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我在东面的室外平台上见到了尼古拉，他正在记录与空气相关的数据。玛尔的小队一小时之内就会出发，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一声令下。我戴上了兜帽。虽然算不上下雪，不过有几片雪花落在了我的脸颊和头发上。
“情况怎么样？”我一边问，一边递给了尼古拉一杯茶。
“还不错，”他回答道，“风不大，气压也比较稳定。在山中飞行的时候也许会有点辛苦，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麻
号承受不住的情况。”
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玛尔和塔玛，他们走出屋子来到了室外平台上。他们一身农家服饰，戴着皮帽，穿着结实的羊毛外套。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塔玛问道。她在努力显出镇定的样子，但我可以从她的声音里听出那几乎完全控制不住的激动之情。在她身后，我看到纳蒂亚把脸压到了玻璃上，正在等候“判决”。
尼古拉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出发了。”
塔玛咧嘴笑了，那笑容闪亮得有些刺眼。她勉强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纳蒂亚，向她发出了信号。纳蒂亚欢呼雀跃，动作有点像跳舞又有点像抽搐。
尼古拉笑了起来：“要是她能显得不要那么激情澎湃就好了。”
“当心点。”我说着，拥抱了塔玛。
“帮我照顾图亚。”她回应道，接着她小声说道：“我们把那条钴蓝色蕾丝裙放在你的箱子里了，今晚就穿吧。”
我翻了个白眼，推了她一把。我知道，一周后我就会再次见到他们所有的人，可我惊讶地发现，我还是会如此地想念他们。
当我面对玛尔的时候，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停顿。他的蓝色眼睛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生机勃勃。我肩膀上的伤疤此时一阵剧痛。
“一路平安，主上大人。”他鞠了一躬。
我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举动，可我还是拥抱了他。他只是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用双臂紧紧抱住了我。“一路平安，阿丽娜。”他贴着我的头发低语道，然后快速退了回去。
“翠鸟号一回来我们就会出发。我希望一周后可以看到你们都平安健康，”尼古拉说，“而且包里装着一只无所不能的大鸟的骨头。”
玛尔鞠了一躬：“圣者们保佑您，殿下。”
尼古拉伸出手去，他们握了握手。“祝你好运，奥勒瑟夫。把火鸟找出来吧，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为此好好赏赐你的。比如乌多瓦的农庄，或者靠近城市的大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些我都不需要，只是……”他松开了尼古拉的手，眼睛看向了别处，“你要配得上她。”
说完，他匆匆转身回到纺车台，塔玛跟在他身后。透过玻璃，我看到他们在跟纳蒂亚和哈尔沙说话。
“好吧，”尼古拉说，“至少他懂得抽身离开了。”
我没有理会心头的一阵酸楚，说道：“我们多长时间能到科特达姆？”
“两到三天时间，要看天气情况，也要看我们的暴风召唤者。我们先向北，然后飞过实海。这样比从拉夫卡上空飞过去要安全一些。”
“那里是什么样的？”
“科特达姆吗？它——”
他没能讲完这句话。一团带着阴影的模糊东西从我眼前闪过，尼古拉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那儿，盯着他刚才所在的地方，随后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的爪子抓住了，双脚也离开了地面，我尖叫了起来。
我看见玛尔窜出门冲到了室外平台上，塔玛紧随其后。玛尔一跃而起，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往回拉。我扭动着身体，双臂划出一条弧线，用一道炫目的光刺穿了抓着我的那只尼切沃亚。它身形摇晃，爆炸开来消失了。我重重地摔在平台上，倒在了玛尔的身上，那只怪物的爪子刚才刺穿了我的皮肤，伤口现在血流不止。
我几秒钟之内就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心惊胆寒。空中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黑色身形，这些长着翅膀的怪物移动的方式和任何自然生物都不同。我身后的大厅里一片混乱嘈杂，尼切沃亚在不停地撞击着窗户，我听到了玻璃被撞碎的声音。
“把其他人带出去，”我对塔玛高喊道，“把他们带走。”
“我们不能让你——”
“我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走！”玛尔对她吼道。他把来复枪往肩上一扛，瞄准了正在发起攻击的怪物们。我使出了开天斩，可它们移动得太快了，我无法锁定目标。我伸长了脖子，在空中寻找尼古拉。我的心在怦怦直跳。暗主在哪里呢？如果他的怪物在这里，那他一定就在附近。
他出现在了上方。他的怪物们围绕在他身边，如同一件有生命的斗篷，它们的翅膀击打着空气，形成了黑色的波浪，不断变形再生的黑浪将暗主托在了空中，与此同时，它们的身体被炸开又复原，将玛尔的枪里射出的子弹都吸收了。
“圣者们啊，”玛尔骂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啊？”
