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晚的神秘动静
古国，珂睐冰川
莉芮尔缓缓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尼克，随即又责怪自己不该首先想到尼克。身为阿布霍森，她还有重要的责任需要面对，如果萨布莉尔和国王正朝冰川飞来，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然后，她想到那条据说是从妈妈那儿捎来的消息。
莉芮尔已经记不真切妈妈的样子，或者说，她拥有一些关于妈妈的零散的记忆，却无法确定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是出自自己的凭空想象，还是看到别的母女在一起的情景，然后移植到自己的记忆中的。她掀开被子，慌里慌张地下了床。冰川内部随处可见用来照明的咒印，这儿也一样，其中有一部分模仿的是太阳和月亮的光亮。珂睐们只要看一眼这样的咒印，马上就能知晓时间。莉芮尔刚刚发现，现在已经是将近中午。响彻青年会所和宿舍区的早铃声显然没有传到位于南区这些更为独立的房间里来。她早在几个小时前就该醒了！
莉芮尔从床上站起来，墙边和门口的影像走上前，一个指着放在梳妆台上的脸盆和大水罐，另一个则送来了新的内衣。莉芮尔跑到盆边，将水泼到脸上，手指在头发间一阵划拉，然后抓起新的内衣飞快地穿好，单脚蹦着去穿内裤。就在这时候，她才想起放在地上的咒契皮肤。莉芮尔一声哀叹，她想自己一定把它给踩碎了。
可是咒契皮肤不在原地，而且，与它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别的东西。莉芮尔站了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小狗雕像已不在手中，虽然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上床睡觉时是拿着它的。她重新回到床上，掀起枕头和被子，把它们一股脑地往后扔。但是那个皂石雕塑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她在翻找雕像时发现了放在王座边桌上的咒契皮肤。有人已经把它妥帖地折好，只等装进包里了。这可真奇怪。莉芮尔走过去，小心将它拿起来。咒契皮肤叠得很细致，至少和她的水平不相上下。可是，制造和折叠咒契皮肤是咒契魔法技艺当中一个相当鲜为人知的分支，她不知道在珂睐当中——或者干脆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懂得这门手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莉芮尔的思绪。她将咒契皮肤放下，正要示意影像开门，突然想到敲门的可能会是尼克。你希望他看到自己穿着内衣的样子吗？朴素的珂睐内衣，用乏味的亚麻布做的，还有一条齐腰高的内裤？不，而且再一细想，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哪怕是和她一同长大的珂睐。她如今已是一名准阿布霍森，穿着内衣内裤见人不利于增强她的威望。
“是谁？”
“信使。”一个年轻珂睐的声音说，“国王和阿布霍森在上面着陆了。一个小时后，讨论会将在地图室召开。”
“谢谢！”莉芮尔喊道。地图室是图书馆的一部分，实际上它过去是阅览室，直到八百年前，一座更大更新的阅览室建成后，才被改作他用。赶到那儿去至少要花二十分钟：它位于南区下方大约一千步远的地方，她首先要取道二号后旋梯，走上一大段，然后……不过还是先穿好衣服再说。
与国王和萨布莉尔一起参加讨论会，这是一件公事。莉芮尔从门口折了回来，发现善解人意的影像已经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它们一个举着她的外套，另一个正拿着穿在外面的斗篷。
“不要斗篷。”莉芮尔周到地说，“今天不穿，谢谢你。我在盔甲外面穿那件图书馆馆员的新马甲。”
图书馆馆员们看到她穿这件马甲一定会很高兴的，莉芮尔想。它穿在盔甲外面很贴身。马甲是穿在最外层的，而且要足够宽松，以满足图书馆馆员们的共同需求，那就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口袋里。想到这里，莉芮尔感到两侧的口袋里都装着东西。她翻开口袋，发现左边的大口袋里装着那只机械鼠。不过真正叫她惊讶的，是她从右侧口袋里找到了一本书。莉芮尔很快便平静下来。这本书从口袋里拿出来后，便在她的手中变大，那是一本深蓝色的书，皮质的封面，银色的搭扣，书脊处用银色浮雕文字印着书名——
