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托博斯人希坦
格雷戈里一行沿着阿坦·托姆队伍的路线，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障碍，也没耽搁行程。不过，大家对沃尔夫普遍开始不太信任，对于玛格拉的立场仍心存疑惑。而拉瓦克总是郁郁寡欢，对达诺心怀嫉妒，这些因素让本就身临险境的队伍更加紧张，一路上的遭遇也给他们的心理带来了影响。因此，这支每天跋涉在路上的队伍，显得并不那么和谐愉快。只有泰山，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和不为所动。
正午时分，他们停下来稍事休息，泰山突然一下子紧张起来。“土著人来了，”他说，“有不少人，而且离我们很近。风向刚好调转，我闻到了他们的气味。”
“他们在那儿，”格雷戈里说，“咦，这也是一支猎游队伍，有拿着行李的搬运工，却看不到白人。”
“那是您的队伍，先生，”奥佳比说，“是那支说好跟您在邦加汇合的队伍。”
“那肯定就是被阿坦·托姆骗走的那支队伍，”达诺说，“但也没看见托姆啊。”
“也许这是黑暗非洲的又一个谜吧。”海伦猜测说。
穆里正带领他的人，走在返回邦加的路上，看到白人小队时，先是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后来，他发现自己在人数上大大占优，就又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你是谁?”泰山问。
“我是穆里。”
“你们的主人呢?你们一定是背弃了他们!”
“你这个白人是谁啊?敢对我穆里问东问西的。”土著人傲慢地质问道，人数上的优势让他很有底气。
“我是泰山。”猿人回答。
穆里一下子畏缩了起来，一改之前的傲慢神气，哀求道：“您别见怪，先生。刚才不知道是您，因为以前从未见过您。”
“你应该知道猎游队的规矩，背弃白人主人会受到惩罚。”
“但我的手下不愿意再走了，”穆里解释说，“我们到了图恩巴卡时，他们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他们害怕，因为图恩巴卡是一个禁地。”
“你还拿走了他们的装备，”泰山瞥了一眼搬运工扔在地上的担子，继续说，“你们居然还拿走了他们的食物。”
“是的，先生。但他们已经不需要食物了——他们就要死了——图恩巴卡是禁地。而且，是阿坦·托姆先生先骗了我们。我们本来说好是要给格雷戈里先生干活的，但是他却说格雷戈里先生要我们跟着他。”
“不管怎么说，你不该背弃他。要想免受惩罚，你就得跟我们去图恩巴卡——我们需要搬运工和民兵。”
“但我的手下都很害怕呀。”穆里哀求着。
“我泰山能去的地方，你的人就能去。我不会无端地把他们带进危险之中。”
“但是，先生——”
“别再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泰山骂道。他又转向搬运工们说：“背上行李，跟我们回图恩巴卡。”
搬运工们嘴里嘟囔着什么，但还是背上行李，回到他们刚走过的路上，因为白人的意志是至高无上的。而且，消息已经在他们中间传开了，这次给他们发号施令的是半人半魔的传奇人物——泰山。
他们沿着返回艾什尔的原路，走了整整三天。第七天的正午时分，队伍走出了森林，来到一条静谧的河边。前面的地形崎岖不平，一片荒芜。低矮的山丘中，高耸着一座没有顶的休眠火山，看起来黑魆魆的，甚是险恶。
“看来那就是图恩巴卡，”达诺说，“只是一座死火山而已。”
“但是伙计们都害怕它，”泰山说，“我们晚上要监视他们，否则他们还会逃跑。我先往前走走，看看前面的情况。”
“小心点，”达诺提醒说，“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你知道的。”
“我一向都很小心的。”泰山回答。
达诺咧开嘴笑着说：“有时候你对自己可没那么小心，就像巴黎的出租车司机对待行人那样。”
泰山沿着一条与河流几乎平行的小道前行，这也是拉尔塔什克和阿坦·托姆曾经走过的那条道。他悄无声息地往前走，每根神经都很警觉——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泰山留意到一种奇怪动物的踪迹，意识到在这里可能会遭遇一起从未经历的危险。在大圆石和粗糙的火山岩之间的一小块地上，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依稀能闻到刚刚经过的一只爬行动物的气味。根据这个脚印的大小，他判断那是一种巨型动物。
听到前方不祥的嘶嘶声和咆哮声时，他猜测那只留下脚印的动物就在不远处。泰山循着声音往前走，他加快了速度，但也没有放松警惕。走到一个岩沟边往下看时，泰山发现了一个穿着古怪的白衣战士，正面对着一个他在地球上从没见过的动物。可能泰山并不认识这种动物，但它俨然就是一只小型的雷克斯霸王龙——很久以前统治地球的食肉爬行动物之王。可能他下面的这只相比于其身形巨大的祖先们，显得小一些，但它依然是一个强劲的敌手，跟一头成年的公牛一般大小。
泰山觉得，可以抓住这个战士作为人质，或者可以通过他，获取有关这个奇怪的国家和居民的信息。如果恐龙把那个战士杀了，那战士就毫无价值了。所以，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野兽冲向战士时，泰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只有无所畏惧的人，才敢冒这样的险。
那名战士面对着巨兽，手上只有区区一根长矛。看见这个几乎裸体的、浑身古铜色的巨人从天而降，骑到面前这个让他绝望的怪物背上时，他一下子愣住了。战士看着那人一手勒住巨兽的脖子，一手持刀扎向它盔甲一般的背，但那野兽却纹丝不动。本来他可以逃之夭夭的，但他没有。见泰山已找到恐龙喉部的薄弱点，一刀一刀深深地扎进去时，他立即冲过去支援。
深受重伤的巨兽尖叫嘶吼着，到处乱蹿，试图把泰山甩落，但都没能成功。尽管已经受伤，但它跟其他爬行动物一样，生命力异常顽强，还远远没有被彻底征服。泰山的刀斩断巨兽的颈静脉时，那战士用长矛刺穿了它的心脏，巨兽发出最后一阵惊厥，瘫倒在地，死了。
这时，两人隔着巨兽的尸体，相互对视着。双方都不了解彼此的性情和来此的目的，因此各自心存戒备，琢磨着怎么找到一种比简易手语更有效的交流渠道。最后那战士想到了一门他们都能使用和理解的语言，那是他和他的手下，从他们抓为奴隶的黑人那里学到的——斯瓦西里语。
“我是托博斯的希坦，”他说，“我欠你一条命。但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是敌是友?”
