微笑，对他而言，爱与被爱都是一件单纯的事。克拉拉从不曾这样单纯地
爱过，她不愿失去他。然而她此刻身处的这个世界却在悄声宣布：他属于我。他们越来
越深入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找到这世界的心，它才会还威尔自由。
放过他吧。
克拉拉想对着无边的夜色呐喊。
放过他吧!
镜中世界正向她伸出魔爪，克拉拉似乎可以感觉到那黑魆魆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肌肤。
“你想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些什么?”异乡的夜色在她耳边低语，“我该给你什么样的皮
肤呢?你想要皮毛?还是要石头?”
“我不要!”克拉拉还击道，“我会找出你的心，到时候，你也要把威尔还给我。”
然而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新的皮肤正在生成，如此柔软，太过柔软。
黑暗的手指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害怕极了。
女妖谷的领路人
关于女妖的种种传闻并非子虚乌有，如果她们不愿意，没有人能找到她们。三年前，
雅各布第一次动身寻找女妖的时候就经常碰壁，即便如此，他还是通过收买一个矮人找到
了那条通往女妖谷的路。
许多矮人都吹嘘自己和女妖做过买卖，并且自豪地把女妖族的百合花画进家族徽章
里。他们中的大部分先是向雅各布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旧事，后来才承认，最后那个亲眼
见过女妖的家族成员也已经死了几百年了。最后，一个在王宫当差的矮人让雅各布去找伊
文奥克·瓦里安特。
当时女王正悬赏重金寻找女妖湖畔的百合花，只因这种百合能让丑姑娘变美。女王的
丈夫曾对独生女儿的外貌表示失望，不久之后他就在打猎时死于意外。坊间传言说这都是
女王一手策划的。不过，女王没有收回悬赏，她的品位和丈夫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而无
不及。当时已经离开夏努特开始单干的雅各布踏上了寻找伊文奥克·瓦里安特的路。
找到矮人瓦里安特并不难，他收了一大笔金币之后把雅各布带到了一个山谷，女妖岛
就藏在谷中。不过矮人可没有告诉他谷中戒备森严，雅各布差点为此丢了性命，瓦里安特
倒屁颠屁颠地跑去把百合花卖给了女王。公主变得美貌无比，瓦里安特也跟着成了宫廷供
货商。
雅各布曾咬牙切齿地想着去找矮人算账，不过从女妖那儿回来之后，他再没心思去报
仇了。他接了另一个任务，从女王那儿领了赏。对瓦里安特的记忆，连同在岛上逍遥的日
子，都被雅各布埋到了心底。雅各布·雷克里斯，上次的教训是什么?第一批矮人屋出现
在灌木和田野之间。报仇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一想到又要再见到那个矮人，雅各布的心跳
加快了。
如今连风帽都已经遮不住威尔脸上的石纹了。雅各布决定留下其他三人，独自前往特
尔佩法斯。“特尔佩法斯”在矮人语中不外乎是“矮人城”之类的意思。狐狸在一片小树林中
找到了牧羊人用来遮风挡雨的一个山洞，威尔迫不及待地跟着雅各布走入洞中躲避阳光。
威尔的脸上只剩右边脸颊还残存着人类的皮肤，对雅各布而言，看弟弟一眼变得越来越
难。最糟糕的是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雅各布害怕自己已经输给了时间，他必
须不断克服这种恐惧。有时候，威尔投向他的目光仿佛已经忘了眼前人是谁。雅各布眼睁
睁地看着过去共同的回忆逐渐消融在弟弟的双眼之中。
克拉拉没有跟着他们进洞，而是怅然若失地站在树林间。雅各布带着狐狸走回到马匹
身边，一晃眼把穿着男装的克拉拉看成了镜中世界街头随处可见的那类年轻人：无父无
母，四处寻找一份工作。克拉拉的发色宛如林间的秋草，从她身上越来越难辨认出镜外世
界的痕迹。记忆中的街道和房屋，记忆中的灯光和声响，还有镜外世界的自己，都已褪
色、远去。现在转瞬即逝变成过去，未来的一切都披着陌生的外衣。
“威尔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再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疑问说出来。尽管所发生的一切让她恐惧，她还是选择了面
对。雅各布很欣赏她这一点。
“你需要一个医生。”克拉拉对跳上马时疼得脸都变了形的雅各布说。狐狸搜罗来的所
有花朵、叶片和根茎都无法缓解雅各布肩膀上的剧痛，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
“她说得对，”狐狸说，“去找一个矮人医生吧。据说他们比女王的御医还高明。”
“话是没错，但前提是你也得是个矮人。他们对人类的病人只会谋财害命。矮人对我
们可没什么好感。”他看到克拉拉疑惑的目光，补充道，“那些伺候女王的矮人也是一个德
行。对矮人族而言，赢得威望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人类骗得倾家荡产。”
“就算是这样，你总认识一个可以信任的矮人吧?”她担心地望着雅各布。
狐狸轻蔑地咕哝了一声：“别傻了!他要去找的那个矮人比其他人更不可信。”她像找
盟友似的绕着克拉拉转。“问问他，他背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又怎样?他难道会转性不成?”狐狸声音中的愤怒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慌。
克拉拉更担心了：“你为什么不把狐狸也带上?”
