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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献给大河的贡品

绿水河大桥, 北岸
翁皮为自己绑上止血的绷带后查看了一番,那支弩箭并没有如她之前担心的那样穿透小腿,而是在小腿肚的侧面,脚踝的上方,擦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如果它射在正中间的位置,而且再高一点儿,结果就将是骨头碎裂,而她最终会死于大出血。
至少眼下她还算幸运。不过伤口有可能恶化,虽然她已经往上面抹了好多药膏,希望能够延缓感染发生。所以,现在她的腿散发着熊油和瓦塞梅的臭味,它们是这种膏药的主要成分。这气味使得她有些想家。这里远离群山,低矮的瓦塞灌木丛和它们那有助于身体康复的苦涩果子远在千里之外。
绑好了绷带,翁皮小心翼翼地用那条好腿蹦着往前走。她藏身于河岸边一片密实的黑桤树林中,不过她的动作必须慢一些,而且要时刻注意保持隐蔽。当时,她离追杀她的骑马的牧民不够近,没看清楚他们来自哪个部族,不过这不重要。巫师立刻释放木怪的行为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命令已经传遍了所有二十个部族,要将那个从阿撒斯科山脉跑出来的女孩找到。找到她,并且杀死她。
所有给无脸女巫纳贡的部落都会遵照那条命令行事,也就是说,就翁皮所知,二十个部族当中有十九个会对自己展开追杀。只有一个部族逃脱了向无脸女巫纳贡的命运,并且不会遭受她的报复,他们的方法很简单,那便是划着筏子漂洋过海,到与女巫隔海相望的地方去。干草原上那些骑马的部族,甚至是她自己那些深居群山中的族人,都要为无脸女巫提供贡品。
“贡品。”翁皮小声嘀咕着,笑了起来。这正是她名字的来由。她出生时是有名字的,但早已没人记得,因为在被选作献给女巫的贡品后,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录和记忆都被消除了。但是后来,族人当中有个年幼的小妹妹,她很努力地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叫她“贡品”,最后却只能发出“翁皮”这样的音。虽然大人们总是按照传统小心地称她为“贡品”,但所有孩子都叫她“翁皮”。
至少是在她被允许与族人们相见时,孩子们都是这么叫她的。她见到大家的机会不多。每个部族中被选作贡品的人必须离群索居,离主营地的距离保持至少一里格,同时部落里最优秀的老师会监督她们,确保贡品们身体强健,心理强大。她们个个身形优美,身段柔软,行动起来很敏捷,而且性情温顺。贡品们接受射箭、剑术和刀术等训练,还要学习说部落和古国的共同语言,甚至要读书和写字,这些都是大部分牧民永远不会染指的事情,那些打算成为女巫或巫师的人除外。
当无脸女巫需要换一具新的躯壳时,她只挑其中最好的那个。
翁皮苦笑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回忆至此,同时也是因为腿上的阵阵疼痛。没有肌肉或肌腱断掉,所以如果情势实在危急,这条腿尚能够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只是觉得疼,不仅是伤口疼,而且那疼痛感还会突然窜上整条腿,侵入每个脚指头之中。
向女巫纳贡已经进行了数百年之久。无脸女巫要求女孩们随时做好准备,每过大约十二年,她就会从中选择一个,具体时间则视她使用的身体损坏到何种程度而定。当她的躯壳老化——不知为何,女巫的身体老化速度远比随时间流逝的自然老化要快许多——或是有所损伤,女巫就会从旧躯壳里离开,移至新的身体中。
如果贡品长到十七岁仍没有被女巫选中,就会被杀死,尸体被焚毁,还需要将骨灰呈到女巫面前,作为贡品已经死去的证据。毕竟,可供选择的贡品有很多。如果一个部族出现了短缺,另一个肯定会有合适的备选对象,总会有一具新的躯壳供无脸女巫使用。
但现在再也不会了,翁皮冷酷而满意地想。
大概在八次月圆之前,女巫吃了一次败仗,寄居的躯壳被彻底摧毁。消息刚刚传来时,人们都很高兴。可是好景不长,后来大家才明白,女巫的身体虽然死去,并不意味着女巫本人真正地死去了。
