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王后的故事
他们领着柯切尔沿着广场走向最大最豪华的那栋建筑,建筑跟广场一样宽,有好几层,主要入口是一段很宽的石阶,一楼蹲坐着许多石狮子,上面的入口两侧有两个基座,每个上面都有一尊鹦鹉大石像。柯切尔走近了才发现鹦鹉脚下的圆柱都雕成了骷髅状。拱形门廊上方以及建筑的墙上也都是鹦鹉、狮子和猴子的形象。其中一些是浮雕,其他则为拼花图案,还有些是画上去的。
墙上的那些画历经岁月洗礼,颜色较淡,给人一种温和柔美的感觉。雕塑和拼花也都设计精巧,体现出高超的艺术技巧。刚才那栋楼的进口处没有门,这栋与之不同,入口处有许多门。拱门下方有圆柱,形成壁龛。壁龛上,石鹦鹉底座周围以及台阶上都站着武士。他们身着艳黄色的制服,胸前和背部都绣了鹦鹉。
柯切尔被带上台阶,其中一个黄衣士兵走过来,在台阶顶上拦住了他们。他们交谈了一会儿,这时柯切尔注意到,这个人以及周围其他人似乎比之前那群人看上去更心智低下。他们粗糙竖立的头发一直长到前额上,有的甚至长到了眉毛处,而且瞳孔更小,眼白更多。
简短的交流后,看门的那个人转过身去,用矛柄敲打其中一块门板,又叫上其他几个同伴,命他们上来。紧接着,大门便慢慢开了,吱吱嘎嘎地作响,柯切尔看到每扇门后面都站着六个没穿衣服的黑人。
押解她的两个守卫在门口转过身,由六个黄衣士兵接着带她往里走。他们带着她穿过门廊,那些黑人拖着沉重的链子把门重新关上。柯切尔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脖子上都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拴在门上。
前面是一条宽阔的走廊,正中间是一个清澈的小水池。这里的地板和墙上都是各式各样的鹦鹉、猴子和狮子的图案,设计千变万化,看上去像是金子铸成的。走廊两侧的墙上开有许多拱门,通过拱门可以看到其他宽阔的房间。走廊里并无家具,但其两侧的房间里摆了长凳和桌子。墙上挂有五颜六色的帘子,地板上铺着厚毯子、黑狮皮以及豹纹皮。
入口右侧的房间里满是身穿黄色制服的士兵,墙上挂满了矛和剑。走廊尽头是低矮的台阶,通往另一扇关着的门。她的守卫在此被拦了下来,守门的士兵收到指令后,留他们在此等候,自己进了门。大约十五分钟后才见他回来,这些守卫又接替了之前的守卫,将她带了进去。
穿过三间房子,经过三扇更大的门,每经过一处便换一次守卫,最后她被带到了一间小房子,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男人在里面来回走着,衣服前后也都绣了许多鹦鹉图案,头上裹着鹦鹉皮做的头巾。
墙上挂满了帘子,上面绣了上千只鹦鹉。地板上镶有金鹦鹉,天花板上也浓墨重彩地画着鹦鹉,色彩鲜艳,张着翅膀,一副飞翔的姿态。
这个男人比柯切尔在这座城市之前见过的其他人都要高大,由于上了年纪,他的皮肤像羊皮纸一样满是皱纹,也比其他人要胖许多。然而,他裸露在外的臂膀又展现出他的强壮,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像个老人。他的面部表情给人一种近乎白痴的感觉,简直就是柯切尔见过的人里面最令人厌恶的一个。
柯切尔在里面待了几分钟,但他似乎一直没注意到她,依旧不安地走来走去。他本来站在离柯切尔很远的地方,背对着她,这时突然转过身,疯了似的冲过来,令她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往后躲,伸出双手想让他离自己远点,但她一边站着一个守卫——领她进来的那两个人——抓住她不让她动。
他来势汹汹,但一到她面前就停了下来,没有碰她。他眼睛泛白,十分恐怖,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开始疯笑。兴奋了两三分钟,突然停下来又开始打量她。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皮肤、衣服,还示意她张开嘴巴。他好像对她的嘴巴很感兴趣,还命其中一个守卫也来看了看她的牙齿,又把自己锋利的牙齿露出来给柯切尔看。
折腾了一番之后,他又开始走来走去,仿佛忘了柯切尔,过了大约十五分钟,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守卫交代了几句,他们便马上将她带走了。
守卫带着她穿过几个走廊和房间,到了一处狭窄的石阶,石阶通往上面的楼层。最后他们停在了一扇小门前,门口站着个裸体黑人,拿着一柄矛。其中一个守卫一发话,黑人便开了门,他们进到一处低矮的房间,她马上注意到里面的窗户都装了铁栏杆。房间的陈设跟她之前见过的类似,有刻了图案的桌子和长凳,地毯和墙上的装饰也都一样,只不过没有刚刚那间房子的设施奢华。角落里有一张矮矮的床,铺着薄毯,上面坐了个女人。