狐狸一听，更加温柔地蹭了蹭克拉拉的腿。她想让克拉拉站到自己这边，为此还常常
变回人形。
雅各布掉转了马头。
“不行。狐狸得留在这儿。”他说。
狐狸认命地垂下头。她也知道，威尔和克拉拉都对镜中世界不够熟悉，不能独当一
面。
雅各布在下一个路口回过头，看见狐狸依然坐在克拉拉身旁目送着他。他的弟弟却没
有过问他的去向，只是藏在洞中躲避日光。
说话的石头
威尔听见石头在说话，清晰得就如他自己的呼吸。声音从岩壁、从脚下嶙峋的地面和
头上的石顶中传出来。他的身体震颤着做出回应，就好像他是由石头孕育而来的。他不再
有名字，有的只是新生的皮肤，冰冷而又充满防御性地包裹着他。他的肌肉充满力量，眼
睛会因为直视太阳而刺痛。
他用双手抚摸着岩壁，敲下一块石头，通过岩石的褶皱判断它形成的年份。石头悄声
告诉他，它们灰色的表壳下都藏着什么：条纹状的玛瑙、淡白色的月光石、金黄色的水
晶，还有黑色的玛瑙。它们组成了一片斑斓的景象：地下城市，钟乳石铸成的流水，微弱
的光线反射在孔雀石铸就的窗户上……
“威尔?”
他回过身，岩石沉默了。
一个女人站在洞口，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仿佛她是由阳光变幻而成的。
克拉拉的脸庞带来了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在那里，石头只意味着墙壁和了无生气
的道路。
“你饿了吗?狐狸抓了一只兔子，还教了我怎么生火。”
她走近他，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多么柔软的手啊，和他的绿色皮肤相比，她的手近乎
无色。她的抚摸让他打了个寒战，威尔掩饰住自己的不适。他爱她，不是吗?
如果她的皮肤不是那么柔软和苍白就好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他问。
她不解地望着他。
“没事。”他吻了吻她，试图忘掉想在她皮肤里找出紫水晶的冲动。她的嘴唇唤醒了许
多记忆：那座高如塔楼的公寓，那些被人造灯光、而不是被他眼中的金色所点亮的夜
晚……
“我爱你，威尔。”她低语着，仿佛试图用这些话将他体内的石头清除。然而岩石的声
音越来越响，威尔想忘掉她给他的那个名字。
他想说“我也爱你”，因为他知道自己过去常常这么说。但他不再确定这句话是否有意
义，也不确定一颗石头的心能否感知爱为何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要摸索到他新皮肤下的旧血
肉，“雅各布很快就回来。”
“雅各布”，又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联结着痛苦的感觉。他记得自己曾无数次对着空荡
荡的房间、对着茫茫虚空、对着空洞的日子呼唤这个名字。
雅各布，克拉拉，威尔……
他想忘了所有这一切。
他推开了那双柔软的手。
“别碰我。”他说。
她呆呆地望着他，表情中交织着痛苦、爱和责怪。这些情绪他都曾在另一张脸上见到
过，那是妈妈的脸。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爱，他不愿再背负这一切，宁愿变成冰冷而坚硬
的石头：不再柔软，不再乖顺，不再易受伤害，不再动辄流泪。
威尔背过身去。“你走吧。”他说，“快走。”
他继续聆听岩石的声音，任由它们描绘各种奇景，任由自己身体中那柔软的部分也渐
渐变为坚硬的石头。
瓦里安特
特尔佩法斯是最大的矮人城，如果档案记录属实，这座城市已经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
史。不过，贴在墙上的那些叫卖啤酒、眼镜和软床垫的招贴画无不彰显着矮人族对现代生
活的热衷。矮人大多性情乖戾，兼具传统意识和创新能力，虽然个头还不及常人的一半，
但他们的商铺遍及镜中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此外，他们还以一流的情报能力闻名于世。