《回忆与忘却之书》。
和它的姊妹书——《亡者之书》一样，这本巨著的封面布满了咒印。这些主管禁锢与封锁、燃烧与毁灭的咒印确保只有特定人选才能将书打开，至于阅读，要求就更高了。书里存在着肆行魔法，被纸板、皮封面、胶水和缝线所禁锢和封锁着。
莉芮尔把这本书留在拜里塞尔的宫中，在自己的房间里，可它总会在可能被用到的任何地方和任何时间出现。这本书她读过几次，同《亡者之书》一样，每一次阅读时，书中的内容都会因为阅读者的需求不同，或是因为月相或者天气的变化而变化。图书馆设有一个部门，专门尝试为这样的书做索引，但未能成功，因为索引永远是不完整的。而具体到这本书而言，就连失败的索引莉芮尔也从未找到过。
她将书放回口袋里，虽然它足有口袋的两倍宽，却会自动缩小，所以轻轻松松就进去了。把书放回去时，莉芮尔感到口袋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既然这本书已经出现，莉芮尔不用看也知道那会是什么，尽管她把这件东西和这本书一起留在了拜里塞尔。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在安塞斯蒂尔人看来，这像是用来装香烟的盒子，或者是个粉盒。可实际上，它也是一种附有咒契魔法的容器，里面是一个双面镜，一面是明晃晃的银，而另一面……只是一块长方形的空洞的黑暗。
有了这块暗镜，再结合《回忆与忘却之书》中的知识，她就能步入冥界，回溯过往。
这本书和镜子同时出现，意味着莉芮尔可能需要回溯过往，不过她把这事暂时抛在一边。这不是她自己愿意做的事，但也不会令她产生恐惧或忧虑。她只是不想总琢磨这件事，因为忆往师需要回望的时间越久远，就必须踏入冥界的更深处。上一次使用暗镜时，莉芮尔已经走到冥界的深处，到了第九道门的边缘。她需要从世界最初的源起开始，回溯毁灭者第一次被打败和被束缚的过程。莉芮尔再也不愿回望如此久远的事情，而且认为今后也不会再有此必要了。
一个影像把她的新佩剑拉弥纳递了过来。剑插在她那黑银两色的剑鞘中，剑鞘被固定在一根同样的深色皮革制成、带银色搭扣的饰带上。她将它往肩上一搭，让剑在身侧固定好位置。莉芮尔费了点儿工夫考虑是否要带上法铃，但随即想到，在冰川里它们毫无用武之地，便将它们留在了架子上，走了出去。
她先听到了尼克的声音，然后才见到他的人。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敞开着，从那间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冰川和下方的河谷的接待室里，传来了尼克的声音。走到离门口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莉芮尔突然踌躇不前。她不确定自己该如何表现，该做些什么。昨晚与尼克分享秘密的亲密无间已经消失了，她害怕他会否认已经发生的一切。
莉芮尔眨了眨眼，鼓起所有的勇气，同时也为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而感到疑惑。如果那里面是一个肆行魔法生物或可怕的亡者幽灵，她决不会如此犹豫，反而会径直冲进去，把它干掉。
尼克正在与人聊天，是梵赛莉，她在说话。他们在谈论咒契，但是就在这时，莉芮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必须赶在自己再次被提起之前阻止他们，不论是赞美还是贬斥她都不喜欢。莉芮尔强迫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进那个房间，还兴高采烈地问了好，甚至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别扭。
“差不多是下午了，”梵赛莉说，“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太累了。萨娜告诉我她几小时之前找过你，劝你不用急着动身去黄沙村。”