看到这个女人,柯切尔大吃一惊。她发现这个人长得像是白种人,虽然年纪很大了,一双黯淡的蓝眼睛深深凹了进去,脸上满是皱纹,牙齿也掉光了,但从眼神可以看出她头脑清醒、心智健全。
看见柯切尔后,这个女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个守卫对她说了句话便转身离开了。柯切尔站在房里,静静地等着。
老妇人走过来,在柯切尔面前停下脚步,用她衰老的双眼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柯切尔一番,最后眼睛又落在了女孩的脸上。同时,柯切尔也在打量她。老妇人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微弱嘶哑,断断续续,说得很吃力,好像她长期没有说过这种语言,已经忘了怎么说了。
“你是从外面来的?”她用英语问道,“上帝保佑你能听懂并会说英语。”
“英语?”柯切尔惊讶不已,“我当然会说英语。”
“谢天谢地!”这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叫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别人是否还能听得懂我说英语。六十年了,我只能说他们那种鬼话,我都六十年没听过一句英语了!”她又低声问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你是英国人?”柯切尔问道,“你是英国人,你在这儿待了六十年,是这样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我都六十年没出过这个宫殿了,你过来,”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说道,“我年纪大了,不能久站,过来和我坐在床上吧。”
柯切尔握着她的手,扶着她回到床边,老妇人坐下后,柯切尔坐在了她旁边。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老妇人哀怨地说道,“在这儿真是生不如死,一开始我本想寻死,但我总想着会有人来救我,结果却一个也没有。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柯切尔简单叙述了一下事情的主要经过。
“所以还有个男人跟你一起?”老妇人问道。
“是的,”柯切尔回答,“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要对他怎么样。实际上,我连他们要对我做什么都不知道。”
“犯不着去猜他们的意图,”老妇人说道,“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分钟要干什么,但我想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可怜的孩子,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
“但他们没有杀你,”柯切尔提醒道,“你说你已经被囚禁了六十年。”
“是的,”老妇人回答她,“他们没有杀我,也不会杀你,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待久了,你一定会求他们杀了你。”
“他们是什么人?”柯切尔问道,“什么种族?他们跟我之前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老妇人边说,边在床上来来回回地晃着身体,“很久之前,太久了!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岁,孩子,你想想,再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有镜子,只能洗脸的时候在水里看看自己,我老眼昏花,已经看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儿了,但我的手能摸到,我知道我的脸已经衰老了,满脸的皱纹,深陷的眼睛,松弛的嘴唇搭在牙已掉光的牙龈上。我现在老了,背驼了,变丑了,但我年轻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漂亮。我没骗你,我那时真是个美女,天天照镜子。
“我父亲是英国的一名传教士,我跟着他在非洲内陆传教,住在一个小村庄。一天,一群阿拉伯人入侵,他们带走了村民,也带走了我。他们不熟悉地形,让村里的男人为他们带路,他们说他们从未到过南方这么远的地方,他们还听说西边有个国家有很多象牙和奴隶,他们想去那里,到那边之后再把我们送到北方,把我卖给苏丹。
“他们经常讨论我能卖多少钱,因为怕我卖不出个好价钱,他们都争着保护我,整个行程尽可能不让我累着,给我最好的食物,不让我受伤。