很快就有了答案。我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形悬在两只尼切沃亚之间，它们那黑色的爪子深深嵌入了那个俘虏的身体。谢里盖脸色刷白，瞪着眼睛，满是惊恐，他嘴唇翕动，默念着某段祷告词。
“我应该饶过他吗，阿丽娜？”暗主说。
“放开他！”
“他一找到奥布里奇尼克就背叛了你。我很好奇，你会怎样对待他呢，仁慈，还是正义？”
“我不要他受到伤害。”我喊道。
我的头脑飞速转动着，谢里盖真的背叛了我们吗？自从小王宫一役之后，他一直很焦虑，可要是他自始至终都在计划出卖我们呢？也许在我们和民兵打斗的时候，他是想偷偷溜走，也许他是故意将珍娅的名字泄露出来的，而且他当时是那么急切地要离开纺车台。
就在这时，我明白了谢里盖嘴里嘟囔是什么——不是祷告词，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词：安全，安全，安全。
“把他交给我。”我说。
“他先背叛了我，阿丽娜。在本该到我这边来的时候，他留在了欧斯奥塔。他那时坐在你的会议席上，策划要怎么对抗我。他告诉了我一切。”
感谢圣者，我们没有把火鸟的位置公之于众。
“所以，”暗主说，“怎么处置他要由我来决定。很抱歉，我选择正义。”
只用了一个动作，尼切沃亚就扯下了谢里盖的四肢，拽下了他的头。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脸上的震惊，他的嘴巴大张着，之后，这些碎块就消失在了云层之下。
“各路圣者们啊。”玛尔骂道。
我觉得很恶心，但我必须克制我的恐惧。玛尔和我背靠着背，缓慢地转圈。我们被尼切沃亚包围了。我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是纺车台里的尖叫声和玻璃碎裂声。
“我们又遇到这种场面了，阿丽娜。你的军队对抗我的军队。你觉得这次你的士兵会表现得好一点吗？”
我没有理他，只是冲着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大喊：“尼古拉！”
“啊，那个海盗王子。这场战争中，我不得不做一些事，有些我也许会感到后悔，”暗主说，“不过这件还不算。”
一个阴影士兵俯冲了下来。惊恐之中，我看见尼古拉在它的手臂中挣扎着。我所有的勇气顿时化为乌有，我无法看着尼古拉的四肢被扯下来，我受不了。
“求求你，”这句话从我口中钻了出来，毫无尊严，毫无保留，“求你不要……”
暗主扬起了手。
我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双腿已经发软了。
但那只尼切沃亚没有攻击尼古拉，它把他抛到了平台上。尼古拉的身体撞在石头上，发出了令人震惊的响声，他翻滚了几圈之后停住了。
“阿丽娜，不要！”玛尔试图把我拉住，可我挣脱了他，跑到了尼古拉所在的地方，在他身旁跪了下来。他呻吟着。他的外套被扯坏了，那个生物的爪子将布料撕成了一条一条的。他努力想用手把自己撑起来，鲜血从他嘴里淌了出来。
“这太出乎意料了。”他虚弱地说。
“你没事的，”我说，“都会没事的。”
“谢谢你这么乐观。”
我用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暗主手中飘出了两团墨迹般的阴影。它们像蛇一样沿着阳台边缘蜿蜒前行，直冲着我们而来。我扬手使出了开天斩，直接毁掉了半边平台，可我还是太慢了。那些阴影在石头上前行得像闪电一样快，然后就进入了尼古拉的嘴里。
他的眼睛瞪大了。不知道暗主在他的肺里放了什么东西，他惊愕地吸着气，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我们震惊地盯着彼此。
“那——那是什么？”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我——”
他咳嗽着，颤抖着。然后他的手指猝然抓向胸口，撕开了残存的上衣。我们双双低头看了过去，我看到阴影变成了一道道细细的黑线，在他的皮肤下四处蔓延，仿佛是大理石上的纹路一般。
“不要，”我呻吟着，“不要，不要。”
那黑色的纹路覆盖了他的肚子，沿着他的双臂向下延伸。
“阿丽娜！”他无助地说。黑色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下分裂成碎片，爬上了他的咽喉。他把头用力一仰，尖声号叫，他脖子上的肌肉扭曲了，好像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拧得变了形，他的背也向后弯了过去。他快速一撑，以膝盖为支点直起了上身，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不停地抽搐，我向他伸出了手。
他又发出了一声粗哑的号叫，两个边缘锐利的黑色东西出现在他的背上。它们迎风展开，像是翅膀。
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他看着我，脸上满是汗珠，眼神惊恐而绝望：“阿丽娜——”
接着，他的眼睛——他那聪明的、浅褐色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尼古拉？”我小声说。
他的嘴唇向后翻开，露出了黑玛瑙般的牙齿，它们已经变成了獠牙的形状。
他咆哮起来。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他的嘴在离我只有一寸的地方“啪”地一咬。
“饿了？”暗主说，“我想看看你会最先把你的哪个朋友吃掉。”
我扬起了手，心里很不愿意使用我的能力。我不想伤害他。“尼古拉，”我乞求着，“别这样，留在我身边。”
他的面孔痛苦得有些痉挛。他在那个躯体里面，在和自己抗争，在和控制着他身心的食欲搏斗。他的手曲了起来——不，那是他的爪子。他吼叫着，发出绝望而刺耳的叫声，完全不似人类。