特尔佩法斯城门前的交通和镜外世界一样拥挤，只不过灰色石子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
手推车、马车和马匹，来自各地的商旅云集此地。战争给矮人族带来了更多的商机。他们
很久之前就开始和石人族做买卖，许多矮人都是石人国王的重要供货商，雅各布此次来特
尔佩法斯找的那个矮人伊文奥克·瓦里安特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和石人族做了多年生意，
遵循的信条是：永远及时倒向胜利的一方。
但愿那个狡猾的矮个子杂种还活着!雅各布一边想着，一边策马绕过各式马车直奔
南城门。说不定此时瓦里安特已经被某个上了他当的顾客给杀了，这也不是全无可能。
城门旁的岗哨至少有三个矮人叠起来那么高，为此他们只雇用能证明自己和已灭绝的
巨人族有亲缘关系的巨灵人来站岗。虽然那些巨灵人以头脑简单著称，但他们依然是雇佣
兵和卫兵的热门人选。矮人给的报酬很丰厚，那些巨人的后代甘愿把自己塞进过时的矮人
军队制服里。现在就连皇家骑兵队也不用天鹅羽毛来装饰头盔了，矮人却依然固执地拿过
时的制服装点着新时代。
雅各布跟在两个石人身后过了岗哨。一个石人的皮肤是月光石肤质，另一个是黑玛瑙
肤质。他们穿得和人类工厂主没什么不同，只是长外套下露出了手枪的枪柄。宽大的领子
上绣着玉石和月光石，眼镜由打磨得极薄的黑玛瑙制成，用来保护他们畏光的眼睛。巨灵
人哨兵们示意他们身后的马车可以通过城门。
这两个石人全然无视矮人城中的人类投射在他们身上的厌恶目光。他们的脸上明明白
白地写着：世界是属于我们的。石人族国王如同采摘熟果子一般将镜中世界收入囊中，数
年前还像追捕动物一样围剿石人的人类在折损了大量士兵之后，开始像乞丐一样乞求和
平。
黑玛瑙皮肤的石人摘下眼镜，环顾四周。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和威尔是如此相似，雅各
布不由得勒住缰绳，细细打量起他来，直到一个愤怒的矮人妇女大骂雅各布挡了她孩子的
路，他才不得不收回目光。
矮人城是个微缩的世界。
雅各布在城墙后租了个马厩安置好他的马。特尔佩法斯主要街道的宽度类似于人类城
市的巷子大小，有的小道狭窄得让雅各布几乎寸步难行，谁让这座城市的居民都是身高相
当于六岁儿童的矮人呢?
无数煤炉喷射出的烟尘熏黑了窗户和墙壁，纵然矮人族的下水道系统比女王的还要发
达，也掩盖不住飘荡在料峭秋寒中的阵阵恶臭，这味道可不是枯叶发出来的。镜中世界的
城市如真菌般发展，特尔佩法斯的状况并不是例外。雅各布在镜中世界的这些年，这里铆
足了劲儿向镜外世界看齐。
雅各布对于矮人文字只懂些皮毛，几乎看不懂街上的路标，因此很快就迷了路。当雅
各布的脑袋第三次撞上同一个理发店的招牌，他不得不拦下一个邮差，打听珍奇宝物进出
口商伊文奥克·瓦里安特的住处。小邮差的个头还不到雅各布的膝盖，雅各布往他手里塞
了两枚铜币，他立刻殷勤地仰起了脑袋。他跑得飞快，雅各布几乎没办法在人声鼎沸的街
道间跟上他的步伐，最后，他终于在一间屋子的入口处停住了。三年前，雅各布就是从这
个入口挤进屋子的。
门口挂着刻了瓦里安特名字的金字白底圆盘，雅各布必须像上次来时一样深深地弯下
腰，才能不碰到门框。瓦里安特家的前厅很敞亮，人类在里边也能站直，厅内墙上挂着各
位大有来头的顾客的照片。如今的镜中世界也已经由摄影取代了画像，女王的照片和一个
石人族军官的照片并排放在月白色的银质镜框里，没什么比这更能展现瓦里安特的商业头
脑了。屋顶上挂着一盏用瓶中精灵的玻璃头发制成的灯，这盏灯可花了瓦里安特不少钱。
所有这一切都显示出主人家生意兴隆。雅各布上次来访时接待他的那个暴脾气女矮人也被
换成了两个专职秘书。
矮一点的那个秘书的办公桌还不及雅各布膝盖高，雅各布站到他桌前的时候，他连头
也没抬。另一个秘书则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雅各布，虽然矮人族和人类有生意往来，他们
看人的轻蔑眼神却始终未改。
雅各布给了秘书一个他所能挤出的最友好的笑容：“听说瓦里安特先生常常和女妖做
生意?”