“但是不久,我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进入了荒漠,这群阿拉伯人才意识到我们迷路了。但他们仍然坚持向西走,穿过恐怖的峡谷,踏过寸草不生的土地。那些可怜的奴隶被迫扛着所有的装备和战利品,又累又饿,再加上没有水,他们很快就一群群死掉了。
“进入荒漠不久,这群阿拉伯人便开始屠杀他们的马匹作为粮食。当我们走到第一个峡谷时,因为马没法越过峡谷,剩下来的那些马也都被屠杀了,马肉由那些还活着的可怜的黑人背着。
“我们又继续走了两天,黑人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了,阿拉伯人也开始饥渴难耐,忍受不了沙漠的酷热,一个个死去。回头看来时的路,目之所及,天空盘旋着秃鹫,地上散落着死尸和被丢弃的象牙、装备和马肉。
“阿拉伯酋长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或许是觉得相比于其他宝贝,我应该是最容易携带的,因为我年轻力壮。他们屠杀了马匹之后,我自己走也能跟上他们中最强壮的男人。众所周知,我们英国人都很能走,但这群阿拉伯人却不善走路,因为他们从小就骑马。
“我说不上来我们接着又走了多远。最后,当我们都筋疲力尽之时,我们几个走到了一个深谷底部,因为爬过去已然不可能,所以我们继续沿着谷底的沙子路往前走,那看起来像是一条古老的河流的河床,最后我们走到了一处美丽的峡谷,那里树木茂密,我们坚信在那儿一定能找到吃的。
“那时只剩酋长和我两个人了。峡谷长什么样,不必我多说,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样。我们一进去就被抓了,好像他们一直在等我们似的,后来我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就像他们等你一样。
“你穿过森林时一定见过猴子和鹦鹉,进了这所宫殿后,你会发现到处都雕刻着猴子、鹦鹉和狮子做装饰。在英国,我们都只知道鹦鹉会重复别人教的话,但是这些鹦鹉不同,它们会说这个城市居民说的语言,猴子跟这些鹦鹉说了什么,它们便飞回来转达猴子说的话。虽然这难以置信,但我发现确实是这样,因为我在这所宫殿已经住了六十年了。
“跟你一样,他们直接把我带进了这座宫殿。阿拉伯酋长被带到了其他地方,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时的国王是阿戈二十五世,以后我又见过许多国王,阿戈是个很可怕的人,后来的国王皆是如此。”
“他们到底有什么毛病?”柯切尔问道。
“他们是一群疯子,”老妇人回答她,“你是不是也这样猜测过?但尽管如此,他们中也有优秀的工匠和农民,也有人懂法律。
“他们对所有的鸟都心怀敬畏,但最怕鹦鹉。宫殿里一间很漂亮的房子里就供着一只鹦鹉,它是他们的神,那是只很老的鸟,如果我来的时候阿戈跟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只鸟到现在应该将近三百岁了。他们的宗教仪式极端令人讨厌,就是因为这种仪式持续了数百年,这个种族才变得像现在这样愚笨。
“但是,就如我刚才所说,他们也有一些好品质。据说,他们的祖先是几个来自北方某地的男女,在中非的丛林迷失了,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当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凉贫瘠的峡谷,而且很少下雨,但现在这里有大片森林,城内城外都有繁茂的植被。他们的祖先利用天然泉水,加以改造,创造了这一奇迹,通过改良,整个峡谷随时都能享有充足的水源。
“阿戈曾跟我说,早在他之前,他们就利用河流为这座城市提供水源,还通过河流改道对树木进行灌溉,后来树木越来越繁茂,形成了一大片森林。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这片森林本来就在这儿,但鉴于这里没有充足的降雨支持植被的生长,这确实可以称作是他们创造的奇迹之一。
“他们在许多方面都非常古怪,刚刚我说过他们崇拜鹦鹉,宗教仪式也很奇怪,更怪的是,他们还把狮子当家畜养。你已经见过他们把狮子当卫士用,但其实大多数狮子都是养肥了来吃的。我想,一开始他们吃狮子肉只是宗教仪式的需要,但慢慢地他们竟喜欢上了狮子肉,现在他们只吃狮子肉,宁愿死也不会吃鸟肉或猴子肉。他们也养鹿、养羊,但不是为了吃肉,是给狮子做食物,顺便获取羊奶和羊皮、鹿皮。”
“这些年你一直住在这儿?”柯切尔惊讶地问道,“从来没见过其他白人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
“你在这个地方住了六十年,”柯切尔继续说道,“他们从没伤害过你!”
“我没这样说过,”老妇人说,“他们没杀我,仅此而已。”
“那……”柯切尔犹豫了一下,“那,”她继续问道,“你算是他们的什么?”