他用翅膀拍打着空气，从平台上飞了起来，姿态虽然是怪物的姿态，但依然很优美，依然有点像尼古拉。他低头看着遍布自己躯体的黑色纹路，看着从他变黑的指尖里钻出来的锋利爪子。他伸出双手，好像在请求我给他一个答案。
“尼古拉。”我喊道。
他在空中一个转身，快速向上方冲去，好像这样可以摆脱自己的欲求，那黑色的翅膀将他带到了更高的地方，他也一头扎入了那群尼切沃亚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即使隔得很远，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困惑。
然后他就不见了，成了灰色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而我还在下面战栗不已。
“最后，”暗主说，“他总归会去找东西吃的。”
我提醒过尼古拉要小心暗主的报复，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料想不到他会使出这般巧妙的手段，简直残忍得无懈可击。尼古拉曾经愚弄了暗主，而现在，暗主拿走了我那光鲜亮丽、头脑聪明的高贵的王子，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许，死亡才是一种仁慈。
一个声音从我体内冒了出来，像是动物从喉咙发出的声音，一个我根本认不出来的噪声。我双手一扬，使出了开天斩，划出了两道怒火万丈的弧线，击中了环绕在暗主身边那些嗡嗡作响的身形，我看到一些怪物爆裂开来消失了，其他怪物于是一拥而上，填充了它们的位置。我不在乎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他。如果我可以把一座山的顶端给削掉，那我的力量一定可以在这场战斗中起到点作用。
“跟我打！”我尖叫着，“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就在这儿！”
“跟你打，阿丽娜？没有什么好打的。”他向尼切沃亚做了个手势，“抓住他们。”
那一大片黑色身形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下。在我身边，玛尔开了火。我可以闻到火药味，听到空弹壳击中地面时发出的响声。我聚集了我的每一分力量，手臂转得几乎像风车一样，我一次砍穿了五个、十个、十五个阴影士兵，可局势还是没有好转，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接下来，它们忽然停住了。那些尼切沃亚悬在空中，身体无力，翅膀一下一下无声地扇动着。
“是你让它们变成那样的吗？”玛尔问。
“我——我觉得不是……”
室外平台上安静了下来。我可以听见呼啸的风声，听见身后仍在持续的激战声。
“恶煞。”
我们转过身去。巴格拉站在门内，手放在米沙的肩上。那个男孩在发抖，他的眼睛睁得非常大，眼白比眼珠占的地方还多。在他们身后，我们的士兵不仅在和尼切沃亚打斗，他们的对手还有奥布里奇尼克和暗主自己的格里莎，他们穿着蓝色或红色的凯夫塔。他用他的生物把他们全都带上了山顶。
“领我过去。”巴格拉对米沙说。他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她领到平台上去啊？他们从尼切沃亚中穿过，那些怪物跟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着，撞在彼此身上，如同一片闪着微光的黑色芦苇。只有靠近暗主的那些尼切沃亚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它们紧紧贴着自己的主人，翅膀整齐划一地扇动着。
暗主面色铁青。“我早该知道你跟敌人躲在一起，进屋去，”他命令道，“我的士兵是不会伤害你的。”
巴格拉没有理会他。他们走到了平台尽头，米沙把她的手放在尚存的围墙边沿上。她把身子靠了上去，几乎是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拐杖稍微推了米沙一下。“去吧，孩子，跑到那个皮包骨头的小圣者那儿去。”他迟疑了一下。巴格拉摸索着摸到了他的脸颊，并不温柔地在上面拍了拍。“去吧，”她又说了一遍，“我要跟我的儿子谈一谈。”
“米沙。”玛尔说，那个男孩一路冲了过来，躲到了玛尔的外套下。尼切沃亚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兴趣，它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巴格拉身上。
“你想要干什么？”暗主问，“别以为可以替这群笨蛋求情。”
“只是想会一会你的怪物罢了。”说着，巴格拉把拐杖靠在墙边，将手伸了出去。尼切沃亚们互相挤来挤去地向前移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其中一个用头轻轻蹭了蹭巴格拉的手掌，好像在闻她的气味。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是什么呢？是好奇，还是饥渴？“这些孩子，它们认识我。信号相似则相吸。”
“停下。”暗主喊道。
巴格拉的手掌充满了黑暗。这场面让人难受，我只看到她进行过一次召唤。就像以前我压抑自己的能力一样，她也将她的能力隐藏了起来，不过她这样做是为了保守她儿子的秘密。我记得她说过的关于格里莎将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话。她和暗主血脉相连，拥有同样的力量。她现在要对抗他了吗？
“我不会和你打的。”暗主说。
“那就把我杀了。”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她面露微笑，发出咯咯的笑声，好像对一个早熟的学生感到很满意似的。“这是实话。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依然抱有希望。”她把头猛然转向了我，“丫头。”她大声说道。她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可是在那一刻，我可以发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不要再一次辜负我了。”