“是的。”莉芮尔回答着梵赛莉的问题，眼睛看着的却是尼克。幸运的是，他也在看着她，而且他的眼神和整个脸庞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彩，仿佛在告诉她，他非但不会否定前一晚发生的任何事，反而渴望再次重复那样的经历，一次又一次。从前，莉芮尔也曾在别人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感的涌动，体验过旁观这样私密而无言的沟通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不过，用这样的眼神彼此对望，对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早上好。”尼克说。他微笑着，莉芮尔也报以微笑。两人之间那个秘密的小世界再次将彼此连接，与这个单调乏味的现实世界共存于他们身边。“我发现尼古拉斯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藏品，虽然只是暂时收藏在我们的图书馆。”梵赛莉说道。她一如既往的平静，面色淡漠如常。虽然从莉芮尔和尼克对望的样子中不可能看不出端倪，但梵赛莉却并未发表任何看法，或是表示出自己有所觉察。“我找到了一些应该很有帮助的资料。另外，我想你还应该与萨布莉尔和萨姆斯谈谈，因为阿布霍森的法铃也有相似的法器，都是受咒契魔法束缚或引导的肆行魔法力量。我想，或许哈奎尔副馆长也能帮上忙，因为她对同时具有这两种性质的书本进行过长期的研究。”
“我帮助梵赛莉施放了两个咒语，并且还停止了……一个。”尼克激动不已地说。他走上前来，执起莉芮尔的双手。莉芮尔的金手掌顿时发出光芒，小小的咒印从她的指尖落下，仿佛一场金色的蒙蒙细雨，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所以，就算我自己不能施放咒契咒语，我也能帮助别人，我能帮助你。”
“老实说，你不能忘记自己失败过好几次。”梵赛莉说，“如果只是安全的小咒语，是不会造成伤害的。但如果不经过大量练习，就为了测试自己的能力而与法力高强的东西抗争，就可能给你和周围的人带来严重的威胁。比如，现在，你最好放开莉芮尔的手。”
“哦！”尼克惊呼一声。他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松开了莉芮尔的金手掌，右手仍旧紧紧握住她的左手，而且还起身站到她身边。尼克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莉芮尔朝他靠了过去，同样将自己的态度表露无遗。
梵赛莉露出了微笑，莉芮尔还从未见过她的笑容。她不确定梵赛莉是否喜欢眼前这一幕，直到她的脸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和超然，莉芮尔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想我们都得参加国王召集的讨论会。”梵赛莉说，“可能要开一段时间。莉芮尔，我建议你去地图室之前吃些东西。祝你们两位愉快。”
她一离开，莉芮尔和尼克就在窗边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一次热吻起来。这一次，仍旧是太阳的一道光叫莉芮尔想起了时间。她不情愿地结束了这个叫人心醉神迷的吻。他们拥抱着彼此，莉芮尔很小心地不用自己的金手掌触碰尼克。
“我一定要找到应付那些咒语的办法。”尼克说着朝她的右手歪了歪脑袋。
“我相信你会的。”莉芮尔说，“但是我们还要参加国王的讨论会，去之前我得吃些东西。我可不想当着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的面晕过去。”
“萨布莉尔？”尼克紧张起来，“她去学校看望过萨姆斯，我总是有些怕她。我的意思是，他爸爸也有算有些威严，但是没那么严重。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你认为，对于我去古国……还有……跟你在一起这件事，他们会不会觉得OK？”
“‘OK’是什么意思？”莉芮尔问。
“嗯，就是‘没问题’，”尼克说，“他们会觉得我待在这儿，和你在一起没问题吗？他们不会把我送回去吧？”
“不会的。”莉芮尔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保证他们不会，就算他们那么做，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尼克又吻了她一下，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你是个冷酷的图书管理员，不是吗？”他敬佩地说，“我喜欢这件马甲。”
“你承认从前对图书管理员的认识和评价相当愚蠢了吗？”莉芮尔问，回吻着他。
“是的，是的。”尼克说，“嗯，我也必须要参加这个讨论会吗？”
莉芮尔点点头，不情愿地把他推开了。
“没错。”她说，“他们应该想了解些赫儒尔的事，还有别的事，你的力量……嗯……说到这个，地图室里有块咒契石。我希望你会……你是怎么说的来着……OK？”