“我是泰山，我们交个朋友吧。”
“好!”希坦同意道，“现在请告诉我，应该怎么报答你。”
“我要去艾什尔。”泰山说。
战士摇摇头说：“你正好提了一个我无法做到的要求。艾什尔人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带你去，我们都会被关起来杀了。也许我可以说服我的国王，让你进入托博斯。那样，等到我们征服艾什尔的那一天，你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了。但你为什么要去艾什尔?”
“不是我一个人要去，我们队伍里有一对父女，我们相信他们的儿子、哥哥就被关在艾什尔。我们此行就是要救这个人。”
“也许我的国王会允许你们来托博斯，”希坦说，但话中有些模棱两可，“虽然这样的事史无前例，但因为你救了他侄儿的命，而且你们又是艾什尔的敌人，兴许他会允许的，至少问一问也无妨。”
“那我怎么得到他的回复?”泰山问。
“我可以到这里来告诉你，但这可能要等几天才行。我来这里是执行国王的一项任务的。我是从图恩巴卡唯一的一条陆路来到这里的，只有我们的人认识这条路。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山洞，今晚我就在山洞里过夜。如果赫拉特国王允许你们进入托博斯的话，我会在三天内回到这里。如果我不回来，那就是国王拒绝了。那样的话，一天之内你们就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因为对于陌生人来说，留在图恩巴卡附近只有死。”
“跟我回我的营地吧，”泰山说，“你就在那里过夜，我们可以和我的伙伴们商量商量这件事。”
希坦犹豫了一会儿说：“他们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对我们托博斯人来说，所有的陌生人都是敌人。”
“我的朋友不会是你的敌人，”泰山确定地说，“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在他们的国度，人们不会把陌生人当成敌人，除非在得到证明以后。”
“那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地方啊。那我就信你的话，跟你一起回去。”
阿坦·托姆为了赢得女王的恩宠，同时也为了阻止泰山和格雷戈里进入艾什尔，早就提醒女王对他们加以防备。因此，泰山和希坦二人开始往格雷戈里营地走时，一群士兵已经从艾什尔码头登上了战船，这是阿特卡女王派来阻截和骚扰格雷戈里的。老奸巨猾的欧亚人希望以此讨好女王，这样他就可以在窃取‘钻石之父’逃跑之前，一直待在艾什尔。他一心想要得到那钻石，完全不会想到他的诡计终有一天要落空。
看到泰山带着一位穿着怪异的战士进入营地，格雷戈里的队伍吃了一惊，希坦头插托博斯的黑色羽毛，短上衣的前胸后背都织有公牛图案。格雷戈里等人的友好问候让希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尽管格雷戈里、海伦以及拉瓦克的斯瓦西里语有些蹩脚，但也基本能驾驭谈话。希坦跟大家说了很多关于图恩巴卡、托博斯以及艾什尔的情况。当他们提到“钻石之父”时，希坦显得有些闪烁其词，他们出于礼貌，也就没再追问。但希坦对于“钻石之父”的沉默，更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围绕这块神奇石头的谜团。
这天深夜，营地周围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人们酣睡中的沉寂。队伍瞬间被惊醒，陷入一片混乱，土著人受到惊吓，慌得乱打转。他们差点冲进森林，因为一群发着火光的骷髅头，突然飘在营地上空，发出警告：“滚回去!滚回去!死神在禁城艾什尔等你。”
“是艾什尔人!”希坦喊着。
泰山想要解开这奇怪幽灵的谜团，他跳向最近的一个骷髅，追了过去。达诺去召集民兵，但他们和搬运工们都已经魂不守舍，大多蜷缩在那里，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还有一些人用颤抖的双手捂着耳朵或眼睛。
混乱之中，冲进来五六个艾什尔士兵，白人们掏枪迎敌。沃尔夫开了一枪，但没打中。接着那些人一下子跑了，就像他们来时那样突然。混乱的营地上响起一个女人惊恐的叫声。
泰山还在黑暗中追赶那个龇牙咧嘴的骷髅头。不出他所料，他抓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那家伙还在负隅顽抗，但他哪是钢筋铁骨般丛林之王的对手。泰山三下五除二，打得他丢盔卸甲，把他拉回营地。
“看!”泰山一边跟土著人说，一边指着那人的磷光面具说，“这只是个小把戏，你们不用害怕了。他跟你我一样，是个人。”说完他转向他的俘虏。
“你可以走了，告诉你的人，我们不是来找茬的。如果他们愿意把布莱恩·格雷戈里还给我们，我们即刻离开。”