“她也没有强大到可以打倒我，老女人。拿上你的拐杖，我把你送回小王宫去。”
一个可怕的疑问在我心中冒了出来。巴格拉给了我打斗的能力，但她从来没有叫我去打斗。她只请求过我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巴格拉——”我开口说。
“我的小屋，我的炉火，听起来真不错，”她说，“不过我发现不管到哪儿都是一样黑。”
“那双眼睛是你自找的。”他冷冷地说，但我也听出了其中的痛楚。
“确实，”她叹了口气，“我自找的事还多着呢。”接着，她两手毫无预兆地用力一拍。顿时雷声隆隆，传遍了整座山，黑暗从她的掌中翻涌而出，像旗帜迎风招展，在尼切沃亚身边盘旋。尼切沃亚困惑地快速旋转着，尖叫起来，战战兢兢。
“你要知道，我爱你，”她对暗主说，“要知道，那还不够。”
接下来，她只做了一个动作，用手猛地推了一下墙。我还来不及尖叫，她就已经向前一翻，越过墙外突出的部分消失了，尼切沃亚跟在她的身后，变成黑乎乎的一片。它们快速从我们身边经过，这道哀鸣着的黑色波浪被她发散出来的力量牵引着，下落到了平台外面，然后笔直地向下坠去。
“不要！”暗主大吼。他跟着她俯冲了下去，他的士兵们拍动着翅膀，和他一样怒气冲冲。
“阿丽娜，趁现在！”我惊得头脑昏沉，朦胧中，我听到了玛尔的声音，感觉他推着我进了门，随后，我们飞奔着穿过了望台，米沙也到了玛尔怀里。尼切沃亚被巴格拉拖在身后，如流水般从我们身边经过。其他一些尼切沃亚则只是不知所措地盘旋着，因为它们的主人离得越来越远了。
逃跑，巴格拉曾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我。现在我这样做了。
融化了的雪让加温地板变得很滑。纺车台的巨大窗户都碎了，疾风阵阵吹来，吹遍了整个屋子。我看到了阵亡者的尸体，还有一群一群缠斗在一起的人们。
我好像无法有条有理地进行思考。谢里盖，尼古拉，巴格拉。
巴格拉从薄雾中坠落，下面的石头升起来迎向她。她会叫出声吗？她会闭上她瞎了的眼睛吗？小圣者，小烈士。
图亚正朝着我们跑来。我看到两个奥布里奇尼克拔出了剑，向他冲了过去。图亚脚步都没乱一下，双拳甩出，那两个士兵就捂着胸口倒下了，嘴里还往外淌着血。
“其他人呢？”我们和图亚会合在一起，向楼梯飞奔过去，玛尔这时喊道。
“在飞行器库，但他们现在寡不敌众，我们得到那里去。”
一些暗主的蓝袍暴风召唤者想要堵住楼梯。他们用极其强劲的大风把板条箱和家具往我们身上抛。我使出开天斩，在板条箱打到我们之前就把它们劈成了两半，那些暴风召唤者四散退去。
在下方的飞行器库里，最糟糕的情况正等着我们。所有井井有条的样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要从暗主的士兵身边逃离的焦躁和恐慌。
鹈鹕号和朱鹭号上到处都是人，鹈鹕号已经离开了飞行器库的地面，借着暴风召唤者的风悬在了空中。有些士兵在拉它的绳索，试图把它拽下来好让自己爬上去，他们不愿意再等候另一艘平顶货船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命令，鹈鹕号忽然向前猛冲，挣脱了出来，它从人群中冲出一条路，起飞了。它升入了空中，后面还拖着尖叫着的人们，像是拖着古怪的船锚，随后它就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佐娅、纳蒂亚、哈尔沙背靠麻
号一侧的船体，召唤出火和风，努力阻止一大群格里莎和奥布里奇尼克上前。
塔玛在甲板上，我看到涅夫斯基和其他几个二十二团的士兵在她身旁，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在他们身后，艾德里克躺在血泊里。他的胳膊以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垂在身边。他面色苍白，一脸恐惧。珍娅跪在他身旁，泪水正从她的脸上滑落，戴维端着来复枪站在她旁边，以很不稳定的瞄准能力朝着攻击他们的那群人射击。斯蒂格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乘坐鹈鹕号逃离了吗，还是他掉了队，仍在纺车台？
“斯蒂格——”我说。
“没时间了。”玛尔回应道。
我们穿过了混乱的人群，随着她的兄弟喊出的一声号令，塔玛立刻就位，抓住了麻
号的舵。佐娅和其他暴风召唤者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甲板，我们为他们进行掩护。一颗子弹击中了玛尔的大腿，他一个踉跄，不过哈尔沙架住了他，把他拖上了船。
“我们动身吧！”涅夫斯基喊道。他对其他士兵发出了一个信号，他们随即在船体的围栏边排好队形，开始向暗主的士兵开火。我在他们旁边找了一个位置，朝着人群抛出强光，让他们暂时看不到东西，无法瞄准。
玛尔和图亚找好位置开始进行操作，佐娅则鼓起了风帆，可是她的力量不够。
“纳蒂亚，我们需要你！”塔玛大喊。
纳蒂亚本来跪在她的弟弟身边，这时才抬起了头。她满脸泪痕，可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船帆里送了一股气流。麻
号开始沿着它的跑道向前滑行起来。
“我们太重了！”佐娅叫道。
涅夫斯基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活下去，”他粗暴地说，“帮助他。”他知道尼古拉遭遇了什么吗？
“我会的。”我承诺道，“另外一艘平底货船——”