“为什么会不OK？”尼克问。
莉芮尔简单扼要地讲述了穿过界墙时发生的事。尼克专心聆听，眉头因为担忧和思考皱成了一团。他看起来好多了，莉芮尔想。治疗咒语让他恢复了从前的气色，现在的他容光焕发，整个人充满活力。
“当我身体里的力量想要……想要连入咒契魔法的时候，我能够分辨出来。”尼克说，“而且我可以让它走，也可以让它回来。我做得越来越好了。所以即使有咒契石在，只要我是清醒的，尽量控制住……应该也没问题。”
“无论如何，那儿会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咒契魔法师。”莉芮尔说，“我是说，除了国王和萨布莉尔、梵赛莉、萨娜和瑞尔一定会在之外，也许还包括米瑞丽和一些其他的高级管理人员。”
“那我穿成这样，合适吗？”尼克问。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袍，颜色和莉芮尔的马甲一样，但没有银匙图案，还有一条颜色相仿的长裤，鹿皮的鞋子，侧面扣着蓝色纽扣，“我要带把剑吗？”
“你可以拿我那把旧的，从拜里塞尔带来的。”莉芮尔说道，她思考片刻，又说，“不过那把剑是附有咒契魔法的。”
“你去吃饭的时候，我可以拿它练习。”尼克急匆匆地说，“它就放在前门旁，不是吗？我去拿，食堂见！”
他匆匆忙忙，一转身出了门，她想要把他拉回来，再来一次拥抱和亲吻。莉芮尔笑着耸耸肩，正要跟着他往外走，却发现地上有个东西。
她的小狗雕像。
莉芮尔把它捡起来，抚摸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皂石，朝四周打量。它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在房间的角落里，那把供人们舒舒服服躺着观景的长皮躺椅后面，站着两个影像。
“这是怎么来的？”莉芮尔问。但是影像们没有出声。莉芮尔又看了看那个小狗雕像，然后看看窗外。天气晴好，她能看到瑞特林河，那是一条泛着波光的长长的蓝线。一艘小船正在河里逆流而上，毫无疑问是朝珂睐的码头而来，因为它已经错过所有其他可能上岸的地方。逆流行船本就不易，况且还有春季的洪水。从小船航行的路线来看，应该有魔法的帮助 。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莉芮尔的眉头又皱起来。她把小狗雕像塞进马甲的口袋中，打算去体验体验仓促的饭会是个什么吃法。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莉芮尔缓缓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尼克，随即又责怪自己不该首先想到尼克。身为阿布霍森，她还有重要的责任需要面对，如果萨布莉尔和国王正朝冰川飞来，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然后，她想到那条据说是从妈妈那儿捎来的消息。
莉芮尔已经记不真切妈妈的样子，或者说，她拥有一些关于妈妈的零散的记忆，却无法确定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是出自自己的凭空想象，还是看到别的母女在一起的情景，然后移植到自己的记忆中的。她掀开被子，慌里慌张地下了床。冰川内部随处可见用来照明的咒印，这儿也一样，其中有一部分模仿的是太阳和月亮的光亮。珂睐们只要看一眼这样的咒印，马上就能知晓时间。莉芮尔刚刚发现，现在已经是将近中午。响彻青年会所和宿舍区的早铃声显然没有传到位于南区这些更为独立的房间里来。她早在几个小时前就该醒了！
莉芮尔从床上站起来，墙边和门口的影像走上前，一个指着放在梳妆台上的脸盆和大水罐，另一个则送来了新的内衣。莉芮尔跑到盆边，将水泼到脸上，手指在头发间一阵划拉，然后抓起新的内衣飞快地穿好，单脚蹦着去穿内裤。就在这时候，她才想起放在地上的咒契皮肤。莉芮尔一声哀叹，她想自己一定把它给踩碎了。