“请见谅,”她马上补充道,“我觉得我知道答案,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因为毫无疑问,我在这儿跟你一样。”
老妇人点了点头,“是的,”她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他们将你与其他女人分开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柯切尔问道。
“六十年来,我从没接近过一个女人。即使是现在,我这么老了,这里的女人见到我也会杀了我。这里的男人很可怕,特别可怕,但还好他们不让其他女人接近我!”
“你的意思是,”柯切尔问道,“男人不会伤害我?”
“阿戈二十五世让我做他的王后,”老妇人说道,“但他还有许多其他的王后,而且不全是人类。十年后他被谋杀了,下一任国王霸占了我,如此反复。现在我是最老的王后,很少有王后长寿,她们不仅容易被暗杀,同时,因为她们智力低下,时不时就会陷入抑郁,抑郁时就很可能会自杀。”
她突然转身指着有铁栅栏的窗户,说道:“你瞧这房子,外面是黑人太监。只要你看到带有铁栅栏的窗户,那儿就住着王后,除了有个别例外,她们将永远被圈禁在里面。这里的女人发起疯来比男人还可怕。”
她们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柯切尔又问:“没法逃跑吗?”
老妇人指了指带有铁栅栏的窗,又指了指门,说道:“这几处都有黑人太监把守,就算你能避开他们,你又怎么到街上?就算你到了街上,你又怎么穿过这座城走到城墙边?就算运气好,你到了城墙那里,再假设有奇迹发生,你可以跨出城门,你又怎么穿过黑狮出没的森林?不可能的!”她自问自答,“不可能逃跑,就算你逃出了宫殿,出了这座城,走出了森林,也只会死在外面那可怕的荒漠里。
“六十年了,你是来这儿的第一个白人;一千年了,这个峡谷里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曾离开过这里。在他们的记忆里,或者在传说里,在我之前,只有一个勇敢的武士来过,他的故事在这里代代相传。
“据他们描述,他应该是个西班牙人,手持盾牌,戴着头盔,身材魁梧,他穿过可怕的森林一路抵达城门,击败了那些前去抓捕他的人,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他吃过花园里的蔬菜、树上的水果,喝过小溪里的水,便转身返回了,穿过森林来到峡谷口。虽然他逃出了城市和森林,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荒漠。传说,当时的国王担心他会叫上其他人回来攻击他们,便派了一队人跟着,企图谋害他。
“他们找了三个星期也没找到他,因为他们方向错了,但最后他们发现了他的骸骨,腐肉已经被秃鹫吃光了,他死的地方离这里大约有一天的路程。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也许仅仅是他们的一个传说而已。”
“没错,”柯切尔说道,“这是真的,我确定是真的,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勇士的遗骸和锈蚀的盔甲。”
就在此时门开了,一个黑人端进来两个平底的容器,里面还有一些小容器。他将这些东西放在了老妇人附近的一个桌子上,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这个男人一进来,柯切尔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老妇人让她过去看看,稍大的容器是陶器,里面的则是用金子打造的。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稍小的容器间放着一把勺子和一把叉子,设计精巧,跟她在文明社会里见到的一样好用。叉子的齿看上去是铁或钢做的,但究竟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叉子柄和勺子则跟那些小容器一样是用金子做的。
蔬菜和肉一起炖的汤十分香浓,桌上还摆了一盘新鲜水果,一碗羊奶,旁边是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着果酱似的东西。柯切尔太饿了,没等老妇人过来就开吃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老妇人慢慢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
老妇人将小些的容器从大的里面拿出来,摆在柯切尔面前。看到柯切尔吃得那么香,她不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饥不择食。”她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柯切尔问道。
“我敢说几个星期以前,你只要想想吃猫科动物就会觉得犯恶心。”
“猫科动物?”柯切尔惊呼起来。
“对,”老妇人说道,“没区别——狮子就是猫科动物。”
“你是说我现在吃的是狮子肉?”