他没有停下来听我说。涅夫斯基高喊了一声“为了二十二团”。然后，他就越过围栏跳了下去，其他士兵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他们就这样又回到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塔玛下达了命令，我们如子弹般从飞行器库中冲了出去。麻
号歪歪斜斜地飞离了地面，船帆随即一下子展开了，我们开始上升了。
我回头望去，看见了涅夫斯基肩上扛着来复枪的样子，那是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接下来，他就被人群吞没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情况怎么样？”我一边问，一边递给了尼古拉一杯茶。
“还不错，”他回答道，“风不大，气压也比较稳定。在山中飞行的时候也许会有点辛苦，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麻
号承受不住的情况。”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是玛尔和塔玛，他们走出屋子来到了室外平台上。他们一身农家服饰，戴着皮帽，穿着结实的羊毛外套。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塔玛问道。她在努力显出镇定的样子，但我可以从她的声音里听出那几乎完全控制不住的激动之情。在她身后，我看到纳蒂亚把脸压到了玻璃上，正在等候“判决”。
尼古拉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出发了。”
塔玛咧嘴笑了，那笑容闪亮得有些刺眼。她勉强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纳蒂亚，向她发出了信号。纳蒂亚欢呼雀跃，动作有点像跳舞又有点像抽搐。
尼古拉笑了起来：“要是她能显得不要那么激情澎湃就好了。”
“当心点。”我说着，拥抱了塔玛。
“帮我照顾图亚。”她回应道，接着她小声说道：“我们把那条钴蓝色蕾丝裙放在你的箱子里了，今晚就穿吧。”
我翻了个白眼，推了她一把。我知道，一周后我就会再次见到他们所有的人，可我惊讶地发现，我还是会如此地想念他们。
当我面对玛尔的时候，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尴尬的停顿。他的蓝色眼睛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生机勃勃。我肩膀上的伤疤此时一阵剧痛。
“一路平安，主上大人。”他鞠了一躬。
我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举动，可我还是拥抱了他。他只是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用双臂紧紧抱住了我。“一路平安，阿丽娜。”他贴着我的头发低语道，然后快速退了回去。
“翠鸟号一回来我们就会出发。我希望一周后可以看到你们都平安健康，”尼古拉说，“而且包里装着一只无所不能的大鸟的骨头。”
玛尔鞠了一躬：“圣者们保佑您，殿下。”
尼古拉伸出手去，他们握了握手。“祝你好运，奥勒瑟夫。把火鸟找出来吧，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为此好好赏赐你的。比如乌多瓦的农庄，或者靠近城市的大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些我都不需要，只是……”他松开了尼古拉的手，眼睛看向了别处，“你要配得上她。”
说完，他匆匆转身回到纺车台，塔玛跟在他身后。透过玻璃，我看到他们在跟纳蒂亚和哈尔沙说话。
“好吧，”尼古拉说，“至少他懂得抽身离开了。”
我没有理会心头的一阵酸楚，说道：“我们多长时间能到科特达姆？”
“两到三天时间，要看天气情况，也要看我们的暴风召唤者。我们先向北，然后飞过实海。这样比从拉夫卡上空飞过去要安全一些。”
“那里是什么样的？”
“科特达姆吗？它——”
他没能讲完这句话。一团带着阴影的模糊东西从我眼前闪过，尼古拉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那儿，盯着他刚才所在的地方，随后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的爪子抓住了，双脚也离开了地面，我尖叫了起来。
我看见玛尔窜出门冲到了室外平台上，塔玛紧随其后。玛尔一跃而起，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往回拉。我扭动着身体，双臂划出一条弧线，用一道炫目的光刺穿了抓着我的那只尼切沃亚。它身形摇晃，爆炸开来消失了。我重重地摔在平台上，倒在了玛尔的身上，那只怪物的爪子刚才刺穿了我的皮肤，伤口现在血流不止。
我几秒钟之内就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心惊胆寒。空中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黑色身形，这些长着翅膀的怪物移动的方式和任何自然生物都不同。我身后的大厅里一片混乱嘈杂，尼切沃亚在不停地撞击着窗户，我听到了玻璃被撞碎的声音。
“把其他人带出去，”我对塔玛高喊道，“把他们带走。”
“我们不能让你——”
“我不能再失去他们了！”
“走！”玛尔对她吼道。他把来复枪往肩上一扛，瞄准了正在发起攻击的怪物们。我使出了开天斩，可它们移动得太快了，我无法锁定目标。我伸长了脖子，在空中寻找尼古拉。我的心在怦怦直跳。暗主在哪里呢？如果他的怪物在这里，那他一定就在附近。
他出现在了上方。他的怪物们围绕在他身边，如同一件有生命的斗篷，它们的翅膀击打着空气，形成了黑色的波浪，不断变形再生的黑浪将暗主托在了空中，与此同时，它们的身体被炸开又复原，将玛尔的枪里射出的子弹都吸收了。