可是咒契皮肤不在原地，而且，与它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别的东西。莉芮尔站了一会儿，彻底清醒过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小狗雕像已不在手中，虽然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上床睡觉时是拿着它的。她重新回到床上，掀起枕头和被子，把它们一股脑地往后扔。但是那个皂石雕塑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她在翻找雕像时发现了放在王座边桌上的咒契皮肤。有人已经把它妥帖地折好，只等装进包里了。这可真奇怪。莉芮尔走过去，小心将它拿起来。咒契皮肤叠得很细致，至少和她的水平不相上下。可是，制造和折叠咒契皮肤是咒契魔法技艺当中一个相当鲜为人知的分支，她不知道在珂睐当中——或者干脆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懂得这门手艺。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莉芮尔的思绪。她将咒契皮肤放下，正要示意影像开门，突然想到敲门的可能会是尼克。你希望他看到自己穿着内衣的样子吗？朴素的珂睐内衣，用乏味的亚麻布做的，还有一条齐腰高的内裤？不，而且再一细想，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哪怕是和她一同长大的珂睐。她如今已是一名准阿布霍森，穿着内衣内裤见人不利于增强她的威望。
“是谁？”
“信使。”一个年轻珂睐的声音说，“国王和阿布霍森在上面着陆了。一个小时后，讨论会将在地图室召开。”
“谢谢！”莉芮尔喊道。地图室是图书馆的一部分，实际上它过去是阅览室，直到八百年前，一座更大更新的阅览室建成后，才被改作他用。赶到那儿去至少要花二十分钟：它位于南区下方大约一千步远的地方，她首先要取道二号后旋梯，走上一大段，然后……不过还是先穿好衣服再说。
与国王和萨布莉尔一起参加讨论会，这是一件公事。莉芮尔从门口折了回来，发现善解人意的影像已经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它们一个举着她的外套，另一个正拿着穿在外面的斗篷。
“不要斗篷。”莉芮尔周到地说，“今天不穿，谢谢你。我在盔甲外面穿那件图书馆馆员的新马甲。”
图书馆馆员们看到她穿这件马甲一定会很高兴的，莉芮尔想。它穿在盔甲外面很贴身。马甲是穿在最外层的，而且要足够宽松，以满足图书馆馆员们的共同需求，那就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口袋里。想到这里，莉芮尔感到两侧的口袋里都装着东西。她翻开口袋，发现左边的大口袋里装着那只机械鼠。不过真正叫她惊讶的，是她从右侧口袋里找到了一本书。莉芮尔很快便平静下来。这本书从口袋里拿出来后，便在她的手中变大，那是一本深蓝色的书，皮质的封面，银色的搭扣，书脊处用银色浮雕文字印着书名——
《回忆与忘却之书》。
和它的姊妹书——《亡者之书》一样，这本巨著的封面布满了咒印。这些主管禁锢与封锁、燃烧与毁灭的咒印确保只有特定人选才能将书打开，至于阅读，要求就更高了。书里存在着肆行魔法，被纸板、皮封面、胶水和缝线所禁锢和封锁着。
莉芮尔把这本书留在拜里塞尔的宫中，在自己的房间里，可它总会在可能被用到的任何地方和任何时间出现。这本书她读过几次，同《亡者之书》一样，每一次阅读时，书中的内容都会因为阅读者的需求不同，或是因为月相或者天气的变化而变化。图书馆设有一个部门，专门尝试为这样的书做索引，但未能成功，因为索引永远是不完整的。而具体到这本书而言，就连失败的索引莉芮尔也从未找到过。
她将书放回口袋里，虽然它足有口袋的两倍宽，却会自动缩小，所以轻轻松松就进去了。把书放回去时，莉芮尔感到口袋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既然这本书已经出现，莉芮尔不用看也知道那会是什么，尽管她把这件东西和这本书一起留在了拜里塞尔。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在安塞斯蒂尔人看来，这像是用来装香烟的盒子，或者是个粉盒。可实际上，它也是一种附有咒契魔法的容器，里面是一个双面镜，一面是明晃晃的银，而另一面……只是一块长方形的空洞的黑暗。
有了这块暗镜，再结合《回忆与忘却之书》中的知识，她就能步入冥界，回溯过往。
这本书和镜子同时出现，意味着莉芮尔可能需要回溯过往，不过她把这事暂时抛在一边。这不是她自己愿意做的事，但也不会令她产生恐惧或忧虑。她只是不想总琢磨这件事，因为忆往师需要回望的时间越久远，就必须踏入冥界的更深处。上一次使用暗镜时，莉芮尔已经走到冥界的深处，到了第九道门的边缘。她需要从世界最初的源起开始，回溯毁灭者第一次被打败和被束缚的过程。莉芮尔再也不愿回望如此久远的事情，而且认为今后也不会再有此必要了。
一个影像把她的新佩剑拉弥纳递了过来。剑插在她那黑银两色的剑鞘中，剑鞘被固定在一根同样的深色皮革制成、带银色搭扣的饰带上。她将它往肩上一搭，让剑在身侧固定好位置。莉芮尔费了点儿工夫考虑是否要带上法铃，但随即想到，在冰川里它们毫无用武之地，便将它们留在了架子上，走了出去。