她从冥界回来后,便成了一个可怖的灵体,就像寄居在木怪和魂行卒中的恶灵,或是灵体玻璃箭头中的那些邪恶的小东西一样。只是她力量更为强大,因为男女巫师们根本无法控制她,甚至连威力最大的灵体玻璃箭也对她无可奈何。
在几经试探,并且牺牲了好几名弓箭手之后,人们发现灵体玻璃箭的确无法伤女巫一丝一毫。在这些部族中,对这女巫怀有恨意的大有人在,因为他们的孩子被当作了贡品,失去了生命。如今,幸存者们仇恨她的理由虽然更加充分,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作恶而束手无策。
人们曾一度想过,也许无脸女巫成为一个没有躯壳的灵体后,便不再需要贡品,甚至会让剩下的这批贡品离开远离人群的住所,回到各自的部族中去。可是,这纯粹只是人们的奢望而已。女巫传下话来,贡品必须被杀死并烧掉。
女巫也许害怕贡品,也许只是希望她们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以免当她看到她们,就想起自己曾经以人的形态在世间行走的日子,而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整个北方的贡品都遭到了无情的屠杀,她们的骨灰被装在瓮中,呈到无脸女巫面前,证明她的命令被忠实地执行着。
只有一个地方除外。阿撒斯科人,这个生活在巍巍群山之中,身着红线缝制的山羊皮衣服的部族送去一个装着人类骨灰的坛子。这没错,但是那不是贡品的骨灰。
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受到另一位女巫的指引。那位女巫在大约九年前已经死去,并且从未返回现世作乱。一道飞瀑从她的洞口落下,冬天,她在冰瀑中“看”到了将来发生的事,并且告诉了部族的长者们。那瀑布高悬于阿撒斯科人夏日营地的上方,在族人们平常搭建帐篷的那座山的顶峰上。
对于这位洞穴女巫——族人们都这样称呼这位外来者——翁皮只保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但是她还记得,那个女人有着蓝色的眼眸,肤色比山民的棕色皮肤更深,头发像干草一样发黄。翁皮曾听大人们讲过,这位女巫在某一年的夏天出现,在阿萨斯科人冬天和夏天的营地之间选定了一个远离山间小道的山洞,然后安下家来。她初来乍到便杀死了五个阿撒斯科人,包括一个力量较弱的巫师。这些人企图杀了她,将她带来的那些丰富且古怪的物品占为己有,还觊觎那两头替她运货的骡子。骡子在山里是很罕见的牲畜,吃起来甚至比马肉还要美味。
不过,洞穴女巫用不同寻常的魔法杀死了这些偷袭者。那是古王国的魔法,来自大河那一侧,在遥远的南边。探明她的实力后,长者们便以对待外来术士的态度对待她。若是平常,他们一定会把这消息向无脸女巫报告,可是洞穴女巫告诉他们,这样做会招致厄运,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她还告诉阿撒斯科人,生活在干草原的最高处,离高山不远的瑞纳什人,又称月马部族,即将前来侵袭。这话果真应验了,因此人们便听从了她的劝告。此后,她又陆续预测到未来几年将要发生的事情的片段,都对族人们有所帮助,于是他们便继续对这位女巫言听计从。
在因患上慢性消耗病而死去的几个月之前,洞穴女巫将自己最重要的预见告诉了阿撒斯科人。她预见到无脸女巫将被杀死,但并非真的死去。而且从那之后,她将不再需要年轻女孩作为贡品。可是,她会提出诸多要求,最终会导致整个部族的衰落,也就是阿撒斯科人的灭亡。
那蓝眼睛的女人告诉他们,要阻止这一切,唯一的方法便是向她的伙伴派去一名信使。正是那一次,她说起一个先知们的部族,她说她们生活在古国,在一座冰川上。
她称她们为珂睐。
女巫将一封写好了的信交给人们,请他们送给珂睐,交给她自己的女儿。她反复说着这句话,一次又一次。她说起女儿的名字,仿佛这名字意味着一切。
莉芮尔。
珂睐之女莉芮尔。
长者们拿到了信,却没有送出去。外来女巫的预言并非每次都应验,他们认为,这一次她有可能会看错。
可是,接下来无脸女巫真的被杀死,又真的从冥界复生了。两次月圆后,无脸女巫下达了新的命令,正如外来女巫预言的那样,这命令可能导致阿撒斯科人灭族。
于是长者们下了决心,必须要将这消息送给珂睐。既然如此,还有谁能够比贡品,族人中最优秀的人,也是曾经被剥夺过一次生命的人,更适合去当信使呢?