“圣者们啊，”玛尔骂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啊？”
很快就有了答案。我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形悬在两只尼切沃亚之间，它们那黑色的爪子深深嵌入了那个俘虏的身体。谢里盖脸色刷白，瞪着眼睛，满是惊恐，他嘴唇翕动，默念着某段祷告词。
“我应该饶过他吗，阿丽娜？”暗主说。
“放开他！”
“他一找到奥布里奇尼克就背叛了你。我很好奇，你会怎样对待他呢，仁慈，还是正义？”
“我不要他受到伤害。”我喊道。
我的头脑飞速转动着，谢里盖真的背叛了我们吗？自从小王宫一役之后，他一直很焦虑，可要是他自始至终都在计划出卖我们呢？也许在我们和民兵打斗的时候，他是想偷偷溜走，也许他是故意将珍娅的名字泄露出来的，而且他当时是那么急切地要离开纺车台。
就在这时，我明白了谢里盖嘴里嘟囔是什么——不是祷告词，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词：安全，安全，安全。
“把他交给我。”我说。
“他先背叛了我，阿丽娜。在本该到我这边来的时候，他留在了欧斯奥塔。他那时坐在你的会议席上，策划要怎么对抗我。他告诉了我一切。”
感谢圣者，我们没有把火鸟的位置公之于众。
“所以，”暗主说，“怎么处置他要由我来决定。很抱歉，我选择正义。”
只用了一个动作，尼切沃亚就扯下了谢里盖的四肢，拽下了他的头。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脸上的震惊，他的嘴巴大张着，之后，这些碎块就消失在了云层之下。
“各路圣者们啊。”玛尔骂道。
我觉得很恶心，但我必须克制我的恐惧。玛尔和我背靠着背，缓慢地转圈。我们被尼切沃亚包围了。我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是纺车台里的尖叫声和玻璃碎裂声。
“我们又遇到这种场面了，阿丽娜。你的军队对抗我的军队。你觉得这次你的士兵会表现得好一点吗？”
我没有理他，只是冲着一片雾蒙蒙的灰色大喊：“尼古拉！”
“啊，那个海盗王子。这场战争中，我不得不做一些事，有些我也许会感到后悔，”暗主说，“不过这件还不算。”
一个阴影士兵俯冲了下来。惊恐之中，我看见尼古拉在它的手臂中挣扎着。我所有的勇气顿时化为乌有，我无法看着尼古拉的四肢被扯下来，我受不了。
“求求你，”这句话从我口中钻了出来，毫无尊严，毫无保留，“求你不要……”
暗主扬起了手。
我一下子用手捂住了嘴，双腿已经发软了。
但那只尼切沃亚没有攻击尼古拉，它把他抛到了平台上。尼古拉的身体撞在石头上，发出了令人震惊的响声，他翻滚了几圈之后停住了。
“阿丽娜，不要！”玛尔试图把我拉住，可我挣脱了他，跑到了尼古拉所在的地方，在他身旁跪了下来。他呻吟着。他的外套被扯坏了，那个生物的爪子将布料撕成了一条一条的。他努力想用手把自己撑起来，鲜血从他嘴里淌了出来。
“这太出乎意料了。”他虚弱地说。
“你没事的，”我说，“都会没事的。”
“谢谢你这么乐观。”
我用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暗主手中飘出了两团墨迹般的阴影。它们像蛇一样沿着阳台边缘蜿蜒前行，直冲着我们而来。我扬手使出了开天斩，直接毁掉了半边平台，可我还是太慢了。那些阴影在石头上前行得像闪电一样快，然后就进入了尼古拉的嘴里。
他的眼睛瞪大了。不知道暗主在他的肺里放了什么东西，他惊愕地吸着气，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我们震惊地盯着彼此。
“那——那是什么？”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我——”
他咳嗽着，颤抖着。然后他的手指猝然抓向胸口，撕开了残存的上衣。我们双双低头看了过去，我看到阴影变成了一道道细细的黑线，在他的皮肤下四处蔓延，仿佛是大理石上的纹路一般。
“不要，”我呻吟着，“不要，不要。”
那黑色的纹路覆盖了他的肚子，沿着他的双臂向下延伸。
“阿丽娜！”他无助地说。黑色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下分裂成碎片，爬上了他的咽喉。他把头用力一仰，尖声号叫，他脖子上的肌肉扭曲了，好像他的整个身体都被拧得变了形，他的背也向后弯了过去。他快速一撑，以膝盖为支点直起了上身，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不停地抽搐，我向他伸出了手。
他又发出了一声粗哑的号叫，两个边缘锐利的黑色东西出现在他的背上。它们迎风展开，像是翅膀。
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他看着我，脸上满是汗珠，眼神惊恐而绝望：“阿丽娜——”
接着，他的眼睛——他那聪明的、浅褐色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尼古拉？”我小声说。
他的嘴唇向后翻开，露出了黑玛瑙般的牙齿，它们已经变成了獠牙的形状。
他咆哮起来。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他的嘴在离我只有一寸的地方“啪”地一咬。
“饿了？”暗主说，“我想看看你会最先把你的哪个朋友吃掉。”
我扬起了手，心里很不愿意使用我的能力。我不想伤害他。“尼古拉，”我乞求着，“别这样，留在我身边。”
他的面孔痛苦得有些痉挛。他在那个躯体里面，在和自己抗争，在和控制着他身心的食欲搏斗。他的手曲了起来——不，那是他的爪子。他吼叫着，发出绝望而刺耳的叫声，完全不似人类。
他用翅膀拍打着空气，从平台上飞了起来，姿态虽然是怪物的姿态，但依然很优美，依然有点像尼古拉。他低头看着遍布自己躯体的黑色纹路，看着从他变黑的指尖里钻出来的锋利爪子。他伸出双手，好像在请求我给他一个答案。
“尼古拉。”我喊道。