她先听到了尼克的声音，然后才见到他的人。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敞开着，从那间能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冰川和下方的河谷的接待室里，传来了尼克的声音。走到离门口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莉芮尔突然踌躇不前。她不确定自己该如何表现，该做些什么。昨晚与尼克分享秘密的亲密无间已经消失了，她害怕他会否认已经发生的一切。
莉芮尔眨了眨眼，鼓起所有的勇气，同时也为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而感到疑惑。如果那里面是一个肆行魔法生物或可怕的亡者幽灵，她决不会如此犹豫，反而会径直冲进去，把它干掉。
尼克正在与人聊天，是梵赛莉，她在说话。他们在谈论咒契，但是就在这时，莉芮尔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必须赶在自己再次被提起之前阻止他们，不论是赞美还是贬斥她都不喜欢。莉芮尔强迫自己大步流星地走进那个房间，还兴高采烈地问了好，甚至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别扭。
“差不多是下午了，”梵赛莉说，“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太累了。萨娜告诉我她几小时之前找过你，劝你不用急着动身去黄沙村。”
“是的。”莉芮尔回答着梵赛莉的问题，眼睛看着的却是尼克。幸运的是，他也在看着她，而且他的眼神和整个脸庞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彩，仿佛在告诉她，他非但不会否定前一晚发生的任何事，反而渴望再次重复那样的经历，一次又一次。从前，莉芮尔也曾在别人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神，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感的涌动，体验过旁观这样私密而无言的沟通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不过，用这样的眼神彼此对望，对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早上好。”尼克说。他微笑着，莉芮尔也报以微笑。两人之间那个秘密的小世界再次将彼此连接，与这个单调乏味的现实世界共存于他们身边。“我发现尼古拉斯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藏品，虽然只是暂时收藏在我们的图书馆。”梵赛莉说道。她一如既往的平静，面色淡漠如常。虽然从莉芮尔和尼克对望的样子中不可能看不出端倪，但梵赛莉却并未发表任何看法，或是表示出自己有所觉察。“我找到了一些应该很有帮助的资料。另外，我想你还应该与萨布莉尔和萨姆斯谈谈，因为阿布霍森的法铃也有相似的法器，都是受咒契魔法束缚或引导的肆行魔法力量。我想，或许哈奎尔副馆长也能帮上忙，因为她对同时具有这两种性质的书本进行过长期的研究。”
“我帮助梵赛莉施放了两个咒语，并且还停止了……一个。”尼克激动不已地说。他走上前来，执起莉芮尔的双手。莉芮尔的金手掌顿时发出光芒，小小的咒印从她的指尖落下，仿佛一场金色的蒙蒙细雨，可是他们两人都没注意到。“所以，就算我自己不能施放咒契咒语，我也能帮助别人，我能帮助你。”
“老实说，你不能忘记自己失败过好几次。”梵赛莉说，“如果只是安全的小咒语，是不会造成伤害的。但如果不经过大量练习，就为了测试自己的能力而与法力高强的东西抗争，就可能给你和周围的人带来严重的威胁。比如，现在，你最好放开莉芮尔的手。”
“哦！”尼克惊呼一声。他犹豫了一会儿，只是松开了莉芮尔的金手掌，右手仍旧紧紧握住她的左手，而且还起身站到她身边。尼克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莉芮尔朝他靠了过去，同样将自己的态度表露无遗。
梵赛莉露出了微笑，莉芮尔还从未见过她的笑容。她不确定梵赛莉是否喜欢眼前这一幕，直到她的脸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和超然，莉芮尔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想我们都得参加国王召集的讨论会。”梵赛莉说，“可能要开一段时间。莉芮尔，我建议你去地图室之前吃些东西。祝你们两位愉快。”