如今,这条消息就在翁皮这里,烙印在她脑海中,牢记在她的心里,因为不论以任何方式写下来,都可能被偷走或是弄丢。她必须渡过这条河,赶到冰川,将信送到,拯救自己的族人。
几乎是从她离开群山,横穿干草原的那一刻开始,那些人便在无脸女巫的驱使下展开了追杀,就好像他们清楚她是谁,知道她会去哪里,或打算去哪里一样。
翁皮没有被杀死,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些追兵。不过,她根本不曾费心去想如何应付追兵或任何别的事情,她只知道珂睐冰川在绿水河的彼岸,可是具体在何处,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活在当下,她集中所有的精力,只解决眼下的问题。
那就是过河。
翁皮扫视着河面。雪花仍在飘落,但已不像先前那样密集,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在西边。她看不清远处,所以也无法看清河的对岸。在她所在的位置,绿水河至少有三千步宽,水流裹挟着融雪不断咆哮着,大冰块打着漩儿从河中流过。这些冰块都是冬天的残迹,一直流连在岸边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直到春天的洪流把它们冲出来。
翁皮绝不可能游到对岸去,更何况她还受了伤。河水太过迅猛,而且冰凉刺骨,游不到一半她便可能被淹死或冻死。
过桥是不用想了。要上桥,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北岸要塞,可是巫师和他的主人恐怕早已领着一帮牧民蹲守在那儿,等着她自投罗网了。如果他们人数够多,甚至可能沿着河岸向北边搜索,防止她往回逃跑。不过他们更可能一直等到早晨,等到天光大亮。
这就意味着,翁皮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今夜渡过这条宽阔的、狂暴而冰冷的河。
她撕下一条黑桤树的树皮——它对伤口有好处——细细地咀嚼着,在昏暗的光线中观察河岸边的情况。附近生长着一大丛灌木,不是生长在她家乡高山湖泊中的那种,但是与之有些相似。
翁皮抬起头,听着周遭的动静。水流的声音非常大,她必须高度集中精力,才能从中辨别出其他声音。不过,她的听觉非常灵敏,并且受过很好的训练。翁皮悄然站立在桤树的树干后面,将所有细小的声音汇聚在耳朵里。其中没有任何动静像是人发出的,特别是那种蹑手蹑脚朝她走来的人。
翁皮离开了黑桤树林,沿着河边谨慎地匍匐前进,这样一来,留下的便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痕迹,不会让人看出在这雪地和泥地里留下印记的是一个人。她来到一片芦苇丛后,停了下来,再次凝神细听,同时也留意着河岸边那些齐膝高的草丛中是否有任何动静。
依旧平安无事。翁皮将一棵高高的芦苇拉到眼前检查了一番。光线很暗,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同时手中的触感也能帮助她摸索出芦苇的形状。它长长的茎似乎是中空的,就像她认识的那种湖中芦苇一样,不过眼前这棵芦苇长着一朵多花的大脑袋,而不是像矛一样闭合的尖。
翁皮拿出自己的小刀,将一根芦苇齐根砍断,放在跟前的地上。她又一次停下所有的动作,侧耳聆听,然后缓缓砍下另一根芦苇放倒,然后再次聆听。
她一边砍芦苇,一边时刻保持警惕,就这样谨慎而艰难地忙碌了好几个小时。太阳落下去之后,气温骤降,但是比起高山上那刺骨的寒冷,仍是小巫见大巫,至少对于身穿阿撒斯科斗篷的翁皮而言是这样。她将斗篷内外反转后穿在身上,白色的绒毛为她增加了几分暖意,而山羊皮的内衬是上过油的,能够阻挡飘落的雪花。
此时雪已经停了,云逐渐散去,露出一弯月牙和璀璨的星空。翁皮对着这般明亮的天空皱起了眉头,因为她不需要这份光亮,可是追捕她的人或许会为此而大受鼓舞,决定在夜晚就展开搜索,而不是等到黎明。
翁皮将砍倒的所有芦苇分成九捆。她将每一捆单独绑成一束,利索地做了个筏子。四捆用作筏子的底,每侧边缘用一捆,充作低矮的舷缘,第九捆她仅仅绑了一半,另一头是张开的,刚好凑合做个船桨。做完这一切后,她手头所有的绳索几乎用完:一段原本用来系住箭矢或抓钩用的绳子;编织起来的六厄尔 [1]  长的漂亮绸绳,这是所有阿撒斯科人都梦寐以求的;四条备用弓弦其中的三条。
它看上去并不像一艘能够在绿水河中穿行的船,可是,就算翁皮心中对此尚有任何疑虑,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她听到从远处传来了声响,那种声响与夜晚的大自然中的各种细小声音截然不同。马儿们在走动,马鞍吱嘎作响,盔甲碰撞发出轻轻的叮当声,还有模糊的人说话的声音。不论对方是谁,他们甚至没有一点谨慎行事的打算,或许他们仗着人多,认为对付翁皮这么一个女孩完全不在话下。他们的估计没错。在被他们抓住之前,翁皮也许能够射出两到三支箭,可她知道,若对方派出许多弓箭手,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自己连一个敌人也杀不了。
翁皮匆匆确认身上的东西一一固定妥当。她将自己的包袱和弓袋放到小筏子上,绑在绑芦苇的绳索上,又用斗篷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把小船推进浅水中,河水立刻将这份新鲜的献礼一把攫住,把团团打转的筏子朝水流湍急的河中心推去。
 
【注释】
 [1] 厄尔:长度单位,1厄尔相当于45英寸,1英寸=2.54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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