他在空中一个转身，快速向上方冲去，好像这样可以摆脱自己的欲求，那黑色的翅膀将他带到了更高的地方，他也一头扎入了那群尼切沃亚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即使隔得很远，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困惑。
然后他就不见了，成了灰色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而我还在下面战栗不已。
“最后，”暗主说，“他总归会去找东西吃的。”
我提醒过尼古拉要小心暗主的报复，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料想不到他会使出这般巧妙的手段，简直残忍得无懈可击。尼古拉曾经愚弄了暗主，而现在，暗主拿走了我那光鲜亮丽、头脑聪明的高贵的王子，把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许，死亡才是一种仁慈。
一个声音从我体内冒了出来，像是动物从喉咙发出的声音，一个我根本认不出来的噪声。我双手一扬，使出了开天斩，划出了两道怒火万丈的弧线，击中了环绕在暗主身边那些嗡嗡作响的身形，我看到一些怪物爆裂开来消失了，其他怪物于是一拥而上，填充了它们的位置。我不在乎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他。如果我可以把一座山的顶端给削掉，那我的力量一定可以在这场战斗中起到点作用。
“跟我打！”我尖叫着，“今天就来做个了断！就在这儿！”
“跟你打，阿丽娜？没有什么好打的。”他向尼切沃亚做了个手势，“抓住他们。”
那一大片黑色身形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下。在我身边，玛尔开了火。我可以闻到火药味，听到空弹壳击中地面时发出的响声。我聚集了我的每一分力量，手臂转得几乎像风车一样，我一次砍穿了五个、十个、十五个阴影士兵，可局势还是没有好转，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接下来，它们忽然停住了。那些尼切沃亚悬在空中，身体无力，翅膀一下一下无声地扇动着。
“是你让它们变成那样的吗？”玛尔问。
“我——我觉得不是……”
室外平台上安静了下来。我可以听见呼啸的风声，听见身后仍在持续的激战声。
“恶煞。”
我们转过身去。巴格拉站在门内，手放在米沙的肩上。那个男孩在发抖，他的眼睛睁得非常大，眼白比眼珠占的地方还多。在他们身后，我们的士兵不仅在和尼切沃亚打斗，他们的对手还有奥布里奇尼克和暗主自己的格里莎，他们穿着蓝色或红色的凯夫塔。他用他的生物把他们全都带上了山顶。
“领我过去。”巴格拉对米沙说。他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她领到平台上去啊？他们从尼切沃亚中穿过，那些怪物跟随着她的脚步，晃动着，撞在彼此身上，如同一片闪着微光的黑色芦苇。只有靠近暗主的那些尼切沃亚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它们紧紧贴着自己的主人，翅膀整齐划一地扇动着。
暗主面色铁青。“我早该知道你跟敌人躲在一起，进屋去，”他命令道，“我的士兵是不会伤害你的。”
巴格拉没有理会他。他们走到了平台尽头，米沙把她的手放在尚存的围墙边沿上。她把身子靠了上去，几乎是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拐杖稍微推了米沙一下。“去吧，孩子，跑到那个皮包骨头的小圣者那儿去。”他迟疑了一下。巴格拉摸索着摸到了他的脸颊，并不温柔地在上面拍了拍。“去吧，”她又说了一遍，“我要跟我的儿子谈一谈。”
“米沙。”玛尔说，那个男孩一路冲了过来，躲到了玛尔的外套下。尼切沃亚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兴趣，它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巴格拉身上。
“你想要干什么？”暗主问，“别以为可以替这群笨蛋求情。”
“只是想会一会你的怪物罢了。”说着，巴格拉把拐杖靠在墙边，将手伸了出去。尼切沃亚们互相挤来挤去地向前移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其中一个用头轻轻蹭了蹭巴格拉的手掌，好像在闻她的气味。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是什么呢？是好奇，还是饥渴？“这些孩子，它们认识我。信号相似则相吸。”
“停下。”暗主喊道。
巴格拉的手掌充满了黑暗。这场面让人难受，我只看到她进行过一次召唤。就像以前我压抑自己的能力一样，她也将她的能力隐藏了起来，不过她这样做是为了保守她儿子的秘密。我记得她说过的关于格里莎将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话。她和暗主血脉相连，拥有同样的力量。她现在要对抗他了吗？
“我不会和你打的。”暗主说。
“那就把我杀了。”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她面露微笑，发出咯咯的笑声，好像对一个早熟的学生感到很满意似的。“这是实话。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依然抱有希望。”她把头猛然转向了我，“丫头。”她大声说道。她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可是在那一刻，我可以发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不要再一次辜负我了。”
“她也没有强大到可以打倒我，老女人。拿上你的拐杖，我把你送回小王宫去。”