“那是当然。不过目前我们不提供飞蛾蛹。”秘书的声音极其低沉，和许多矮人一
样，“您三个月以后再来看看。”
说完，他又埋头到文件堆中去了。不过他的脑袋很快就随着雅各布给手枪上膛的清脆
响声再次抬了起来。
“我不是为飞蛾蛹来这儿的。能不能麻烦您二位去柜子里待着?”
矮人的身体是出了名的强壮，不过眼前这两位瘦弱得出奇。瓦里安特给的工钱显然还
不足以让他们心甘情愿被射死，两人毫不反抗就把自己关进了柜子里。柜子看起来很结
实，能确保他们不会趁着雅各布和老板谈话的当儿冲出去喊警察。
瓦里安特办公室门上的家族徽章闪闪发亮，上面刻着女妖百合和一只坐在金山上的
獾。门是由以价格昂贵和隔音效果上佳而著称的花梨木制成，以确保屋里的情况不会传到
前厅。
伊文奥克·瓦里安特坐在一张桌腿被改短的人类办公桌后，正闭着眼睛抽一根雪茄，
这雪茄即使放到巨灵人嘴巴里也不会嫌小。他的胡子已经根据矮人族的最新时尚剃光了，
浓密的眉毛经过精心修剪，身上穿着量身定制的丝绒西装，丝绒可是矮人族的最爱。雅各
布很想把他从狼皮沙发椅上拎起来扔出窗外，但一想到威尔正在石化的脸，他忍住了。
“班斯特尔，我不是说了嘛，别来打扰我!”矮人叹了口气，没有睁开眼睛，“又有客
人来投诉鱼人标本?”
他胖了，也老了，从前的红鬈发已经成了灰色，对一个矮人而言，这有些早了。大部
分矮人的头发最早在百岁时才变色，而瓦里安特才六十岁——如果在年龄的问题上他没有
撒谎的话。
“为一具鱼人标本我压根儿不会到这儿来。”雅各布说着，用枪瞄准他长满鬈发的脑
袋，“三年前我付了钱，可是现在还没收到货。”
瓦里安特闻声差点被雪茄呛到，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雅各布，望着这个曾被他扔给一群
暴怒的独角兽的不速之客。
“雅各布·雷克里斯!”他脱口而出。
“看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矮人扔掉雪茄，把手伸到桌下，忽然又尖叫着缩回短短的手指。雅各布用佩剑割下他
一只剪裁考究的袖子。
“小心你的举动。”雅各布说，“要带我去女妖那儿，你用不着这两条胳膊，也用不着
你的耳朵和鼻子。把手放到脑袋后边。喂，快点!”
瓦里安特照做了，然后咧出一个夸张的微笑。
“雅各布!”他谄媚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我当然知道你没死啦。你的故事传得到处
都是。雅各布·雷克里斯，那个幸运的死鬼，做了红女妖一年的囚徒。这个国家的男人
——不管是矮人、人类，还是石人——光想想都已经嫉妒得要命了。你说说，是谁给了你
这份艳福?是我伊文奥克·瓦里安特!如果我当初提醒你小心那群独角兽，你还不早跟那
些不请自去的人一样，被她们变成一株飞廉草或者一条鱼啦?红女妖可舍不得对一个无助
地躺在血泊里的男人下毒手!”
雅各布不得不佩服这番厚颜无耻的辩驳。
“讲讲看，”瓦里安特毫无愧色地从他大得过分的办公桌那边凑过身来，压低声音
问，“她怎么样?你怎么会想要再跑去找她?”
雅各布揪住他精致的衣领，把他从桌子那头拖了过来。“这次我开的价是：我饶你一
命，你再带我去一次女妖谷。不过这一次你得告诉我怎么躲开独角兽。”
“什么?”瓦里安特试着挣脱，不过那把手枪很快让他改变了主意。“去那儿至少要骑
两天的马!”他呼天抢地，“我不能扔下这里的生意不管!”
作为回答，雅各布毫不手软地把他扔到了门上。
两个秘书还缩在前厅的柜子里窃窃私语。瓦里安特愤愤地朝他们瞪了一眼，从门旁的
衣钩上取下帽子。
“我的价钱在过去的三年里涨了很多。”他说。
“我留你一条命，”雅各布呛他一句，“这回报够丰厚了。”
瓦里安特对着大门处的玻璃整了整帽子，给了雅各布一个了然的微笑。他和很多矮人
一样对礼帽情有独钟，这种帽子能让他们看起来高一点。
“看来，回到旧情人身边对你而言很重要，”他瓮声瓮气地说，“客人越绝望，我开价
越高。”
雅各布拿枪口抵住他的帽子。“你得知道，”他说，“这个客人绝望得随时可以一枪崩
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