她一离开，莉芮尔和尼克就在窗边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一次热吻起来。这一次，仍旧是太阳的一道光叫莉芮尔想起了时间。她不情愿地结束了这个叫人心醉神迷的吻。他们拥抱着彼此，莉芮尔很小心地不用自己的金手掌触碰尼克。
“我一定要找到应付那些咒语的办法。”尼克说着朝她的右手歪了歪脑袋。
“我相信你会的。”莉芮尔说，“但是我们还要参加国王的讨论会，去之前我得吃些东西。我可不想当着塔齐斯顿和萨布莉尔的面晕过去。”
“萨布莉尔？”尼克紧张起来，“她去学校看望过萨姆斯，我总是有些怕她。我的意思是，他爸爸也有算有些威严，但是没那么严重。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你认为，对于我去古国……还有……跟你在一起这件事，他们会不会觉得OK？”
“‘OK’是什么意思？”莉芮尔问。
“嗯，就是‘没问题’，”尼克说，“他们会觉得我待在这儿，和你在一起没问题吗？他们不会把我送回去吧？”
“不会的。”莉芮尔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保证他们不会，就算他们那么做，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尼克又吻了她一下，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你是个冷酷的图书管理员，不是吗？”他敬佩地说，“我喜欢这件马甲。”
“你承认从前对图书管理员的认识和评价相当愚蠢了吗？”莉芮尔问，回吻着他。
“是的，是的。”尼克说，“嗯，我也必须要参加这个讨论会吗？”
莉芮尔点点头，不情愿地把他推开了。
“没错。”她说，“他们应该想了解些赫儒尔的事，还有别的事，你的力量……嗯……说到这个，地图室里有块咒契石。我希望你会……你是怎么说的来着……OK？”
“为什么会不OK？”尼克问。
莉芮尔简单扼要地讲述了穿过界墙时发生的事。尼克专心聆听，眉头因为担忧和思考皱成了一团。他看起来好多了，莉芮尔想。治疗咒语让他恢复了从前的气色，现在的他容光焕发，整个人充满活力。
“当我身体里的力量想要……想要连入咒契魔法的时候，我能够分辨出来。”尼克说，“而且我可以让它走，也可以让它回来。我做得越来越好了。所以即使有咒契石在，只要我是清醒的，尽量控制住……应该也没问题。”
“无论如何，那儿会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咒契魔法师。”莉芮尔说，“我是说，除了国王和萨布莉尔、梵赛莉、萨娜和瑞尔一定会在之外，也许还包括米瑞丽和一些其他的高级管理人员。”
“那我穿成这样，合适吗？”尼克问。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袍，颜色和莉芮尔的马甲一样，但没有银匙图案，还有一条颜色相仿的长裤，鹿皮的鞋子，侧面扣着蓝色纽扣，“我要带把剑吗？”
“你可以拿我那把旧的，从拜里塞尔带来的。”莉芮尔说道，她思考片刻，又说，“不过那把剑是附有咒契魔法的。”
“你去吃饭的时候，我可以拿它练习。”尼克急匆匆地说，“它就放在前门旁，不是吗？我去拿，食堂见！”
他匆匆忙忙，一转身出了门，她想要把他拉回来，再来一次拥抱和亲吻。莉芮尔笑着耸耸肩，正要跟着他往外走，却发现地上有个东西。
她的小狗雕像。
莉芮尔把它捡起来，抚摸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皂石，朝四周打量。它怎么跑到这儿来的？在房间的角落里，那把供人们舒舒服服躺着观景的长皮躺椅后面，站着两个影像。
“这是怎么来的？”莉芮尔问。但是影像们没有出声。莉芮尔又看了看那个小狗雕像，然后看看窗外。天气晴好，她能看到瑞特林河，那是一条泛着波光的长长的蓝线。一艘小船正在河里逆流而上，毫无疑问是朝珂睐的码头而来，因为它已经错过所有其他可能上岸的地方。逆流行船本就不易，况且还有春季的洪水。从小船航行的路线来看，应该有魔法的帮助 。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莉芮尔的眉头又皱起来。她把小狗雕像塞进马甲的口袋中，打算去体验体验仓促的饭会是个什么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