一个可怕的疑问在我心中冒了出来。巴格拉给了我打斗的能力，但她从来没有叫我去打斗。她只请求过我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巴格拉——”我开口说。
“我的小屋，我的炉火，听起来真不错，”她说，“不过我发现不管到哪儿都是一样黑。”
“那双眼睛是你自找的。”他冷冷地说，但我也听出了其中的痛楚。
“确实，”她叹了口气，“我自找的事还多着呢。”接着，她两手毫无预兆地用力一拍。顿时雷声隆隆，传遍了整座山，黑暗从她的掌中翻涌而出，像旗帜迎风招展，在尼切沃亚身边盘旋。尼切沃亚困惑地快速旋转着，尖叫起来，战战兢兢。
“你要知道，我爱你，”她对暗主说，“要知道，那还不够。”
接下来，她只做了一个动作，用手猛地推了一下墙。我还来不及尖叫，她就已经向前一翻，越过墙外突出的部分消失了，尼切沃亚跟在她的身后，变成黑乎乎的一片。它们快速从我们身边经过，这道哀鸣着的黑色波浪被她发散出来的力量牵引着，下落到了平台外面，然后笔直地向下坠去。
“不要！”暗主大吼。他跟着她俯冲了下去，他的士兵们拍动着翅膀，和他一样怒气冲冲。
“阿丽娜，趁现在！”我惊得头脑昏沉，朦胧中，我听到了玛尔的声音，感觉他推着我进了门，随后，我们飞奔着穿过了望台，米沙也到了玛尔怀里。尼切沃亚被巴格拉拖在身后，如流水般从我们身边经过。其他一些尼切沃亚则只是不知所措地盘旋着，因为它们的主人离得越来越远了。
逃跑，巴格拉曾一遍又一遍这样告诉我。现在我这样做了。
融化了的雪让加温地板变得很滑。纺车台的巨大窗户都碎了，疾风阵阵吹来，吹遍了整个屋子。我看到了阵亡者的尸体，还有一群一群缠斗在一起的人们。
我好像无法有条有理地进行思考。谢里盖，尼古拉，巴格拉。
巴格拉从薄雾中坠落，下面的石头升起来迎向她。她会叫出声吗？她会闭上她瞎了的眼睛吗？小圣者，小烈士。
图亚正朝着我们跑来。我看到两个奥布里奇尼克拔出了剑，向他冲了过去。图亚脚步都没乱一下，双拳甩出，那两个士兵就捂着胸口倒下了，嘴里还往外淌着血。
“其他人呢？”我们和图亚会合在一起，向楼梯飞奔过去，玛尔这时喊道。
“在飞行器库，但他们现在寡不敌众，我们得到那里去。”
一些暗主的蓝袍暴风召唤者想要堵住楼梯。他们用极其强劲的大风把板条箱和家具往我们身上抛。我使出开天斩，在板条箱打到我们之前就把它们劈成了两半，那些暴风召唤者四散退去。
在下方的飞行器库里，最糟糕的情况正等着我们。所有井井有条的样子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要从暗主的士兵身边逃离的焦躁和恐慌。
鹈鹕号和朱鹭号上到处都是人，鹈鹕号已经离开了飞行器库的地面，借着暴风召唤者的风悬在了空中。有些士兵在拉它的绳索，试图把它拽下来好让自己爬上去，他们不愿意再等候另一艘平顶货船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命令，鹈鹕号忽然向前猛冲，挣脱了出来，它从人群中冲出一条路，起飞了。它升入了空中，后面还拖着尖叫着的人们，像是拖着古怪的船锚，随后它就在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佐娅、纳蒂亚、哈尔沙背靠麻
号一侧的船体，召唤出火和风，努力阻止一大群格里莎和奥布里奇尼克上前。塔玛在甲板上，我看到涅夫斯基和其他几个二十二团的士兵在她身旁，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在他们身后，艾德里克躺在血泊里。他的胳膊以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垂在身边。他面色苍白，一脸恐惧。珍娅跪在他身旁，泪水正从她的脸上滑落，戴维端着来复枪站在她旁边，以很不稳定的瞄准能力朝着攻击他们的那群人射击。斯蒂格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乘坐鹈鹕号逃离了吗，还是他掉了队，仍在纺车台？
“斯蒂格——”我说。
“没时间了。”玛尔回应道。
我们穿过了混乱的人群，随着她的兄弟喊出的一声号令，塔玛立刻就位，抓住了麻
号的舵。佐娅和其他暴风召唤者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甲板，我们为他们进行掩护。一颗子弹击中了玛尔的大腿，他一个踉跄，不过哈尔沙架住了他，把他拖上了船。“我们动身吧！”涅夫斯基喊道。他对其他士兵发出了一个信号，他们随即在船体的围栏边排好队形，开始向暗主的士兵开火。我在他们旁边找了一个位置，朝着人群抛出强光，让他们暂时看不到东西，无法瞄准。
玛尔和图亚找好位置开始进行操作，佐娅则鼓起了风帆，可是她的力量不够。
“纳蒂亚，我们需要你！”塔玛大喊。
纳蒂亚本来跪在她的弟弟身边，这时才抬起了头。她满脸泪痕，可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船帆里送了一股气流。麻
号开始沿着它的跑道向前滑行起来。“我们太重了！”佐娅叫道。
涅夫斯基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活下去，”他粗暴地说，“帮助他。”他知道尼古拉遭遇了什么吗？
“我会的。”我承诺道，“另外一艘平底货船——”
他没有停下来听我说。涅夫斯基高喊了一声“为了二十二团”。然后，他就越过围栏跳了下去，其他士兵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他们就这样又回到了混乱的人群之中。
塔玛下达了命令，我们如子弹般从飞行器库中冲了出去。麻
号歪歪斜斜地飞离了地面，船帆随即一下子展开了，我们开始上升了。我回头望去，看见了涅夫斯基肩上扛着来复枪的样子，那是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接下来，他就被人群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