“是的,”老妇人说道,“他们做得很美味,你会渐渐爱上它的。”
柯切尔半信半疑地笑了笑:“我觉得它们吃起来跟羊肉或牛肉没区别。”
“是的,”老妇人说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些狮子都有人精心照料和喂养,狮子肉经过精心烹调吃起来才会是现在这个味道。”
所以柯切尔吃的这些都是她之前从不会吃的:奇怪的水果、狮子肉和羊奶。
她刚一吃完,门又开了,一个身穿黄色上衣的士兵进来跟老妇人说了些什么。
老妇人说道:“国王命你准备一下,然后去见他。你将和我一起住,他知道我跟他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他不敢安排你跟她们一起住。赫拉格二十六世偶尔神志正常,他正常的时候才会要你过去。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他觉得整个城市只有他是正常的,但是我觉得在这里跟我打过交道的那些人,包括他们的国王,都认为我神志清醒。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保持清醒的。”
“准备一下是什么意思?”柯切尔问道,“你刚才说国王命令我准备一下然后去见他。”
“他们会带你去洗澡,换上跟我一样的长袍。”
“真的没法逃跑吗?”柯切尔问道,“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老妇人将叉子递给她,“这是唯一的办法,”她说道,“正如你所见,叉齿又短又钝。”
柯切尔听了觉得不寒而栗。老妇人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说道:“他可能只是看看你就会放你回来,阿戈二十五世对我就是这样,他试着跟我交流,最后发现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于是便命令他的人教我说他们的语言,接下来的一整年都好像忘了我似的。有时,我长时间都见不到国王,曾经有一个在位五年的国王,我从没见过他。要一直心怀希望,即使外面的人已经将我遗忘,我依然心怀希望,虽然这希望注定失望。”
老妇人带柯切尔来到紧邻的一间房,地上有一个水池。柯切尔在此洗完澡后,老妇人给她拿了一件当地女人穿的长袍,改成了她的尺寸。长袍的材质是薄纱,柯切尔丰满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
“好了,”老妇人说道,最后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你现在是个王后了。”
柯切尔低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胸和半遮的肢体,惶恐万分。“他们要让我半裸着去见男人!”她尖叫起来。
老妇人笑着说:“这还不算什么,你会跟我一样习惯的。要知道,我是在一个牧师家庭长大的,对女人来说,露出脚踝都是一种罪过。跟你马上要见到的和要经历的事情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柯切尔心烦意乱,来来回回地走,等待国王的传唤。几个小时后天黑了,宫殿里点起了油灯,又过了许久才来了两个传话的人,赫拉格二十六世令她马上过去,还让老妇人西妮拉一同前往。柯切尔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尽管老妇人帮不上什么忙,有个对自己友善的人陪着总是好一点。
前来传话的人把她们带到了楼下的一个小房间,老妇人介绍说这是王宫大殿的前厅,大殿是国王和大臣议事之所。许多身着黄色制服的士兵坐在前厅的长凳上,大多数人的眼睛都看着地板,无精打采,心情沮丧。两个女人进来时,其中几个冷漠地看了几眼,其他的都不予理会。
她们在前厅等候时,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跟其他人类似,但头上戴了金饰,额头正前方的位置直直地插着一根鹦鹉毛。他一进来,房里的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那是国王的儿子麦特卡。”老妇人在柯切尔耳边说道。
王子正穿过前厅往大殿去,突然看见了柯切尔,于是他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半天。柯切尔非常尴尬,再加上自己衣着暴露,瞬间脸红了起来,盯着地板转身要走。麦特卡突然全身开始颤抖,他尖叫了一声,走上前来抓住了柯切尔。
紧接着场面变得十分混乱,那两个国王派来接柯切尔的人尖叫着,绕着王子跳来跳去,挥舞着手臂,姿势夸张,好像是让他放了柯切尔,但他们不敢对王子动手。其他守卫好像被王子传染了一样,也跑上前来尖叫着挥舞手中的利刃。
柯切尔挣扎着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疯子,但她被王子死死抓着,动弹不得。王子一手抓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剑,四处乱舞,其中一个士兵不幸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只见王子一剑挥过去,从他的锁骨一直划到胸间,那人尖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一直往外流,他挣扎了几次想要起来,最后还是倒在血泊里死了。
麦特卡依旧死死抓着柯切尔,朝门边退。一看到鲜血,其中两个守卫像突然发了疯一样,把手中的剑一扔,扭打撕咬起来。同时,有些士兵想要阻止王子,有些则护着他。就在麦特卡把柯切尔带到门边时,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有人正趴在那具尸体上啃咬着。
混乱中,老妇人一直紧跟在柯切尔身边,但是到了门边被麦特卡发现了,他拿起剑直砍过去,幸亏老妇人当时已经越过了房门,麦特卡砍到了门柱上。六十年来,老妇人肯定已经见惯了这种疯狂的场面,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她顺着走廊慢慢逃走了。
麦特卡收起剑,扛起柯切尔往老妇人相反的方向去了。