“我会转告他们的，”士兵说，但安全离开营地后，他转过来喊道，“你们永远不会见到布莱恩·格雷戈里，因为进入禁城的陌生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现在终于平安无事了，”格雷戈里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太相信那家伙说的话，他只是想吓唬我们。那怪异的声音，那些骷髅头，还有今天的突袭，目的都是这个，但我想后面一阵子，我们会遇到很多麻烦。”
“是谁在叫?”泰山问。
“听起来像海伦或玛格拉，”拉瓦克说，“但也有可能是搬运工，他们都吓得半死了。”
这时玛格拉向他们跑过来。“海伦不见了!”她喊着，“我想是他们把她带走了。”
而这时艾什尔的士兵们正把海伦拖向他们的船。那船就在离营地不远的河边，他们故意在营地造成混乱，一个士兵趁机抓走海伦，然后他们全部离开，跑到河边登船。他们正匆忙把女孩赶上船，一个士兵用一只手掌捂住她的嘴巴，在武力之下，她显得很无助。
“听我说!”希坦喊着，“他们的战船一定还在河里，没有走远。我们也许能在他们出航前追上他们。”说完，他立即跑向河边，其他人紧随其后。但到了河边时，他们发现已经追不上了，船桨稳健地划动着，那船正逆流稳步向前。
“我的天哪!”达诺用法语高声喊着，“我们必须要想想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海伦带走。”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格雷戈里问，他已经语不成调。
“恐怕你们再也见不到她了，”希坦说，“她很漂亮，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把她带到藏有‘钻石之父’的神庙，让她去当祭司的侍女。进入那里的外族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明天，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她就好比已经死了，就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其他办法能追上他们吗?”泰山问。
“等等!”希坦大声说，“还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如果他们今晚在荷鲁斯湖的隧道这头扎营的话，我们就有可能做到。但那条路很难走，只有最强壮的男人可以走过去。”
“你愿意给我带路吗?”泰山问。
“当然!但他们有一船的艾什尔士兵，单凭我们两个能做点什么啊?”
泰山仰头朝天，发出怪异的喊声等待回应。然后他转向达诺说：“过来，你跟我们一起去。”
“我也去，”拉瓦克说，“能去的都得去。”
“你留下来，”泰山说，“必须要有人保护营地。”
拉瓦克嘟囔了几句，但他知道，泰山下的命令必须要遵从。于是，他看着三人消失在黑暗中，眼睛怒视着达诺。
希坦一路带着他们，走在他熟悉的那条路上，心里想着这个闯入他生命的奇怪白种巨人。他巨人般的力量和他的英勇无畏，给这个托博斯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看起来又有些古怪。还有他们走时，泰山发出的那怪异喊声，他为什么要那样喊?还在想着这些时，希坦听到身后传来咕哝声和咆哮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有什么在跟着他们，他回头一瞥，看到泰山和达诺后面有一只只巨大的黑影在闪动。
“你们后面有什么东西!”他提醒他们说。
“是的，”泰山回答，“我的猿群跟我们一起，走之前我唤了它们。”
“你的猿群?”希坦高呼。
“是的，它们会是好帮手。而且最强壮的男人去不了的地方，它们都能去。艾什尔人看到它们一定会很惊讶。”
“是的。”希坦表示同意。他自己也感到很惊讶，他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当然，这敬畏不是对于猿群，而是控制它们的那个人。
希坦领着他们上山，走向峡谷的源头，道路越来越陡峭。但是，如果艾什尔人要扎营的话，必定会在那里。
“还有多远?”泰山问。
“我们赶到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天亮了。”希坦回答。
“如果他们在那儿扎营，我们可以攻其不备，他们不会想到有人能追上他们，所以他们可能不会派人站岗。”
“可怜的海伦!”达诺说，“如果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艾什尔的话，她的遭遇将会是怎样啊?”
“那你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希坦回答，“我们的人世代都在努力攻克艾什尔，希望抵达那座神庙并得到‘钻石之父’，但从未成功。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能做到的事，你们怎能做到?”
“她一定还在那里，”达诺说，“一定在!”
“有这个可能，”希坦说，“但也只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